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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鱼在水底游了许久》30-40

    樱桃

    秦云敏往门边站了站。

    场馆内冷气开得太足。尽管身上穿着件针织衫, 手肘部分还是有些发凉。

    四月春末,距离五一还有一周不到的时间,里面瞧着却像已步入盛夏酷暑, 烈日灼灼、热火朝天。

    数双鞋底与地板剧烈摩擦, 刺耳的声音伴随一阵接一阵的篮球撞击,每位球员都满头大汗。最近一排的看席上坐了几位衣着正式的经理人, 他们神色专注,视线在球员身上来回。

    周崇岩正背朝秦云敏同那些前来评估的球队经理人说话。

    他也是一身西装革履, 两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显得肩宽背直,整个人尤其挺拔。

    “——嫂子!”

    突然,一位瘦高个从最外圈风风火火地跑过,瞥见门边的秦云敏,笑着高高扬起手。

    秦云敏认得他,是队里今年新招的球员, 叫谢迟, 年纪比较小。

    她朝他点头笑了下。

    这边话音刚落, 周崇岩闻声扭头,视线在谢迟身上微顿, 很快便看到秦云敏。下秒, 他转身就要走,但被一旁人叫住。

    周崇岩偏头,略说了几句,穿过场子大步跑了过来。

    “下班了?”

    周崇岩看了眼腕表:“这么早?”

    秦云敏拎起脚边两箱节礼, 对他说:“下午没课。”

    周崇岩一手接过来,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环住她腰, 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没两步,他就跟抽了骨头似的,弯腰笑着凑她跟前:“晚上吃什么?”

    场上一群猴子早在他一阵风跑过时就眼巴巴望着了,这会见状,一个接一个起哄,闹得不行。

    秦云敏刚要回头,周崇岩不让:“别理他们!”他跟个护食的狗似的,秦云敏被他箍着腰,身体也没法动。

    到了楼上办公室,周崇岩才看清那两箱东西是什么。

    端午中秋之类的节礼,不用想,发的定是粽子、月饼的礼盒。五一这样的假期,发的就比较日常,粗粮调油,要不就是茶叶牛奶之类。教师福利一般都很好,而像培英小学这种家长偶尔会参与的学校,时常会有一些比较高档的节礼。比如这回五一,工会就给教职工准备了两大箱保健品,还是进口的,看说明,像是对眼睛好。就是不知道这次出大头的是哪位家长。

    “给你爸带去吧。”

    周父前些年眼睛做过手术,这几年也是越来越不好。

    秦云敏看着周崇岩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走过去帮他把领带解了。

    他的性格确实像狗,属于杜宾那类。远远瞧着,与生俱来的气质,英俊又高大,偶尔还有点威风凛凛的意思。估计他也知道自己外形不错,所以有时候秦云敏跟前犯了错,他是会直接腆着脸凑上去的。不过挨得近了,真是要闹死。话多、乱动——各种意义的乱动,当然,也只在秦云敏面前。平时对着一帮球员,还是很能唬人的。

    听见她说的,周崇岩低头仔细瞧她。

    想起前阵子两人吵架,就是因为他爸烦人,于是,周崇岩脑子一动,故作聪明道:“我不给。给他干什么?浪费。”

    秦云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点浅得不能再浅的脑回路,抬眼,语气微淡:“别这么幼稚。”

    ——那两个字对周老板来说是命门。

    瞬间,周崇岩蔫了吧唧:“我不说话了。”

    至少现在人在面前,他还能察点言、观点色。不像上回,见不着人,简直磨死人。

    这间办公室说着像办公的地方,其实就是周崇岩的休息室。

    他是整个俱乐部的大老板,占的地方大,但也没什么特别安置。

    一侧墙上是历年签下的明星球员大头照,下面的俱乐部剪影里,也多是日常聚餐的照片。秦云敏时常出现在里面。她是编外人员,合影的时候不好意思,好几次要往边角站,下秒就被周崇岩拉到中间抱着。所以照片里的她总是好气又好笑。

    楼下传来教练的呼喝,伴随哨子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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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柜门打开,除了边上几件应付场面的西装,都是些运动服。色调统一黑白灰。

    秦云敏扯下周崇岩领带,刚要挂进衣柜,周崇岩就跟了过来,往下握住她的手,弯身将下巴搭秦云敏肩上,小声:“我瞎说的。待会就送去,我爸肯定开心……你别多想。他就是闲着没事,催这催那,给自己找点存在感——老婆,你刚才见到我都没笑……”说到最后,周崇岩像是才抓住重点,语气里有种恍然大悟的委屈。

    秦云敏笑着转身,仰头瞧他:“这样笑吗?”

