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上火光通天,载歌载舞。
刚果儿说,许均把?邓三脚和苏灿带回来了,为?庆祝这次的圆满胜利,正在?海边焚烧海盗旗。
火光吸引了水师官兵,还吸引了停驻在?周边的西班牙、葡国?海军。
西班牙人最爱凑热闹,更喜欢用?音乐和舞蹈表达欢乐,于是趁这火光,直接开起?了篝火晚会。
拿出了乐器,跳起?了舞。
葡萄牙人也不甘示弱。从船上抱下来缴获的美酒,搂着从黑旗帮抢回来的女人,和他?们打擂。
大清水师嘛……从自己船上拉来一只猪,一只羊,还有调料若干,就地烤起?……
要香掉舌头了!
等我们凑近,羊先考好了,黑压压一群人围着。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王爷来了,人群顿时闪出一条路。
胖乎乎的许均用?长刀挑起?烤得外交里嫩得羊腿肉,朝前一递,笑眯眯道:“麦芒掉进针眼里,王爷,秋大人,您二位可真会赶巧。快尝尝我的手艺,上一次烤这东西,还是康熙三十五年,跟着皇上征讨噶尔丹的时候!”
哟,资历够老的,还当过天子亲兵呐。
四爷却注意到躲在?人后的一个瘦高个,招招手道:“邓帮主,来!”
那人立即挤到前面来,作?揖道:“邓某罪人一个,愧不敢当如此称呼,请王爷训示。”
他?两颊凹陷,长胡子遮住大半张脸,穿一件宽松长袍,腰间还别着一本书,确实不像赫赫有名的海盗头子,更像一个落魄书生。
“你近前来。”四爷命令道。
邓三脚没?敢走?得太近,离两米左右。
四爷把?羊腿递给他?:“多吃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看你忧思?过度,形神枯槁,往后为?水师效力,再不必像从前那般惶惶不可终日,要好好调理身子。”
邓三脚低头接过羊腿,声?音低沉:“多谢王爷。”
要是别人,这时候可能给跪下表衷心,他?的表现如此寡淡,好像还有几分傲气。
四爷不以为?然,温和地问道:“你儿子安顿好了吗?还哭闹吗?”
邓三脚明显一僵,缓缓道:“受了些惊吓,罪人打算明日找个神婆给看看。”
“别明天了。这种事儿拖不得!我也是个父亲,有过几个夭折的孩子,攒下一些经?验教训。小孩子有不好,必须立即治。”说罢招呼许均,让他?立即去城里找几个郎中和神婆来。
接着又?对邓三脚道:“可惜孩子的母亲被?常坤害了,等你协助水师肃清澳门周边的海盗,要抓紧娶个续弦。孩子还是得有娘,才能长得踏实。”
许均立即凑过来道:“王爷,下臣院里有个姨娘,娘家有个孤女,前头有过一个定过亲,没?见过面的男人,和一个卖豆花的娘们私奔了,可怜她无辜受连累,遭人口舌白眼,剩到二十有三还没?嫁出去。不过人长得周正,性子也温顺,要是邓帮主不嫌弃,我可给做个媒。”
二十三很老吗?我今年也二十三了……
一群男人说得开心,谁也没?注意到我的不平。
就在?戏言间敲定了这桩婚事。
身边人无不夸赞雍亲王、许均仁厚,羡慕邓三脚好运,不仅平安上岸,还能和巡抚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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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三脚跪下谢恩道:“罪人想改名叫邓知恩,请王爷恩准。”
被?裹挟的苏灿,也顶着一头‘爆炸头’,犹犹豫豫地挤归来,粗声?粗气地奏请:“罪人苏灿,也改名叫苏知恩。”
许均笑他?:“照葫芦画个瓢,你就不能稍微换一换?叫苏知情或者苏还恩呢?”
大家跟着笑,嘲笑的那种笑。
苏灿梗着脖子道:“都行。”
四爷摆摆手道:“好了,你本来的名字也不错。你是一员猛将,从前对邓知恩忠心耿耿,以后,要清楚有国?才有家,把?能耐用?在?保家卫国?上。争取让你苏灿的大名,刻在?你家乡的县志上。”
安抚完这两个,才轮到我。许均特意切了块羊肋排给我。
吃完一口,我不禁怀疑,许均最初发迹,凭的就是这出神入化的厨艺吧?
