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纸书屋

正文 6、灵媒(第2页/共2页)

碗与蒲扇起身欲走,这古怪的水便似是煎好了。

    近前天光几乎被站直了身的女人遮去大半,身高确乎八尺有余。

    李怀疏惯来过目不忘,前世为官期间辗转京中与地州各衙署,卷宗文书但凡阅览即心中有数。吏部掌天下官员之铨选考课,虽有科举取材,也怕错过商山四皓之流,故而常有吏员到民间寻访能人异士并分类辑录成册。

    半间凶肆与谢浮名在其中略有几笔记载,可通阴阳对上了,身高也对上了,却不知后半截是真是假。

    谢浮名走出几步,身后之人道:“没错,这具身体非我所属,我也没有你所要的三两骨。”

    屋室简陋,门可罗雀,并非生意差,做的不是银钱买卖而已。

    长安西市放生池边有半间凶肆,店主谢浮名,生于乱葬岗,父母不详,师从异人,身高八尺有余,可通阴阳。办事不收钱财货物,但从主顾身上取不多不少三两骨,无碍人命,你情我愿。

    “谢老板眼力非常人可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风月应识我》6、灵媒

    比,既然能一眼瞧出我魂体分离,想必凭借三两骨也可识魂断魄。”稍顿了顿,李怀疏慢声细语道,“你在找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在找一个已经死了复而转生的人。

    她记得那本书何时成册,过去了近十年,凶肆仍开着,取人骨的生意仍做着,倘若猜对了,谢浮名找这个人至少找了十年。

    李识意身子虚弱,自小便离不得汤药,李怀疏魂魄栖居其中也难免病恹恹,没了玉芽执伞侍奉,吹吹风晒晒太阳都活似剐了她半条命。

    长句说完,身子纸片似的晃了晃,捏住衣袖掩唇咳了两声,口吻愈是柔和:“或许我可以帮你。”

    庭院中久久无言,回应她的是不远处妙严寺钟磬之音,又有微弱春风拂过。

    妙严寺建了多少年这钟磬之音便唱送云端多少年,四时花序,昼夜轮回,也不知怎地,谢浮名在这微妙的时刻顿觉真的过去了许久,许多年。

    “谢老板……”

    李怀疏开了口,暂将谈判搁置,似要斟酌如何安慰,谢浮名有些讶异于她对他人情绪敏锐的感知,毕竟自己喜怒哀乐向来稀薄。

    春日明媚,谢浮名穿着件朴素的白色袖衫,腰间銙带除却用来佩刀带剑的玉璏以外再无余物,她握着那冰凉的玉璏,须臾,又松开,在树下慢声道:“找不到,不找了。”

    茫茫人海间,十载遍寻不得,伤心难过,下定决心割舍过往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谢浮名声音几无起伏,简简单单一句“不找了”,随口一说,像是为敷衍李怀疏而准备的回答,于她自己,难知是否一生无解。

    风吹云动,她在花树下渐渐被拢进一片灰影中,李怀疏瞧着瞧着忽然消了斡旋的念头,抿起唇,重新握稳轮椅扶手。

    “但我破例与你做生意。”谢浮名走出那片灰影,衣肩上的几瓣残花一步一落。

    李怀疏仰头面露困惑,谢浮名凝视着她的脸庞,好像在透过这张脸看另外一个人,孱弱之余,是截然不同的一副魂骨,清风朗月,碎琼乱玉,外力不可摧折。

    眼神若有若无地蕴着些微怜悯,却原来只是在欣赏皮相,谢浮名微笑道:“你生得一副好相貌。”

    她一本正经,听不出任何放浪轻佻。

    夸的若是自己,她已习惯了诸如此类的评价,夸的若是妹妹,那妹妹确实十分好看。

    李怀疏淡笑一声应下,末了,又觉得这句夸赞连带着谢浮名整个人都有些熟悉。

    四目对上,眉眼鼻口耳,却无一处熟悉。

    “我手头还有一桩生意,七日后当了,届时你再来寻我。”

    不久之前其实还来了个阉宦,谢浮名不喜啰嗦,尤其不喜同不是女人的人啰嗦,是以三两句就谈下了买卖,但那阉宦听说要以自己的三两骨为报酬,脸色微变,言语间失了先前的爽利,以银钱交涉未果,便说要先回去复命,这买卖大抵是做不成的。

    送走李怀疏,谢浮名回屋放东西。

    屋里收拾得干净,家什一眼望尽,入门一副可供两人吃饭的案席,靠墙一张恰可容身的床榻,杂物颇有条理地堆放在墙角,衣裳鞋袜整整齐齐收进了柜子里。

    她才迈入门槛,便听得一阵“咔嗒咔嗒”的机括运作声,梁上的鸟笼里,偃师堂所制的红嘴鹦鹉跳到空荡荡的食槽上张嘴叫唤:“通善坊刘屠户家,通善坊刘屠户家,饿死鬼,饿死鬼!”

    如若驱走了那只饿死鬼,谢浮名会告诉它又一件未尽之事。

    “晓得了,噤声。”

    鹦鹉逼不得已闭紧嘴巴,黑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像是气急败坏地朝谢浮名翻了个白眼,遂在樊笼中上下左右乱飞。

    这只机关偃兽虽然从外形上几可乱真,但常人多留意几眼便知不是活物,其内里构造之繁复精细无法与当年偃二所制相比,在谢浮名眼中至多算是半成品,也无怪乎偃师堂如今门人寥落,只能靠做些讨巧的玩意儿在京中立足。

    谢浮名走到案边坐下,拿起一本边角皱皱巴巴的册子,往前翻到某页,果然见到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冬月望日,李怀疏,非灵媒之事,她生得好看,破例。”

    七日之约倏忽而至,岂料未到约定之时意外频生。

    谢浮名驱鬼遇到了些小麻烦,李怀疏则莫名其妙以侍君的身份入了宫。

    才在寝殿落脚,小黄门匆匆入内拜倒在地,说西坤宫那边传来口谕,太后要见她。

    来不及收拾什么,李怀疏乘舆驾前往。

    宫城静听风声,一路颠簸,晃得她有些昏昏欲睡,走到半途忽闻嘈杂,将眼皮撑开,轻挑车帘望去,原是几名青袍官员见到贵人车驾避让行礼。她回头望,竟目送到了角门,直至那几顶官帽上的七品雀翎与不起眼的青色袍角在门后渐隐不见。

    日暮西沉,雨时蛱蝶振翅而飞。

    李怀疏放下车帘,垂眼见到自己身上的侍君服饰,区区几日光景,于她而言已恍如隔世。

    【请收藏本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