    原本只是抿着嘴,这会对上人,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忍不住眼睛也弯起来。周崇岩盯着她,眼神比前一刻正经许多,忽然,他扭头朝门看去——要不说狗呢,只这一个动作,秦云敏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过去。”她推开人,指了指沙发:“过去坐好。”

    眉宇间闪过一丝急躁,周崇岩盯着秦云敏嘴唇,抬手用力挠了下头发,顿了顿,没好气:“行吧。”

    换了身比较休闲的衣服,两人一起去外面吃了晚饭。

    秦云敏顺便提前订了这家私房菜的五一包厢。

    “五一要请客啊?”

    周崇岩翻了翻菜单。这里的菜做得好吃是好吃,就是份量忒少。

    秦云敏正加着这边包厢经理的电话,抬头看着他说:“你还记得吗?裴决——和你说过的,小时候在宁江,和影影一块长大。我们几个都认识,前阵子遇到了,想着一起吃顿饭。”

    周崇岩有点印象:“东捷航空的机长?”

    秦云敏点点头:“对。”

    西图澜娅餐厅经理在一旁出谋划策,见两人对话停下,便指着前菜里一盘樱桃煎说:“要是有小朋友,可以点这个。我们是用了古法做的,不会太甜,清爽开胃。”

    周崇岩凑过来看,随即皱眉:“这么点。”

    秦云敏笑:“你想什么?给琰琰吃的。”

    “这个季节就有樱桃了?”周崇岩问经理:“没应季呢吧?”

    经理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樱桃应季的问题。

    秦云敏想起什么,说:“樱桃一般五月初上,这个点是有些早……”

    等请客的菜点完,他们也准备离开。

    车上,周崇岩问秦云敏:“你怎么知道樱桃一般五月初上?”问完,他自己找到了答案,直接道:“你是老师——老师什么都知道。”

    秦云敏好笑。她靠着车窗,说:“影影小时候种过。”

    周崇岩朝她看来:“嫂子?”

    在他眼里,瞧着十分安静的钟影,大概率是不可能从事这项活动的。

    “她小时候喜欢自己琢磨着玩。樱桃树种了五六年,没一年出果的,花倒是连年开——白色的一大片,很好看。后来上了初中……我记得是初一,那会我高中,不知怎么就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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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想起来,除了樱桃树令人瞩目的结果期,好像也只剩下一件事。

    意外结果的樱桃树引来家属院好多人观赏。当然也有随便摘着吃的。钟振十分得意,他当然不是得意自己女儿的精心栽培,而是得意这么多人目光的聚焦。那会,他的事业逐渐边缘,研究所更新换代极快,他这样的老工程师如果不精进技术,很容易被淘汰。只是吴宜裴新泊念着往年的情谊,还有秦苒早年的帮衬,便一直将他留在研究所的核心部门。

    “樱桃树一直不结果,突然结果了,好些人都要来讨点尝尝。”

    秦云敏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语气淡淡的:“影影放学回来,一树的樱桃都被钟振摘了下来,拣好的分了,送给谁谁,什么领导、什么主任,说是讨个吉利。”

    周崇岩沉默地听着。

    “影影自然是气死了——我这个妹妹,生起气也是没什么动静的。她把自己关进房间,死活不去裴决家送樱桃。”

    “钟振房门都要敲烂了。姑妈好不容易劝下来。”

    秦云敏语气里有种冰冷的寒意。

    好一会,她都没再说话。思绪仿佛也跟着回到了那样尖锐的过去。

    钟振那句话似乎震荡在耳边——

    “你有骨气!行啊!我告诉你,反正你以后就是要去他家的!老子养你是为了什么?”

