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君民之争,这也是?沈忘与沈念不可?调和的根本。
“就?像主持所?说?,辩才无碍,方能内心无诤。沈兄,我不通佛法,但是?对是?错,不妨拿出来说?说?,众生心中自有论断。”
沈忘一怔,回看向身旁的柳七,不知何时?,他内心的隐疾竟然已?经被她看得通透。
——你还?要我如何?
——沈无涯,我说?的是?你的态度。
脑海中,二人在?轿中的争论呼之欲出。
是?啊,是?抛却众生,“立地成佛”;还?是?“于众生之间寻觅佛子”,不妨拿出来说?一说?,为?慧娘,也为?自己。
“我不这样认为?。”沈忘跨前一步,与沈念相对而立。“佛与众生本就?行在?同一条路,本着相同的本心,佛看众生皆是?佛,凡夫看佛是?众生,要觅佛,当向众生中觅。”
他看着沈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魔王曾与佛祖一战,大败。魔王便对佛祖言,待得天地将倾之时?,要令诸恶魔化作佛陀信众,藏身僧侣之中,传播邪说?,一雪今日之耻。佛祖双目垂泪,言,待得天地将倾,善恶不明之时?,僧人将褪去袈裟,步入凡尘普度众生,佛不在?寺庙,佛在?众生。”
“你视众生如刍狗,我视众生皆佛陀!身如芥子,心藏须弥,佛与众生又有什么区别!”最后几句话,沈忘的声音已?经有了?颤抖,那月夜山路之上,抱着兄长的大腿放声痛哭的小男孩儿,此时?已?经在?孤独与绝望中缓缓长成。
佛也好,众生也好,他们终究是?无法再行于同一条山路上了?……
“好一句身如芥子,心藏须弥!”辩法台上,圆印大师长身而立,向着沈忘露出慈祥的笑容:“这位施主颇有佛缘,还?请殿内一叙!”
两胁之间隐隐的疼痛逐渐消散,沈忘呼出一口气,看向柳七,正撞进后者温和的笑意里。沈忘也笑了?,经年活在?兄长阴影下的他,终是?寻到了?自己坦荡无惧的太阳。
而此时?在?辩经台下为?达官显贵预留之处,也有三名男子正遥遥地望着沈忘。
“这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桐乡才子沈无忧?”其中一位中等?身材,双耳垂肩的灰衣长者,带着审慎的表情打量着树荫下的沈忘。
“正是?他,当真?是?辩才无碍,连无涯都被他压下一头?。今年的会试,榜上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年纪最长的慈祥老者,捋着长髯,似乎对沈忘很是?赞许。
“当真?是?个妙人!我倒是?想私下结交一下,只是?碍于这考官身份……”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俊秀男子思忖着道。
“砚之,你知道轻重就?好。”老者语重心长地对名为?施砚之的年轻男子道,“会试在?即,正是?众目睽睽之时?,你可?不要做什么失了?身份的事。”
施砚之脸色一哂,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夫子放心,我就?是?说?说?。”
这老中青三位男子皆是?今年会试的考官,老者为?当今翰林院教习兼右春坊大学士刘钦,也是?年轻考官施砚之的夫子,二人有师生之谊,私下里便感情慎笃,而官居庶吉士的沈念正是?刘钦最得意的门生。中年灰衣男子则是?翰林学士吴舒,已?经连任了?三届的副考官。他们三人应圆印大师之邀前来观礼,也恰好见证了?沈家?两兄弟辩经的全过程。
施砚之虽是?表面上满口答应,不会私下与沈忘见面,但大学士刘钦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位高徒平素里是?个话本迷,极爱收集各种奇案悬案的话本,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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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将《海公断案》翻烂的沈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忘连破两起大案的故事早已?在?京城中传遍了?,什么妖龙作祟啊,什么尸魃降世啊,什么天降文曲星巧断案啊,口口相传之中更不免添油加醋,夸大事实。是?以,此时?此刻,在?施砚之的心中,沈忘已?经超越了?当朝得海公,几乎能和古时?的狄公比肩。偶像在?前,岂有为?着身份避险而不见之理?
