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宁就立刻挂断了电话。她丢掉手机,彻彻底底地躲进被?子里。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她不敢关灯,却又矛盾地想藏在黑暗里。
药效上头,困意袭来的前一秒,她想,她也很想他啊。
·
于天洲坐在副驾驶,看见梁恪言挂断电话后盯着屏幕,有十几秒之久,却一话不说。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梁恪言微皱着眉,有些困惑。车子驶出的时候,他仿佛一瞬清醒。
“给周叔打电话。”
于天洲立刻说好,拨通周叔的电话。
电话开的免提,梁恪言甚至没有动一下身子,平淡地询问梁锐言最近有没有回过老宅,周叔说没有,梁恪言没说话,周叔似乎意识到什么,说但是宁宁有来过,是梁继衷找她有事。
“可以了,挂掉。”梁恪言说。
电话结束时,于天洲快速扫了眼梁恪言,他的脸上是没有任何伪装的冷漠。
美联航禁止语音和视频通话,所以于天洲不知是不是该在这时候告诉梁恪言,邝行鸣那边前几日回国?后就已经放出了自己收购万恒百分之二十八点五股份的消息,一时之间,市场哗然。与?之而来的,是梁安成这边打来的电话。因为?时差问题,交接总是相?错。
到如今,他实在不知道对于梁恪言来说,这些事的轻重缓急了。他只能肯定?关于柳絮宁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也没有思考许久,于天洲一一向他汇报。
梁恪言靠着座椅,脸上是烦躁,撂下一句回国?再说。
于天洲心下了然,只希望航班不要?延迟,耽误这位心情难辨的小梁总回国?处理一堆接一堆的事情。
结束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跋涉逾千万公里的路程,落地青城的时候,机场外下着大?雨。司机在P2停车场等待,上了车,梁恪言让于天洲问人事部?拿来姜媛的联系方式,对方几乎是秒通过。他于是问来胡盼盼的手机号。
第一通电话拨去时提示占线,他摁断后梁继衷的电话正好打来,知道他回国?了让他明天回老宅吃饭。
于天洲听着他语气谦逊如常地说好,甚至还能和老爷子你来我?往地谈笑打趣,心中突然一阵感慨,这果?真是人生如演戏最清晰直观的具象化了。
结束虚与?委蛇的交谈,梁恪言继续打胡盼盼的电话,长久的嘟声之后,电话终于呈接通状态。他直截了当地询问柳絮宁的地址。
“啊?”女?生万分诧异,“什么搬家??”
梁恪言当即明白了她并不知道。这已经是他这几个月不知道第几次觉得柳絮宁难猜,几次接触下来,他想当然地以为?胡盼盼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许的确是,可这关系无?法支撑她将秘密倾吐。
柳絮宁果?真是掩藏秘密极佳的选手。秘密无?法倾诉,情绪无?法发泄,他莫名想到她一个人消化的场景,又回忆起十几个小时之前她在自己耳边哭的声音,连哭都?是竭力抑制着。
十几年前,她被?梁安成领进家?门,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他,他觉得她太刻意地把心思写在脸上,后来她做的那些事,他又觉得她的演技太差,是不是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总是露出马脚,笨的有些可爱。
伪装当然是缺爱者的保护伞,金银细软与?丰盈爱意里长大?的人甚至不知道如何伪装。
他被?回忆的磁场干扰,只觉得自己心口发疼。
“对了,好几天前就有一个男的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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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宿舍楼下打转,还问我?她什么时候回来。”胡盼盼想起什么,突然说。
“那男人长什么样?”
“嗯……中年男人,穿的像土大?款,和宁宁长得有一点点像,不过也就乍一眼像。”
“好的我?知道了。”他正要?说谢谢,电话那边,胡盼盼身边似乎有人,在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胡盼盼没捂听筒,直接说了句宁宁男朋友。那人意味深长地调笑一声,说,啊,传说中的梁恪言咯?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下,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于天洲滔天的困意却在这一刻骤然消失,只因后座的梁恪言故作平静问的那句“你们怎么知道”。
通话时长又无?端延至五分钟。挂断电话,梁恪言说了句去云湾园。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于天洲问他明日是否去公司,梁恪言疾速下车,车门也没关,和他说等着。
于天洲点点头,心里暗叹一声,坐回位子上。也是作孽,还不如在公司上班呢,现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梁锐言就在房间里,哪儿都?没走,窗帘四?合的房间里,昏暗是主色调,屏幕里光线四?散变换,在他的脸上游移。
“柳絮宁呢?”梁恪言推开门,没走进去,直接问。
梁锐言没看他,眼里有促狭笑意:“你不知道啊?”他转了下遥控器,“你都?不知道,我?一个局外人能知道什么?哦,我?想起来了,爷爷让你们分手来着吧?”