    “裴家哪里不好?嫁过去就是你吴宜阿姨那样的日子!你还不要?真是和你妈一样,骨头里贱的!假清高!”

    车子在红灯前慢慢停下。

    秦云敏目光冷漠地看着远处仿佛赤红双眼一样的红灯,过了会,她转头对周崇岩说:“可能你不知道——影影在嫁给闻昭之前,其实宁江的长辈里都默认她以后是要嫁给裴决的。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裴决也确实从小照顾影影。两个人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这个周崇岩真不知道。

    他瞪大眼,转头看着秦云敏,想起马上到来的五一聚餐,难以置信:“那……”

    秦云敏笑了下,没说话。

    “不对——”

    周崇岩转回头看红灯,又赶紧转了回来:“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秦云敏愣住,半晌,无奈道:“因为樱桃结果的那天,我放学也跑去吃了。”

    周崇岩:“……”

    “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影影……”

    秦云敏苦笑着抬手遮眼,“那个时候,他们家那样吵,我还坐在桌边吃……我的天,恨不得一墙撞死——或者撞死钟振也好。”

    周崇岩:“…………”

    也许是车上的氛围太过沉重,到了周崇岩家,秦云敏还是有些沉默。

    她歪倒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同下班来场馆找他时一模一样。

    “你今天有心事。”

    周崇岩给她倒了杯果汁,然后大跨步坐到沙发上将人整个揣进怀里。他力气大,体格又宽,秦云敏在他怀里,提溜来提溜去,小小一只。

    秦云敏扭头看他,不由好笑:“我感觉我跟白居易差不多。”

    周崇岩下巴搁秦云敏肩窝,轻轻嗅了嗅:“还好吧,你比老白乖——老白见我就锤我。”

    秦云敏笑。

    阳台窗户没关。

    傍晚的余晖携着微热的晚风,徐徐淌进。

    “也不是有心事。”

    她靠在周崇岩肩头,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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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前阵子和周崇岩的别扭,让她产生一种被推着走的感觉。还有今天下午去工会拿节礼,好些老师聚一起聊天,聊五一去哪里玩、有什么打算。秦云敏也参与了几句,只是说着说着,话题都转到她身上。相熟的老师倒没说什么,几个不在教学岗的男老师,忽然笑着说秦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吧?三十三?可以考虑了,再耽误下去,生孩子都吃不消,我家领导就是……他们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和和气气的模样,很有经验似的。

    “年纪往上恢复得慢是真的……”一旁两三个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这点还蛮赞同的。

    那一刻,秦云敏感到从未有过的厌恶。

    屋子里静悄悄。

    秦云敏一直不说话,周崇岩也安静下来。

    这么些年,他很清楚她的性格。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缺乏坚定的意志和明确的想法,但自我内心的界限却十分清晰——她好像深知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太少,所以对一些事也格外较真。就比如两人上次的别扭。

    “就是很讨厌一些人。”末了,秦云敏笑着说。

    周崇岩点点头,理所应当的语气:“保持下去——自己的情绪自己珍惜。”

    “这几年我都很少讨厌人了——都是群猴子。”

    秦云敏忍不住笑出声-

    手机上收到秦云敏发来的五一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钟影抬头看向闻琰。

    小姑娘正在桌边写作业,十分认真。

    “琰琰。”过了会,见她做完一面卷子,正要去对答案,钟影笑着叫她。

    “嗯。”闻琰扭头朝钟影看来。

    “五一云敏阿姨请我们吃饭。”钟影笑。

    闻琰点点头,但却认真道:“妈妈,我没办法去了。”

    她拿出一旁的小本子,上面是公主的待做事项。闻琰举起来,指着五一那几天,一副答应别人就要做到的严谨语气:“我已经和陈知让约好了,五一那两天给他过生日。”

    钟影:“……”

    “过生日要两天?”钟影不解。

    闻琰放下本子,眉头微皱,叹气:“是的……他说他一般都要过两天。”

    “一天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一天和乱七八糟的人过。”

    钟影:“……”

