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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去看劫云, 却根本判断不出雷劫的数量。

    简直像是无穷无尽……

    绪以灼只觉头皮发麻。

    在殿门口与劫云僵持了一会儿, 绪以灼梗着脖子踏出承元殿。诛杀妖道, 拨乱反正, 绪以灼问心无愧, 她不可能一直在殿内躲着, 天道若真想劈她, 在哪儿也躲不过。

    若真有雷劫, 她接下就是。

    雷云翻涌, 却是没在绪以灼离开承元殿后立刻落下, 似乎天道也在犹豫。几息后, 几道苍白细雷落下,却不是冲着绪以灼而去, 而是将承元殿前汉白玉雕就的丹壁石劈得四分五裂,一时间石沫飞溅。

    绪以灼一直走到阶下才停了下来,放出一只纸鹤传信朱姻,将此间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于她,让她想办法联系家里的人来解决,有人阻碍就找长生帮忙。此女身上有清正之气,她那入宫的堂姐在依靠皇帝生存的情况下也愿意冒生命危险协助刺杀国师之事,绪以灼相信朱家不会做出危害这个国家的事。

    之后可能会改朝换代,另立新君,也可能会从现在的皇室里挑取贤明之人即位。毕竟看永徽帝这百岁老人还要纳年轻小姑娘入宫的模样,孩子估计生得比麻子还多,不太可能全部都在助纣为虐。就算永徽帝的直系子孙真不行了,那也还有宗亲。

    不过之后结果如何,都与绪以灼无关了。

    绪以灼抬手放出几瓣莲花,莲瓣乘风而上,飞往四方,在遇到有修为之人时它们会废去那人的修为。大衍幅员太广,此举并不轻松,甚至比绪以灼在承元殿内对战国师和大衍国运时还要费劲,绪以灼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她在阶前坐下,一边等人一边休息。

    承元殿前的台阶上横倒着十来具尸体,鲜血一级一级淌下,染红了阶面。百来个禁卫军已然持长枪刀剑来到此地,却围在广场的外围不敢寸进。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怀抱墨莲坐在阶前的女子,她单单在那里,身后的巍峨殿宇便成为了陪衬,任何来到此处的人一眼就看到她,也只能看到她。

    朱姻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离得太远,绪以灼的容貌看不分明,她似乎只是一个绰约的影子,不属于此间天地。

    天色昏暗下来,劫云退去,但丽京似乎还要下一场大雨。

    一场洗刷一切的大雨。

    一支紧急情况下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制住了禁卫军,将人一个接一个带下去。禁卫军们知晓永徽帝已死,皇城即将易主,虽然战力明显优于那支杂牌军,但也没有反抗。

    除了开头响起的几声指令,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这一切由最早得知消息的朱家牵头,联系上了早有反意的将军,在皇城外其余人还不知道宫中巨变的时候,补上了宫变的最后一步,改天换日。朱姻是她父亲那一支的独女,又是她传出的消息,叛军默许了她跟随而来。

    一时间没有人敢越过坐在台阶前的那位去后头的承元殿,只有朱姻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绪以灼先前确实在走神,但押送百名禁卫军的动静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她自然是看到了叛军,也看到了站在边上的朱姻。她见叛军不敢过来是准备离开的,只是实在累得慌,就多赖了一会儿。

    见朱姻走过来,绪以灼抬头看她。

    杀完人后血气未去,即便是被仰视的那位,朱姻也觉得自己气息矮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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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下意识单膝跪在绪以灼跟前。

    绪以灼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朱姻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看见她身后裂成几块,被劈得焦黑的丹壁石,才说道:“这块丹壁石是大衍建国之初便存在的。大衍起于微末,高祖原先是不识几个大字的农民,当时绥阳郡遭遇了三年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前朝官府还在向百姓征收粮食,高祖便领着家乡的百姓一起反了。起义军中多是农民,他们前半辈子只会在田间劳作,这支队伍却不断壮大,一直打到前朝皇城,一直打到改朝换代。”

    “这块石头是建国后当时的百姓送来的,从开凿,雕刻,一直到拉到丽京,足有上万人自愿参加。天底下最好的能工巧匠都在皇城,民间工匠的技艺自然无法与他们比,这块丹壁石与广德殿前的那块相较可谓拙劣,但高祖不仅收下了,还将它至于□□皇帝的寝宫前,要让子孙后代每次经过此处,都忆起大衍从何而来。”

