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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明黄的身影从龙椅上起身,朝着书案用力一拍,朝他喝道:“你要朕拿着这个去告诉天下人!告诉朝臣!是要证明什么?证明朕和南诏国邦交,实际是引狼入室之举吗?!”

    赵或抬眼直视天子,扬声说道:“难到父皇要我大理寺审出一桩冤案吗?”

    “赵或!”皇帝指着他呵斥,“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忘了自己是大魏的皇子!”

    “儿臣不敢忘!”赵或挺直腰板,不卑不亢看着他,“若沈家有罪,即使父皇不说,儿臣也当将他斩于刀下。但此案本就疑点重重,如今水落石出,难道要儿臣为了天家颜面匿藏真相吗?!”

    话落,赵渊民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他凝视着明堂跪着之人,那满身的湿透,显然是刻意奔着此事而来。

    说明张昌钦所办之事,确实让部分人偃旗息鼓,却又激怒了另一部分人。

    好比他的好儿子,眼下为了个断袖的男人,不惜找百般借口,也要换一个无关紧要的真相。

    回想前事,天下人对自己弑父杀兄的抨击历历在目,他多年的梦魇也由此而来,若以一个沈家堵住悠悠众口,何尝不可!

    殿外雷电交加,殿内落针可闻。

    片刻过去,赵渊民的怒火忽地被掐灭,只见他绕出偌大的书案,踱步来到赵或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赵或,语气品不出什么滋味,只缓缓问道:“燕王,你喜欢沈幸仁吗?”

    作者有话说:

    赵氏上一辈的人物关系做了调整。

    人物关系梳理:

    赵渊民和先太子是亲兄弟关系,先皇是他们亲爹。

    裴姬是先皇后的旁支,和赵渊民没血缘关系。

    之前没有特意交代清楚,结局会牵扯上一代背景,目前已修改完毕(指路28章)

    前情回顾上一代夺位:赵渊民靠先皇战败失越州这一点笼络人心,最后弑父杀兄。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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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联手

    殿外的暴雨仍不见有停歇的迹象, 殿内则因一句突如其来的质问而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就像五雷轰顶,惊得赵或久久无言以对。

    他喜欢沈幸仁吗?

    他不喜欢吗?

    他怎会不喜欢。

    可是他不能回答,他太清楚说出来的后果了。

    眼下所有的变化都在告诉他, 面前的父皇要颜面, 他们根本不在乎结果。只要不在盛寻劝面前丢脸, 不让这桩丑事传遍天下,抹去和前朝有关的一切,杀了区区一个沈家又如何呢。

    赵渊民看着他慢慢把头垂下, 冷声命令道:“抬起头说话!”

    天子的压迫不言而喻,也让赵或不由打了个寒颤。

    赵或慢慢扬起脸颊, 把痛苦和不甘藏在眼底, 化作坚决看向皇帝, 一字一句道:“儿臣只爱将来的王妃。”

    赵渊民端倪着他, 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虽然帝王的心中不会全然相信, 但有了这句回答, 他便能让朝臣们心服口服。

    只见皇帝朝脚边散落的东西看去,随后走到一本奏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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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弯腰将其捡起, 轻拍了下灰, 递到赵或的面前,道:“你这封奏折, 朕就当从未见过,但并不代表就此了解。”

    赵或明白其中含义, 道:“孩儿会重审此案。”

    随后伸手去接递来的奏疏。

    但是赵渊民没有松手, 而是道:“这一次, 朕要你亲自拷问沈子。”

    赵或倏地睁大眼, 却不敢看向面前之人。

    只听见皇帝接着说:“除却三司会审以外,朕还会让张相协助于你。孩子,你不会让父皇失望的对吗?”

    说罢,他将手中的奏疏松开,抬手在赵或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

    百花街花楼。

    一处较为静谧的暗室内,将屋外的纸醉金迷隔绝,朴素干净的装潢,萦绕鼻息的香火,叫人看不出这是百花街的花楼,还以为是山间里的禅房。

    片刻后,厢房门被人推开,屋内坐着之人连忙起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走进来,男人脸颊上下方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为他硬朗的面容添了两分阴狠。

    他进来后反手将门关上,看向屋内的人道:“姜公子。”

    “柳大哥。”姜挽朝着柳信上前,眼中带着笑意。

    柳信把手中的长剑搁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说:“听说是陛下让燕王审讯沈子?”

