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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有信 【ZX整理】
“明日你可以去寻我要这解药。”
温明裳在得了一句准话后松了口气, 她咳嗽了两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发髻因为适才的动作散了小半。
“如此……多谢程姑娘了。”她把散下来的发重新拿木簪挽起,而后看向洛清河拱手一礼, “也多谢洛将军你,夜渐深, 我该回去了。”
“我一道送你回去吧。”洛清河也跟着提了放在桌边的新亭, “秋白,门外……也有人会送你回药堂。”
程秋白微微颔首, 也没问她为何没提栖谣的名字。
马车停在临仙楼的后门。
跟着的府兵不多,只有寥寥数人, 宗平站在前头, 见到两个人出来垂首唤了声主子。他掀了车帘,先看的却是温明裳。
“温司丞, 请吧。”
温明裳下意识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洛清河觉察到她略带困惑的目光, 侧眸道:“上去吧, 靖安府没有那么多讲究。”言下之意是宗平这番举动是她默许的。
温明裳于是点了点头。
宗平在两人上了马车后牵了旁边的马走在前头,府兵扬鞭打马, 马车绕过临仙楼的后门, 转到了前边的街巷。
即便是到了眼下该归家的时辰, 玄武大街上仍是人头攒动, 温明裳靠着车厢, 还能听见门前夜里吃醉的酒客。车帘跟着前行的马车轻微晃动, 露出外头繁华一角。
洛清河坐在她对面,将军抱着刀垂眸,似乎隔着这层薄薄的帘子, 长街上的那些个喧嚣吵嚷都与她无关。靖安府的府兵多是从北境下来的, 驾车御马可谓一流, 虽说这马车并不似寻常贵家那样装潢富贵,但也不显得颠簸。
车内安静,温明裳把目光从车帘掀起的一角处收了回来,慢慢挪到了对座的洛清河身上。
洛清河几乎在她看过来的同一刻就抬了眸,似乎是知道此刻车内过分安静,她沉吟了须臾开口道:“小温大人还有想问的?”
温明裳已经对她这称呼见怪不怪,只是道:“靖安府跟许多人想的都不一样。”
“嗯?”洛清河挑了下眉,“有何不一样?莫不是都觉着靖安府不缺银子,所以觉着我们喜欢花里胡哨的装潢?那倒是该来侯府门前瞧一瞧……哦,怕是不少人都嫌煞气过重了。”
温明裳笑着摇摇头,道:“那将军倒是不必在接手禁军时那样大的手笔。”
“什么?”
“我不善兵法,但也知道禁军是步兵。”温明裳轻声道,“将军倒是硬生生给这三万人配了一队战马,虽说数量不多,但好马难寻,也金贵,户部怕是不会舍得掏这个银子。禁军这些日子从街上跑过的马都要把羽林的压下一头了,想来这钱和马皆是靖安府一家补上的吧。”
“银子留着也是留着,花在要紧的地方没什么奇怪的。”洛清河笑笑,反过来夸了句,“小温大人倒是看得细致。”
温明裳指尖轻轻搭在膝上,闻言道:“算不得细致,不少人都能瞧出来。不过将军对禁军很上心,如此短的时间能把颓靡之旅推至今日尚可的模样,很厉害。”
她这话说完,忽然想起来早几年在北林看过的一个排位,笔者将大梁现今的将领做了个结,几番比对下来,位列头名的就是眼前的这人。
四境名将之首,这样的名头即便是远在朝野之外也无人可以否认,哪怕她是个女儿家。
“颓靡之旅?”洛清河闻言语调略微上扬,“的确在许多人眼里,大抵见过雁翎的铁骑,自然也就瞧不上这些混子了吧。但……禁军从前也不全是混子,在羽林另立之前,他们也曾是京畿铁壁。”
“军士无能,首责在将帅。禁军的人世代是军户,但这些年他们没有一个称职的总督,六部的人对他们呼来喝去,让这些世代行伍的人做杂活,时日长了,人心也会冷。”
温明裳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膝上的衣角,道:“可是现下……京畿有羽林,将军这样将禁军重新拿起操练,等到北境狼烟复起,这总督之位,你还是要交回去的。”
这是做的无用功。
洛清河意味不明地笑笑,道:“但没有人会就这么把一把重新磨好的刀丢了。禁军也好,羽林也罢,他们身家性命所系都是皇家,是大梁的主君。”
温明裳心下一动,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
羽林两营,东湖沈宁舟是咸诚帝自己的人,而翠微营在晋王手里,反倒是嫡出的端王手里毫无兵权。咸诚帝重文不假,可是自古兵权远比朝堂势力更为显眼,东宫空悬,留在京城的两个皇子究竟何人可以入主东宫还是未知数。若是端王天资平平,立长不立嫡便罢了,但慕长临从封亲王以来都是贤名在外,咸诚帝还不至于偏心晋王。
但他也不可能把手里的东湖营给慕长临,让自己手中无兵可用。
若是禁军重立,那么这支三万人的兵日后的归属……
心念电转间,温明裳指尖微顿,转瞬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洛氏素来不掺和朝中政务,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储君的事情,但……洛清河是慕长临少时的伴读啊。
洛清河把她眼里闪过的那一瞬愕然收入眼底,她抿了下唇,开口时却把这个话头转了过去,只是道:“比起这些个事情,小温大人该忧心的怕还是眼下的案子。”
温明裳听出了她不想往下谈的意思,便顺势道:“将军是指什么?”