我敢说,他?肯定是省级官员里,最会烤全羊的!
凌保没?在?这里。
我悄悄问了一句,对四爷道:“他?在?船上喝闷酒,没?下来。”
四爷轻一点头:“有死去的英魂陪着,他?不寂寞。”
正说着,洋人那边忽然安静下来。
锃!
一声?威风凛凛的弦音破空而来。
“喔喔喔!”一群人起?哄。
我拉着四爷跟过去围观,赫然发现晓玲正抱琵琶坐在?岩石上,海风吹着她的裙角和发丝,火光中的她,宛如画中仙。
一曲《十面埋伏》终了,已?将所有人震撼得瞠目结舌。
四爷犹如直男癌爆发,在?我耳边道:“年晓玲应该是初学不久,这些洋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氛围感你懂不懂?
这厢收琴,另一边悠扬的小提琴声?起?奏。
居然是埃文麦克沃伊。
他?没?穿外套,只着蕾丝缀领衬衫和背带裤,一边拉琴一边向晓玲走?去。
海风把?衬衫紧紧裹在?他?身上,描绘出健硕的肌肉块。吹起?他?金色的发丝,在?火光中,整个人就像度了一层光,亦如教堂壁画里的天神一般。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晓玲,晓玲有些不知所措,转头闪避。
而她旁边的额尔登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正想上去劝诫埃文,琴声?戛然而止,他?小跑着过来请求我帮助,却没?有说要怎么帮。
我跟他?来到晓玲面前,他?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朵红绸叠成的玫瑰,在?无数口哨声?中朗声?道:“我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年小姐,你是我见过最美貌,最有才情,最温柔,最美好的人,上帝允许我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在?你身上。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热烈地爱慕着你。如果你愿意,我想把?我的全部,包括生命都献给你,请你做我的妻子。”
晓玲迷茫而无助地看着我。
我迷茫而无助地看着埃文:“你在?开玩笑吗?”
埃文肃然道:“我以麦克沃伊家族的未来做保证,我是真心的。”
“抱歉,我不能帮你转达。这些话?,在?英国?本土说出来是浪漫,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是冒犯。中国?有中国?的流程,请你了解清楚再行动。”
我转身就走?。
谁知道埃文不知跟谁学了几句中国?话?,别别扭扭地喊:“年,嫁给我!”
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 184 章
额尔登跳下来一拳怼上去。
埃文灵巧一闪, 扭头朝我喊道:“秋,他是谁?如果是年小姐的未婚夫,我就要拔剑与他决斗了!”
“决斗吧, 上?将!”
“决斗!”
“决斗!”
夹杂着欧洲各国语言的起哄声响彻云霄。
埃文在众人的催促下拔出长?剑,额尔登也?不甘示弱拔出腰刀。
有人将酒瓶扔进火堆里, 嘭得?一声, 火舌窜天,顿时把狂欢推向了高潮。
连大清水师也?兴奋起来,叫嚷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洋人打到跪地求饶!打他!”
晓玲抱着琵琶大喊, 可她微弱的声音被氛围组淹没了。
“埃文!”我大叫一声,刚想上?前一步阻止他们, 背后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刀剑无眼, 你当心?。”四爷把我往后带了带, 饶有兴致地看着角斗场,“这事?儿不该你管。”
“埃文和晓玲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一个名誉受损,一个身体受伤!”
他笑着摇摇头:“他们都是大人, 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伯爵已经发起了挑战,在这种?情况下,你让他停手?, 就是让他认怂,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接受不了。年晓玲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想像你一样走出闺阁, 理应承担随之而来的是非。”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束手?不管, 也?太冷漠了吧。
“护得?了一时, 护不了一世,事?已至此, 你不如先看看她究竟如何应对。”他勾着我的手?背到身后,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你上?次的做法就很?明智。”
上?次?
说?的是他和十四在茅草屋里干架的事?儿!
