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着一道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三哥早就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了。”
“你知道就好?。”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骆乔站在里屋门前,似笑非笑:“东海王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闻旭猛地回头,慌得差点儿从?凳子?摔下?,指着骆乔:“你……你……”
“原来彭城王一直在打兖州军的主?意,”骆乔双手环胸,葡萄眼半阖着睨闻旭,“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徐州军,没想到啊,彭城王胃口还挺大?。”
闻旭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否认,对方不可能信;
承认,就是?授人以柄。
三哥知道了绝对要杀了我!闻旭在心里哀嚎。
那……还是?否认吧。
“我在跟五弟开玩笑呢。太子?一直想打兖州军的主?意,都快疯魔了,我这?不是?在劝五弟弃暗投明么。”
闻旭努力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才听骆乔说:“五殿下?,是?这?样吗?”
闻旭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闻敬,叫他说话小心点儿。
闻敬惨白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四哥跟我开玩笑呢,他怎么会知道三哥想掌军权这?么重大?的事呢。”
闻旭赶紧对骆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闻敬:“三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的,他与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一样。”
闻旭:“是?的,是?的。”
骆乔瞅着闻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五皇子?。
“那就是?我误会了,东海王,对不住。”骆乔朝闻旭抱拳。
闻旭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没事,误会了就行,误会了就行。”
骆乔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八年多不见?,这?位四皇子?看着没什么长进呐。
“啊,对了,”闻旭本来想走了,又想起一直被完成的大?事,“三哥和三嫂让我带了不少贺礼,贺你及笄,我这?就让人去拿来给你。”
骆乔大?无语:“……东海王,我没记错的话,我及笄是?去年的事了。”
闻旭就很尴尬,他也?不想拖这?么久的,这?不是?他一直没见?到骆乔么,骆乔难得回一次濮阳也?不去城里,就跟军营里待着。
“那就多谢东海王了,大?姐姐和彭城王实在客气,已经送过笄礼了又送。”骆乔递上梯子?。
闻旭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三哥和三嫂对咱们这?些弟弟妹妹可是?没话说。”
闻敬扯了扯嘴角,背着闻旭向骆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骆乔再?次忍笑,道了声“叨扰”迈进里屋,问了闻敬的伤势如何后,把带来的伤药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指给平吉告诉他怎么用。
“等顾将?军带兵到了,咱们就要出发了,您可得快些好?起来。”骆乔对闻敬说。
闻敬先是?愣了一瞬,从?闻旭来找他冷嘲热讽后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
第 194 章
闻敬的伤势实在是?太重, 大军往封丘开?拔时他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起得来身,只能留在白马县养伤。
闻旭临行?前还过来嘲笑了闻敬一番:“得不偿失了吧,哈哈哈……”
闻敬脸色苍白, 一副随时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伺候他的平吉发动宦官的传统技能,阴阳怪气地说:“我家殿下拼死?攻城, 重伤难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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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不能去给大军添麻烦, 我家殿下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就行。”可惜闻旭当时没听懂,得意洋洋出门去。
等他随着大军行?军三日,苦哈哈从马背下来两腿打颤地走到将领们所在的火堆边坐下, 被“心直口快”的武将叭叭一顿嘲讽他拖累了行?军速度, 他忽然品过味儿,老五的近侍是?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啊!
闻旭要气死?了!
最克东海王的骆乔随李蕴领兵去了东燕郡, 东海王逐渐嚣张起来,可兖州军也没人乐意伺候他的王爷脾气, 他发脾气根本没人搭理,大头兵们偶尔还很不给面子地哄笑,找骆衡或杜晓控诉最后都?只会是?谌希得出面和稀泥。
谌希得那张嘴是?相当?厉害, 和了稀泥还同?时讽刺了你, 你还找不出话?回他, 你就说你气不气吧,反正闻旭是?要气死?了。
而?且还很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 就该留在白马县让闻明哲随军监军, 而?不是?让他留下。
“不对!”闻旭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愤道:“闻明哲那厮定是?知道行?军辛苦, 故意借口照顾老五留在白马县躲清闲!”