    这块意义非凡的丹壁石,却在今日被天雷劈碎了。

    似乎是上天在预示大衍气数已尽。

    “我过去也听说过大衍王朝的事,都说阳属沙漠的对面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绪以灼缓缓道,“它的皇宫玉砌金饰,丽京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四方太平,无人敢犯,人人安居乐业,为天上华胥国,无苦无忧极乐之地。”

    “沙漠对面的国家那么说吗?我们这些大衍人从小听到的,却是离断江对面是神仙遍地的天上国度,每年还有不少人在离断江雾散的时候乘船远去,求仙问道。国师有着神仙一般的力量,可能就是江对岸来的仙人吧,可他没有传说中仙人的慈悲之心,反而将凡人玩弄与股掌之间,用凡人血肉提升自己的仙力。”朱姻笑了笑,“可见华胥国太远,传言不切实际。”

    在朱姻上前后,总算陆续有人敢登上台阶,闯进承元殿。朱姻看了看两侧奔走的叛军,她是在国师来到大衍王朝之后出生的,从小就知道皇室在帮着国师四处搜罗百姓修炼的情况下,又被一个刚正不阿、渐起反心的父亲倾力教导,自然偏向叛变。然而今日大衍真的要亡了,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怅然。

    “有千年了,大衍持续这么多年,都说永徽帝年轻时也是个明君。一个仙人来这四十年,竟是就将延续了千年的大衍弄垮了。”

    大衍的由盛转衰无迹可寻,全然是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远超于此间人民的力量将盛世强行逆转。

    大衍的凡人无力抵抗,西大陆的修士不会主动了解凡人国度的事,不知自然也无法插手。那么天道,为什么纵容了国师四十来年?

    绪以灼想,也许随着明虚域的崩坏,天道也逐渐无力起来,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漏洞。

    明虚域崩坏的时候,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独善其身,东大陆也一样。

    朱姻心里有着抱怨,但更多的是茫然:“这么多人倾尽鲜血,历经千年建设的国家,一个仙人却轻轻松松就能毁掉。”

    当知道自己栖身的国家,能被一个人轻轻松松扰乱,这个国家,与国家里的每一个人前路都迷茫起来。

    这个国师死了,过几年又来一个国师怎么办?

    “以后的世界,是凡人的世界。”绪以灼道。

    朱姻觉得绪以灼在安慰她,但绪以灼知道自己在说实话。

    她要去做的,正是让这一件事变为现实。

    绪以灼只在丽京又停留了三日,见那位叛变的将军在外地的军队连日赶来皇城根下,叛军能将新朝安定下来,绪以灼就带着方阅马不停蹄地离开。方阅的情况拖不得,长生也是个半点不懂医术的,绪以灼只能用天材地宝稳住方阅的伤势,抓紧时间待他回西大陆,只有西大陆才有足以救治他的医修。

    离断江正在雾期。

    雾期结束得是明年的事,绪以灼没有选择,必须在雾期强渡离断江。

    出乎她意料的是,长生也打算一起回去。

    “我在这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长生有理有据,“干脆带你一程,除了我,你大概也找不到愿意带你渡江的人——别说你自己划船回去,你认得路吗?”

    绪以灼不可反驳。

    但她还是小小迟疑了一下:“雾期过江十分危险……”

    她自己就算了,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绪以灼不怎么担心自己,但她不想拉别人一起犯险。

    “你是不是忘记我和你的约定了?我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个死字,离断江要是真要那能耐倒是好了,可惜我过离断江从来不管在不在雾期,也从来没有出过事。”长生一边说一边拖着绪以灼去渡口。

    “我去买条船——”

    “我有船。”她一个有事没事来东大陆一趟的人怎么可能不备条自己的船?