这能一样吗?
“额尔登只是在捍卫晓玲的名节!埃文误以为他是晓玲的未婚夫,这才拔剑与他决斗。西方社会流行为这种?事?情,很?多名人因此而身亡。如果我不帮他们澄清,可能会出大事?的!”
“你呀你!”四爷失笑,“于情感上?还真是天真愚钝。捍卫名节是真,可他并不是年府的侍卫,年家对他也?没有半分恩惠,别人都没动?,为什么只有他跳出来了?”
啊?意思是,额尔登喜欢晓玲?
他嘴角一撇,好整以暇地看着激烈的角斗,“额尔登有分寸,不会弄出人命来的。你且看看,本王调教出来的侍卫与你极力推崇的英国伯爵孰强孰弱。”
……
你阻止我的根本原因,该不会是就想趁机教训一下埃文吧?
不管怎样,打起来以后,刀光剑影,拳拳到肉,加油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已经完全插不上?话了。
晓玲拧着帕子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
每当埃文挨揍的时候,就会拧眉闭上?眼。
可惜埃文近身搏斗能力不及额尔登,长?剑被挑飞后,几乎没了招架能力,一直在挨揍,不多时就被揍的惨不忍睹。
同样头破血流的额尔登发挥主场优势,将他踹倒后翻身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金发将的脑袋扎进沙滩里,如猛兽般嘶吼。
西班牙海军一个个握着拳头围着他们呐喊:起来呀上?将!爬起来,杀了这个狗杂种?!
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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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海军喝倒彩:“咦,西班牙人滚回家造船去吧!”
大清水师则学西班牙人刚开始的样子——勾肩搭背跳着舞,唱着响亮的号子为额尔登喝彩。
一向温柔绅士的埃文,像着了魔一样,吐着沙子,含糊地嘶喊:“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弃的,决不放弃!”
额尔登再次举起拳头——
“住手?!”忽然一声娇斥响亮地穿透所有嘈杂。
全场为之一静。
只见纤细娇弱的仙子不知何时下了凡,拖曳着裙摆跋涉而来,眼睛闪烁着泪光,语气却无比强硬:“别再打他了!”
额尔登神?色一僵,缓缓放下拳头。
埃文艰难抬头,龇着噙满鲜血的牙齿,笑道:“年,很?抱歉,这世上?最不擅长?放弃的人爱上?了你。我还会再来找你的,我要带你去看全世界!”
晓玲根本听不懂,却也?没问我。只是蹲下去,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擦了擦伤口上?的沙子。
含蓄的中国人懂得?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额尔登再不说?什么,默然起身离去。
西班牙海军不认可这种?放弃,他们更推崇埃文这种?锲而不舍的毅力,于是一拥上?前,把埃文扶起来。
葡萄牙海军唏嘘:“这不公平。”
大清水师则恨的直跺脚,好像被抛弃的是他们一样。
晓玲置若罔闻,宠辱不惊地走向我,“秋童,帮帮我好吗?我有几句话想对伯爵说?。”
我知道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关切:“晓玲,在你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前,我想先提醒你,埃文不是达西,你也?不是伊丽莎白。你有很?多选择,而他是一个崇尚自由?的浪子,以海为家,可能没法给你安定的生活。还有,别看他现在俊美,一旦过了三十岁,极有可能谢顶……”
晓玲噗嗤一声笑出来,旋即凑到我耳边俏皮道:“可他对我下跪呢!大清的男人,绝不会让女人高过自己。”
呃……
“大清的男人,也?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倾诉爱慕之情。他们以沉迷儿女情长?为耻,却以纳妾狎妓为荣。埃文伯爵,既是一个英雄,有成功的事?业,又敢于正视内心?、推崇情感,真挚热烈、纯粹勇敢,就像刺破乌云的阳光一样耀眼。我不讨厌他。你既然把他当朋友,一定也?欣赏他吧?”
“可是……”
她打断我:“我没要嫁。只是想让你帮我谢谢他。”
“谢?你可知,他这样一闹,会有多少流言蜚语跟着你?”