骆衡与?杜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东海王还是?别动脑了,他一动脑,别人都?累得慌-
白马县。
闻敬躺在榻上招待上门拜访的闻明哲,后者简单地问了两句伤势得到“无甚大碍”之言后就一直沉默坐着喝茶,喝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
平吉在门外探头探脑,闹不明白晋王世子究竟是?干嘛来了,要喝茶,他住的宅子难道没好茶,何况自家殿下这里的茶也没有多好。
闻明哲坐着喝茶不说话?,闻敬却也不问,他重伤在身?精力不济,甚至喝过药后就这么在榻上睡着了。
闻明哲端茶盏的手一顿,放下茶盏,起身?过去帮闻敬盖好掉落了半截的被子,再?又?坐回去继续喝茶。
就这么一直喝到临近晡食时分才在平吉不解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然后第二日,他又?来了。
和昨日一样喝茶喝到晡食时才告辞。
闻明哲就这么雷打不动地来闻敬这儿喝了近一个月的茶,从闻敬重伤起不得身?一直喝到他行?动自如。
“明哲堂兄多日的悉心照顾,敬铭感于心。”闻敬朝闻明哲郑重奉手一礼。
闻明哲侧过半身?,飞快扶起闻敬,再?施还一礼:“你我兄弟,实不必客气。”
闻敬腼腆一笑,请闻明哲坐下,说道:“大军已围困上蔡郡城,我们需早日过去。”
闻明哲关切道:“你的伤……”
“无碍,已大好。”闻敬摆了摆手,说道:“东海王一人监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逮。”
闻明哲表示他深以为然,两人便定下后日启程去与?大军汇合,闻明哲去与?驻扎白马县的主将顾信说一声。
“殿下,这晋王世子一天天来,来了又?只喝茶不说话?,都?快把殿下您的茶喝光了,究竟是?想?干嘛?”平吉百思不得其解。
闻敬双眼微微弯起,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与?轻松,说道:“你家殿下也有人递投名状了。”
平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面露惊喜。
“真的吗?真的吗?”他就说他家殿下是?龙困浅滩,算晋王世子有眼光。
不过平吉还是?没明白,这一个月晋王世子都?只来喝茶不说话?,刚才自家殿下与?晋王世子的对话?他也听到了,思来想?去都?没发现有哪个字是?在向自家殿下投诚的。
闻敬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人发现,那这种投名状,不要也罢。”
平吉一僵,垂下了头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收拾行?囊了。
三日后,顾信拨了二百兵马护送两位监军前往上蔡,等闻敬和闻明哲到上蔡郡外三十里的大营,宋军已经围困郡城半个多月了-
白马县城破后,豫州北一路无险可守,兖州军犹如过无人之境一般。
封丘在接连遭受水患、抢粮、民?乱后,整座城犹如鬼城一般,兖州军抵达时城门大开?,无一兵一卒守城,还叫打头的先锋军幢主喻沣拿捏主意不定大半日,以为封丘在给他们唱空城计。
高凤岐在豫州北的防御主要集中在白马县一带,东燕郡也布置了五千兵力,由李蕴和骆乔带兵前去拦截。
过了封丘,更加一马平川,兖州军行?至上蔡外百里时,得闻襄州军大破初安郡,再?三日,施象观领五万徐州兵过陈留郡抵达上蔡。
自此,宋军完成了对豫州州府上蔡的合围。
北边,宋国冀州军牵制住了东魏相州军,顿丘郡的周访和白马县的顾信拦截邺京援兵;
东边,李蕴和骆乔三千兵马拦截东燕郡晁玉五千人;
西边,宋军于洛州荥阳出,牵制住了豫州阳武的兵力。
上蔡孤立无援。
四国的目光都?集中上蔡,邺京也暂停了内斗,连夜派出使臣去建康谈和。
然而?现在求和已经晚了,宋国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豫州拿回来。
腊月,元日将至,大雪纷飞。
上蔡被围已三月余郡城军民?共七万多人,没有援兵,没有补给,存粮越来越少,城中已有家贫体弱者饿死?了。
城中商行?多半数关门歇业,勉强维持开?业的也没有生意上门,米、盐、薪行?更是?在经过数次盗抢后一家不剩的都?关门了,只余官营还在开?着。
物价也高得离谱,即使有州府下令平准,狠狠处置了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也无用,物以稀为贵,这道理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都?一样。
说不平民?百姓家中,就是?刺史府的境况也很不好,全府上下节衣缩食已经是?一日两顿改成一日一顿,府中的炭薪也不够,只有高凤岐的夫人因为病倒还能烧炭取暖,其他人包括高凤岐自己?都?是?多裹几件衣服保暖。
主子们冬日的裘衣还多,奴仆们能有件镶毛的衣裳就不错了,高凤岐有几个姬妾吃不饱穿不暖,实在受不了了偷了他的令牌想?出城,被高凤岐下令射杀在城门前。
“使君,天寒路滑,还是?早些回府吧。”
高凤岐朝跟随的小厮摆摆手道无妨,慢慢走过上蔡郡城里一条又?一条的街巷。
上蔡早不如起先的繁华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或困苦或麻木,整座城都?气死?沉沉的。
拐进一条小巷,忽闻凄厉哭声,小厮吓了一跳。
“使、使君,要不快些回、回府吧?”
