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某顾沧,护驾不及时,望殿下赎罪。”白发少年作揖,“让殿下受惊了。”
还未等时缪发话,顾沧又道:“殿下若不嫌弃,可以骑臣的马回去。”
明明少年已经深受重伤,却想着让自己好受,时缪深受感动———然后猝不及防呛出了一口血沫。
“……”对方沉默,随后挤出一抹笑:“那臣亲自护送您回营吧。”
俩人伤的严重,顾沧一手搀扶着一条腿和一个胳膊宛如废掉的时缪,一手又牵着马绳,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并不幸运,因为着急赶路,二人身上的伤口只是用布条裹紧暂时止血,不多时俩人的步伐就已经慢了下来。
不知是老天爷嫌他们不够倒霉,顾沧一路上沉默不语,思绪还未飘到远方,身侧却猛然牵动着他倒了下去!
伴随着身躯砸在土面发出的沉闷声,顾沧紧皱着眉,颤着把刚才未吐出,并且堵在胸腔的气缓一下停一下地送了出来。
“唔…殿下您啊,真当当是要了微臣这一条小命了…”白发已经沾染了无数尘土,甚至卷着枯叶,少年认栽一般躺平,闭上双眼。
时缪压在男子身上,脸上因为不好意思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更加直面又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清晰地闻到少年身上的兰草香,和方才擦脸的香味一样。
“抱歉…”时缪用完好的右手撑起身子,费力地把身体稍微支了起来。
然后就动不了了。
他左肩动不了,又伤了右腿!别人会失去左膀右臂,他失的是左膀右胫!身子都不统一!
身下的少年奇怪地睁开了眼,好似在询问他为什么还未翻身下去,一双澄澈的琥珀眸子在少年白净的脸上就像最昂贵的宝石一样,直勾勾地盯得时缪脸上突然更热了。
尽管少年此时脸上还蹭了灰,也不妨二皇子看得发了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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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顾沧不死心地又叫了几声,对方又是没有应答,只得手垫在对方头下,抱住身上呆住的少年强行翻了个身。
“我…我…”时缪脑海里有无数的想法闪过,捕捉不到到底要传递的是哪一条信息,最后连自己都没反应地说出一句别扭至极的话:“你好漂亮…”比父皇后宫那些貌美的嫔妃还要漂亮千倍百倍。
等顾沧把他从地上拉着坐起来后,时缪脑子才清醒了一些,眼神闪躲,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似是被之前自己的言语给震撼到了。
“殿下怕不是被吓到了,来,臣扶您。”少年向着他伸出了手,神情关切。
时缪借着力站了起来,看了渐渐黑下来的天,又观察了一下周身的处境,神色凝重:“我们掉进捕猎用的坑里了。”
眼前的少年身形比他高出一个头,显然在八尺之上,他还未行成年礼,估摸着个头还能往上窜窜。
而顾沧已经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出声道:“殿下请踩上我的肩,我们能出来。”
时缪会意,站上了少年的肩膀,又惊奇地发现明明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就能承受他的重量,并且做到一声不吭。
二人一并站起来的身长正好能够时缪出来这个大坑,出来之后时缪便伸手将顾沧拉了上来。
此番二人的衣物更是不能看了,尤其是垫了背的顾沧,没有半分与棕熊搏斗前时的风光。时缪看着脏兮兮的少年,忍俊不禁。
少年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四处看了看天色,转过头来说:“夜深了,我们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过一晚。”
时缪点头表示附和,便和顾沧一同前去寻找了。
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前,二人找到了一处洞穴,周围的树木稀少,洞穴旁还有一条溪流,是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
待到时缪挽起衣袖下河摸了两条鱼上来时,顾沧已经在四处拾好了柴火,并且打理好了脏乱的洞内,正忙不迭地生火。
顾沧把鱼简单处理了一下,在二皇子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之下把两条鱼架在篝火上,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紧接着又从行李里拿出纱布和几瓶药粉,叫时缪褪下衣物为他包扎。
“你秋猎为何会随身带这么多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吗?”时缪低眉看与他近在咫尺的少年,对方没有搭话,将一个纱布裹起来放到他的嘴里。