辩法会之后,刚和刘钦、吴舒分别,施砚之便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将提前准备好的书箱往背上一跨,就?直奔登云客栈而去。
这边厢,沈忘也与众人返回了?客栈,正在?休整。这场辩经大会,沈念顺利让弟弟出了?风头?,沈忘则直抒胸臆,将内心郁郁之情倾泻而出,二人皆有所?得,是?以沈念与沈忘分别之时?,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命运如丝线,终究将分道扬镳的数人拉扯回了?相同的道路之上。正所?谓,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完。人心曲曲弯弯水,世路重重叠叠山。
捧头判官(六)
借着沈忘的光, 众友人也得以在大慧寺的后殿用茶,圆印大师极是欣赏喜爱这几位青年才俊,拿出珍藏多年的梅花雪水烹茶, 众人言谈甚欢, 是以返回客栈之时已是暮色沉沉。若不是科举考试在即,只怕慈祥的圆印大师还要留几位小友在寺中住上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四人折腾了一整天,都是有些累了,连易微都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刚一上轿便靠在柳七肩头睡了过去。因为沈念独乘一轿先行返回,是以沈忘便和程彻、柳七、易微挤在一个轿子里。
有了沈忘在场,程彻也自在了许多,一边打着哈欠, 一边同沈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晚膳。
黄昏的风掀动?着轿帘, 坐于窗边的程彻隐隐约约看?到客栈门?口立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还?敢来!”程彻嗷一嗓子, 把?睡得正香的易微吓得一个哆嗦, 下一秒, 程彻便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直奔客栈门?口的人影!
“啊!”一声?夹杂着慌乱,懵懂, 惊恐,讶异的惨叫响彻了整条街道。
沈忘、柳七和揉着眼睛的易微也急急忙忙从轿中下来,向着客栈门?口跑去。
只见刚刚还?横眉冷目的程彻, 此?时却一脸歉意地蹲在地上,帮着一人捡拾散落一地的书卷, 口中一叠声?地道歉着:“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是个人……不是,我没想到你不是鬼……也不是……总之,对不起啊……”
“哇,捧头判官没抓着,抓着了一个俏书生!”易微眉开眼笑,乐得直拍手,这下程彻更是头大如?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抓紧钻进去。
地上瘫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年春闱的副考官施砚之,他适才急匆匆地从家中背着书箱赶到登云客栈,就是为了见一面心中偶像,却不料因为形迹可疑,探头探脑,倒是被程彻当成了那日的捧头判官。
程彻被捧头判官吓得一晚上没睡好,正愁无处撒火,此?时还?以为捧头判官竟敢寻上门?来,新仇旧恨层层相加,下手却是重了些,若不是施砚之背着重重的书箱,本就有些腿软,一碰就倒,只怕会伤得不轻。
沈忘和柳七自然不能和易微一样看?笑话,连忙走上前来,沈忘帮着程彻整理书籍,柳七则垂眸探查施砚之的伤情。
“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轻轻活动?一下腿试试。”柳七道。
施砚之的眼睛却是腾地亮了。面前的这三个人,一个龙章凤姿,潇洒俊逸;一个眉目如?画,霞映澄塘;一个高大威武,蜂腰猿臂,和话本子里形容得当真一模一样!
他指着三人,兴奋难抑,一个个叫出了他们的名字:“你是沈无忧!你是柳仵作?!你是程大侠!天可怜见,我竟然!一次性见到了三个!”
三人登时愣住了,程彻哭丧着脸道:“坏了,我把?俏书生的脑袋摔坏了!”
易微摇摇头,摸着下巴道:“我看?不像,这人估计是有癔症吧?柳姐姐,你看?呢?”
“先扶起来再?说。”柳七皱眉道。
易微听话地伸出手,又倏地收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地上开怀的施砚之:“癔症……不会咬人吧?”