    姜挽闪过一丝意外,未料他竟同时收到了消息,随后颔首道:“不错,三司会审,由张相亲自坐阵,燕王动手拷问。”

    柳信面色不改,声音沉沉道:“审讯定在何时?”

    姜挽想了想道:“具体时间未知,但听王爷说,应当就在三日内。”

    提到赵抑,柳信的眸色蹙闪了下。姜挽见他为此事思索,以为遇到了什么难题,遂问道:“可会有变故?”

    两人落座在面前的椅子中,柳信道:“我们收到了风声,怀疑张昌钦有意保沈家。”

    “怎么可能?”姜挽有些难以置信说,“张相可是清流派中人,且当初是由他牵头支持王爷的。”

    柳信对此也满是疑云,“但事实证明,张昌钦的确有此想法。若璟王有所留意,定能察觉到蹊跷。”

    他看见姜挽仍旧不相信,便反问道:“自打沈子被打成半死不活的模样后,六部中人,可还在朝廷中咬着沈家不放吗?”

    话落,姜挽回想这段时日朝中的变化,顿时明白了什么,可仍旧难消他心中的震惊,“但张相,是因陛下之命才行事的,也许这是陛下的意思呢?”

    柳信道:“皇帝只要结果,不会插手过程。”

    姜挽闻言无话可说,如今的形势确实表明了一切,天家要的是沈凭画押,其余的一概不管。

    柳信又道:“若只是画押,沈子最后的结局不过是革职,又逢张昌钦有意力保,恐不会快速了结。何况当初沈子对吏部使了那一计后,吏部中人对他忠心耿耿,如今朝中无人能立刻接替吏部尚书之位,也就意味着他革职一事恐难实现。”

    此刻姜挽彻底意识到事态的重要性,若不能对沈凭连根拔起,这一次同等石子抛入大海,只是激起些许水花又沉入海底。

    那他等于白费功夫,并不能帮王爷斩断燕王的势力。

    柳信接着道:“燕王联手沈子寻美人,无非是为了阻挠和亲一事,但此事必须要办成,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姜挽清楚此次和亲的关键,是璟王对皇后的打压,回击先前有关东珠一事。

    正当他思索间,突然听见柳信打听道:“听闻燕王此次真正要调查之事,并非南诏师爷的死因。”

    姜挽抬眼看他,想了想才点头说:“我从王爷处听到了些风声,那师爷临死前谈及自己和前朝人有关,朝中皆知陛下面前最忌讳提及前朝之事,以至于此案需尽快了结,一来是为了给南诏交代,二来避免陛下因前朝迁怒朝堂。”

    话落,他未曾察觉到柳信眼中闪过的恨意,而是追问道:“不知柳大哥可还有方法?只要能让燕王势力得到削减,能让陛下对燕王失望,争得王爷早日入东宫,我姜挽什么都愿意做。”

    他这辈子,荣华富贵都是璟王府给的,只要赵抑想要的一切,他可以想尽办法为他博得,为他减轻压力,日后不会再感觉到累便好。

    柳信在他着急的语气中察觉一丝异样,端详他少顷后,眉眼难得出现点点笑意,问道:“姜公子对他很在意?”

    姜挽愣道:“谁?”

    柳信道:“璟王。”

    话音一落,姜挽的脸颊猝不及防一热,登时感觉脑袋一片混乱,思绪变得乱七八糟,说出的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我、我没有,柳大哥,你还是不要,别胡说了。”他结结巴巴把话说完。

    但柳信的笑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将话拨回道:“和亲和师爷案你不必操心,我们自有安排,你回去等着好消息便是,沈怀建很快就会主动寻求你们相助了,届时无论是沈家还是其门生,皆会为你们所用。至于和亲,你且放心,水到渠成。”

    姜挽迟疑了下问道:“那沈凭”