“李怀山侵吞田产的案子在求证后便可做结了。”洛清河道,“既然还要往下查,事关军粮,大理寺恐怕得同御史台商量吧。”
这话不假。温明裳沉吟须臾,刚想开口问些旁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主子。”宗平在外头提醒道,“到了。”
洛清河应了声,伸手过去把车帘撩开,道:“下车吧小温大人。今夜的事情不会有旁人知道,但若是马车在此待得久了,明日京中有何传闻便不好说了。”
温明裳闻言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人家都开了口,她也不好多待,只能道了声谢先行下了车。
崔德良给她配的护卫在门口等她,看见她从洛家的马车上下来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
驾车的府兵扬鞭,马车达达而去。
温明裳在门口站了片刻,轻轻皱起了眉。
传闻?这能有什么传闻?
另一厢,洛清河在把人送回去过后骑马去了药堂。
程秋白刚把外头晾着的药材收回来,见她进来,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有些事想问你。”
“你那日在大昭寺门前盯着她看的缘由,是不是因为寒毒?”洛清河侧头,“但你那日并未说过,而后我两次带人去你那,你也没瞧出来?”
程秋白眸光微沉,道:“算不上没瞧出来,只是一种怀疑。但我是医家不是神仙,单是看无法下论断,至于后两次……那时她脉象虽能看出体虚,但寒毒并未有表征,想来是刚好在下毒的人给她把寒毒褪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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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河了然点头,道:“医者之道是你所长,我也不过问两句。下了毒又给短暂解掉,我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行径。”
“那便不是我所能想的了。”程秋白回身过去在药柜里挑了几样药出来,“这毒要下,只能在吃食里,这说明了什么不必由我来说,同理,解毒的药亦如此。”
洛清河闻言皱起眉。下毒的事情很好解释,但解毒未必能按常理来思量,毕竟……到底是骨肉至亲,纵然是个庶出连个姓氏都不曾给,可虎毒不食子,真的有当爹的心可以狠成这样吗?
柳家自柳老大人病隐后,朝堂上靠着现在的小辈苦撑,至多也不过到了侍郎的位置,家门看似显赫,但嫡系里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靠着自己的才学支撑整个柳家重回宣景年间的繁盛。
他们如今就像是空有荣光的空壳。
在温明裳之前,孙辈同样没有名显者,但是柳家固守执见,从未给过这对母女应有的宽厚。孙辈现在的嫡系,柳文昌他自己的那个宝贝儿子柳卫,日后能把偌大一个家族撑起来吗?他有那个能力吗?
答案昭然若揭。
柳家其他人可以狠下心给亲族下毒,他柳文昌真的能吗?
思量间,忽然听见药柜边上的程秋白开口道:“对了,你手让我瞧瞧。”
洛清河回过神,闻言抬起左手放到了她跟前。
“不是说无碍了吗?怎得还要瞧?”
“只是说你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四年的旧伤,即便是好了也难保不会有其他。你若还想拿起雁翎的朝天弓,就别这么不当回事。”程秋白拖着她的手细细察看了半晌,取了针囊过来行针,“你们洛家人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全都跟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一样。”
洛清河笑了笑,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家国于前,哪敢惜身。”
程秋白哼了声,没理她。
一套针法行完,洛清河揉了揉手腕,把话头绕了回来道:“明日我会让宗平来你这儿把解药拿了给人送过去,你不必再跑一趟了。”
“嗯。”程秋白应了句,“明日辰时末过来就好,那药不难配,只是……”
“只是什么?”