    “……哦。”

    第 2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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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期无人过江, 渡口要冷清许多,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少数在渡口徘徊的人,就看见一艘小船不怕死地闯进了浓雾之中。

    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有人如此想不开找死, 倒是难得一见。

    在别人眼中与找死无异的绪以灼对此一无所知,她先是将方阅安顿好, 才登上甲板去找长生。长生盘膝坐在船头,手里是一只造型古朴的罗盘。绝大多数指引方向的工具在驶入离断江不久后都会失效,长生手中的罗盘也不是用来指示方向的,而是这艘小船的方向盘。

    长生这艘船虽小, 却是一件法器, 纯以灵力驱使, 用来渡江倒是比东大陆的那些磅礴大气、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轮靠谱得多。

    开船的过程太无聊,以至于长生主动跟绪以灼讲解道:“一般来说十日左右就能过江, 但雾期出行不好说会遭遇几次无目鲛人,被它们一阻拦就要花上不少时间。如果不顺利的话, 二十日后才到对岸也是有可能的。”

    绪以灼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长生的话中很明显透露了一件事:她们是一定会遇到无目鲛人的, 唯一说不准的只有她们会遇上多少次。

    绪以灼在长生边上同样盘膝坐下, 见缝插针地修炼。

    处于雾期的离断江能见度极低, 不管往何处看都是白茫茫望不到头的大雾, 船只行驶时发出的动静被这诡异的白雾吸收了, 天地间一片死寂, 就是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对话对方的声音都会有一种不真切之感。她们这一叶孤舟仿佛被抛弃到了世人遗忘之所, 即便没有无目鲛人, 没有心魔劫,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上十日本来就是无比困难的事。

    但不管是绪以灼还是长生, 都是体验过长时间闭关的,闭关同样要与世隔绝, 待在一方只有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是外感天地便是内省自身。眼下的环境虽然难免会让她们感到一些不舒服,但要说对她们造成多大影响那也说不上。

    大雾让白昼与黑夜的界限也不太分明。

    抬头看不见日月星辰,天幕完全被隔绝在了雾气之外,光线穿过浓雾落到她们身上的时候也打了许多折扣。亮度的变化很是隐秘,绪以灼总是在某一刻惊觉天色竟已完全暗了,又在天亮许久后才后知后觉已然是新的一天。

    在离开渡口的第一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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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遇上了三波无目鲛人的袭击,绪以灼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雾期渡江花费的时间可能是其余时候的两倍。长生懒得要死,根本不想打架,不过绪以灼一个人就足以解决跟她们打游击的无目鲛人,力量虽然不复从前,但她对无目鲛人可比从前了解多了。

    这儿的无目鲛人并不死缠烂打,一波未得手就跑,反正船上的人也不可能钻进黄泉水里追着它们打,过段时间它们再来。

    虽然有些烦人,但并不构成威胁。

    这船上真让她们束手无策的,还是方阅的伤势。

    这艘长生独有的小船只有一间可供居住的房间,顺理成章给了昏迷中的方阅,平时绪以灼和长生二人都待在甲板上,应付袭击的无目鲛人也方便。每隔一段时间绪以灼就会去船舱看看方阅还有没有气,如果发现情况恶化就喂了灵药进去,她很快就发现,方阅的身体竟是产生了抗药性。

    “正常,”长生依旧是一副压根不管人死活的无所谓样,“即使对外显露的症状一样,不同的人伤势内里也有着区别,丹药只能治些小伤和吊命,哪处理得了各种复杂的伤势。这些东西吃得越多效果越有限,还是得找医修来。”

    绪以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长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能一点医术都不会呢!”

    长生理直气壮:“我对救人这种事情才不感兴趣呢!”

    两个医学白痴,最后还是只能看着方阅束手无策。

    “你的药品质确实高,说是仙丹也不为过了,照理来说,吊着他的命三年五载都不是问题。可他伤势恶化得这般快,已经说明了事——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愿。”长生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绪以灼,“干脆就让他死掉好啦!”

    长生活了太多太多年,又一心求死,她对任何生命的态度都是漠不在乎,对于她的话,绪以灼毫不犹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绪以灼自然是想到了方阅已然心存死志,但她还是想尽力拉方阅一把。

    方阅不是那种万念俱灰,世间了无牵挂,活着生不如死的人。他只是在短时间内受了太大的打击,得知自己走后没多久母亲便惨死,报仇不得反被仇人抽去道骨囚于深牢,突然满溢出来的痛苦压住了他求生的意识。在西大陆还有他的师长,他的同门,这些都是会挂念着他的人,只要挺过这一劫,哪怕要用很多年很多年,甚至一辈子来治愈心中的创伤,方阅也不会主动求死。

    但是,该如何唤起方阅求生的意识呢?