    柳信沉思少顷说:“既然你说张昌钦是支持璟王一派的,那他在保沈子的同时,最终目的必然与我们一致。毕竟放眼朝堂,沈子在吏部的作为有目共睹,且再等上一等,这次他能活着走出大理寺,就算他命大。切莫操之过急,将来总有除他的机会。”

    话已至此,姜挽也不好多说,缓缓起身朝他揖了下,知晓如今有人暗中帮助璟王府,便不会追问着不放。

    他朝柳信道:“这些时日能得虞娘照拂,阿挽对二位不胜感激。”

    柳信摆手说:“不必言谢,虽然同在一条船,但我们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璟王。今后有你搭桥,里外联手,断不会让谢家得逞。”

    姜挽颔首应是,回想虞娘初次送自己回王府时,一路明里暗里的打听都令他记忆深刻。如今一拍即合共事,若能达成王爷夙愿,他也不会过多询问,以求相互信任。

    至于柳信所言沈家归顺,也算是圆了王爷和清流派一直以来的念想,沈家的门生能为己所用,很快这朝堂平衡的秤砣,终将倒向他们这边。

    连着两日的大雨冲刷,夕阳投落在皇宫时,又见一片耀眼的金色。

    御花园的湖心亭中,有两抹窈窕的身影从中穿过,将湖上的莲花赏尽,远处还见一女子抱着刺刀坐在美人靠上,时不时看着荷花池边的人,偶尔还能听见温婉的声音细细讲解,即使旁人的问题再多,都回得到耐心的回答,从不曾有一丝不耐烦。

    入宫后,雪云想方设法成了赵睦形影不离之人,除了在教坊司中练舞以外,还会不停向赵睦请教问题。无论何时,赵睦都会将问题记着,哪怕当时没能立刻回应,在过后都能补上。

    这也让雪云感觉到被尊重,而不是被人轻视,也令她更加努力,只为达成此行的目的。

    其实赵睦知晓她是赵或安排进宫的人,但并未多问,如今再多的教导,也是为了让她能好好活下去,无论身处何地。

    赵睦答完她的话后,看着她身上这袭藕粉色的连衣裙,温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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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日这身装扮,一如这池荷花好看。”

    雪云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时,顿时感到惊喜讶异,直勾勾看着赵睦绝色的脸庞,回过神后立刻低头,“奴婢愧不敢当!”

    赵睦笑颜舒展道:“实话实说罢了,不过我有一事好奇。”

    雪云红着脸说:“公主请讲,奴婢绝不隐瞒。”

    赵睦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这身衣裳,可是心上人相赠于你?”

    如果有心上人,也许她不会再把雪云留在宫中了。

    雪云的视线落在拽紧的衣裳上,闻言悄悄松开抚平褶皱,轻摇头道:“只是一位恩人送的。”

    在苏尝玉送她离开画仙楼后,翌日一早,她还身穿着被自己剪坏的衣裳,结果上了马车时,竟发现马车中放着一套新衣,虽然她不知是谁人相送,但心里会一直这份恩情。

    从前难以企望的荣华富贵,还有一身体面的衣袍,是她挣脱泥地,破茧而出后得到的尊严。

    赵睦点到为止,也并未接着问下去,只道:“端些茶水来吧。”

    雪云行礼转身往湖心亭中去。

    赵睦朝着蜿蜒桥面走去,认真看着荷花下的锦鲤游动,用鱼食引着锦鲤跟着自己走,好生自在。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忽然不远处听见声音传来。

    赵睦沉浸在赏花逗鱼中,随口回道:“明明是接天连叶南诏王?”

    在她抬头的瞬间,看着出现的盛寻劝时,不由感到诧异。

    今日盛寻劝身着一袭太师青黑金岩纹长袍,将他挺拔的身形衬得大气卓然又不失风度。

    他把赵睦的变化收尽眼底,瞥了眼锦鲤翻滚的池子,带笑问道:“不知在下前来,可是扫了公主的雅兴?”

    赵睦把手中的鱼食一并撒下,吃完鱼食后,鱼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轻拍了下掌心道:“不过散心罢了,不算打扰。”

    盛寻劝看见她身后缓缓走来的两人,收回视线又问:“那不知方才那句诗,可还应景?”