“她发烧了。”
遥控器倏然停住,梁锐言紧张地站起身,那点嚣张的气焰顿时湮灭,只一股脑地报出地址。
梁恪言说了声谢谢。
梁锐言随意地抓起床上的衣服套上,正要?跟着往外走,梁恪言回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哥——梁恪言!你干什么!地址是我?告诉你的,你凭什么拦着我?!”
梁恪言看着他,手中力道随说出的话一点一点地加重:“阿锐,你一个局外人有什么去的必要??”
梁锐言挣扎开,与?他相?对而立:“你以为?你能和她一直在一起?最后你也只能跟我?一样,落得一个局外人的下场!”
梁恪言忽得一声哂笑:“总归是比你从没入局过要?好。”
·
如意洲,八号线终点站,地段缘故,这块地方的房价一直以来就比其他区要?便宜许多。梁恪言想起柳絮宁实习的地方,和这里该是有些许距离的。
和她说北蕉路那块地方治安不好,她找的地方还真就离那里远远的。担忧之余,梁恪言想想又觉得可爱。
于天洲难得捕捉到梁恪言此刻的些许放松,就听见他问起梁安成最近在忙什么。
他心里痛苦地再叹一口气,这小梁总精力真是旺盛到无?处发泄,一点儿也不闲着吗?
“梁总和乔总最近看中了王民昊董事长离世前曾经开发的西城区项目。”
牵扯到的这几个名字对于梁恪言来说再熟悉不过,在王锦宜全盘托出的当天晚上,他拜托张亚敏查了这几家?公司。彼时张亚敏正在醉生梦死,难得有梁恪言让他帮忙的时候,他优哉游哉地敲了一大?笔竹杠,临了还不忘笑眯眯地问他会不会生气。
梁恪言刚收入一场胜仗,心情也极佳,笑着说,你也就这一次机会了,敲多点无?妨。
梁恪言没想到,梁安成和周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几分相?似,走一步便是一个深坑。
没有思索几秒,他便给梁安成打去了电话。
“爸。”
“回来了?”
“是的。爸,吉安旗下的西城项目不好做。”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如意洲,他做事讲求效率,何况是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他将可能存在的风险告诉梁安成。
这本就是王民昊设的局用以和王家?旁系的斗争,自然漏洞百出,梁恪言的确没有想到梁安成就是如此恰好地看中了这个项目。
梁安成没立刻说话,他冷笑了声:“你在跟柳絮宁谈朋友?”
梁恪言已经想好了,如果?梁安成问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他应该给出什么样的说辞不会将他手里所有的资本诉诸于口,但梁安成是他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他盲目地踏入这个坑口。却不想,他将话题直指柳絮宁。
“是。”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是违反伦理纲常还是触犯道德底线?
“你倒是什么人都?敢下手。”
“我?吗?爸,您才是。”
“梁恪言!”
这些人怎么如此轻而易举便可以被?激怒?梁继衷是,梁安成是,梁锐言也是。
梁安成怒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梁恪言语气坦然:“我?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清楚的下场就是她被?你爷爷赶出梁家?!赶紧给我?断掉!”
梁恪言摘下眼镜,轻度近视下,车窗外的景色略有点模糊。念头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他不准备提醒梁安成了,如果?可以的话,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推他一把。
“爸,您何必用赶这个字。”
她才不是被?赶出去的,她是自愿的。
前头,蓝底白字的指示牌很显眼。马上就到目的地了,他却突然升起一股紧张的情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紧张与?害怕裹挟过了。
“何况,您怎么知道我?不能带她回去呢?”