    “可以和陈知让同学商量下吗?云敏阿姨请吃饭,不好不去吧。”钟影建议道。

    闻琰想了想,秦云敏毕竟是亲的,便接受建议:“那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没一会,闻琰跑来说:“陈知让说等我吃完饭,他再来接我去他的生日宴会。”

    钟影:“…………”她是看不明白这些小学生了。

    闻琰叹气:“妈妈,我先答应了陈知让,云敏阿姨没有事先告诉——”

    钟影举手:“是妈妈的问题,是妈妈没有提前和你说。”

    闻琰点头,按下钟影的手,说:“好的。因为妈妈你的失误,所以现在只能这样。”

    “毕竟我确实先答应了陈知让。”

    可能也觉得自家儿子的行为霸道且离谱,过了会,陈知让母亲今月给钟影打了电话,说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钟影觉得,比起照顾大人的感受,孩子间的承诺与情谊更重要。她同今月交换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今月表示会照顾好闻琰,结束后好好将孩子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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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影低头看着今月发来的几条信息。

    两边家长还是很有商量的,客套的场面话尽管也说几句,但字里行间都是自家孩子的感受第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色不算晚,玫瑰色的晚霞还映在天边。

    这阵入夏,窗口拂进的风里已经有了几分的成熟气息。

    钟影回头望向闻琰,不知怎的,忽然间视线一错,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同样坐在书案前、可却充满恨意的女孩。

    那是少年的她第一次恨一个人。虽然那件事和裴决一点关系没有——甚至,他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

    他只出现在钟振恶毒的言语里。

    但就是这样,她没有办法不迁怒他。

    钟影记得很清楚,当钟振拿起拣好的一篮樱桃亲自送去裴决家,她冷静至极地走出房间,在秦苒担忧的目光里,找到了一把比较长的剪刀。

    秦苒吓得半死,拦下她,以为她受刺激了,要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可她只是冷静地说:“妈妈,我要把樱桃树剪了。”

    说完,秦苒就哭了。

    后来她就没剪。

    不过那棵樱桃树也没再结果。

    作为被迁怒的一方,裴决有一周的时间都是莫名其妙的。钟影一句话不跟他说。她甚至当他是空气。上学路上、教室外的走廊、大课间的操场,每每碰见,他铁石心肠的妹妹跟看不见他似的,目光冷漠又无动于衷。有几次他拦下她,想要问问到底怎么了。钟影就是不说话,她看着他,等他将她放开——不说话的人最狠,这是裴决慢慢在钟影身上体会到的。

    小的时候,妹妹天真可爱,信任他、依赖他。长大了的妹妹,喜怒无常、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不过裴决觉得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妹妹还在身边就可以。他总是关心她的,他也爱护她——他从小就爱护她。

    等她心情好点,应该就没事了,那个时候的裴决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等妹妹心情好,就像在六月等飞雪,得冤到一定程度——他还没冤到那个地步。只不过被妹妹迁怒了下,怎么会到那个程度。

    思来想去,裴决只能寻求外援。

    秦云敏忘记了裴决向自己询问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讲完,少年的脸有片刻的苍白。她缺根筋,笑着问:“你还想娶影影吗?”少年失魂落魄地点头,下秒,秦云敏摇头道:“那你完了。娶不到了。”

    于是,知晓内情的裴决也不再去钟影跟前了。他也没说自己知道了,心底里似乎明白这件事对妹妹自尊的打击。他只是更加沉默地待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格外心疼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钟振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那样的话。他一点都理解不了,甚至一度觉得天底下做父亲的——连同自己的父亲可能背地里都是这样丑陋且不堪的。所以有几次裴家的饭桌上,裴新泊莫名接受了几回自己儿子冷漠探究的目光审视。

    相比钟影的不言语,裴决的沉默更加具有存在感。又因为心疼,他都尽量避着钟影,也不去她眼前晃了。慢慢地,等钟影回过神,心底的迁怒渐淡,她忽然发现,裴决或许是知道了。

    少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类似于义气——

    我知你,你也知我,我守着你,你自然也清楚我为何守着你。

    她远远地同他对视,移开目光后不会像之前几次那样转身一走了之,她会忍不住再回头看他。

    迁怒变成愧疚,此前加诸在裴决身上的,最后都成了钟影的自责——其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兄长,甚至,裴决的存在比钟振都来得重要。