沈忘无奈地笑着,探手去扶施砚之,没想到后者自己?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连声?道:“哪能让沈推官扶我!使不得使不得!”
待施砚之站好,重又把?书箱仔仔细细背上肩,沈忘方?才问道:“这位兄台,适才听你对我们三人甚为熟识,可否告知缘由?我们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
“哪止一面!”施砚之闻言,连忙从书箱中抽出一本几乎翻烂的书卷,装帧粗糙,一看?就是坊间流传的粗制滥造的手抄本,他小心地翻动?着书页,指点着给沈忘看?:“我对三位可是熟识得不能再?熟识了!无论是之前的嘉兴龙见案,还?是后来的靖江尸魃案,我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烂熟于胸,不能与诸位一同查案,实乃我平生憾事!”
众人这才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忘更是对书卷中记录的犯案手法起了兴趣,便将?施砚之让进了客栈,边用膳边畅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施砚之珍藏的话本子已经被众人瓜分了干净,各自翻看?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程彻沉浸在话本对他英雄盖世的夸张描写中,易微则随意翻看?着施砚之誊录的案宗笔记。
话本中所呈现的两个案子,不能说和现实中真实发生的案件毫无关系吧,只能说毫不相干。是以,沈忘和柳七你一言我一语给施砚之将?完整的案情拼凑完整。
“沈推官,柳仵作?,你们所说的,比之话本中描摹的,还?要精彩非常!”施砚之运笔如?飞,恨不得将?二人口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下来。
施砚之的热情与旺盛的求知欲让二人颇有好感,再?加上三人皆博学多识,心怀天下,是以越聊越投机。正可谓:难难难,道德玄,不对知音不可谈,对上知音谈几句,不对知音枉费舌尖。
聊到兴头上,施砚之更是拿出了自己?撰写的探案话本呈于沈忘和柳七一观,文采风流,颇有匠心,沈忘与柳七灯下传阅,啧啧称奇。
“兄台,知音难遇,我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兄台名姓。”沈忘从书中的世界抽离而?出,抬起头,笑着望向施砚之。
“我叫施……”施砚之及时阻住了脱口而?出的名姓,科举考官私下与考生相交是为大忌,会试在即,施砚之也不敢触此?霉头。“我的姓名,沈推官日后自当知晓,今日,我们不妨以笔名相称!”
沈忘一怔,继而?朗笑道:“有趣有趣,兄台的笔名是?”
施砚之将?自己?撰写的话本翻到第一页,上面誊录着一首小诗:四方?不见北西东,有木代替河水中。十分成色已去九,林夕上下睡朦胧。
“我的笔名,就在诗中!”施砚之兴致勃勃道。
沈忘正欲猜度,却听正倚窗读书的程彻发出一声?大叫!众人慌忙向着程彻所在的地方?望去,只见程彻正瞠目结舌地指着客栈院中的影壁墙。
“捧……捧……他娘的捧头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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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彻所在的窗户正对着登云客栈的小院正门?,正门?内立着一堵为了迎接考生而?粉刷一新的影壁墙,此?时的影壁墙上映着一个清晰的人影。
捧头判官(七)
程彻所在的窗户正对着登云客栈的小院正门?, 能将院中的情景看得一览无余,是登云客栈最好的观景之处。小院的正门内立着一堵为了迎接考生而粉刷一新的影壁墙,此时的影壁墙上映着一个清晰的人影。
那人影线条僵直冷硬, 如同将人体内最后一丝活气儿抽离风干, 动作缓慢而沉重。此时,投射在影壁墙上的是人的侧影,额头,鼻梁,嘴部与?下颌的曲线清晰可见。而随着人影逐渐将正面转了过来?, 人影头上所戴的如山高耸,长翅冷峭的判官帽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房间中的众人都不由得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影壁墙上投映的人影。突然,那人影轻微抖动了一下, 仿佛被风摇荡的竹叶, 带着某种不似人间的轻灵。也就是瞬息之间, 那戴着判官帽的头颅竟直直地掉落而下, 正好落在人影端在腹部的双手之上!