    绪以灼蹲在方阅床边,抓着自己的头发唉声叹气。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最后只能怀揣着满腹担忧回到了甲板上,在无目鲛人袭来的时候尽快解决它们,让船只尽快靠岸找到医修治疗那结果也是一样的。

    绪以灼没预料到的是,在离开渡口的第六日,竟然发生了变故。

    彼时船只刚刚驶入离断江的中心,长生提前就给绪以灼打过预防针,越是靠近离断江的中心无目鲛人越多,也越难缠。果不其然,遭遇的第一波就和先前有没明显区别。不仅数量要比之前袭击的无目鲛人多得多,而且不像以前打一下就跑,无目鲛人们纠缠于小船周身想要越上甲板,非得绪以灼将它们彻底打痛才不情不愿地退开。

    眼看着到了给方阅喂药的时间,绪以灼抽不开手,就把药瓶扔给大闲人长生让她下去喂。

    长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她更想留在甲板上看戏。

    绪以灼与无目鲛人苦战的时候没有留意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到击退最后一条无目鲛人,她才惊觉半个时辰过去了,长生竟然还没出来。

    绪以灼心里一紧,收起方生莲镜立刻跑去船舱。

    果然出了事。

    陷入深度昏迷,这几天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方阅竟是发出了痛苦的呓语。

    长生虽然压根不想救人,但也不想让方阅在绪以灼不在的时候死在她手里,食指点于方阅眉心,安抚他的魂魄,然而也只能起到缓解之意。

    “这是怎么了?”绪以灼努力去听,但听不清方阅说的到底是些什么话。

    长生懒洋洋道:“心魔劫咯。”

    心魔一词会令任何修士闻之色变,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修士就栽在了心魔上,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心魔劫是对修士的一种考验,渡过了修为就能更上一层,前途无量。但离断江的心魔劫可不是什么对修士恰当的考量,它根本不顾修士当时的状态,有没有面临心魔劫的必要,只要在渡离断江,就可能被强行唤醒心魔。

    长生慢吞吞地补刀:“没救了哦。”

    方阅本就意志消沉,毫无求生之意,这个时候被唤起心魔无疑是十死无生。

    “未必。”绪以灼却冷声道。

    只见她在方阅眉心画了一个印记,随机闭上双目,神魂竟是进入了方阅的心魔幻境!

    “嘶。”长生倒吸一口凉气。

    直接就进去了吗?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吗?你的魂魄这么强的吗?

    长生啧啧感叹了一会儿,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盘膝在二人身边坐下,为她们护起法来——

    作者有话要说:

    【520小番外】

    对于十四岁的绪以灼而言,那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她照常上学放学,回到家后写了没一会儿作业就是晚饭时间。绪以灼心情雀跃地带着自己的试卷要去餐桌上找妈妈签字,连她们的对话都已经在脑海里预演到了。

    ——我考了班上第四名哦,我很努力了。

    ——小以灼真是太厉害啦!

    妈妈一定会像这样夸奖她。

    不像许多与她同龄的学生有着学业上的压力,绪以灼从小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妈妈和爸爸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她可以一辈子平安快乐,是以绪以灼从来不去追求第一的结果,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努力的过程。

    绪以灼满怀期待地来到餐厅,可是饭桌上虽然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桌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绪以灼很茫然地问家里的阿姨:“妈妈还在工作吗?”

    绪琴女士工作确实很忙,赶不上晚饭是家常便饭的事,可是爸爸为什么也不在呢?

    阿姨笑眯眯地说:“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夫人和先生去过二人世界了,今晚不一定会回来,我来给小灼签字吧。”

    这也是常有的事,老师都熟悉了阿姨的名字,绪以灼垂头丧气地将试卷递给她。

    绪以灼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打架,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犹犹豫豫地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呀?”

    爸爸妈妈总是会以各种由头出去过二人世界,什么七夕节情人节各种她没听说过的节,什么结婚纪念日第一次约会纪念日各种奇奇怪怪的纪念日,但是绪以灼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阿姨问她:“小灼记得今天是几号吗?”

    绪以灼懵懂道:“5月20号呀。”

    阿姨快要憋不住笑:“小灼把520多念几次,感觉像什么?”

    绪以灼一头雾水地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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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遍后,她明白了。

    ……可恶,到底我是初中生还是你们是初中生啊,为什么比我还潮?!

    绪以灼愤怒地干饭,哼,情侣就是腻歪,怎么什么日子都能和爱情挂钩!