    和好的具体日子记不清了。

    是个雨天。

    她在教学楼下等雨停。一旁的初三放得晚,稀稀落落的,挨个检查好卷子才能离开。裴决不作声来到她身边,撑开伞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钟影抬头看他。

    少年眉目清朗,烟灰色的雨天里,尤为瞩目。

    她点点头。

    回去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似乎长达两周的沉默已经成为某种习惯。

    裴决是想说什么的,可又实在无从说起。太寻常的话显得不够重视,而太严肃的话,他又担心妹妹多想。钟影也想同他说话,可迁怒在前,她的道歉又因为彼此的心照不宣变得无从启口。

    雨在半途停下,街边水果的摊依次又推了出来。

    时令的樱桃沾了些许雨水,色泽鲜亮、晶莹剔透,一颗颗、一双双,码在编织精巧的翠绿小竹篮里,十分好看。

    裴决站住脚,他低头看着樱桃,没说话。

    钟影也低头去看。

    两个人的默契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们都没说话,但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最后,裴决买了一篮樱桃,钟影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甜吗?”

    钟影给他递过去一颗。

    裴决一手撑伞,一手提篮,便张嘴接了,吃下去才发现不是很甜。

    他说:“没你种的甜。”

    钟影低头吃着不说话,过了会,悄悄抿嘴笑了下。

    昭然

    和裴决已经快半个月没联系。

    琴房的那一晚好像一场误入, 想起来还是觉得奇异。除此之外,要说对裴决有什么新的认知,那是完全没有。毕竟窗户纸在成为窗户纸之前, 他们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像一开始的名目——因为太清楚需要遮掩的是什么, 名目才变得如此重要。

    “妈妈。”

    钟影抬头,闻琰将写好的语文练习卷递给她:“家长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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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影拿过来仔细看了遍, 都是最基础的量词形容词搭配,还有几个造句。

    她手边是两张琴行的新课表, 还有艺术团下阶段演出要带的学生名单。这次的学生都来自各大高校艺术学院,据说五月底六月初左右,要在艺术团准备一场大型毕业演出。

    等钟影检查的空挡,闻琰拿起名单瞧了瞧。

    名单上的学生信息还是很全的,钢琴、管弦、民乐,分门别类。钟影只需要给里面钢琴专业的学生发一份艺术团彩排时间表就可以。但是钟影勾选的学生从上往下只勾了两个,后面钢琴系的,她好像没看见。

    明明闻琰做作业的一个多小时里, 她一直在看这份名单。

    闻琰扭头瞧了瞧钟影专注沉静的侧脸, 小声:“妈妈。”

    “嗯。”钟影没抬头, 轻声回道,手上用铅笔纠正了一个闻琰写得稍显潦草的字。

    闻琰没再说话。小姑娘歪着身子凑钟影面前, 仔细去看钟影表情, 一脸认真,好像要数一数钟影的眼睫毛有几根。站也不好好站,两手撑在钟影身上。

    钟影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母女俩视线对上, 都笑起来。

    “怎么了?”钟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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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卷子,把人抱到怀里, 亲了亲闻琰脸颊。

    “你怎么了嘛。”闻琰也去亲钟影脸颊,嗓音软软地撒娇。

    “妈妈在想事情。”

    闻琰点点头,继续凑:“什么事情啊?”

    钟影:“……”

    一大一小眼对眼,好像心有灵犀。

    过了会,“哦……”闻琰歪头点了点,似懂非懂:“感情问题,对吧?”

    钟影:“…………”

    她生了个啥。

    钟影好笑:“小闻老师有什么建议?”

    “小闻老师”好像什么咒语,一经触发,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小闻老师正襟危坐在妈妈腿上,朝钟影道:“首先,我没谈过恋爱。”

    钟影瞪眼,好气又好笑。

    小闻老师继续说:“不过陈知让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情不自禁——这个成语的意思是说,控制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

    钟影:“…………”

    钟影举手。

    小闻老师抬手:“请讲。”

    钟影:“陈知让和你一样大吧?”