众人只觉心尖上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仿佛随着头颅的下落, 大家的肠胃也已经跃上了喉头。
“妈呀!”易微惊恐大叫, 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程彻也是面?色铁青, 攥紧了拳头。施砚之也傻站着,已然看呆了。他万万没有料到, 今日一次与?偶像的会面?,竟然还能牵扯出这般世间罕有的奇景,当下撑住窗沿, 向外探头张望。
与?易微和程彻的恐惧感不同,施砚之倒是被好奇和兴奋攫住了灵魂。然而, 只往外望了一眼,那几乎快要飞上九天的魂灵便重重落回?到凡尘的体内。
当是时,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还有人顺着影壁墙上投影的方向朝楼上看去?,施砚之头皮一跳,知道自己再?也不可久呆,此时再?不走只怕考官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当下抓紧了书箱,准备趁乱撤离。
众人慌乱间,倒是沈忘当先?反应过来?,抬头朝头顶天花板的看了一眼,道:“光影是从我们顶上的房间投下来?的,那间房中住着何人!”
柳七和沈忘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看得出,无论那间房中住着何人,只怕现在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再?无犹疑,柳七、沈忘、程彻推开门?就冲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呆站在原地的易微,和背好了书箱的施砚之。
“易姑娘”,施砚之转头冲易微道,“今日之事,在下碍于?身份所限,无法与?沈推官诸人共同进退,待事情终了,恳请姑娘将事件始末详尽告知。在下不才,定为大家著书立说,以传后世!”
施砚之一边说着,人已经行到了门?口,他深深地冲易微看了一眼,拱手道:“拜托了!”话音未落,人便已经融入到客栈慌乱逃窜的人群之中。
这边厢施砚之着急忙慌地冲出了客栈,那边厢的沈忘、柳七和程彻与?一群跑上楼来?的考生们汇合到一处。蔡年?时和众考生皆是在院中看到了影壁墙上的奇景,是以皆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光影投射处的房间奔跑,一边互相传递着信息。
“我没记错的话,那儿住的是霍子谦,对吧!”
“没错!霍菩萨就住那间!”
面?白如纸的蔡年?时懊恼地一拍大腿:“坏了,子谦今日从大慧寺返回?途中扭伤了脚,此时正在房间里沐浴热敷,只……只怕现在正被那判官堵在屋里呢!”
“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也是吓傻了,才想起来?啊!”
此话一出,众人的面?色更?是差到极限,别说是腿上有伤,就是身强体健之人面?对这般诡谲之影又能有几分胜算?
程彻眉峰一蹙,“仓啷”一声剑已出鞘,他一手持剑,双脚点地,几个纵跃就翻上一层,借着踏墙之力,大喊一声“得罪了”,斜飞入房间。房间门?在他一击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哗啦啦散了一地,众人也跟着程彻一股脑地涌入了霍子谦的房间。
程彻调整着呼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房间中空无一人,唯有立在房间一角的屏风后发?出窸窸窣窣之声。
“哪里逃!”一声怒喝,程彻手腕轻转,青锋剑剑身微颤,携着虎啸龙吟向着屏风后直刺过去?。
沈忘刚冲进房间就已经发?现了问题,眼见程彻已然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连忙高喊:“清晏,不可!”
闻听沈忘断喝,飞在半空的程彻下意?识地撤了几分力道,剑气?骤然消敛。也正是沈忘这一声喊,阻止了即将要发?生的悲剧。下一秒,屏风后便探出一个懵懂的脑袋,正是霍子谦,而程彻的剑尖也刚刚好在他的瞳仁前一寸偃旗息鼓。
众人都大气?儿也不敢出,而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的霍子谦也忘记了害怕,半晌蹦出几个字:“你们……在干什么啊?”
