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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7章 问此间(二十五)(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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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心魔感到瘙痒。

    痒意从心口绽放、迸发而出,一开始,只是泛着暖意的浅浅一层,很快的,这就进化成了野火燎原的灼烫,使他感到无比狠毒泼辣的痛楚。他的半边身子好像麻了,另外半边身子,则浸泡在一时刺骨、一时沸腾的海水里,他想哀嚎,却不能发出丝毫声音,他要挣扎,也不得半分动弹。

    好疼、好疼……好疼啊!

    心魔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刘扶光,他的瞳孔忽大忽小,呼吸亦急促不堪,他想说些什么,嘴唇颤颤蠕动,又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

    见他木雕石塑般地立在那,刘扶光放下碗,慢慢起身下床,走近他跟前,忽地微微一笑。

    至善的寝殿里,终年高悬着明光大振的宝玉灵珠,即便在一天最为晦暗的黄昏,室内仍然灿如白昼,能纤毫毕现地显出任何飘飞的细小灰尘。这样刺眼辉煌的光芒,映照在刘扶光的面容上,不过加倍放大了他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他嘴唇的弧度,稍微弯起来的眉眼,他眼眸里的光彩,那点小痣便如凝固的深色胭脂痕,万分动情地点在所有人心间。

    他的美全然无理,像极了数不到尽头的星辰,圣洁得几乎魔性……不会有生灵可以承受这种温柔,人不能够,神更不行。

    一旦取得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胜利之后,心魔就反复思考过很多遍他的计谋。

    假使站在局外者的角度,复盘整件事,心魔必须得说,作为至恶本身,晏欢实则冲动愚蠢到了极点。

    真仙先叫他与刘扶光有了红线姻缘,做成了一对天地见证的夫妻,而后,他又按捺不住被蒙骗的怒意,以及超脱束缚的贪婪,鲁莽地下手杀害刘扶光——从至善坠下钟山之崖的那一刻,辜负亏欠的因果,晏欢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了。

    果不其然,等他回过神来,不管是缺损之“道”给他的痛苦也好,体会到至恶至善的深切机缘也好,还是知道刘扶光对他的爱始终真实也罢,辜负姻缘的业力反噬也罢……内力与外力一齐推波助澜,真的将至恶逼疯了六千年之久,同时催生出了他,龙神的心魔,在痛不欲生的折磨里,同样被凌迟了六千年之久的心魔。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笑话晏欢的。因为愚蠢是一种恶,轻率草莽同样是一种恶,身成诸恶合集,晏欢落得今天的下场,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理解不意味着宽容,数不清多少次,心魔在暗中磨牙吮血地筹算。

    ——只要回到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回到那些老不死的真仙还没动心思联姻,把至恶至善联结在一起之前,事情就是还可以挽回的!此刻晏欢龙心已失,我若来个偷天换日,将身份将与他彻底对调,又有谁能发觉出来?待到时光流回过去,便是本尊代替我消失于世,而我则加冕登基,成为不受至善摆布的龙神。

    到了那时,我再将至善捏到手心。无论善恶、黑白、清浊、阴阳……尽归于一体,我便是至怖至伟的化身,何等尊荣傲岸,也不枉白受六千余年的凌迟酷刑了!

    计策想得滴水不漏,可他唯独不曾料到刘扶光这个意外。

    心魔夺舍了本尊的躯壳,然而,沉溺于积年累月的幻梦,这具身体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儿都对刘扶光的一举一动敏感至极,他再强忍自持,又能忍到哪儿去?

    许是他长久地不说话,刘扶光慢慢抬起一只手,摊开如玉的掌心。

    “你曾经说过,”他开口,“但凡我要,你就会给。如今,这承诺还算不算数?”

    心魔无法言语,他说不出话。

    龙的原形无比庞大,早在古神横行的时代,十一龙君统治八荒,持握两仪,将天地和日月都视为自己的掌中之物,而晏欢身为后嗣,又是唯一遗留的神祇,其力虽不及先辈,但仍然是能够肩负大日的黄道巨龙,一滴血就能落成一片海洋。

    现在,他在发抖,在战栗,他的每一滴血都暴沸了,每一根骨头也发出嘶哑的尖叫,他蛰伏数千年,神劳计绌才窃得的龙心,这时也如即将破灭的巨钟,每跳动一下,都像要崩断心脉一般用力。