    闻琰摇头:“他之前老是生病。他比我大一岁。”

    钟影想不出一个七岁的孩子会说这样的话,待要再问问,闻琰想起什么,补充道:“哦,陈知让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钟影:“……”

    想了想,钟影还是建议:“小学生少看电视。多看书。”

    闻琰有些认同,但又严谨道:“陈知让说生病的时候无聊,书看不进去,只能看电视。”

    “电视剧有意思,爱来爱去的。嘿,你猜怎么着——最后没一个在一起。要换成他,他肯定早早抓住,让他喜欢的人跑都跑不掉。牛哇。”说到最后,闻琰给陈知让同学竖了竖大拇指。

    钟影啧啧称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妈妈你要看那个电视剧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知让说是他妈妈演的,我还挺想看的。”闻琰仰头瞧着钟影,笑眯眯的样子,循循善诱。

    钟影:“……”

    “先把作业写完。”钟影没好气。

    “哦。”

    小姑娘从妈妈腿上滑下来,坐回桌上修改练习卷。两股小辫子搭在肩上,台灯柔和明亮,映出闻琰白嫩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像个小动物,机敏又可爱。

    擦擦改改,闻琰没抬头,过了半晌,忽然说:“妈妈,你还在困扰吗?”

    ——听听,现在小学生的用词:“困扰”。

    钟影无语了:“妈妈不是困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什么?”闻琰抬头看向她。一双和闻昭极像的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仿佛每时每刻都可以充满力量地看向你。

    一时间,好像真的被问住了。

    钟影笑:“你都说了,是很复杂的事。妈妈需要一点时间。”

    闻琰很像回事地点点头,慷慨道:“没问题。”

    她低下头一笔一划写,没两秒,张嘴又得不得:“昨天中午排队领饭的时候,梦梦说她觉得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很帅,好喜欢。”

    “我就问她,除了帅呢?”

    钟影哭笑不得,但只能听小闻老师继续讲。

    “然后她就说不出来了。”

    “我就说,你觉得帅,别人肯定也觉得帅,这是外表,不稀奇,所有人都能看见——你要看见一个别人都看见不了的。懂我的意思吧?这样才是喜欢。”

    钟影愣住。

    说着,闻琰抬头看向台灯,小脸琢磨着,双眸天真又澄澈。

    四月春末,晚风都变得浓郁。

    窗帘被拂动,泛起细微的涟漪,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清。好像隐秘的心绪,隐藏在刚刚拧开的瓶盖下。

    入夏最后一阵循序渐进。

    等海上的风调转方向,梅雨加快步伐,一切势必昭然若揭。

    搁在桌角的手机忽然亮起。

    是裴决。

    他好像也刚刚下定决心。

    钟影点开屏幕,发现他和上次在铂粤酒店意外遇见时一样,先叫了她一声“影影”。

    钟影看着那个被他从小唤到大的小名,没有和上次一样忍不住笑,而是心头泛酸。

    这回裴决没有停顿太久,第二条信息紧跟而来——

    他说:“不要怕。”

    乍一看,这三个字实在突兀。

    不要怕什么呢?怕他?怕那些还未到来的?还是怕过去的一切?

    钟影不知道,心头微乱。

    耳旁,小闻老师改好练习卷,翻过一面,嘴上继续兢兢业业传道受业。

    “……梦梦后来说,她就觉得是喜欢,因为她看到他就想上去和他说话——真是的,我说你看到我,不也喜欢和我说话呀。梦梦说,不一样的。”

    “好吧。”小闻老师点点头,重复:“不一样的……”

    “但我还是很佩服她的。”

    “嗯。勇敢的梦梦。”

    “是吧?”

    “妈妈?”