“子谦!房中的鬼影呢!”蔡年?时哆嗦着问道。
“什么……鬼影?”霍子谦看上去?比蔡年?时还要不知所措,他一边扯下屏风上搭着的衣服遮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一边摇摇晃晃地探手去?抓斜靠在浴盆旁的拐杖。
程彻这才缓过神,收剑回?身,将拐杖递给霍子谦,霍子谦却是不敢接,脸上带着几分惊恐敬畏之色地看着程彻,两?人大眼瞪小眼,石化了一般。
想来?也是,人家这边儿正舒舒服服泡着澡,那边儿就破门?而入一位凶神恶煞的武林高手,一剑差点儿要了自己的性命,这换成谁也难以接受。
好在,霍子谦本身性格平和宽忍,缓了片刻,便在蔡年?时的搀扶下,接过了程彻的拐杖,晃晃悠悠地从浴盆中爬了出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青莲出水,饶是霍子谦也已经是面?红耳赤。还好柳七是女扮男装,身为仵作又见惯了别人赤条条无牵挂,是以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否则霍子谦怕是也没脸见人了。
沈忘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此刻已经空无一物的影壁墙,自己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现在影壁墙之上。
“那捧头判官,刚刚就是立于?此处。”沈忘断言道,他看向霍子谦,尽量声音平和地问道:“霍兄,你刚才在房中,是否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响?”
霍子谦此时已经从蔡年?时结结巴巴的讲述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脸色青白一片:“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只听到一声得罪了,然后我的房门?就被踹飞了……”
程彻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往柳七的身后躲了躲。
沈忘点点头,绕到屏风之后,微微眯起眼睛:“也没看到什么?”
“没有,我当时正在梳洗,脚也抽痛得厉害,压根没有多?加注意?。”霍子谦垂头丧气?道。
“那……气?味呢?你是否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柳七问道。
霍子谦苦思冥想了片刻,摇头道:“也没有。”
就在问询的过程中,从睡梦中惊醒的掌柜的也急急忙忙赶上楼来?,看着碎了一地的房门?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春闱之前,登云客栈中居住的除了客栈本身的工作人员外,几乎皆是参加春闱的考生,这一番惊天动地的闹腾,几乎把所有人都聚拢到了霍子谦的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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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环顾四周,看着众人或惊恐、或诧异、或庆幸、或不屑的神情,突然问到:“我们之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朗月当空,照亮了孤身行在长街上的人影。那人的身形极为瘦长,若是不注意?看,倒像是一束被丢弃在黑暗中的幽影。
再?回?到客栈之时已是深夜,院门?紧紧闭合,门?栓已经合拢,再?想从正门?进入已然是奢望了。不过,他也并不想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是以,他摸索着院墙,向紧邻着客栈的一条偏僻的胡同走去?。
他将自己的脚步放得很轻,春闱在即,他可不想招惹巡逻的更?夫,因此他比预计得时间到的晚了些?。在胡同的深处,在房檐阴影的遮蔽下,他蹲下身,沿着墙围寻找着,手指在湿滑冰凉的青苔上划过,在一个略有些?干涩的缝隙处用?力一推。一块砖石无声地被推了开去?,露出一段狭小的空隙。
他熟门?熟路地又依次搬走了数块松动的砖石,一个狗洞大小的区域被清理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缓步踏上客栈吱呀作响的楼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床榻,其中一张属于?蔡年?时,而另外一张,属于?他。奇怪的是,这两?张床榻之上竟然都躺着人,月影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冷涔涔地,将躺在他床上之人的面?容照亮。
那人,的确有着令他嫉妒的好容颜,竟是说不清,究竟是月色更?幽,还是他的容色更?清。可是,那人为何会躺在他的床榻上?
“沈忘!?”他怔了一下,不由地小声叫了出来?。
捧头判官(八)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 房间中骤然灯火大亮,他就像一只被猛地丢到火中的青蛙,赶紧抬起胳膊, 遮住自己被晃得直花的双眼。
透过衣褶的缝隙, 他看到刚刚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沈忘,施施然坐起身?,冲他露出一个极为温和澄净的笑。
“元朗兄,多时不见啊!”