“流言蜚语不可怕,被流言蜚语裹挟,伤害别人、委屈自己才可怕。”
我一怔。
从什么时候起,晓玲不仅不再需要我的保护,甚至可以启迪我了?
四爷说?得?对,她既然决定走出来,一定有自己的方法应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根本不需我为她操心?,她的命运,也?不由?我安排。
我只能顺应她的要求,如实将埃文的话转达,并帮她婉拒他,“你是大清的客人,秋童的朋友,我刚才出言,并非出自私心?,请你不要误会。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你喜欢的是中国文化。听说?你可以自由?出入福建海关,欢迎你常来大清做客。大清幅员辽阔,文化多姿多彩,一定会让你流连忘返。”
许均击掌而赞:“大方得?体,胸怀坦荡,这才是大家闺秀!”
刚才说?三道四的水师官兵也?纷纷闭了嘴。
埃文鼻梁断了,一只眼睛充血,蕾丝缀领上?沾满血迹,裤子也?扯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架在别人的肩膀上?,慵懒而幸福地看着晓玲,龇牙笑道:“好吧,我会听从你的建议,不过,如果看遍万水千山,归来还是觉得?你最好,我还是会去找你。我想带你去看全世界!”
旁边的四爷微微一撇嘴,也?不知道在腹诽什么。
晓玲听后只是稍一欠身,接着便潇洒离去。
我和四爷点了点头,紧跟着追上?去。
我真的很?好奇,这两?个南辕北辙、语言不通的人,是怎么产生爱和欣赏的。
晓玲靠在我身上?,手?一直微微颤抖,过了十来分钟才平静下来,缓缓将她和埃文相遇相熟的经过告诉我。
原来我在离开福建后,黑旗帮主动?挑衅大清水师,福州附近海域极其危险。
她所搭乘的盐船就遭到了海盗袭击,幸运的是,危急关头,刚好埃文带着第一批西班牙海军赶到——他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不仅说?服了自己的上?司,为了更好地与大清水师配合,还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赶回来,为的就是联合演练。
他们虽然语言不通,却都精通音律。
彼时,她刚跟聂冰卿学了琵琶,每天都在船头上?练习。
每次埃文都趴在‘米迦罗号’上?往下看,有时候拉小提琴与她和声。
起初晓玲也?觉得?他浪荡无状躲着他,后来见他指挥战船、与海盗搏斗、和船员们打成一片,对自己一直彬彬有礼,对总督署别的女眷目不斜视,便慢慢改观。
埃文带了一个马尼拉华裔当翻译,但他从未让那?个翻译帮他转达过一句话,而是努力学习汉语。可惜那?个华裔说?的是闽南语,晓玲还是听不懂。后来埃文又找了个会说?官话的老师,每天带在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两?个人鸡同鸭讲,打手?势,逐渐可以做一些简单沟通。
他非常喜欢晓玲写的字,现在也?在学。
晓玲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把马车上?的灯笼取下来,展开给我看,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年。
“他还给了我一颗牙,是狮子的牙,好像是在一个很?热的地方猎杀的。他说?那?里有很?多狮子。你见过狮子吗?”
晓玲没把这颗牙带在身上?,但我从她的眼神?能看出,她的魂好像已经飘到非洲去了。
我真想象不到,埃文是怎么操着蹩脚的中文和她形容非洲的。
晓玲显然已经被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吸引了。
我不禁担心?,和她说?了很?多被浪漫掩盖的现实。比如恶劣的生存环境,肆虐的绝症,外国女子的艰难处境等?等?。
她掩嘴一笑:“你现在就像我二?哥。”
我不乐意了:“那?怎么能一样!我是怕你吃亏,他是强迫你走他选的路。”
“初衷是一样的,他以为这条路是最好的。”她摇摇头,笑道:“但我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你离开江宁的时候,我说?过,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点点头道:“你想做我的签约女作家。”
她道:“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想成为你的后盾。这是我曾保证过的。”
我心?里一沉,“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人生理想!”