    花茶

    进入假期的南州好像忽然间膨胀了几倍。

    那些日常奔波在通勤路上两点一线的人, 开始在整座城市漫游。地铁公交变得拥挤,街道变得嘈杂,密度上升, 城市边缘仿佛也被撑开些许。

    唯独时间没有丝毫变化。

    入夏的氛围一点点加深。

    枝叶疯长, 虫鸣一夜喧嚣,清晨朦胧的雾气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橙红色的熹光、微热的空气。

    闻琰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连衣裙。

    一套绿色格子裙, 领子的形状类似蝴蝶结,并不夸张,只是在边缘勾勒了下线条,端庄中满是可爱。

    “喜欢吗?”钟影也在镜子里瞧她。

    只是小公主目光审视,许久不说话。

    今早起得早,钟影特意给闻琰编了个比较复杂的辫子,像条灵动的鱼尾,搭在公主肩头, 生机勃勃。

    打量半晌, 闻琰才笑起来, 点点头:“喜欢。”

    钟影快要被闻琰刚才的沉默打败,无奈:“考虑那么久。”

    “妈妈还以为你不喜欢。”

    “欣赏而已。”闻琰扬了扬下巴。

    钟影:“……”

    时间已经不早, 过去路上还有一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影匆匆检查了下要带的东西, 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给陈知让母亲的时间——待会聚餐结束,忙碌的公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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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赴下一场颇显隆重的宴会。

    “妈妈。”忽然,闻琰仰头看着她说:“怎么不戴项链。”

    “这里空空的。”闻琰朝自己脖子划了一圈。

    钟影:“……”

    “戴项链好看。脖子长长的——戴嘛。”说着,闻琰凑到钟影的梳妆台, 熟门熟路,伸手就去拉左边第二个抽屉。

    “我记得有条珍珠项链, 特别好看,我想看你戴。”

    大概世上每一位女儿都对母亲的梳妆台了如指掌。

    泛着浅蓝色弧光的深蓝缎面长盒被闻琰拿在手里,小心翼翼打开。公主一双眼顿时亮晶晶,开口忍不住赞叹:“哇。”

    “戴嘛戴嘛戴嘛……”闻琰轻轻捏起一粒珍珠,开始磨钟影。

    钟影低头注视这条雪白又细腻的珍珠项链,过了会,看着闻琰说:“这是裴叔叔送的。”

    忽然出现的人名让闻琰微愣,她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哦。今天也要去吃饭。”

    钟影笑:“是。”

    “裴叔眼光真好。”闻琰笑眯眯,另一只手竖起比了个大拇指。

    钟影:“……”

    不知道是不是小朋友的世界过于简单——好看、不好看,珍珠选得好就是眼光好。但也可能是他们的世界过于纯粹,只在眼前。

    不过,等多年后,长大了的闻琰在母亲的陈述里再回想起这一幕,她还是会说,裴叔眼光真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

    天气转暖,雨水减弱,空气里尘土的气息便有些重。

    好在树荫成片地延伸在城中大道上,微凉的风里偶尔携来一丝沁爽绿意。

    远远就能看见秦云敏站车前同周崇岩说话。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挨得极近,换个角度,都有那么点耳鬓厮磨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说什么,这么来劲,敢情请客吃饭的不是她秦云敏。

    停车场有些拥挤,后面的车排着队往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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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影见他们聊得上头,笑着对闻琰说:“不好当电灯泡吧?”

    闻琰吐吐舌头,小声:“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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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影好笑,伸手点了点闻琰脑门。

    母女俩只好先进去。

    原本以为裴决开车过来势必也要在停车场等一阵,谁知,钟影和闻琰刚进去,就看裴决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他像个三好学生,不左顾右盼,也不走来走去,甚至没去翻手边的菜单,只是沉默地、安静地坐着。

    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都没说话。

    这是那晚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钟影替他收拾了那几方相框。时间也不早,她的离开顺理成章。裴决没有理由阻拦。

    之后,就像有着既定路线的轨道暂时交错,他们各自的时间一如从前,日复一日。

    包厢门口人声鼎沸。

    裴决抬头看她,没有立即说话。目光好像平静的湖面,过分平静了,让人捉摸不透。他坐在座位上,瞧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坐姿,背稍稍后靠,但仔细看,在钟影进门的一瞬,他整个人就有些紧绷,握在扶手上的手背不自然地动了动。即使他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从容。

    钟影被他无声注视着,似乎周遭都渐次安静下来。

    “裴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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