这里是?上蔡城南,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小厮怕不安全,使君出门也不叫护卫跟着,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高凤岐没理,循着哭声往前走,在一间敞开?门的大院前停下,看着院中一幕。
院中,两个汉子用床板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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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名老叟往外走,被两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拦住,求他们不要带走阿爷,旁边一妇人劝两个孩子:“你们阿爷已经走了,得让他入土为安对不对?你们听话?,别叫你们阿爷走都?走得不安稳。”
两个孩子却不听,他们只有阿爷相依为命,没了阿爷就是?天都?塌了。
汉子瞧见俩孩子怎么都?不听劝,不耐烦了,粗声粗气道:“罗老丈已经死?了,不把他抬出去,这院子还怎么住,你们再?拦着,小心我把你们也扔出院子让你们自生自灭!”
妇人下了大力把俩孩子拖开?,让汉子们出去。
两个孩子哭着追了出去,妇人走到院门口叹气看着。
“敢问这位娘子,适才是?何事??”高凤岐上前两步,客气问妇人。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身?着狐裘锦衣身?边还跟着伺候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顿时没了好气:“什么事?,死?人了!穷苦人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没医没药,死?了!”
妇人在上蔡被围以前是?做茶水生意的,见到有身?份的人都?客客气气赔笑脸,可这三个多月别说做生意,活着都?是?极大的困难,哪里还乐意赔什么笑脸。
“前头粮价那么高,也不知道官府都?在干嘛,半点儿粮都?不放。现在被宋国围了三个多月了,官府还是?不放粮,怎么着,是?想?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通通饿死?是?吧!现在看到了,今天死?了一个罗老丈,昨天死?了刘媪,前天死?了柱子娘,明天还不知道死?的会是?谁!”
妇人泄愤般一通叭叭叭,小厮不忿想?上前与?她理论,高凤岐伸手拦了一下。
小厮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之前粮价高涨,州府放出过存粮抑制粮价的。”
妇人呵地一声:“那粮价为什么还那么高?!”
小厮辩解:“那是?因为朝廷没有派粮赈灾!”
“那不还是?官府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那是?朝廷,使君并没有不管。”
“结果呢?”妇人指着小厮的鼻子,“你说说,刺史都?管了啥!朝廷不派赈灾粮,他不会去跟朝廷要?!宋国围了我们三个多月,他就坐看我们百姓都?饿死??!”
“使君派兵出城打过宋军,打了好几次。”
“结果都?败了,宋国还是?围着,我们还是?要饿死?。”
“那是?因、因为宋军人多!”
“就是?打不过呗。要我说,打不过就投降算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也是?命,刺史真打算看着全城百姓都?饿死?不成?”
小厮词穷,看向高凤岐,后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妇人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向锦衣狐裘者,她不傻,哪怕是?一开?始没认出,后头听小厮极力为刺史辩解,她也晓得了这锦衣狐裘之人大概就是?豫州刺史高凤岐了。
“呸!”
妇人恶向胆边生,对着高凤岐啐了一口,扭着身?子转回院子里,把院子门关得嘭嘭响,仿佛要砸到高凤岐的脸上一般。
小厮在刺史府伺候好些年,从未见过使君面前有如此无礼之人,气得大喊:“泼妇!”