没有等梁安成说话,他便挂断了电话。
落地机场才几个小时?他打了许多电话,也接了许多电话。每个人都?来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分手,可扪心自问,这些人里,哪个手中握的实权可抵他一分一厘。既然他拥有权利,凭什么还要?听他们摆布。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他听话?
梁恪言将手机丢落一旁的座位上,连同那些愤怒与?不甘,一起埋入漆黑的世界里。
·
柳絮宁睡到早晨,起床量了一次体温,还处于发烧状态。屋漏偏逢连阴雨,发烧让生理期提前,量更?是多得惊人,丝丝扣扣的疼痛从小腹一路向上,缠绕着她的思绪。
不过也好,不然到时结束了发烧的痛苦还要?再经历一次生理期的疼痛。
吃过发烧药,她不敢再吃布洛芬,猛灌下两大?杯热开水之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烧到理智不清的时候,她都?要?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梦里门铃好像响了许久许久,她拖着坠石压住的身子挣扎着爬起来。最近花了好多好多钱,她有点心疼,还不舍得装可视门铃。她趴在门板上想从猫眼处往外看,可惜眼睛实在无?法聚焦。
算了,梦里被?人害死就会醒的,随便吧。
她打开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心想,真是好运气,做的居然还是一个美梦。
他小心翼翼抱住她的时候,她觉得这颗冰冷的心也被?他炙热的手抱在了怀里。
独自面对梁继衷的时候,她知道,眼泪不是能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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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的工具,她只能冰冷又坚硬地昂扬着头颅,告诉所有人,她不在乎,她丝毫不在乎。
可她好在乎的。
本就酸涩的眼睛眨了眨,眼泪就失控地掉下,每哭出一声,喉咙就迸出干涩的疼痛。
她也紧紧回抱住他,真实的触感紧贴着她,她于是哭得更?凶,声音却轻,像断断续续的絮语,梁恪言一句也没有听清,却不妨碍他那颗心软得一塌糊涂,亲着她的头发,眼睛,鼻尖,最后停在嘴唇上。
“好久不见,宝贝。”
第54章 残忍
很轻很淡, 让人欲罢不能的吻。
随之,是他落在耳边的声音,像密集的电流一波波地落下, 从耳廓传至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指尖都?发着麻。
柳絮宁迟缓地抬起头来, 梁恪言掐了下她的脸, 问她怎么这样看着他。
好熟悉的亲昵动?作,柳絮宁想把手抽出来抹眼泪,刚动?一下就被他牢牢箍住。
“抱着。”他的声音不大, 有平常没有的温柔,却意外?地带着点强势。
眼?泪糊得脸很湿,柳絮宁索性埋到他胸口, 把泪水一股脑全擦到他的衣服布料上。这触感很真实, 她终于笃定, 这不是梦。她等待着他的问题, 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安静地抱着她。
柳絮宁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不过这问题问出来也是白问, 她只?把地址告诉了梁锐言。
“阿锐说的。”
“嗯。”
来的路上电话太多,加上对她的担心,这些东西占据了他的情绪。此刻终于见到她了,混乱跳动?的心平静下来。
只?把新地址告诉了梁锐言,梁恪言想想是有点不爽。
他松开一只?手关?上门, 两?人站在玄关?处, 他问柳絮宁要不要换鞋。
柳絮宁点完头想起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她又说不用了。
她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过这个?地方会有他的存在?
梁恪言没再多纠结这种问题,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热度似乎没退。
“饭吃了吗?”
“没有。”
“想吃吗?”