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时缪下一秒就咬紧了口中的布,脸上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大呼小叫,剩下的一只手甚至也没闲着,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死捏着。
偏偏时缪左肩骨头还错位了,顾沧想也没想就托住二皇子的手肘强行把骨头正了回去,看着对方的神色都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少年的脸色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完,时缪早成了汗人,一张嘴感觉魂儿都要飞了出去。只见坐在对面的少年从容不迫地褪下了衣裳,又从他口中取过纱布换了个位置叼在嘴里,默默清理身上的伤口。
期间还抽出手给烤鱼翻了个面,一顿操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少年腹部被棕熊硬生生抓出了三道长长的伤口,甚至现在仿佛都在往外渗血。
“我帮你!”时缪反应过来,夺走少年手上的瓶瓶罐罐,小心又谨慎地用存活的右手给可怖的伤口撒上药。
少年的神色没有扭曲,就算是痛到额角青筋冒起也只是紧闭双目,死命地皱着眉头,白皙的身躯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时缪偷偷观察少年的神色,还是不禁感叹少年即使发丝一塌糊涂地贴在额前,狼狈成这样,竟然还能透露出一股子漂亮到不真实的虚弱感。
待打理好了,鱼也熟了,顾沧把鱼取下来递给时缪:“此处条件有限,望殿下不要介意。”
“之前在秋猎上从未见过你,但偏偏你和顾宰相是一个姓,除了顾宰相,我好像没听说有哪个大臣姓氏是顾的,你的父亲是当朝哪位大臣啊?”时缪接过烤鱼,头歪了歪,干脆直接明目张胆地借着火光观察少年。
顾沧推了推柴火,眼里是跳动的焰火,映在浅色眸子里的火焰增添了不少的神秘感:“顾宰相是在下家翁,我在成年前并未参与秋猎,殿下没见过我也不奇怪。”
时缪若有所思点点头,就着水啃完手中没有调料的烤鱼,砸吧砸吧嘴准备倒头就睡,还未等身子接触到地面,一双手便托住了他。
“地上凉,殿下不嫌弃就拿臣的外衣垫着,以免染了风寒。”少年说着便铺好了衣服,二人身上穿着里衣,晚上睡在地上确实冷。虽然衣物也不是很干净,但比冰冷的石面好了不少,时缪也不马虎,待到顾沧也一同躺下时摸索着把身上的披风分了一半给少年。
“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我。”时缪闭上眼,右手枕在脑后,听着火烧干柴的声音缓缓入眠,不多时便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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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少年翻身将一柄锋利的匕首猛地刺向身侧毫无防备的皇子,琥珀色眼眸在跳动的焰火下亮的惊人。
刀剑堪堪在脖颈上方停下,少年僵住,低眉看了一眼睡着睡着往他怀里钻的二皇子,后者并未察觉到危险,睡得正香。
少年深深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的皇子,面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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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缪是被已经投进洞口的阳光照醒的,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然后沉默了。
他睡在昨日救命恩人的怀里,头枕着对方的胳膊,腿还搭在对方身上。
二皇子默默坐起身,内心微妙。难怪他昨晚梦见他在榻上抱着被褥,敢情他昨晚把顾公子当成被褥了。
顾沧也悠悠转醒,扶着额角慢慢坐了起来。顺带活动活动酸痛麻木的左臂。
身侧的少年没有束发,有些凌乱的乌发搭在肩上,在白色的里衣上垂下一缕青丝瀑布,慵懒随意。
“天亮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二人起身,整理好衣物和行李,往营地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两人并未过多聊天,一路被伺候的舒坦无比的二皇子更是一路上踢着石子,明明在宫里是被伺候惯了的,此时被一个身份同样尊贵的少年无微不至地照顾,总感觉很不对劲。
谄媚和讨好时缪倒是认得清楚,但少年好像只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和习惯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有任何巴结狗腿的行为。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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