“使君,你看她,这刁民?,泼妇……”
“闭嘴!”
高凤岐喝止,沉着脸说:“回去吧。”
小厮诺诺点头,赶紧在前头领路。
高凤岐边走边说:“你先去,叫所有人都?在州府大堂里等我。”
第 195 章
州府大堂里, 别?驾、郡守、郡丞、治中从事、诸曹、中正等人陆续到了,等?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又见?州中主簿、门亭长、录事、记室书佐、诸曹佐、守从事、武猛从事等?陆陆续续进?来, 再之后就是上蔡守军将军、都尉等人到了。
“诸位,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使君把咱们?都叫来,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
“难道是要发兵出城?!”
身在上?蔡的官吏武将共四十三人?, 悉数到齐。
“父亲, 人?都到齐了。”高凤岐长子高肖在门外说。
屋内,高凤岐回了声“知道了”,握着夫人?的手, 叹息道:“要?不是这大军围城, 城中缺药,你的病早该好了。”
“我的身子我知道, 没什么大碍。”高夫人?吃力地把另一只手覆在高凤岐手上?,拍拍:“别?担心我, 我很快就会好。”
“生病了总是会难受的,难受就说,啊。”高凤岐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表情。
他在来之前找府中良医问过?了, 夫人?的病缺了一味君药, 那味药稀少?昂贵, 找遍城中药铺皆没有,府中存的已经消耗殆尽。
“使君,再不对症下药, 夫人?的病拖不了多?少?时日了。”
其实不用良医说, 高凤岐也可看出他的妻子的身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再没有药就……
眼?前浮现大院里老叟被抬走?孩子痛哭去追的画面, 耳边尽是那大院妇人?的骂声,高凤岐闭了闭眼?。
“夫君。”
高夫人?虚弱的声音唤回高凤岐走?远的思绪,他听她说:“你去吧,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
高凤岐握着妻子的手猛然一紧,喉咙干涩:“夫人?,我……”
高夫人?说:“再如何?,都有我陪着夫君。”
高凤岐问:“即使我背负一身骂名?”
高夫人?说:“我们?是夫妻呀,夫妻就该荣辱与共。”
高凤岐弯下腰,把眼?中湿意眨去。
门外,高凤岐三个儿子都在等?着,听到里头的对话,老三高胡问两位兄长:“父亲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胥给了高胡一个白眼?,高肖根本没心思搭理弟弟,忐忑地等?着父亲出来。
不多?时,高凤岐出来,整了整衣襟,在三个儿子脸上?一一看过?,说:“走?吧。”
高肖想说话,被高凤岐一个眼?神制止。
现在的刺史府不是原先的旧宅,几年前刺史府走?水被烧个精光,城中士绅将自己的一座五进?宅子修缮后献出来与高凤岐,这座宅子自然是比不上?刺史府旧宅的,却也是高夫人?精心布置过?的,高凤岐缓缓走?过?回廊,院中的花草树木他都记得哪些是妻子亲手栽种的。
“爹爹——”
随着童稚的呼唤,一个不及人?腰高的团子扑过?来保住高凤岐的腿,仰起的脸上?尽是孺慕,软糯的童音说:“爹爹,你好多?天都没来瞧阿四了。”
高凤岐摸摸幼子的脑门,柔声道:“爹爹这几日很忙,等?忙过?了一定去瞧阿四,好么?”
这个孩子是四年前一个妾室为他添的,老来得子,高凤岐对他比对头前三个儿子都温和耐心些。
高胥瞧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撇撇嘴,目光转到心事重重的高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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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嗤了声。
高胡的目光一直在两个兄长身上?滴溜溜地转,这会儿看二哥嗤大哥默,他福至心灵地来了句:“大哥是不是想大侄子了?大侄子去他外祖家也住了几个月了,可惜现在被宋国围了城,不能去接大侄子回来。”
对高胡的话高肖无动于衷,高胥却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敢置信地朝父亲看去。
入秋之前父亲说幽州的亲家来信挂念外孙,让老大把儿子送到他外祖家去,所以……
所以……
父亲早料到会有今日,特意叫人?把老大的儿子都送走??
“父亲!”