“即便是解了,日后也难保不会重来一次。”程秋白擦着手,提醒道,“是药三分毒,有解毒之法,解药吃得多了,也会有所损伤,何况那位姑娘底子本就不好。”
洛清河刚把扳指重新套上去,听到她这话动作一顿,她似是沉吟了半晌,才重新开口道:“为何同我说这个?”
程秋白扫了她一眼,道:“你们家的老毛病,既然管了旁人的事,便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说着让你知道,省得你自己揣测。不过就算是知道,恐怕你也帮不了什么。”
话音刚落,还不待洛清河答话,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主子。”栖谣站在门外,“宫里有人到了府上。”
程秋白手上动作一顿,道:“看样子你没那么清闲。”
“我何时清闲过?”洛清河摇了摇头,朝外边道,“知道了,栖谣,去把踏雪牵了吧。”她说话间已经起了身,冲着程秋白一抬手,“那我先回去了,秋白,有劳费心。”
程秋白坐直了身子,略微冲她一颔首,算是还了礼。
与此同时,温明裳宅子里来了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中黄门施了一礼,掐着嗓子道:“温司丞,这厢有礼了。”
温明裳侧眸示意护卫去外头守着,紧跟着抬手作揖道:“公公有礼,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这自然是陛下有旨。”宦官抽动着嘴角露了个笑,“陛下口谕,传温司丞明日朝会后,于太极殿觐见呢。”
朝会过后?温明裳心念一动,想来便是李怀山的案子了,来得倒是快。
她面上不显声色,只是跟着弯身见礼。
“是,有劳公公了。”
作者有话说:
小温,能传的传闻可多了呢(
晚了点,这六级考完人麻了(。
不过这收藏发生了什么(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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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委任 【ZX整理】
半夜下了场细雨, 雨势不大,在晨光熹微前就停了,日头一出来, 街上的水迹褪去,只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
巡街的羽林策马行过, 马蹄踏过长街的那些水坑, 把原本看着平静的水洼都溅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像是无端被踏碎的水镜, 在水波晃动时把天穹的日头也折射得分崩离析。
温明裳掐着朝会结束之前的小半个时辰出了门。大理寺的官服比之翰林院的瞧着要利落许多,虽然是日常穿着, 但不论照镜时看多少次, 她都还是觉得哪怪怪的。
硬要说,约莫是少了点三司官吏的那种锋锐。但这没什么法子, 皮相是父母给的, 她生得像母亲, 一颦一蹙间都是柔软的,哪怕是板着脸都不可能瞧着吓人。
崔府的护卫在门口等着, 本是要送她入宫, 可早些时候有马车停在了门前, 掀帘下来的是赵婧疏。
这位大理寺少卿亮了腰牌, 解释道昨夜宫中传话也传到了她府上, 故而今早才顺路过来捎温明裳一程。
“大人知道今日何事吗?”温明裳掀帘上车时问道。
赵婧疏端坐在车厢内, 她今日公务在身,自然没带赵君若出来,听温明裳问这话, 她沉吟了片刻道:“军粮。”
果然如此吗?温明裳垂眸, 道:“那想来, 今日恐怕不止大人与我接到了这份传自宫中的口谕。”
“至少还有御史台。”赵婧疏侧头,官帽垂下来的珠子也跟着轻轻晃动,“不过你这宅子的位置……自己挑的?”