“不想。”
“那给你煮粥。”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见她瞪着自己,梁恪言就觉得好笑,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再凶神恶煞的表情透露出来的也只?有狐假虎威的虚弱气势。
“万一你有想吃的呢。既然没有想吃的,那只?能听我的了。”他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回房间躺着。
梁恪言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厨房也是许久没有开过火的模样。环顾一圈,他有点无?语,拿出手机下单。
柳絮宁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但烧还没退,眼?压高得难受,她实在睁不了太久,又捂着肚子回到床上窝着。
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外?面炒菜的动?静吵醒的。她喝完了床头的一整杯水,拿着杯子出去的时?候,梁恪言还在厨房里,衣袖挽到了手肘,在将面盛进碗里。见她出来,揶揄她醒的挺及时?。
她那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突然地说了句不是说好了喝粥吗,我不要吃面啊。
梁恪言挑了下眉,眼?里袒露明晃晃的愉快:“有胃口了?那给你煮粥。”
应该是眼?压还没下去,她又有想哭的冲动?。她以前真没觉得自己那么爱哭。
按理来说,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在此刻再放纵品尝这份甜蜜的毒药,再精致漂亮的外?衣也掩盖不住其一击致命的本性。柳絮宁不知道梁继衷从?何得知,但他的确抛出了一个?对于她来说无?比诱人的饵,她那时?候甚至想着,既然小时?候可以骗过他们,那长大的自己应该也可以吧。她想要留学机会,更想要梁恪言。鱼和熊掌,她可不可以贪婪地同时?拥有?
可是很遗憾,也很可怕,她居然不想这样。
她只?能避无?可避地对自己坦白,她发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梁恪言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这样一点都?不好。
她只?有那么一点点东西,可他就这样爬上了她心口那座金字塔的顶端。而他呢,他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个?张口就可以说出的爱,那些大手一挥撒去一大半仍能称作富足的家底,那堆充盈他人生的关?爱和围绕他身边的阿谀奉承。在这样的人身上,她该有自知之明,人在短暂的沉沦与依赖之后?,是不得不迎来清醒的。
“干嘛对我这么好?”她突然问。
“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他没有任何犹豫,又看了眼?还没收拾过的厨房,觉得她小题大做,还有点夸张,“不过这样就算好了吗?以前生病,林姨不也是这么照顾你的。”
为什么要拿这种例子,这无?异于诡辩。
柳絮宁说:“可是我不会这么对你。”
梁恪言:“我没有要你这么对我。”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搬出来?”
梁恪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低头开火。
原因?很简单,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凑在一起,在所有的事情中,立刻见到她是最重要的。他还没有时?间思考要编什么理由,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事到底是该清晰地挑破还是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直至行到悬崖边上。
“你又开火干嘛?”她皱眉。
他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要喝粥?”
“你干嘛要这样啊?”柳絮宁突然有点生气,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稍微提高点音量,喉咙都?要发痛,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我真的没有办法用同等的方式对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做慈善?”
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成为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声源。
很少有人对梁恪言这么说话,他快速地回想着,上次有人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地质问他时?是在几个?月前,酒店的VIP休息室里,她气势昂扬地逼问他。
也是稀奇,每次都?是她。
私人飞机航线需要提前申请,他没工夫等,所以选择了坐早班机回来,时?间太赶,甚至没有商务舱。他人生里唯一一次坐经济舱是和她去泉城的那一次。这事儿可真可怕,怎么又是和她有关?的?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航程,落了地,接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从?这里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到这里。甜言蜜语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不需要,但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也一概不收。
她怎么总是这样,他不知道梁继衷和她说了什么,但一个?人收拾行李离开了家,又发着烧,看见他后?眼?泪巴巴地抱住他,应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柔柔弱弱的,在自己面前却是炸起刺的刺猬。
梁恪言越想越觉得火大:“我是挺想问你,爷爷找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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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呢?”
梁继衷在生意场上追求资源置换,这种事上自然一脉相承。
“他说会送我去留学。”
他不是蠢货,她也不想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你同意了?”
她沉默了一下:“我也不能无?条件地,毫不付出却一直获取你们家的好处。”
梁恪言打断:“所以这次你想靠付出点什么来问心无?愧地获取好处?”
柳絮宁唇色发白,笔直地望着他,就算没有镜子,她也很清楚,自己眼?里流出的愧疚。
梁恪言听着她的话,所有东西都?指向一个?答案,自然是他自己。
他掌心撑着料理台,另一只?手安静地搅着锅里的粥,直到它变得又稠又黏糊。
良久,他抬头,有点不解:“为什么要放弃我啊?”