    ——————————

    ——————————

    在绪以灼不知道自己应该算多少岁的某一年某一日。

    孤川之上,肇居之中。原吾正在等待楼主出关为她解答修炼上的疑惑,绪以灼占据了楼主的书桌正在嗑瓜子,还分给了原吾一把。

    天呐,肇居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原吾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和绪以灼一起愉快地磕了起来。

    闲聊中,绪以灼偶然得知了今日刚好是五月二十。

    绪以灼一下子就想起来小时候被父母强塞狗粮的往事。

    原吾见绪以灼听到这个日子后神情微变,不由有些遗憾:“五月二十有什么奇怪的吗?”

    绪以灼高深莫测道:“你把520多念几遍,听听听上去像什么?”

    原吾照做,继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看着原吾和她当年如出一辙的反应,绪以灼有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唉,你这就不懂了吧,情侣们总是能把各种日子赋予花样百出的意义。

    没过一会儿君虞下了楼,三言两语便点拨了原吾,原吾迫不及待地抱着剑修炼去了,绪以灼邀功似的向君虞分享她剥出来的一小盘瓜子。

    一口气吃好多瓜子仁最快乐啦!

    君虞眉眼含笑地吃了一些,更多的还是被她投喂了绪以灼。

    在收拾桌上狼藉的时候,君虞漫不经心道:“520?”

    绪以灼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刚刚和原吾说的那些话原来被君虞听到了。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君虞执起绪以灼的手,“已经错过好多次五月二十了,今年以灼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玩呢?”

    绪以灼欢呼一声扑到了君虞怀里。

    有伴侣真好啊,什么日子都能和爱情挂钩!

    第 2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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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以灼不曾经历过心魔劫, 也未曾进入过他人的心魔幻境。第一回进去时感受极其诡异,仿佛在意识混沌间穿过一条漆黑无光的漫长隧道,若是心智不坚之人贸然动用秘法试图进入心魔幻境, 光是在第一步就会迷失其中。

    绪以灼保有理智,但不足以在扭曲了时间的环境下察觉究竟过去了多久, 她心绪平和地“走”了许久,直到眼前亮起白光。

    心魔幻境力求令人沉沦其中,陷入无尽噩梦或美梦永不得出,绪以灼在进来前就猜测过自己会看到方阅与母亲相伴的场景, 还是在观星阁地牢被囚的往事, 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却与她先前想象截然不同。

    绪以灼出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条长街她不久前才走过, 是以还有印象,正是丽京可直达皇城的朱雀大道。绪以灼茫然四顾, 直到在往来人群里看见方阅,她稍乱的心绪才安定下来。

    大衍财富最后汇于丽京, 作为其主道的朱雀大道繁华热闹无比, 人流往来细密如织, 走动时难免与身边人挨到蹭到, 但绪以灼一路碰到的每一个人, 都被她直直穿了过去。

    对于朱雀大道的行人而言, 绪以灼就如同空气, 或者说此间唯有她与方阅才是真实, 其余都是虚幻。

    真实之一的方阅同样看不到绪以灼。

    绪以灼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听见方阅沿途一直在问路, 眉眼间满怀期待, 期待中又隐含忧愁,到底是近乡情怯了。

    他来到东大陆后便直奔儿时所居的方府, 但与记忆中大不相同的宅邸已然换了一个主人,询问如今的主家后才知他那娶了相府嫡女的父亲一路高升,早几十年前就搬去了住着京中诸多达官显贵的平兴坊。绪以灼跟在方阅身后看他一路打听,一直来到如今的方家宅邸。

    方阅在方府大门前徘徊片刻,顶着门房打量的目光,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修士多的是在凡人面前隐匿身形的法子,方阅到底是不想同方家有过多牵扯,只想知晓他娘亲的下落,无论是生是死。他潜进方府,找到记忆里的故人,但他们没一人听方阅告知身份道明来意后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方阅登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后续会如何发展的绪以灼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没多久方阅就知道母亲早已亡故,从故人们怪异的态度里方阅敏锐意识到其中大有玄机,几番深究之下,才知竟是在他离开东大陆不久,被方大人送礼无数才终于请到府中做客的国师偶然瞧见他娘亲,一眼看出娘亲是罕见的玄阴体质,便向方大人要人,而方大人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即使知道被送进观星阁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还是毫不犹豫就上赶着将人送了出去。

    查出这些阴私的瞬间,方阅大脑轰隆一声,眼前漆黑一片,不断地想要麻痹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为什么在他离开后会发生这些事?!