温明裳怔了一下,坦诚道:“先生给的。”
赵婧疏面上似乎闪过一瞬的诧异,但随即也只是点头道:“紧邻着靖安侯府,倒是严防了小人之心,阁老考虑的在理。”
温明裳点了下头,唇角微微抿着。
三司办的案子难免会得罪人,自古人心最是难测,春闱那一次的窄巷截杀就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是以虽然她在初时知道隔壁就是靖安府的时候觉得愕然,但崔德良在内里的考量也并不难想明白。
就是不知道这宅子实际上跟洛氏是什么联系了。
一路无话,马车越过了一路的人声鼎沸,最后停在了巍巍宫门前。
恰逢大朝会结束,上朝的官员陆陆续续从宫墙里出来,温明裳不过刚下车,就听见不远处的几声咳嗽。
赵婧疏先她一步下来,自然也瞧见了那边的人,但她品阶够高,又素来冷面示人,只是不冷不热地一点头。
“二位柳侍郎,有礼。”
温明裳不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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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地捏了捏指节,抬手见了一礼道:“阿爹,大伯父。”
柳文钊哼了声,没正眼瞧她。今早朝会他被朝中对头找了不痛快,此刻正无处发作,但眼下赵婧疏这个正经大理寺少卿还在,他也不好拉下这个脸在外训斥小辈。
反倒是柳文昌这个当爹的点了下头,他先给赵婧疏回了个礼,而后才对着许久未见的小女儿道:“裳儿,夜里归家一趟吧。公务繁忙,也别累坏了自己。”
“是。”温明裳避开他的眼神,垂着眼道,“有劳阿爹挂心。”
这样的虚情假意,任谁都能看出一二,更何况京中对于柳家的这点事早有传闻。
赵婧疏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于是道:“二位大人,陛下尚有口谕召我二人觐见,家务事还请容后再议,人我先带走了,少陪。”
言罢,她给了温明裳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温明裳便顺势告了声罪,转身朝着宫墙内走去,身后还能隐隐听见柳文钊的哼声,但旁的便被拦了下来。
到底还是在宫门外,谁都不想给人看笑话。
去太极殿的路上早有宦官引路,一见到来人便谄媚地迎了上来,此时有赵婧疏这个上司顶着,温明裳也就不必跟他们虚与委蛇,自然会轻松不少。
“你的脾性像了你母亲吧。”路上赵婧疏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但还不等温明裳答话,她又道,“柳家现在的几个掌事者……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阁老虽是你的先生,但你有好几年不在京城承他规训。”
“生于微末却不曾怨怼他人,你母亲很了不起。”
挂职大理寺多年,赵婧疏有这个眼力不奇怪。温明裳没去问她从何处看出来的这些,只是闷声应了句是。
太极殿的殿门大敞着,夏时的风倒灌进去,反倒带了些暑气,好在殿中放了宫中储的冰,倒是不显得燥热难耐。
殿中已有人在,温明裳扫了眼,认出那是御史台的几位老大人。崔德良不在,内阁不插手三司的案子,他身为阁老也不会破这个例。反倒是咸诚帝身侧站着端王慕长临,也不知道这位三皇子此刻是因何被叫来的。
温明裳跟着赵婧疏一道给咸诚帝叩首行礼,而后得了首肯才起身。
“眼下……什么时辰了?”约莫是因着朝会太早,咸诚帝此刻瞧着有些疲倦,宦官给他递了一杯酽茶醒神,他草草喝了一口便让人撤了。
“回父皇,辰时正。”慕长临低声回了句。
咸诚帝揉着眉心,刚想问些什么,就听见殿外传来的声音。
“陛下,镇北将军到了。”
“让她进来。”咸诚帝这才打起精神,他看着洛清河近前叩首行礼,而后才一挥手道,“清河啊,起来吧。”
温明裳悄悄瞥了眼洛清河,对方今日穿的是那身玄色冠服,长发束了冠,少有地透着一股如利刃出鞘的锋锐。
“今日叫诸位来,为的是近日大理寺所查的襄垣侯李怀山一案。”咸诚帝略微坐直了身子,颔首示意赵婧疏道,“赵卿,此事既有大理寺发现查办,便由你们在殿上详细说说细则如何吧。”
赵婧疏垂首应了声是,而后侧眸示意温明裳近前。
温明裳对这案子的细节早已是烂熟于心,此刻不必任何文书,她也能在众人面前一一道来。只不过在她开口的时候,咸诚帝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大致便是如此。”温明裳道,“陛下,诸位大人,此案于里事关我大梁边境,不可草草结案。李怀山之罪状,桩桩件件,我大理寺自会在其后依照三司章程呈报,交由陛下定夺。但钦州州府,官商勾结以致私吞田粮倒卖,若不能严加查办,一会让小人心怀侥幸,令我大梁律法如一纸空文。二来,这批粮食去处若不查清,日后若再有相仿行径致使钱粮军资流入交战地,恐会为敌国所占,养虎为患。”
殿上人闻言皆是点头称是。
咸诚帝指尖轻轻点在扶手上,问道:“温卿所言非虚啊,诸位呢,又是怎么看?”