柳絮宁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心脏混沌又潮湿地跳动?着,她有一瞬间只?想丢盔弃甲。可是她宁愿告诉他,自己在利益与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也不希望他的爷爷告诉他自己天生坏种,尚且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就敢在心里筹谋如?此恶毒至极的想法妄图进他们梁家这样的金窟。
“我只?有你。”
真厉害,短短四个?字是她抛出的正?大光明放弃他的理由,却在致命一击时?还朝他投来一道信号——因?为他是她手里唯一且最重要的筹码,他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于是他只?能被放弃。
怎么这么轻而易举操纵他的情绪。喜欢上她真像是闯关?,要从?未受过委屈的他平白无?故受这么多气。
“柳絮宁,你说话真是够厉害的。”他声音很冷,听着像嘲讽。
柳絮宁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地应下他所有的评价。她难过地自圆其说,说好了不骗他,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也的确没有骗他吧。
梁恪言从?小时?候起就明白,一个?对话想要继续,一件事情想要推进,其中一方必须理智,他一直以来都?做着理智的那个?角色。可看看她,脸色苍白,眼?里还含着悬悬欲坠的泪珠,整张脸却是冷而决绝的。
她居然是冷静的那一个?,而他是个?气昏了头的跳梁小丑。
梁锐言这蠢货说的可真对,他也要出局了。
“柳絮宁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很残忍吗?你很擅长把人弄得乱七八糟的你知道吗?”
“可我没有做什么。”
他眼?底漆黑一片,声音带着努力克制后?的平静:“你不珍惜我,你会后?悔的。”
一切都?静悄悄的,她低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撒着谎:“但我现在不是很后?悔。”
这么好看的一张嘴,怎么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那些被丢弃的愤怒把他包围了个?彻底。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他不如?回家去倒时?差。
想到这里,梁恪言不由冷笑一声,连声线也如?淬了冰:“知道了。”
柳絮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肩膀短暂地相碰,他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她已经料想到了他猛然关?门的声音,可身后?动?静很轻,只?有一声门锁上的声音昭示着他的离开。房间里很安静,楼道里也是。
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难受陡然之间占满她心脏里为数不多的空间,不仅是身体?上,更是心里。想哭的念头再次涌上鼻尖,无?所谓了,他又不在。看房的那天,上一个?租客很坦诚地和她说这房子隔音一般,房租可以酌情再减。所以她不敢放声,只?克制地哭泣。喉咙干涩发肿,哭泣散在空气里,叫人疼痛。
两?三分钟之后?,门被敲响。此情此景,只?能是梁恪言了。但柳絮宁不明白他还上来干什么。她用力地抹了抹眼?泪,调整好呼吸,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就进来,没说话,也不脱鞋,大步往厨房走。
柳絮宁吸了下鼻子,心里埋怨他这人好没礼貌,进别人家门鞋也不脱。可他根本没瞧她一眼?,关?火之后?目不斜视地离开她。
第55章 值得
接到梁恪言电话?的时候, 谷嘉裕正在和朋友喝酒。谷嘉裕爽快地报出地址,报完之后他回过头想?了想?梁恪言当时的语气?,听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他当即有点后悔。
梁恪言到的时候没和谷嘉裕打招呼,一个人安静坐在一角。这里的调酒师个个都是人精, 知?道?眼?前这?人来头大, 也知道跟在他身边的那帮人派头大得很,别?人点炫富装逼的酒时还得咬咬牙,隔天清醒过来能肉麻好几天。那群人就截然相反, 喝天价酒恍若灌自来水。
他于是主动询问梁恪言要喝什么,梁恪言没什么心情说话?,指指谷嘉裕那边。调酒师秒懂。
等谷嘉裕知?道?这?事儿的时候, 他往后头扫了一圈。这人什么情况, 问他在哪儿, 来了又不找他, 还要塌便宜蹭他的酒?
他刚起身, 几个朋友哎哎两声:“搞什么,要丢下我们?”
谷嘉裕说:“那我赤裤兄弟, 是你能比的吗?”
他径直走到梁恪言面前,往旁边一坐,作出夸张的神情:“来了不叫我?”
梁恪言正走着神,听见他的声音才扫他一眼?:“嗯。”
谷嘉裕觉得奇怪,他往日警惕得很, 背后也跟长了眼?睛似的, 有人多看他几眼?他都能注意?到, 今天倒是放松。
“不叫我那你问我在哪里干什么?”