    如果他没有走就好了,他是娘亲唯一的依靠,是天底下唯一会保护娘亲的人,即使当时和娘亲一起死了,也好过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娘亲被人吸尽全身精血死去。

    绪以灼抬起头,看见天色极具暗沉下来。乌云罩顶,电光暗藏,这是天道对方阅瞬间爆发出的灵力的警告。

    方阅好似一无所觉。

    在这心魔幻境重现的场景里,他亦做出了和以往一模一样的事。方阅提着一把剑,杀进了方大人房中。

    方阅不敢去想象娘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多么的痛苦,他也曾跟着师门诛杀魔修,见过那些被魔修吸食成干尸的可怜人,尸身好似一把覆着一层干瘪皮肤的枯骨。而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方大人,却身形富态,满脸堆肉,瘫倒在地的时候像是一头死猪。

    “你……你是什么人?”方大人一脸惊惧,死死抓着身边同样惊恐无比的大夫人的手,“丽京有国师大人坐镇,你可不要乱来!”

    方阅从来不知道他喉咙里也能发出那样古怪的笑声:“你竟是认不出我了?”

    方阅知晓自己生得和娘亲很像,愈是长大愈是相像,照镜子的时候他时常会恍惚,将铜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看作魂牵梦绕的亲人。

    对着这样一张脸,方大人竟是没有认出来。

    世上怎会这样的无情无义之徒?爱慕娘亲的好颜色便将她强行从老夫人那儿要来收作通房婢女,为了讨好下嫁的正妻以谋前程便将为他育有一子的女子弃之如敝屐。方阅恨磋磨娘亲的大夫人,恨落进下石的方家下人,但他最恨的还是身为他生父的方大人。

    娘亲不求名分,不求富贵,只想带着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方大人随手便可以实现这个卑微至此的愿望,可他却从没想去做。明明只要他放低身段哄哄大夫人,大夫人自持身份也不会再与娘亲计较,明明他也可以将卖身契还个娘亲,放娘亲自由,偌大仿佛哪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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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婢女?可方大人不愿意善待他眼中的所有物,不会为其低头,也不愿放其离开。

    现在,他竟是连那个硬生生被他害死的女子都忘了。

    “国师该死,你更该死?”方阅眼眸猩红,血丝遍布,已然怒极之下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抬手一剑斩下方大人一只手,正是他抓着大夫人的那一只。大夫人看见落在身上的断手,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方大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方阅的目光冷漠残酷无比,他冷声道:“你如今的痛苦,哪及得上我娘亲分毫?”

    他一剑一剑斩下方大人四肢,又用灵力吊着他的性命,让他不立即死去。

    濒死之时,方大人终于认出了他是谁。他惊恐而怨毒地瞪视着方阅,方阅一脸漠然地毁去他双目,又割断了他的喉咙,断绝其最后一丝生机。

    大门洞开,绪以灼站在天井中,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雷劫到底是没有降下,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大雨倾盆而下,时不时闪过的电光照出堂中一地血色。

    方阅失了力气,单膝跪下,全靠刺入地板中的剑支撑着身体。他神情呆滞,木然睁着眼,目光落不到实处。

    变故突生。

    倒在地上不成人形的方大人突然弹坐起来,断臂生出骨手,死死掐住方阅的脖子,方阅下意识反抗竟是挣脱不得。

    只剩下两个血窟窿的眼睛直直对着他,方大人的嘴一开一合,每说出一个字就有鲜血不断从脖颈断口处涌出来。

    “你一个手刃生父的大逆不道之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就是天也不会容你,下来陪为父一起去死吧!”

    方阅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

    将落未落的天雷似乎在附和方大人的话。

    昏死过去的大夫人,还有先前被吓晕的家仆一个个醒了过来,围绕方阅而站,居高临下异口同声地咒骂着方阅。

    杀害生父。

    枉为人子。

    大逆不道。

    天地难容。

    好像有一座道德伦理的大山骤然压在了身上,方阅反抗的力气愈发微弱。

    他想反驳此人该死,但又有无数声音再说不管方大人做了什么事情,他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做出此等有逆人伦的恶事,怎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掐在脖子上的骨手深陷进血肉里,方阅感觉到他的魂魄好似也快脱离躯壳。

    然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像是沙漠里的一汪清泉,瞬间压过了所有催促他去死的噪音。

    “他于你既无生育之苦,又无养育之恩,床上那么一哆嗦就要占尽生父的便宜,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绪以灼手覆在方阅的手背上,强行叫他抓紧了剑。

    “他害死了真正生育你的人,真正养育你的人,杀人偿命,恶有恶报,这才是天道自然。”绪以灼厉声道,“方阅,你修道多年,难道还要被这三纲五常的藩篱所困,还要因愚孝断送性命?!”