雁翎前脚刚出了个军粮案,御史台到现在还在查,户部下狱的就有好几位,此刻大理寺又报上来这种事,他们虽心知这么算来这横生出的枝节也是自己职责所司,但真要揽过来,那怕是更焦头烂额。
咸诚帝把洛清河也找来听这案子,看这意思也是要查,但既然此事由大理寺所呈报,再由大理寺稽查到底,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没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洛清河立在另一侧安静地听着御史台的几位老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太极殿入殿卸刀,她指尖微微一动,碰了个空,只能转而轻轻摩挲着拇指的扳指。
恰此时,咸诚帝抬手示意几人收声,他看向垂眸而立的女子,道:“清河啊……”
洛清河闻言抬眸,应声道:“陛下,臣在。”
“你如何想的?”咸诚帝眸光深沉,“你也知道,为查军粮案御史台可谓殚精竭虑,如今多了个这种事……若是按照寻常章程,怕是人手不足了。”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可以交由大理寺继续稽查?”洛清河正色抬手作揖道,“洛氏不参朝政,雁翎也只要一个结果,此事如何办,皆由陛下做决断,臣无异议。只是……”她话音一顿,紧跟着抬了眸,言语微凉,“臣斗胆一问,不知大理寺若是继续查办,所司之人是否还是这位温司丞?”
温明裳闻言一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昨夜在临仙楼……不,不对。她心下一动,对上洛清河的目光的瞬间冷静了下来。
从开始到如今,洛清河实在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能夜闯宫禁把户部尚书揪到跟前的人,怎么会这样一言不发?
洛清河自然注意到了她投过来的目光,但她没回头,反倒是直直地注视着上首的君王,道:“非臣对大理寺办案有所疑窦,而是事关重大,温司丞的资历到底尚浅……雁翎也好,我也罢,有些信不过。”
“再者而言,闻说温司丞查李怀山已是破例,若接下来于此再破例,恐怕也是开了先河了吧?”
话至此,温明裳哪里还看不出她这话简直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只是其中因由为何她来不及细想,毕竟洛清河把话头抛了过来,她就一定得做出自己的回答。
温明裳往前迈了半步,躬身朝咸诚帝见一礼,而后才侧身对向洛清河,“御史台稽查军粮案,大理寺中已有人手调配于其下,下官自然不会横插一脚。但现下所议的,乃是自襄垣侯李怀山始,埋于内里的贪腐沉疴!这便不只是镇北将军所言的,雁翎的一家之事了吧?”
洛清河眸光流转,淡声道:“此事所系终为北境,粮草调配绝非儿戏,其中关窍,非大理寺所司,此为其一;襄垣侯虽非京城贵家,缺始终是三品侯爵,大理寺查此案需经三司会审,流程冗杂,迟则生变,此为其二;其三……”她顿了一下,唇边抿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如此大案交由一个经验浅薄的司丞来处理,臣无法给北境的军士一个交代。”
在场的不止有大理寺的人,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也被宫人传唤到此,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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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都听出来了洛清河这番话的意思。
她是雁翎的主将,军粮案的结果自然避不过她,她要让咸诚帝乃至幕后的人都知晓,她洛清河不想让温明裳这个司丞来稽查这分出来的枝节。
慕长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但或许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这是一招以退为进,反而让咸诚帝动了心思。
“清河啊,你成名时也不过十几岁,怎得眼下对年轻且资历浅的还生了成见?”咸诚帝抚掌一笑道,“想来你也知道,温卿乃崔阁老门下弟子,个中资质自然不必朕多言。此案难断,纵然是有经验的三司官员来,也未必能破得如此之快。朕听闻……赵卿只给了她七日,是也不是?”
赵婧疏闻声一点头,道:“正是。七日时间,不多分毫。”
“听见了吧?”咸诚帝笑道,“大理寺司丞,她在职责上说得过去,又有这样的天纵奇才,合情合理。清河,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若是还想令点他人主责,朕倒是想听听你想选何人?”
洛清河闻言瞥了眼温明裳,抬手道:“既然陛下这般说,臣也如适才所言,皆有陛下定夺,绝无异议。”
“好,既如此,朕这便下旨!”咸诚帝似是满意地点头,“不过清河,你说得不错,事关北境,自然不容儿戏。长临。”
慕长临在边上听了半晌,此刻听见传唤才侧身道:“儿臣在。”
“你与清河自幼相识,又有伴读之谊,这案子由你主责,听温卿呈报,如何?”