    安圆走近些许便停下脚步,抬手拉住打算继续上前的雪云。

    赵睦回想方才她说的话,道:“恐不合适。”

    盛寻劝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还请公主为在下解答。”

    赵睦弯腰朝池边蹲下,俯身往池子盛开的荷花伸手,折下离自己最近的花枝,随后起身,掏出手帕细细拭擦干净,递到盛寻劝的面前,“因为,王方才所言的,是调戏的诗句。”

    她看着盛寻劝接住的手顿住,见对方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一番时,她接着笑了笑续道:“不过,本宫知晓王定然无此意。”

    两人同手执一花,盛寻劝眉梢轻挑道:“公主如何知晓?”

    赵睦看了眼荷花,随后直视着他说:“因为你我之间,只有和平共赢。”

    看着面前的荷花,盛寻劝自然听懂了言外之意,眸色沉了下,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她说得不错,他们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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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事变

    偌大的刑房里, 可谓人满为患,几位官吏端坐其中,直到赵或出现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把目光朝牢门处投去。

    赵或并未与他们对视,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刑架上的人, 那单薄的身影险些将他的精神击溃。

    可他没有办法,只能踩着沉重的脚步踏进牢房中。

    所有的官员从圈椅中起身,朝着赵或行礼, 为首的张昌钦见他目不转睛,不由轻咳了一声, 将赵或的思绪拉了回来。

    刑架上的人早已没了往日的光鲜, 四肢有数不清的伤痕, 面色憔悴苍白, 唯有那眼神依旧坚定不移。

    沈凭感觉到赵或的到来,在张昌钦的一声咳嗽下, 他也将脑袋缓缓抬了起来, 看着那背对自己的身影,忽地心头苦涩, 为今日这场审讯感到心力交瘁。

    在他得知由赵或拷问时, 便知道他们先前所隐瞒的一切, 都徒劳无功。

    皇子是断袖无妨,但大魏如今没有储君, 一个断袖的皇子,相当于失去大部分的竞争力, 这些原本就应该藏在暗处的情愫, 一旦被摆上明面, 就成了密密麻麻的刺, 能将人扎得千疮百孔。

    在这群官吏安排好了一切之后,赵或避开去看刑架,朝着刑具的方向而去,狱吏从中为他取下长鞭,似乎这已是最轻的刑罚,又或者说,他们今日要由轻到重,一步步折磨到沈凭妥协为止。

    待那黑色的衣摆出现在沈凭眼中时,他将眼帘尽力抬起,尽量抹去眼底的疲惫看向赵或,想说的话都被咽了下去,最后化作冁然一笑。

    赵或紧握着长鞭在手,咬牙切齿看着这一幕,却始终下不去手。

    牢房中一片静默,张昌钦把目光从爰书中移开,望着赵或的背影道:“殿下,尔等已准备好了。”

    他这一句提醒再明显不过,催促着赵或尽快下手,否则只会连累到更多人。

    沈凭用唇语道:“动手吧。”

    赵或僵硬地朝后退了一步,阖眼不愿去看面前伤痕累累的人,忽地将手中的鞭子扬起,在贺宽的一声急报中挥向了沈凭。

    这一鞭子落下,唯有沈凭一人痛吟了声,其余人皆循声朝牢门看去。

    贺宽气喘吁吁看向刑架,沈凭虽受了一鞭,但已足够雪上加霜。

    他快步来到众人面前道:“越州边境遭突厥袭击,陛下命殿下和诸位大人即刻进宫。”

    张昌钦倏地起身,面色铁青,二话不说把手中的爰书丢至一边,随后快步离开。

    赵或不解事出突然,直到瞧见贺宽的眼神,彻底明白事态不妙。

    贺宽瞥了眼沈凭,也让赵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触电似的把手中的长鞭丢下,转头看向还在刑架上纹丝不动的人。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只够他和沈凭说一句道歉,但是沈凭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

    他发现赵或因对自己下手而退缩,变得惶恐不安,就连抬起的手甚至不敢触碰自己,只是虚虚托在脸颊。

    所以沈凭主动凑上了那温热的掌心,感受指腹茧子的摩擦,轻轻蹭着他僵硬的手,打断他要道歉的话,小声道:“去吧。”

