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之功勋,还是来日之锋芒。
可如今,卫燕歌只求能与蛮族当面血战一场,连承影将军一职也可不要。
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静默中,卫蔷垂眸看着卫燕歌的双眼。
“你不在,承影部交给谁?”
“卫瑾瑜已在承影部效命四年,声名武功皆被敬服,可使副将慕容仙仙暂代主将,卫瑾瑜与苏靖二人为辅佐。”
“她不如你。”
卫蔷先只说了这四个字。
片刻后,又说道:“此事不必再提。”
卫燕歌紧握手中纨扇,另一边膝盖也磕在了地上。
“阿姊,兔窝儿求你。”
卫蔷一怔。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们两人还是麟州山雪中两个挣扎着下山的小孩的时候,在她们都失了家的时候,卫二郎管裹着熊皮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儿叫“兔窝儿”。
直到几年后破败的长安城里一个女子哈哈大笑,说:
“这等黑发蓝眼的美人本该受千万人追捧,林n你竟然这般暴殄天物?燕歌,你就叫燕歌,随了林n的姓。”
林n真名叫卫蔷,兔窝儿就改名叫卫燕歌,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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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对双刀取了两队蛮族的脑袋,一个活口不留,兔窝儿这名字就再没人提起。
如今定远军的新兵总觉得国公大人生来英明神武,承影将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忠勇果敢。
再无人去探寻那段最初的相守岁月,是满腹仇怨的无眠、跌跌撞撞的前行和懵懵懂懂的跟随。
那时候,兔窝儿管这卫二郎又或者林n,又或者是失名失姓一孤儿,是叫阿姊的。
其他人都无声退了下去,只有卫清歌与卫行歌守在了院门口。
看着卫燕歌,卫蔷几乎要叹息。
“燕歌,你久经沙场,早不是那等以敌血洗仇怨的意气之人,更不会以私心害公,为何突会有此想?”
“我并非突有此想,身为斥候只能遥遥看着蛮族,却不能挥刀将之冲杀……”
卫蔷忍不住道:“那兀骨突被你追了七天七夜,难道是被雷劈死的?”
卫燕歌动也不动,只说:“兀骨突探查到百姓迁徙之所,实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阿姊,斥候杀敌与主军不同,这本是您教我的。”
相识相伴这么多年,是同袍,是部属,亦是亲人,这是第一次,卫燕歌求卫蔷。
卫蔷不能不郑重对待,可正是因郑重,才更要为卫燕歌考虑。
蛮族内斗之后,或今秋或明春,有了世家给的军费,卫蔷就欲携十三州之力将昔年南下灭定远、毁太原、烧长安的蛮族几部全歼之,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此番决战,卫燕歌离了承影部,就是将她全部心血尽数拱手让人,于公于私,卫蔷又如何舍得?
“此事我不会允你,你是一部主将,调动任免乃是大事,我也不会在洛阳空口白牙说许你所想。”
卫燕歌还是跪在地上不动,一双蓝色的眼如北疆秋日时的天:
“阿姊,哪怕只一次,我想陷阵杀敌。”
说话时,卫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双刀,终究又一叹,拉住她的手臂要她起来:“待你回北疆,我会写信给其余各部,此事要众议。”
知她终是退了一步,卫燕歌有些愧疚地低声道:“我知元帅已为我让步,想陷阵杀敌之言,乃是兔窝儿当年与二郎应承过的。”
“你还应承过我老老实实呆着行歌他们回去睡觉,不还是穿着件破皮袄混进蛮人堆里去了无终县找那赵曜?你应了我的话多了!要是都做到了也轮不到你当这承影将军,别与我在这做情深之态,真要记得昔日允诺,就该记得我当初是如何将承影部交在你手上的。”
手上施力,卫蔷终是将卫燕歌拉了起来。
片刻后,卫燕歌拿着那纨扇从书房出来,走到院门外,看着守门的两人都有话要说,她先让清歌进去帮卫蔷将写好的扇面都收了,才对行歌说:
“我妄议军职调度,携私心议公事,又欲弃职,让元帅忧心,依军法杖八十,真打完八十我在东都无法效命,先打五十,回了北疆再打八十。”
闻言,卫行歌皱眉道:“燕歌,你本不该……”
“莫要多言,你来行刑。”
卫行歌又低下头,跟着卫燕歌往偏院去了,他几次回头看向院门,反倒更像是将要挨打之人。
“刀锋所向,黑水白山”又被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一旁。
自己解了外袍趴在凳上,卫燕歌深吸一口气。
第一下刑杖重重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心思却去往了他处。
“阿姊,您许过很多人,说要用亲手砍下的蛮族人头祭奠他们,可您已不宜亲上战场,就让兔窝儿替您去吧。”
皮肉之痛,卫燕歌恍若未闻,她抬眼看向比自己眸色浅淡几分的天。
“那些徘徊在阴山内外不肯离去的冤魂,尔等可能听见?卫二郎许了你们的事,已竭尽其所能,数千日夜间她被一颗杀心侵扰折磨。”
一杖又一杖,卫燕歌咬紧了牙关,只有心中之言在反复默念。
“卫二郎至今杀不够的蛮族,从此后有我卫燕歌替之,若未够数,乃是我力有不逮,与人无尤,尔等若要怨怪,自找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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