“随便问问。”
这?回答也是敷衍。
谷嘉裕此?刻看出点微妙的苗头,揶揄道?:“心情不好啊?”
“没有。”
“没有心情不好,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也在这??你也心情不好?”
“你这?个人嘴这?么硬干什么?”谷嘉裕越看他这?样子越想?笑,“我帮你回忆一下啊,你小时候不想?画画翻墙跑出去,结果被家教老师和你爷爷揪回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死样子。我记得阿锐和宁宁当时还在楼下直直盯着你看,稀奇得很。哇,那个场面。目的没达到,事情没做成,碰了壁,很丢脸,又很不爽。”
“说说呗,在哪里碰了壁,谁又让你不爽了?”谷嘉裕没等他回答,又自顾猜测,“不会是我们宁宁吧?”
谷嘉裕他妈闲着没事天天跟富太太们打麻将?,麻将?桌和酒桌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梁家最近那点事他也是一清二楚。谷嘉裕站在梁恪言这?边,自然也是站在柳絮宁这?边的,只可惜念头刚起了一秒就被他妈压下。别?人家的屎盆子,自家儿子得是吃得多饱才要去当搅屎棍!
梁恪言倒酒的动?作停了一秒,继续若无其事地倒酒。谷嘉裕心知?肚明,毫不克制地笑,笑完问他到底怎么了。
“小矛盾,不重要。”
梁恪言没有把自己感情上的事情告诉别?人的癖好,看似清醒的旁观者?也许可以站在清楚的角度上居高临下地指点迷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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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想?通,还需要靠自己。
“你一个人憋着,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喝多了没办法回家。”
“占完我的便宜,还要用我的司机啊。你记得给?钱——”谷嘉裕突然一愣,有个想?法在心中冒泡,“你不会是要装醉,到时候给?我的司机报柳絮宁家的新?地址吧?”
梁恪言看了眼?他:“被人猜中心思是挺不爽的。”
语气?带嘲讽,也不知?在嘲讽谁。
打趣到此?为止,谷嘉裕认真起来:“梁恪言,你和梁二站在一起,我肯定是选你。你和宁宁站在一起,讲道?理,我自然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谈个恋爱,造出这?么多麻烦,又要受这?么多气?,何必呢,大家像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你和梁二还是好兄弟,和宁宁还是做回好兄妹,老爷子也不会生你的气?,合家团聚,多好。”
“我以前也受过气?。”
谷嘉裕实在无语:“死鸭子嘴硬。”
受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解决方法无非两种,忍下或是反击。忍耐以成倍的利益为出发点,反击则能在当下就获得相应的回报。但柳絮宁游离于此?规则之外。忍耐之后,他得不到利息;至于反击,看见她鼻头红红掉着眼?泪就足够让他心痛的了。
出她家门时,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她若隐若现的哭泣声,细细碎碎,像竭力憋着。他又想?起她委屈的哭诉。她说她脑袋疼,喉咙疼,肚子也疼。而他就这?么把她丢在了家里。
他喜欢她,因着这?份喜欢,他自认为她付出了许多许多,所以当投入一件事情却?没有回报又被人当即推出当做代?价时,他是不爽的,是愤怒的。
去英国前的那个夜晚,他问自己,为了柳絮宁值得吗。
那晚上他根本没想?出答案。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存在就很不合理。
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归结于她身上那也太自私了一点,不管是因何而起的念头,最终能拿到手中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是为他自身所用的利益。这?不是没有回馈的努力,最大的获益方莫过于他自己,他何必虚伪地说自己是为了柳絮宁而改变,她又何必因为他的独自决定而承担这?份莫须有的枷锁。
如今付出却?没有收获自以为的回报,于是恼羞成怒。
他和她说喜欢她的利己性品质,现在却?要反过头来指责她自私。
于己于她,都不公平。
人没有权利傍身做筹码时,是无法勇敢面对比自己厉害太多的人。梁安成、梁锐言都缺失十足的底气?面对梁继衷,更何况是她。
谷嘉裕不擅长做知?心哥哥,但他今日决定大发慈悲渡一渡眼?前这?位似乎已经走入死胡同的人。
“虽然你和梁叔关系不好,但你得承认,你能有今天,很大程度都得益于爷爷和梁叔,不然你以为你人生能这?么顺利?为了宁宁抛弃这?些东西,你小心吃苦头。”
“你说得对,我这?辈子是顺风顺水。”
谷嘉裕哎了声:“朋友,上道?。”
他这?辈子顺风顺水,那么在柳絮宁身上吃点苦头也算是人生版图上的一桩喜事。他闷下一杯酒,说了句走了。
谷嘉裕还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见此?状,他皱眉:“你这?就走了?”