文元朗终于低下了他傲慢而清高的头颅,他被众人围在中间, 抵死不?肯说一句话。无论?别人问什么,他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除了面相愈发?清苦之外, 很难明白他心里究竟盘算了些什么。
霍子谦见?众人都对文元朗的沉默颇为不?满, 又起了菩萨心肠, 不?停地给文元朗打着圆场:“元朗兄, 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捧头判官不?是你, 可是为了避嫌, 大家都交代了当?时的所在, 所以你能不?能……”
文元朗一言不?发?,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脸上写着两个字:不?能。
霍子谦叹了口气, 又转而?面向?众人:“虽然我也不?知道元朗兄究竟去了哪儿,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就凭元朗兄的人品, 他如此行事一定是有?苦衷的。还希望大家给他一点时间……”
“那捧头判官可不?一定给我们时间呢!”易微不?阴不?阳地嘟哝了一句,在考生们中间引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应和声。
“是啊, 元朗兄,我们大家都说了,你说一下也没有?什么吧?”
“哎呀,人家文家可是大族,能跟你们这样,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吗!那不?得摆个谱,端个架吗!”
“可这事关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啊!”
“就是啊!我管他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呢!”
时间已逼近凌晨,考生们白日里温书,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打着哈欠强撑了。然而?,这文元朗还是油盐不?进?,只字不?语,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考生们又气又急,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早过了宵禁的时间,京畿重地,春闱将至,你趁夜而?行,所图为何?,确实很难解释。”一直腰板笔直,端坐在角落里的柳七突然发?话了,她的面色极为严肃认真,毫无威胁恐吓之意,说出的话却字字扎中文元朗的肺管子:“如果我们将今夜之事,据实上报,只怕你就参加不?了这次的会试了。”
沈忘眸光一亮,有?些惊喜地向?柳七看了一眼,行事古板的柳七何?时也学?会了这般恫疑虚喝之道,当?真是近朱者赤,他便借着柳七的话头,又添了一把火:“文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文家自古家风严谨,可不?能因此而?受到牵连啊!”
文元朗像被火撩了般猛地抬起头,看向?沈忘的眼神中已经汪着水汽,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了:“让我说……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文兄,你讲!”霍子谦喜形于色,猛地站起身?,却被脚上的疼痛一激,又咣当?一声坐回到椅子上。
文元朗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沈忘:“我只对他说。”
不?消片刻,众人便都识趣地离开了房间,房间登时变得空旷起来,似乎说话都有?了回音。
“元朗兄,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何?故锦衣夜行?”沈忘弯着眉眼,口气温和得如同哄劝叛逆的孩子。然而?文元朗的回答却让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去点花茶了……天?香楼的合欢姑娘和我约好了……是以……是以……”
“你去干什么了!?”
“点……点花茶……”
“文兄,春闱在即,你……你……你去点花茶?”沈忘觉得每一个字从舌头上掠过,都能给他烫起一个火泡。饶是急智多变如他,也绝没有?料想到,这样一个清高傲慢、自以为是的文家后人,竟然会钻狗洞出去寻青楼的姑娘。
“我知道啊,所以我白日里温书,夜里……夜里才偷偷出去……”
沈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你为何?要对我单独说……”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文兄,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完全不?理解!”
待到沈忘从房间里出来,他的脸色已是一片铅灰。门?口尚余着几个熬得双眼通红的考生,探头探脑地向?房间内观望。
沈忘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对那几位考生道:“诸位快些回房休息吧,我已然查问过,元朗兄确实是处理私事,与捧头判官并不?相干。”
那些考生们这才放下心来,揉着眼睛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兄。”沈忘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柳七还始终在走廊的拐角处,默默地等待着,“问出来了吗?究竟是何?原因?”