    他忽然觉得非常虚弱,心魔感到绝端的恐惧,置身于这样的吸引力,这样痴迷与妄恋的风暴之下,他的神魂渺小如一粒尘土,他几乎就要双膝下跪……他想颤抖着缩成一团,缩进不见天日的角落,想用数不尽的触肢牢牢缠抱住自己,他甚至想要哭泣哀求,虽然他无话可说,更不知该求些什么。

    心魔的目光,凝固在刘扶光的掌心。

    好长一段时间,他呆呆地盯着它,不敢望向别处,更不敢闭目不看,直到他视线偏移,看见从手腕往下的肌肤。

    袖口宽松,刘扶光稍一抬手,便露出其下一截小臂,以及小臂上交错蔓延的深色疤痕。望着它们,心魔突然迟钝地发觉一件事。

    ——这只手在发抖。

    抖动的幅度十分轻微,难以被人发觉。心魔慢慢地抬起头,他下意识地找上了刘扶光的眼睛,要在那里寻找答案。

    迎着他的目光,刘扶光的表情没有变化,仍然是平和自若的一张脸,只有他的神情,他眼眸中透出的光彩……心魔与他对视一刹,已然捕捉到了至善瞬间的躲闪与退缩。眼睫微颤的幅度,便如蜻蜓点在水面的涟漪。

    顷刻间,心魔先是愣怔,继而醍醐灌顶,一下顿悟。

    和他一样,刘扶光也在害怕!至善不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他是在虚张声势。或许在刘扶光心中,他一直不曾从遇害身死的阴影中走出来……面对晏欢的时候,他始终是那个被抛下钟山山崖,躺在崖底,活活承受着鼓兽撕扯的可怜虫。

    残害背叛之苦楚,六千余年躺在冰冷棺中的如死寂寂,被迫与挚亲生离死别的遗恨……这些东西深逾血海,岂是晏欢说悔改、说弥补,就能悔改弥补得了的?

    刘扶光不是不在乎,他只是深刻领会了痛的滋味,以致太过后怕,因此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无法在晏欢面前显露出来了。

    他的内心徘徊着一只夹着尾巴、畏于强敌的鬣狗,这一刻,这只卑劣的野兽,终于敏锐嗅出了对方隐在深处的新鲜伤口。

    过度的恐慌,逐渐在心魔的眼神里褪去,他有了底气,又能得心应手地驾驭这具躯壳了。

    原来,你亦是强撑着与我谈条件的,心魔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惧怕?

    他这么想着,脸上就不由露出了再谦卑和顺不过的微笑。

    “算数,怎么不算数?”学着本尊的口吻,他坚定有力地承诺,“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只是你身体未愈……就算取回了元神道心,丹田也经受不住。扶光,我真担心你……”

    停顿一下,他再竭力模仿晏欢的语气与情态,颠三倒四,作出滔滔不绝的痴妄之语:“更何况,你终于肯对我开口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欢喜得要命……”

    嘴上说着这些话,心魔却没来由地觉得乏味。

    横竖他不是真的要跟我讲话的,他眼中看的是晏欢,他的话语和声音,亦为了晏欢而发。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刘扶光定定瞧着他,神色间像是确定了什么事。

    “你看着我,”他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在对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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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你应该看着我。”

    瞧着面前的“晏欢”,刘扶光流露出的表情,便如他昔年尚为龙神道侣时,常常对晏欢露出的笑容一样。

    不过,他毕竟许久不曾这样笑过,一开始,难免笑得有些不大自然。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似的,心魔不禁大震,下意识抬头,望向刘扶光的眼眸。

    莫非让至善发现了?他不住胡思乱想,虽说至善的双眼看得清世间一切幻象虚妄,可我本和晏欢同出一体……

    一切思绪戛然而止,心魔睇视刘扶光的面容,他是一尊石雕,唯有僵立在原地。

    刘扶光在笑。

    心魔好像也被这个笑容分成了两半。

    一半的他在看到这个笑之后,就完全垮了、毁了,稀释成了一滩无可救药的烂泥。他愿意放弃所有,只需倒在至善的怀里,让他用双手抱着他、捧着他,好让他重新变作世间最幸福的东西。因为他要这种毫无保留的爱,哪怕就此沦为天底下最卑微下贱的尘土,他亦甘之如饴。

    而另一半的他则在歇斯底里地哀嚎。这个笑让他想活着剥掉自己的皮,再抠瞎自己的眼睛,将自己从里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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