“你想说什么?”
高凤岐语气并不严厉,比起以往他教子的语气来说是过?于平淡了,可高胥以前敢顶嘴,这会儿也半分不敢造次。
老大的儿子是命,他的儿子、老三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命?高胥想这样问一句。
高凤岐轻拍了一下幼子让他跟嬷嬷回屋去。
“走?吧。”高凤岐叫三个儿子。
高胥迟疑,高凤岐见?了道:“不想去就回屋去。”
高胥咬牙,愤恨地瞪了表情木讷的高肖一眼?,跟上?父亲的脚步。
高家父子四人?到的时候,州府大堂里的争执声已经大得快把屋顶掀翻了。
上?蔡被围三个多?月,几次主?动出击都铩羽而?归,不仅仅是官民之间有矛盾,官吏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诸位,”高凤岐坐在主?位上?,沉声道:“城中是何?情形都了解,如何?可解?”
众人?皆沉默,没有外援,他们?除了死守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干脆出城轰轰烈烈打?一仗,也好过?在城中做缩头乌龟!”军中都尉受不了这份沉默,站起来豪言壮语。
武猛从事说:“士兵们?饭都吃不饱,守城尚且艰难,出城就是送死。你想当英雄你自开了城门去,别?叫大家伙儿给你垫脚。”
“士兵们?为什么吃不饱,原本城中存粮支撑一年有余,要?不是胡乱运粮,如何?会连三个月都吃力!”都尉把矛头指向仓曹,怪仓曹往州中各处运粮。
仓曹登时怒了:“不运粮赈灾平抑米价,你想让州中百姓都饿死吗?你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都尉道:“赈灾那是朝廷的事,朝廷拨粮赈灾了没有?”
仓曹说:“邺京不拨粮,所以咱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州中百姓饿死?”
法曹冷笑:“届时,宋国不打?过?来,咱们?州里百姓就先乱了。齐国全为起义已下两州之地,你怕不是瞎了或聋了吧。”
“你说什么!”都尉大怒,一个箭步上?去就抓着法曹的衣襟把人?提起来。
法曹身边的兵曹立刻朝都尉一脚踢出,校尉见?状立刻上?来帮自家都尉。
不多?时,堂中混战,半数官吏下场,打?的不可开交,别?驾去劝都挨了一拳,治中从事路过?都被踢了一脚。
被宋军围城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被放在火上?烤着,随时会炸锅。
高凤岐沉着脸,但没有阻止堂上?打?群架,紧绷了心弦这么久,总得让他们?宣泄宣泄,才好谈接下来的事。
“行了,行了!”最后是别?驾摔了茶杯,“看看你们?是个什么样子,敌人?没打?进?来,咱们?自己人?先打?生打?死,我看你们?还是吃太饱了!”
撕扯成一团的终于分开了,讪讪请罪把桌椅都扶起来。
等?所有人?重新坐好,高凤岐道:“事到如今,埋怨同僚最是无用。邺京的援兵……”
他话没说完,被都尉悲愤地打?断:“邺京早就放弃我们?了,现在估计在跟宋国和谈,想用豫州换点儿好处!”
此言一出,刚刚还打?群架恨不能把对方打?破相的一群人?皆心有戚戚焉点头附和。
“使君,邺京是指望不上?的,否则豫州水患他们?就该拨钱粮来。”治中从事说道。
高凤岐颔首:“看来诸位都清楚,没有援兵,城中的粮食……”他看向仓曹。
仓曹回:“尽量缩减用度,还能勉力支撑不到四个月。”
“还缩减?”都尉惊叫:“现在军中一天只吃一顿,还是半稀不干的,再缩减,等?敌人?打?过?来,士兵岂有力气御敌?!”