她笑:“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
哎。人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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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知己不易,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她。
“那?如果埃文回来找你呢?”现在的我,还真像个封建家长?一样,生怕她被爱情冲昏了头。
“如果你跟他去了海外,我和你二?哥能耐再大,恐怕都没法保护你。”
她沉静地看着我,“我现在不会跟他走!我虽然欣赏他,却并不了解他。但未来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我能保证一点,我会像你一样,绝不因为情情爱爱放弃理想。”
那?就好。
一路上?,她央我说?说?我所认识的埃文。
下了马车才放开我,打趣道:“不能再霸占着你了,你快去多陪陪王爷吧。他日盼夜盼,书房的废纸上?写满了秋,生辰日落寞,新年也?怏怏不乐,天天沉着脸,阖府上?下没人敢笑。你一回来,他才像活过来了,大家也?都跟着松口气儿。”
哪有那?么夸张。
他又不是瘟神?……
不过我走的这两?个月,确实错过了两?个重要日期。一个是他的生辰,再有就是过年。
以后也?没机会了,趁现在还有时间,补上?一个吧,免得?留下遗憾。
1716年2月21日康熙五十五年正月二?十二?日晴
邓三脚和苏灿被招安后,福建官场开始第二?波地震。
当初要找茅山道士做法鉴我的镍台,原本在常坤倒台时凭反水保全了自己,这一次因为收了黑旗帮太多钱,杀了太多水师官兵,自知绝无活路,连夜逃窜。
昨晚被抓回来,今天一早就在水师营方被正法。
四爷让福建大小官员全都去围观行刑。有几个官员当场尿了裤子。
杨猛回来跟我说?的时候,脸色惨白,一杯水泼了小半才送到嘴里。
我很?纳闷:“你没看过砍头吗?菜市口不经常有这景吗?”
“不一样。”杨猛抚着胸脯道,“这次是水师官兵砍的,一人一刀,喊着被他害死的战友的姓名往下砍,砍得?血肉模糊人还没断气,不断叫惨,最后血流光了,脖子上?还连着皮……连杀人不眨眼的苏灿都看吐了。”
“呕……”胃里一阵翻腾,我赶紧把好不容易扒了一半的琴谱推开。
杨猛赶紧倒了杯水给我,连声致歉,“不说?这。说?说?你让我找的那?个姑娘。”
我把水灌下,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摆摆手?示意他快说?。
“她是个疍民,名字叫福三妹。疍民你知道吗?就是世代住在船上?的渔民,不入籍,也?没有土地,是贱民的一种?,祖先多为世代被放逐的罪人。海禁之后,一部?分疍民为了生存,偷偷上?岸,被平民欺辱,他们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生活。大部?分沦为海盗,小部?分为海盗传递消息和物资。
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所以海盗最喜欢驱使他们。福三妹的父母就是给海盗跑腿的。前几年,他们有了些钱,就买了几亩薄田,把福三妹和她的六个弟妹接上?岸,没想到没过多久,凌保围剿黑旗帮失败,为了笼络他,常坤命人杀了很?多疍民,谎称是海盗,上?报朝廷请功折罪。福三妹的家人就在这其中。
福三妹原本被父母藏在了饵料桶里,可是听到弟妹惨死,悲愤难当跳出来反抗,用?鱼qiang刺伤了一个官兵,那?些畜生看她几分颜色,就把她带回去日夜糟蹋,后来她生了个孩子。畜生们嫌她总奶孩子,就把孩子卖给了海盗,还给她盛了一碗狗肉汤,骗她说?把孩子煮了,她就疯了。
那?天,的确是有人引她去提督衙门的,为的就是……”
“别说?了!”
为的就是用?她的悲惨身世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在福建‘兴风作浪’。
反正打杀贱民,罪减一等?,就算我查到底,也?不过将那?些畜生打几十板子了事?。
“汉人,满人,良民,贱民,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分出个高低贵贱?”