    赵或终于抚了下他的眼角,最终收回掌心,紧握成拳离开了刑房。

    而这一鞭,也将赵或的五脏六腑都击碎了。

    沈凭目送着那背影离开,缓缓地垂下了头。

    越州被收复以来,皇帝加强了边境的兵力,但把核心的将领全都分散,为的是避免有人拥藩自重,觊觎着他的皇权,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调遣贺宽。

    对于此举,当初贺同喆三番四次相劝皇帝切莫一刀斩断,因为在胜战后的几年里,边境仍旧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起码要有一位经验丰富,且带过驻守士兵的将领在,为的是快速应变敌军的来袭,布出作战计划。

    但贺同喆毕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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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和沙场多年,且以败仗隐退,根本无人相信他的话,即使后来赵或认同了此事,尝试让皇帝改变想法。

    最终换来的也只是贺宽留在越州,但是必须远离边境,驻守在越州城和鸦川关口一带。

    如今越州再起动荡,贺同喆当年的话犹如炸药,震得这些人沉默不语。

    赵或进宫之前,故意绕了远路去接谢文邺,此刻马车疾驰在途中,车厢内的气氛宛若冰窟。

    越州出事,便意味着要派人出兵。

    朝廷众人皆知,兵部尚书接替上任,但都是年过半百之人,若要上沙场实在牵强了些。

    在魏都提到越州,所有人都只会想到赵或和贺宽,这两位出自越州沙场的名将。

    可贺宽如今掌管骁果军,相当于皇帝的铁甲,岂能说放就放。若把骁果军交给皇子,如今储君未立,又忌惮滥用兵权,有逼宫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赵或在无形之中,就成了最佳人选。

    而赵或来找谢文邺的想法很简单,希望以自己出征,让谢家出面,请求皇帝赐封郡主代替长公主出嫁。以承诺告捷,换取沈凭的平安。

    但以此刻两人默不作声的情形来看,似乎并未谈妥。

    谢文邺道:“南诏王如今还在京城,陛下必然不会让此事闹大,若你在此关节离京,才会让这一切变得动乱。”

    赵或紧握吞山啸在手,目光凌厉道:“若我不去,舅舅难不成认为还有人比我合适吗?”

    “并非合适的原因。”谢文邺神情凝重看着他,“沈幸仁眼下生死未卜,又逢睦儿要面对盛寻劝,越州一事来得蹊跷,你可知为何?”

    赵或在他沉静的言语中慢慢平复下来,抿唇思忖片刻,随着他的眉头愈发紧皱,他缓缓开口问道:“难道是和亲?”

    谢文邺颔首道:“沈幸仁被抓,暴露的是你们谋划郡主一事,此计虽好,但如今却备受阻碍。东珠一事听闻裴姬和璟王险些决裂,其中到底发生何事无从知晓,但这必然是他们要给皇后的警告。惊临,你认为,他们为了达成此事,真的做不出来这等事情吗?”

    赵或坚定道:“皇兄绝不会联手外敌!”

    谢文邺似乎知道会得到反驳,但还是沉着气说:“若不是他,你认为还能有谁?”

    话落,赵或垂眸盯着吞山啸,回想这段时日的查案,“难道会是前朝。”

    “不错,唯有前朝余孽最为可疑。”谢文邺脑海中浮现前朝东宫屠杀的一幕,“当年越州在先皇手中丢失,后来改朝换代时,这些余孽便朝着边境一带流放。大赦天下后,他们便寻不见踪迹,如今因南诏师爷牵扯出此事,还掺和着孟悦恒之死在其中,那只能说明一事”

    赵或恍然大悟道:“有前朝人在魏都。”

    而谢文邺也点头默认了他的话,“所以,你更不能离京,如今只知前朝人掺和外敌搅入其中,有意扶持璟王,推倒谢家和沈家。但越州遭侵扰一事,璟王府似乎并不知情,否则你的皇兄为何不提前阻止?”

    话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益。

    谢文邺见他逐渐冷静下来,话锋回转道:“赐封郡主一事,谢家会替你去做,但不是用你的离京去换。”

    赵或不解问道:“难不成舅舅已有人选?”