“遵旨。”
这便算是拍案了。
温明裳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烈日炎炎,她后背的衣衫也不知何时被冷汗濡湿。
同样从太极殿出来,洛清河跟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觉察到温明裳的目光,也跟着往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一触即收。但温明裳清晰地看见那人唇角微微抿起了一个弧度。
这一眼让温明裳抽了口气,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果然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小温:下次演戏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洛清河!
清河不是切开黑,她本来就是黑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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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传闻 【ZX整理】
诏令下得极快, 温明裳前脚刚回大理寺,后脚宫里的宦官便把旨意传了过来。她没空休息,拿了腰牌便去了一趟户部。
虽说案子前期查证为求快避过了田税数目, 但这要细查定罪,这一条还是避不过去。当日调用的记档有限, 具体细则还是要去跟户部要一次公文走章程。
月前因为军粮案, 尚书魏汝谦现下还革职查办拘于府中,户部只能让次一级的薛虢暂领了尚书的差。温明裳从前听崔德良提过这个人, 言语间的意思是这人办事尚可,倒是可堪一用。
有天子诏令, 户部自然也不会拖延。只不过温明裳这次要来调用的记档不止是现下户部里存着的, 还有些被放在了嘉营山的内库里,薛虢在听到她要的是嘉营山的通行公文后, 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温明裳站在堂前, 依稀还听见他小声嘀咕说怎么又是嘉营和洛氏有关的云云。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好在薛虢办事并未因此而有所拖延。
“修文,去拟一份给温司丞。”他朝着后头喊了声。
温明裳听见后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应了声是, 她抬眸看过去, 瞧见应声的人后忽而一愣。
潘彦卓?他何时调任的户部?
许久未见, 潘彦卓倒还是那副笑脸人的模样, 只是温明裳自春闱案便知此人城府极深, 是以虽然此刻只是打了个照面, 她还是忍不住拧眉。
潘彦卓看了她一眼,含笑一垂眸变算作打了个招呼,而后将写好的文书递上, 开口道:“温司丞近来可谓是名动京城呢。”
温明裳接过文书的手一顿, 望着他的眸子深沉。
“谬赞。公务在身, 潘大人,少陪。”言罢她手上用力,将潘彦卓捻着的那一纸书文抽了去。
“不送。”潘彦卓也不恼,笑吟吟地一拱手。
就是这笑得让人浑身不大舒服。
赵婧疏今日也没去御史台,她在寺内等着温明裳从户部回来,听完她的回报后眸光微动,“你在薛大人面前提了嘉营山的长公主和洛家?”
温明裳闻言反问道:“有何不妥吗?”
“嗯……你前些年不在京,难怪半点不晓得。”赵婧沉吟片刻道,“日后若是再寻户部的薛大人要嘉营山内库的公文,少提洛家和长公主殿下吧。”
温明裳愣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为何?”
“妄议皇家不是好事,但若说起这事,早几年京中人却都是知晓的。”赵婧疏把从书阁中拿出来的档册放到桌上,目光有些古怪,“长公主现今年方廿四,却未有婚配,陛下乃至皇室宗亲皆未提及此事,任由着她退居嘉营山为历代天子守着皇陵,你便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温明裳微微抿唇,猜测道:“是与洛家有关系吗?”
“嗯。”赵婧疏点头,“约莫是七年前吧,陛下其实有想为殿下择婿的意思,传闻当时属意的,便是如今户部薛虢的儿子,只不过这桩婚事还没等到列出个具体的章程,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为何?”