仓曹说:“七万多?人?要?吃饭,仓里的存粮本就不多?,难道咱们?不给城中百姓发粮,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都尉语塞,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国明显是想围死咱们?,咱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心底发出疑问,看向高凤岐。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答案,无非就是死守和投降。
出城应战基本上?不用考虑了,宋国号称四十万大军,即使虚报一半多?,也不是他们?这区区不到四万兵马能打?赢的。何?况宋国还有个煞星,士兵们?对上?她,没打?先士气输掉一半了。
可死守又岂是出路,城中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拖着全城人?赴死,他们?做不到。
“使君……”
别?驾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接下来的话他也不想说,他在看到城中所有官吏都被叫来时就已经明了高凤岐的选择了,高凤岐不得不这样选,再拖上?一阵子他不这样做也会被民意裹挟着如此选择。
别?驾知道,高凤岐有割据一方之志,他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由他这个下属来说。
“使君,大势已去,为豫州百姓计,我们?……开城门……投……投、降、吧!”
高肖仿佛被砸了一锤子,从席上?弹跳起来,猛地看向父亲。
高凤岐挺直了背脊端坐着,面色沉沉不言语。
高肖看着看着,忽而?惊觉父亲竟是老了,须发尽皆花白,眼?角的纹路、下沉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老翁。
“许杨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开城门投降,你是疯了吗!”
高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因“投降”二字而?生出的思绪,将目光投向骂骂咧咧的高胥。
别?驾被骂也不恼,只问:“敢问二公子有何?应对良策吗?”
高胥一噎,犹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百姓的命也是命。”别?驾如此说。
高胥冷嗤:“别?假仁假义了,你妻舅强占民女为妾不成就把人?一家八口都打?死了,你当初为你妻舅开脱的时候怎么不说‘百姓的命也是命’,合着人?家八口人?就不是百姓?”
别?驾脸一沉:“没有定论之事还请二公子慎言。二公子既不想投降,就是要?死守,既然你想拖着全城人?陪葬,不如明日起由二公子带队巡城,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我没说要?拖着全城人?陪葬!”高胥怒道。
“又不想投降,又不想死守,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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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是想宋国自己退兵?”别?驾嘲讽道:“二公子不会这么天真吧。”
“许杨龄,你……”
“够了!”高凤岐喝道。
“父亲……”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高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训斥他,是半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他甩来高肖拉扯他衣袖的手,顶了一句:“当我稀罕在这里说话啊!一群骨头弯了的东西!”就气冲冲走?出去。
“二弟,休得胡言!”高肖没想到高胥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追上?去要?拦他。
“让他走?。”高凤岐叫住长子,“回来坐着。”
高肖为难地左右看看,终究还是听父亲的。
“诸位,开城投降何?解?”二子引发的骚乱平息后,高凤岐再问在座官吏。
众人?看向别?驾,后又看向将军,都不敢率先表态。
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不死,谁也不想死。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前些年,邺京迫害杜晓杜将军时,我真怕有一日我们?豫州也会步杜晓后尘。没想到,我的预感成真,今年邺京放任我们?豫州大乱不管……”
豫州的家底并没有世人?看着的那么丰厚,从宋国割让给东魏后,豫州一直都倚仗着邺京拨钱粮兵马以抗宋国,为什么高凤岐总打?相州的主?意,就是不想受制于邺京。
高凤岐有野心有谋略,他想先收相州,挟制邺京,再从相州出兵冀州、兖州等?,将济水下游这一带的沃土尽收囊中,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他对相州的盘算都已经走?完九十步,就等?杜晓身死相州大乱,他出手平乱,相州岂非他的掌中之物。谁知半路杀出个骆乔来,把杜晓给救了。
杜晓没死,相州的乱局没大成,他和邺京都没占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兖州。
每每想起,高凤岐一口老血就到了嗓子眼?。
自那以后他的运势仿佛由盛转衰般,与邺京互相猜忌互相防备,又得防着兖、徐、襄、郢州等?州,洛州也不是个正经盟友,他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左支右绌。
在邺京来信说与西魏联手攻宋时,高凤岐心神不宁把最喜爱的镇纸给摔坏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不得不应下,多?年部署毁于骆乔的神来一救,他还是得依靠邺京。
邺京却不是个靠得住的。
攻打?宋国是他们?要?打?的,现在被宋国反攻却是叫豫州受着。
多?年的雄心壮志散了,高凤岐肉眼?可见?地衰老。
“为豫州百姓计……”高凤岐长叹一声:“许别?驾,你带人?去与骆衡谈判,把豫州……给他吧。”
堂上?众官吏齐齐起身,朝高凤岐拜下:“使君高义。”
高凤岐苦笑。
自己算什么高义,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
第 196 章
腊月二十, 豫州别?驾许杨龄为?使,出城请求面见兖州军主将骆衡,祈和谈。
豫州愿意投降, 但有条件。
既然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豫州了, 那就自己与宋国和谈,绝不让邺京拿他们?豫州换便利, 想占这?个便宜, 没门儿!