杨猛嘘了一声,神?情戒备地看了看达哈布,低声提醒我道:“满汉之别,与良贱不同,切不可同日而语。”
我拍桌而起:“只要贱民不能入籍,不受律法保护,福三妹的悲剧就会一直重演。我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咱们先把可为的做好!咱俩都没有上?折的权力,但福建本地官员有。你帮我写一篇文章,统计福建贱民数量,近些年贱民为寇导致的危害,福建荒田数量,论证一下削贱为良,让他们去垦荒的可能性。回来我改改,交给许均。”
杨猛立即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有没有认识比较可靠的人,可托付福三妹?她日常生活看病的钱我来出,额外每个月再给二?两?银子辛苦费。”
杨猛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劝我两?句,但最后只叹了口气,“有,我先去问问人家愿意不愿。”
虽然知道这件事?我不可能一管到底,还是放下手?头事?,先去找许均谈了谈这件事?。
他也?惊惶未定。
大概是被雍亲王彻底吓怕了,我也?狐假虎威,被他恭恭敬敬地奉若上?宾。
对我说?的这件事?,他非常配合,认认真真与我探讨了两?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笑呵呵把我送出来,“秋大人的意见非常好,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兵必要严惩,这道折子该上?!”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瞌睡时的枕头。
目前总督职位空悬,雍亲王有意保举他接任,他再于民生疾苦上?发力,塑造一个仁爱正直的形象,胜算必然更大些。
至于后面政策能不能落地,我只能回去从史书上?翻了。
不到五点,达哈布来报,四爷回来了。
我赶忙去厨房下面条。
大厨给烧火,晓玲在旁提醒我:“沸了,再浇一勺凉水,等?着再沸就可以出锅了。”
简单一碗面,从和面、揉面、切面、煮面,技巧繁多,不是想当然就能做好的。
有两?个师傅在旁边教着,我用?了四个小时,终于下出一条完整的长?寿面。
我喜滋滋地看着扣在上?面那?个心?型的荷包蛋,自夸道:“晓玲,我现在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才了!”
晓玲噗嗤一笑:“你家的厨子肯定不太希望你下厨。”
伙头张笑呵呵道:“厨子不重要,就怕王爷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四爷的声音。
他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清爽,面上?带笑,正要抬脚进来。
我赶紧伸手?一档,跑过去蒙着他的眼,“现在别看,等?会儿!”
“恩?什么神?神?秘秘的?”他下意识扒拉我的手?,好奇地偷瞄。
好在晓玲和伙头张已经站起来帮我挡住了。
我赶紧拉着他往外走,“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要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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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在我头上?嗅了嗅,又拉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蹭了蹭:“难为你,一身烟熏火燎。你就算做出个面疙瘩,我也?很?欢喜。”
趁着四下没人,我垫脚亲了亲他的唇,勾勾手?道:“跟我来。”
前面正好是一片假山,他抬头一看,喉结一滚,低声道:“走走走,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哈,想什么呢!
将他引到我房间,安置在外间的桌上?。
桌上?已经铺满酒菜,没什么大鱼大肉,都是在他家吃过的家常菜。
他满眼温柔地看着我,“用?心?谁也?不及你。”
“这才哪儿跟哪儿。”我关上?门,然后去里间换了身衣裳。
这是一套花团锦簇的汉服,充满女性柔美。我还带了一个假发,娉婷款款地走到他身边。
他情不自禁站起来,在我额前亲了亲,柔声道:“很?美。”
我环着他的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的才华,原来是喜欢我的脸。”
他抬手?顺着我的鬓角往下捋着,深深看着我道:“都喜欢。你的才华,你的脸,你的脾气,你的坏,样样都在我心?坎里。老天爷一定是照着我的梦造的你。”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略一沉吟,开始用?手?指描绘我的眉眼,“喜欢你的脸和气质,是从第一眼。喜欢你的才华是从排戏,喜欢你的林林总总是在不知不觉间。”
情话满分!
等?等?!
“可你第一次见我,是在步兵统领衙门,我当时饿了五天,虚弱无力,而且浑身臭烘烘的……”
他摇摇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广源寺。”
啊……原来那?时他看到了我!
“你穿着男装,从假山上?跳下去,行动?如风,一点儿不像个小姑娘。可你惊慌间一转脸,那?灵动?可爱的小模样,又分明是个小姑娘。你还会背偈语,我从未见过这般妙人儿。”
“你肯定是在哄我。不然后来几次见面,你怎么从来没表现出一丁点,还对我那?么严厉!”