“因为洛清影。”赵婧疏叹了口气,“老侯爷去后,靖安侯的爵位便落到了她身上,风头比之现在的洛清河犹有过之。洛清河算是被人逼着走上风口浪尖的,洛清影么……”她摇了摇头,似有些唏嘘,“恐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女子如她一般锋芒显盛的了,这人便好似北地的烈阳,太耀眼了。”
温明裳眼睫颤了下,轻声道:“我听过她的名字,但……京城似乎不少人都对此人避而不谈。”
“锋芒显盛,说得不好听些便是肆意妄为了。”赵婧疏唏嘘道,“昔年兵部老大人尚在之时曾对她赞赏有加,称其为大梁立朝二百余载以来不世出的将才。你应当知道洛清河成名的那一战打的是宁关守备战,她善守。但洛清影不一样,她策马领兵之时还跟着老侯爷,但每一战打的狠厉,都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老将。北境的冬天白毛风一起,哪怕是战鹰都辨不清方向,可她在这样的天气领着雁翎的铁骑雪夜出兵突袭,一把火烧了北燕的粮仓,还顺势和出关的铁骑合围全歼了岐塞的狼骑。”
“战局如棋局,眨眼便可千变万化,可她对于时机的把控敏锐到近乎可怕……她是真正的天才。”
属于北境的天才。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1]洛氏出身的,都皆是如此的少年将军吗?温明裳垂眸,目光落在眼前的杯盏上,“所以……肆意妄为,是性情?她对薛大人的儿子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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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打了一顿。”赵婧疏有些好笑地摇头,“撞见了那位薛公子吃酒,跟同僚说了陛下属意选自己做驸马的事情,还有些旁的浑话,没成想刚好给从雁翎回京述职的洛清影听见了,把人直接从临仙楼拽出来当街痛打了一顿。”
温明裳张了张嘴,反问道:“打成什么样了?”
“据太医署的人说,少则三个月下不来床的那种吧。”赵婧疏道,“而后薛虢想为儿子讨个公道,这事闹上了太极殿。本来呢,私下说这种话便是拿不上台面的,陛下也没想着回护,可是当街打人到底是不对,便让洛清影给薛虢道个歉算是了结了。”
“她没答应,是吗?”
“岂止是没答应。”赵婧疏抬眸,看着她道,“当着陛下的面说以长公主的贤良,莫说薛家的公子,满京城的儿郎寻遍了也没一个配得上的。她洛清影打了人便是打了,回头北境战场上多打两场胜仗,让北燕人踏不过白石河,也不要军功赏赐,只要陛下收了这给殿下收驸马的心思便罢了。”
“什么?”温明裳诧异道,“这又是为何?她让陛下不给长公主殿下指婚,于人于己又有什么……”
然而话没说完,她却忽然一顿,剩下的话音便湮没在了唇齿间。
赵婧疏哼了声,道:“想到了?”
温明裳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她想起那夜洛清河的那句待得久了便有了传闻,猜测道:“是……因为她和长公主?”
“虽然只是传闻,但八九不离十吧。”赵婧疏点头道,“她与殿下年岁差得并不多,也算得上自幼一同长大,自长公主及笄开府后,她每每回京也都常往,还有说夜里看见翻公主府的墙的。情谊深厚,但究竟是哪种情谊,畏于皇家颜面也不敢多言。”
难怪了……温明裳轻轻呼出口气,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女子之事本就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在朝为官,这事能被有些言官以有违天理的由头记到死,更不要论对方还是个嫡出的公主。
不怪薛虢哪怕到了如今都还心存芥蒂,也不怪洛清河说会有些流言。
可时过经年,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的两个人,现在一个埋骨边疆,另一个……也确实是令人唏嘘。
“好了,闲话便说到此。”赵婧疏见她若有所思,提醒道,“说归眼下,户部的公文既已批复,你最好快些动身去嘉营山一趟,”
温明裳点点头,刚想答话又听她道。
“还有一事,内库的档册理清后,你恐怕要以大理寺的身份走一趟钦州。这案子不宜再拖,路上的时间能省则省,我知这么说有些强人所难,但若可以……明裳,学一学骑马吧。”
这话说得其实在理,马车终归麻烦不少。温明裳抿唇颔首道:“我知道,只不过眼下寺中人手不足,这事恐怕得容后了。”
大理寺有配行路的良驹,三司不缺这个银子,但有马也得有人教她如何骑才是,赵君若那个丫头倒是行,但今日没在大理寺瞧见她人,想来是有什么事出去了。
温明裳本想着问一问林葛备马车需要多久,但还没等问出口,林葛进门时却忽然道。
“大人,门外有人在候着。”他神色复杂道,“是……总督大人。”
洛清河?温明裳怔了一瞬,皱眉道:“有说寻我何事吗?”
“说是奉命过来送大人去嘉营山。”林葛挠头道,“可没瞧见马车,她是自个儿骑马过来的。”
这又是哪一出?温明裳拧着眉思忖了须臾,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去见一见她。”
出门时还不忘顺手捎上了那封户部的通行公文。
洛清河确实是独自一人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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