许杨龄等人在兖州军营外等了差不多有一顿饭的时间才被?请进去, 进去时被?几队士兵紧紧盯着,一个个都握紧手中刀枪,大有许杨龄等人有不轨之举就乱刀砍死, 一直“护送”他们?到了大帐, 又叫他们?等着,派人进去通报。
许杨龄等人心有不满, 但形势比人强,如?果今天立场对调, 他们?不定?比兖州做得更过分。
很快,小吏来请许杨龄等人进去。
大帐里,兖州军主将骆衡和杜晓并?坐上首, 左侧是军师祭酒谌希得和书佐, 以及几位幢主。
许杨龄与杜晓有过几面之?缘, 如?今这?般遇见,心情委实复杂。
他曾经骂过杜晓通敌叛国软骨头之?类,可杜晓缘何会落到被?人唾骂三姓家奴境地, 这?背后不少豫州的手笔。
只是现在回过头去看, 许杨龄说?不出不后悔的话,但他后悔的并?不是协助高凤岐算计杜晓, 而是不能?将杜晓一击毙命,导致给兖州送去了一个对豫州知之?甚详的大将。
兖州势如?破竹打到上蔡,这?其中岂会没有杜晓的功劳。
“要我们?投降可以,不过骆将军不过是一军将军罢了,我们?要与席司徒谈。”许杨龄略显傲慢地说?。
“不可能?。”骆衡断然拒绝。
多大脸呐,还想让席司徒过来谈判。
许杨龄当然知道不可能?请动席荣,他不过是先漫天要价,之?后坐地还钱才能?谈上个好价钱,他今天来就是咬死了要与席荣谈。
骆衡只说?了一句,之?后都交由谌希得。
谌希得主修的学问是没落几百年的纵横家,口舌那是相当了得,早年游历之?时靠着诡辩舌战群儒三日夜,直把?一群儒家学子说?得是怀疑人生,骆衡就是听说?消息来看热闹时认识了他,凭着林楚鸿大洒银子,两人迅速熟识,后来顺理?成章成了骆衡的门客,教两个小的读书。
随着骆衡在军中升迁,谌希得也从门客成为?军师后成为?军师祭酒,兖州军中都知道,千万不要跟谌军师辩驳,从没有人能?辩赢,每个与谌军师诡辩者?最后都被?辩到怀疑人生。
今天,许杨龄等人有幸体会了这?种感受,有人差点儿就被?说?服了,不主动投降就是大错特错愧对苍生。
许杨龄咬牙抗住了谌希得的诡辩,放话:“你们?既想不伤分毫就拿下豫州,总得要有点儿诚意,否则我们?就是血战到底,你们?也讨不得半点儿便宜。”
喻沣嘲笑:“你们?想活命,就要拿出活命的诚意来,难道高凤岐的命那般不值钱么?!”
双方唇枪舌剑谈了半日余,最终定?下由高凤岐的长?子代表其出面谈判,宋国这?边主官是新任的豫州刺史。
许杨龄勉强满意,他原先预想的可能?是席豫,没想到宋国已经迫不及待任命了豫州刺史。
总之?,他不要与什?么鸿胪寺官谈,要保证他们?这?些降官降将的安全和生活,谈判的主官必须是对豫州事务上有话语权。
“那我就等宋国的豫州刺史到来,说?起来,你们?宋国任命了谁为?豫州刺史。”
“到了你就知道了。”骆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士兵们?送许杨龄等人回城。
许杨龄等人离开后,他叫书佐写?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去建康,另派斥候去将此?事告知其他主将。
“高凤岐擅纵横之?术,我以前?在他手里吃了不小的亏。”
许杨龄等人在时,杜晓全程没有出声,等这?些人走了,他对骆衡如?此?说?。
围困上蔡的宋军主将有五人,高凤岐直接就找骆衡并?张口就要见席荣,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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