沈忘苦笑,他深知,以柳七的性格势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像他刚刚那般敷衍了事的回答,定然是不?会让柳七满意的。是以,他也未做隐瞒,如实告知,将文元朗如何?钻出院墙上的狗洞,如何?躲避巡逻的值更人,如何?跑到天?香楼喝花酒,私会合欢姑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柳七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轻点下颌,面上却没有?露出沈忘预想的鄙夷之色。
“文兄竟然认为我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沈忘自嘲地摇了摇头,“只怕我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我倒是可以理解他。”柳七一本正经道。
沈忘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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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难得露出一种混杂着迷惘与诧怪的神色,却听柳七道:“沈兄,之前为了尹焕臣和漪竹姑娘,你多方奔走,让漪竹姑娘最?后能以自由之身?,带着尹焕臣的尸首回到故乡。可怎么面对文元朗和合欢姑娘,你却差别对待呢?情与义,忠与节,皆是可以让人付诸生命也要追寻之道,就算爬了狗洞,也无坠其志。”
沈忘这才听懂,柳七是压根没有?明白这两对人的差别所在。尹焕臣和漪竹姑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文元朗和合欢姑娘,那只能算得是喝花酒的露水情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柳七却只当?文元朗和尹焕臣一样,只是为了心上人行了惊世骇俗之举,本性纯然,情之所至罢了。
沈忘转头看着灯下的少女,她是自昆仑山巅开凿出的冰中璞玉,未曾被世间的俗烟垢雾沾染,是以始终存着那颗珍贵无匹的赤子之心。柳七的眸子亮亮的,格外的真挚清澈,让沈忘胸中一颤。
他所钟情的,不?正是这不?容于俗世的洁白吗?那他又何?必,强迫她看清这雪下的污浊呢?
沈忘心中释然,眉眼里也融了笑意:“停云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沈兄,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文元朗与捧头判官确无瓜葛,那我们也需得帮他保守秘密,莫要坏了别人的姻缘。”
柳七吩咐的,沈忘无不?点头称是,可刚回到房间,他便让程彻连夜赶去了天?香楼,找到合欢姑娘核对了文元朗的行程,确认无误后,方才放下心来。
可不?知为何?,沈忘却总是觉得惴惴不?安,似乎在这看不?清前路的暗夜之下,有?什么血腥可怖之事,正在悄然上演。
第二日。
熟睡中的沈忘是被程彻的大嗓门?给嚷起来的,由于昨晚审问文元朗一事,待沈忘进?入梦乡之时,天?边都已经有?了鱼肚白。
沈忘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正对上程彻兴奋的脸:“无忧!有?大官请你去呢!”
大官……
沈忘用力敲了敲自己混沌一片的脑袋,在程彻一叠声地催促下,走下了楼。只见?楼下大堂中,柳七和易微早已经等在那儿了,柳七双目炯炯有?神,似乎昨晚的熬夜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而?易微则有?些精神颓靡,可见?那捧头判官的出现?,也让她经历了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易微和柳七的身?旁立着指挥使楚槐安和两位衙役,见?沈忘和程彻下得楼来,众人都起身?迎了上去。
楚槐安面上带着苦笑,拱手道:“沈兄弟,程英雄,咱们又见?面了。”
程彻朗笑着拍了拍楚槐安的肩膀:“楚兄弟昨日匆匆一见?,没来得及与你喝酒畅谈,甚是可惜,择日不?如撞日……”
楚槐安略带歉意的打断了程彻的盛情相邀,道:“只怕要让程英雄失望了,我此次前来,是奉顺天?府尹姚大人之托,请诸位前去一叙。”
沈忘的睡意瞬间消散,那种看透一切的清明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眸中:“昨夜可是出事了?”