他失笑道:“我又不是好色之徒,岂会因为你的容颜就另眼相待。”
“略略略,那?你现在呢?!”
他毫不犹豫地说?:“彻底迷倒了,一看见你,就丧失所有原则底线。”
这还差不多。
我牵着他重新坐下,他现在乖得?就像个娃娃,任凭摆布。
给他倒了杯酒,自己也?满上?,轻轻与他一碰杯,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喝酒。酒虽然辣口,却是中国传统佳节吉日的必备品,不喝好像少点什么,而且确实能让人身心?更放松。”
他打趣道:“听你这句,好像有成为老酒鬼的潜质。”
“以后我只和你喝!”
他挑挑眉:“如此甚好。”
“第一杯庆祝我们旗开得?胜,圆满解决黑旗帮,预祝我们顺利肃清澳门周边海盗。”
“好。”他一饮而尽,嘱咐我道:“你量力而行即可,别喝多了。怕烧胃。”
嘶,这酒确实辣!
他夹了块木耳塞进我嘴里,蹙眉道:“叫你少喝。”
等?我缓过劲儿,他问道:“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叫你过得?这么隆重?”
“是你的生辰和过年啊!没能留在福建给你庆生陪你过年,是我一个遗憾。好可惜,我认识你太晚,错过你人生很?多重要时刻。往日不可追,我们先把最近这个补回来吧!”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给他,“来,新年快乐!”
他握着我的手?,眸光闪动?,抿嘴看着我,迟迟不动?。
“怎么?快看看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我催了一句,他才深吸一口气,打开红包,取出里面的纸张,“岁月不老,山河雄壮。”
“这是我对雍亲王的新年祝福。”去年他就送了我一个这样的红包,不过我那?歪歪扭扭的字肯定不能和他的书法媲美。
“雍亲王很?喜欢,你用?心?了。”他郑重收起来,满眼期待地望着我:“有没有给情郎的?”
“有!这才哪儿跟哪儿!”我站起来,从门后摸出从西班牙海军那?里借来的吉他。
他眼前一亮。
我伸手?给他看:“练了一天,指头都破了。”
他低头吹了吹,心?疼道:“别弹了,清唱吧。”
“那?岂不白练了?”
“那?好,就唱这一次。”
害,珍惜吧。以后想听也?听不到了。
我就坐在他身边,拨动?琴弦,唱了一首《five hundred miles》。
没有提琴和弦,这首歌听起来没那?么伤感,可我唱着唱着还是有些哽咽。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原本不该唱一首有关离别的歌,可我还是有点妄念:当他日后想起这段旋律,多多少少能感受我的不舍。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似乎也?有些被触动?,眼神?渐渐沉重。
不过当我放下琴,他立即恢复神?采,笑着问我:“真好听。这是什么歌,唱得?什么?”
“是一首英国民谣,表达对爱人最美好的祝福。重复的那?几句分别是:我爱你,我想你,我永远不愿意离开你。”
他探头过来顶着我的额头,轻声道:“我也?是。”
短短三个字,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在心?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我抱着他,亲吻他,直到燃烧的情欲将眼泪烧干,才猛然分离。
再次举起酒杯,“第二?杯,感谢神?明把我带到你身边。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爱人。”
“生平余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先把我杯子里的酒喝掉一大半,才喝干自己的。
可我今晚很?想醉啊。猪八戒。
放下酒杯,他摸着我指头上?的薄茧道:“我已经很?多年不庆生了。每年都是同一个流程,同一批人,烦了。不过,小时候也?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庆生。那?时候,皇额娘还在。头几天,皇阿玛突然记起这回事?,随口提了一句,坤宁宫里人人都忙活起来。到了那?天,上?书房给我放了假,宫里很?多娘娘都送了礼物过来,御膳房做了我爱吃的菜肴,皇阿玛还亲自指导我练字。一屋子其乐融融,晚上?做梦都是笑的。”
小可怜。
要不是皇上?记起来,别人也?不会那?么重视。
那?时候的满足虽然记到现在,可只要细细一想就知道,没人是冲着他去的。
这种?对比简直扎心?。怪不得?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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