    谢文邺没有言明,只道:“此事无需你插手,但沈幸仁一事,你不可再松懈半分。”

    提起沈凭,赵或心中隐隐作痛,他明白如今危急关头,若要保全唯有牺牲,“请舅舅指明路。”

    谢文邺道:“清流派要沈家倒,沈家此次不得不倒。”

    他捕捉到赵或眼中闪过的怒意,续道:“只有沈凭危在旦夕,沈怀建才能为子牺牲手中的一切。”

    用沈家天下的门生,换沈凭一命。

    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命令赵或不得再心软,否则便不要插手此事。

    越州之事被闭门商谈,皇帝下令不许此事外传,短短数日,朝中百官如临深渊,行事小心谨慎,生怕触怒了龙颜。

    而皇帝不仅为此事大发雷霆,甚至在殿内数次询问有关审讯一事。

    后宫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因一句闲言碎语,被有心之人曲解后,故意将其传到皇帝耳边,导致皇后如今被禁足半月不许踏出寝宫。

    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赵或被迫妥协,向皇帝回禀在公主舞会前,会将师爷案处理妥当。

    有了承诺,皇帝便不再追究,并让礼部和门下省多次拜访南诏王表诚意。

    而赵或渐渐销声匿迹在人群中,神出鬼没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只听闻拷问未停,有按头认罪之势。

    不日后,沈凭因严刑拷打而性命垂危之事传遍朝堂,沈怀建屡次探望被拒,上燕王府和各大官署打听消息无果,最终无可奈何之下,敲开了璟王府的大门。

    而就在此时,朝中传来另一桩令人震惊的消息。

    领兵出征前去越州之人,乃谢文邺之子,谢长清。

    当旨意出来时,朝堂百官纷纷议论,但尚书省却无一人反对,只因作出该提议的人,是孔伐。

    那日朝臣在御书房为此事抓耳挠腮之际,一众官员皆投票举荐燕王前去越州,当时谢文邺以一己之力反对所有人。

    后来不知为何,话锋一转,孔伐拿出谢长清要挟,不料谢文邺在短暂的思索下,竟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顺手推舟调遣冯奇随行,至此才敲定下此事。

    而当盛寻劝知晓了些许风声,还是来自魏都百姓口中“胖子打仗,越打越胖”的童谣。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谢府时,此时此刻的听雨楼中,沈怀建沉默跪在了赵抑的脚边,只为其子换来一丝生还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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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父亲

    夏末午后的晴光, 无法驱散屋内温度骤降的气氛,一高一低的身影被阳光拉长在地面上。

    赵抑垂眸看着眼前下跪之人,眸色中一片漠然, 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 仿佛仍旧是那位礼贤下士的璟王, “沈大人终于舍得来了吗?”

    他转身朝着书案走去,那里摆放着一杯茶水,桌面铺着一副字画, 只是上方的字瞧着并不美观,却并未被丢弃。

    沈怀建的额头还贴着地面, 语气沉闷道:“是臣不知好歹, 还请王爷救小儿一命。”

    赵抑背对着他, 缓缓道:“大人希望本王如何救他?”

    沈怀建不敢抬头, 只道:“若能保小儿一命,臣愿为王爷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赵抑的语调拔高了些, 捏着茶盖刮着浮沫, “如何做呢?”

    他的言语中,似乎只有询问, 却从不回答, 又或者说, 他等不到想要的答案,宁可一直周旋。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唯有那刮着茶沫的声音回荡。

    良久,沈怀建道:“臣愿在朝堂上表决站立清流派, 让沈家在四海为官的门生知晓, 今后拥立王爷, 绝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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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话落间, 却听见赵抑发出一声轻轻的笑,“看来大人还是年事已高了,若是叫旁人听见了这番话,璟王府不得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吗?”

    沈怀建背脊一僵,再也说不出话来。

    身后没了动静,赵抑抿了口茶,随后把茶杯搁下,余光扫了眼桌上的字画,抬脚往案前走去。

    他平静续道:“本王似乎早在许久之前,便对沈家有了好意,本王有些记不起来了,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在何时?”