梁恪言嗯了声:“事情不过夜。”
谷嘉裕:“……”
行,白说。什么狗运气?,认识梁恪言算他倒霉。
看着对方快步离开的背影,谷嘉裕不由?冷哼一声,继续坐回原位。
那边几个狐朋狗友早就注意?到他了,揶揄道?:“赤裤兄弟丢下你跑路咯。”
一个两个,都贱得可以。
·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梁恪言下了车,边走边打开和柳絮宁的对话?框,发了句【睡了吗】过去。
等他走到她那幢楼下时对话?框里还是没有新?消息。他抬头看了眼?,这?边的视角能看到的应该只有客厅,一片漆黑。
站在紧闭的门前,梁恪言轻轻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应,手机里照旧没有信息。
他于是又发去一条:【我在门口?,可以开门吗?】
还是没回。
无所谓,他也挺擅长吃闭门羹的。
梁恪言走下楼时下意?识仰头望了眼?,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厅正亮着光。心里也似轰然点亮了一盏灯,他忍不住笑了,三步并作两步,疾速跑上楼。
五楼倒不至于让他气?喘吁吁,他却?是非要沉沉喘着气?,发去一句语音:【飘飘,给?我开一下门,好不好?】
白日里和胡盼盼的那通电话?还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女生似乎很惊讶他会问这?句话?,反而理所当然地说,她第二天就告诉我们啦。
她的定义里,第二天是什么时候呢?胡盼盼说,就是你们在一起的第二天啊。
梁恪言想?起,那时的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在回一封国外邮件,偶尔一瞥她时便看见她和梁锐言的对话?框,备注是很清楚的两个字——阿锐。这?没什么,所有人都是这?么叫梁锐言的。可后来看到她给?自己的备注,端端正正又充满距离感的“梁恪言”三个字,真是让人心里窜起一点嫉妒的幼苗。再后来,她在对话?框里疯狂地打着字,脸蛋绯红,耳朵也红红,眼?睛的弧度弯起,灿烂得像装了一整个夜空的星,又时不时咬着唇,不知?道?在和谁说着些什么少女心事。梁恪言不想?看,更不想?再不爽了,索性无视。
直到今天,被胡盼盼提起,他才后知?后觉地猜测,她是在说他。
真荣幸,他是她隐秘羞怯的少女心事。
怪不得那天在舞蹈室,当梁锐言敲响门,而他拦着她不让她去开门时,她脸上的诧异如此?明显。似乎犹豫摇摆,左右踌躇,想?要确定好万无一失的退路才敢前进的是她,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后并不后悔的也是她。
通话?最后,胡盼盼说:“其实柳絮宁这?个人心很软的。”
梁恪言看着依然关着的门,和毫无回应的对话?框。
是吗?
“飘飘,心这?么硬啊?”
“我明天上午要开个会,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柳絮宁点开语音,听到第三句时,门口?响起脚步声,然后逐渐变轻。
八个小时没到,她不敢吃药,吃完他煮的粥后,柳絮宁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实在睡不着,她的脑子涨涨的,知?道?梁恪言在外面于是立刻撑着身体爬起来,可又不敢给?他开门。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声色里有显而易见的疲倦。连轴转后马不停蹄地过来找自己,是很困的。可她也好委屈啊,前头是傲睨自若的梁继衷,背后是柳家人摆齐了椅子悠哉悠哉看好戏以解数十年前之厌恶。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间书房里,毫无资本地面对梁继衷嘲讽的眼?神,刻薄的言语,连笑声都像细密的针尖,整齐且有规律地扎着她的身体。
他们梁家人高高在上惯了,真是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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