    直到此时,绪以灼才看出心魔劫想要用什么困住方阅。

    用这方阅没有表现出来,但时时刻刻在心底深处折磨他的、子不可弑父的纲常伦理。

    方阅身躯一震,他本就只差这一下开解,闻言目光转瞬清明。

    握剑横劈,在将眼前方大人的幻象斩作两截的同时,将这个心魔幻境一同斩开。

    绪以灼的神情却没有放松些许。

    如果心魔劫这么容易渡过的话,它也不会使修士闻之色变了。

    果然,这一心魔幻境方破,她立时就掉入了另一个心魔幻境中。暴雨天转瞬变为艳阳天,刺目的阳光照得绪以灼眯了眯眼。

    周身一切陌生无比,人人衣衫轻薄,耳边蝉鸣阵阵,看来是盛夏时节。

    绪以灼还在打量着身边环境,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方阅,然而不等她寻,眼前便跑过一个欢欣雀跃的少年郎。

    十来岁的方阅跑到不远处停下,开始用力拍打房门,直到房门从里打开,走出一个容颜清丽的妇人。

    “娘亲!”方阅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用力蹭了好几下,才仰起脸喜不自胜道,“老爷肯将您的卖身契还回来了!”

    第 2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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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脸上流露出惊诧之色, 难以想象将她束缚在此地多年的枷锁便这般一朝解开。她反复向方阅确认了许多次后,母子俩抱在一处喜极而泣。

    脸上的泪水怎么都擦不干,方阅随手抹了一把, 拉着娘亲往屋内走去:“娘,我们这就收拾行李!”

    “好, ”妇女哽咽道,“阅儿随娘去娘亲的家乡,我们再也不在这儿受别人的气,娘一定好好将阅儿带大。”

    方阅认真道:“等儿再大上一些就去找活计, 儿一定会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门口二人不能瞧见她, 绪以灼倚靠着院中的树,默默观察这里发生的一切。

    眼前的少年朝气蓬勃,不像绪以灼在前往西大陆的船上看见的方阅, 明明是个少年人,眉目间却染上了成人的愁苦。而方阅的母亲, 常年劳作使她形容清瘦, 但两颊带有健康的红润色泽, 也不是病痛缠身命不久矣的模样。

    绪以灼正这么想着,忽听有人敲响了院门。

    方阅母子不受大夫人待见, 所住的是整座方府最偏僻的地方, 罕有人至, 此时的来人无疑是稀客。院门本就敞开着, 来人敲门不过是提醒一声自己的到来。

    绪以灼循着声, 同方阅母子一同往院门处看去。

    所见的是一张出乎意料, 但又合乎情理的面容。

    容貌英气的女子迈步时都带着飒爽之气, 仅是一眼就能瞧出她与此间之人的不同来,这是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才能养出的。方阅母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态度也颇为尊敬。

    来人正是列玉门的林禾。

    林禾修士在距离母子俩不远处停下,见他们一副大哭过后的模样,挑了挑眉道:“我来的可是不合时候?”

    “仙长见笑。”方阅娘亲撇过脸去,用袖子好好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林禾是一个体修,本身也是豪爽性子,不习惯与人多作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道:“我先前说的事,楚姑娘可是想好了?”

    楚杏正是方阅母亲的名字,闻言她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反而是方阅没有一点犹豫地开口拒绝:“老爷已然允了交还娘亲卖身契,林仙长,实在对不住,我没法随您去西大陆了。”

    林禾啧了一声:“你确定?这可是多少凡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事,现在你既有天赋又有门路,长生之道就在眼前,你当真舍得放弃?”

    楚杏欲言又止,扶在方阅肩上的手似是想将他往林禾的方向推去。

    她独自抚养一个孩子,能让孩子平安长大已要竭尽全力,没法供方阅读书,注定要叫人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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