楚槐安一怔,继而?缓缓点头:“是,昨夜里……出大事了。”
捧头判官(九)
一路上,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楚槐安没有言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顺天?府尹相请,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来接, 还?能有什么好事。
沈忘一言不发, 默默看向马车外阴恻恻的天?空,心中暗道:只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由于?是私下相邀,沈忘诸人直接被请进了顺天府衙门的后院。府衙的后院并不尚奢华,树木葱郁,奇石高耸, 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一条清溪潺潺其间,剔透玲珑, 颇有南人的意趣风雅。
想来也是, 这顺天府尹为长兴画溪姚氏, 名为姚一元, 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 今年刚由太仆寺卿转顺天?府尹。这位姚一元也是名奇人, 在任山东道御史之?时, 他顶着压力, 凭一人之力查出了大帅陈圭吃空额军饷之?弊,一举成?名。
而此时, 这位以?两袖清风,不畏权贵闻名的顺天?府尹姚大人正在院中的葡萄架下饮茶,身旁还?有另一人相陪。那人身躯凛凛, 相貌堂堂,只是端坐在那儿?, 便?如摇地貔貅临座上,让人不敢逼视。当真是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见众人步入院中,葡萄架下的二人也放下茶盏,起身相迎,众人的目光瞬间便?被那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吸引。却听行在队伍中间的易微轻声嘟囔了一句:“舅舅……”
此话一出,沈忘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异之?色,原来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蓟州总兵官戚继光!
戚继光的威名这天?底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南平倭寇,北抗蒙古,东征西战,几无败绩。明正德以?降,名将辈出,可是若论带兵之?严整,论练兵之?实效,论冲锋之?勇猛,论守御之?坚固,论军威之?雄壮,论声名之?响亮,唯有戚继光一人而已。
这般人物,此时就活生?生?地立在眼前,谁又能不心?潮澎湃呢?众人纷纷见礼,戚继光都微笑受之?,尤其是在看到沈忘、程彻和柳七三人时,戚继光面上的激赏之?色溢于?言表,他身旁的姚一元姚大人也捋着长髯笑着颔首,一时间庭院中宾主尽欢,言笑晏晏。
唯有易微的表情有些尴尬,趁着众人不注意,她一步一挪地躲到了柳七的身后。
“寒江”,戚继光早就看见了自家?外甥女鬼鬼祟祟的动作,无奈而宠溺地扬声道:“你还?欲躲到哪儿?去??你舅母问了我多次,你倒好,跟着沈公子和柳姑娘不肯回家?。”
易微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楚槐安一眼,把后者?吓得差点儿?把脑袋塞到地缝里?。
在戚继光的要求下,他早就把易微多日来的行程如实相告,不论是趁着戚继光去?山海关练兵之?际,带着手下的人与临清水匪展开激战,差点儿?死在江水里?;还?是女扮男装妄图混进考场,与天?下学子一较高下;又或者?是跟着沈忘、程彻、柳七前往大慧寺,把圆印大师存了五年的梅花雪水喝得一滴不剩,这桩桩件件,楚槐安都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戚继光。
戚继光叹了口气?,他一直都拿这个古灵精怪,想一出是一出的外甥女毫无办法,除了安排自己信任的楚槐安贴身跟随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措施能让外甥女安分?一些。
看着外甥女皱眉嘟嘴的委屈样儿?,戚继光又有些心?软,佯做威严之?态道:“我看柳姑娘也是整肃守礼之?人,你且跟着人家?多学学,好好磨磨性子,只是有一点,可不准给人家?添麻烦,行事之?前务必要问问柳姑娘的意思,可记住了吗!”
言语之?间,竟是默许了易微跟随沈忘和柳七的行为,易微不禁大喜,眉眼弯弯,声音甜甜道:“谢谢舅舅!寒江定多在舅母面前给舅舅美言几句!”
戚继光面色一哂,他畏妻之?名满朝皆知,可被易微这样在众人面前点破,还?是有些下不来台,当下赶紧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邀各位前来,确有要事。”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戚继光回首向姚一元府尹点了点头,道:“姚大人,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你来给大家?讲一讲昨夜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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