    沈怀建道:“小儿入吏部当官起。”

    赵抑颔首道:“不错。祖上曾出两朝太师的沈家,却因大人的选择,沦落为魏都的墙头草,遭两派排挤,不得民心,大人可曾想过,是自己砸了沈家的门楣招牌?”

    沈怀建不语,同时想起当初为儿子谋求官职之事,似乎也如今日这般跪在地上。

    只是,当时的他,是为了婉拒清流派而作出选择,是为了立场而拜谢两党青睐。不曾想,后来赵抑借公主选亲一事,把失忆后的儿子套入了牢笼中。

    如今兜兜转转,竟还是要为当初的选择作出偿还,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赵抑并未怪罪他不回答,而是接着说道:“如今朝中不止你一人要保幸仁,就连本王的好弟弟燕王殿下,还有深明大义的重臣不舍你们枉死,想要他活着,何须要本王出手呢。”

    “王爷!”沈怀建重重磕了个响头,拔高声回应,“燕王有勇无谋,行事冲动,臣以为,他更适合为王爷镇守边疆,而非扎根在魏都之下。臣从前有眼无珠,辜负王爷心意,如今只求王爷开恩,给臣一个效劳王爷的机会!”

    赵抑终于将目光从面前的字画移开,落在跪着的人身上,沉吟半晌后才说道:“大人先起身吧,燕王其实并非大人所言这般差劲。”

    沈怀建猜不透此人心思,只能听话从地上爬起,许是跪久了,站直身子那一刻,因头晕目眩而摇晃了下。

    赵抑随意看了眼道:“不过本王认可大人所言另一事,燕王的确该在边疆驻守父皇的江山,他实在是不懂事,回了这魏都里。”

    还是在自己没成为储君前回来。

    沈怀建作揖道:“王爷若想燕王离京,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王爷谋划。”

    赵抑捏着字画的手顿了下,温和的眼眸淡淡端详他少顷,最后又看回面前的字画。

    “不必了。”他面色不改拒绝了沈怀建,“此事本王再也用不上你了。”

    闻言,沈怀建猛地朝他看去,不明他话中之意,第一时间认为是他不愿出手相助,随即又屈膝欲跪下去。

    然而,却被赵抑开口拦住,“大人不必再跪了,本王答应你救人,只是不知大人今日所言是否属实罢了。”

    沈怀建眼中闪过喜色,上前一步深深作揖道:“臣忠心耿耿绝无虚言,还请王爷吩咐臣。”

    赵抑道:“既然如此,那便替本王杀一人。”

    沈怀建面色一凛,顿时不敢回答。

    随后听见赵抑续道:“杀了此人,本王会让大人辞官,从今往后安享晚年,绝不将大人牵扯进来。”

    说着他把桌上的宣纸拿起,把沈凭当初在此所练的字慢慢撕掉,道:“否则,本王难保幸仁安危。”

    话落,沈怀建惶恐应道:“臣必将办妥此事,不知王爷所指何人?”

    赵抑满意点头,温声朝他说:“长公主身边,那位名唤雪云的姑娘。”

    宫门处,骁果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最后紧随之人在宫道前停下了脚步,看着快步走出城门的两抹身影,立即抬手拦下。

    “何人胆敢”贺宽话音未落,因瞧见为首之人腰间的刺刀时,顿时收住了声音,随后话锋一转,朝安圆身后的人看去,“长公主?”

    赵睦藏在宽大的衣帽下,低声道:“见初,带我去见惊临。”

    贺宽眉头一蹙,回想这几日自己被拒燕王府外,他的心底也颇为担心,遂连忙为赵睦安排马车,派人将她送到燕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数日,眼下又听见敲门声,管事打算开门谢客,不想瞧见赵睦时神情愣住,之后连忙把人引进了府内。

    长公主平日极少会来燕王府,但府中上下曾得过赵或的命令,只要是长公主前来,任何人都不许拦着。

    今日的赵睦带了私心来看赵或,可当她推开厢房门时,发现屋内一片寂静,唯有一盏豆灯点在角落里,绕过层层屏风后,她发现书案前趴着之人,看模样似是熟睡的状态。

    然而,在赵睦踩着满地的宣纸将到书案前,桌上的人忽地抬头看来,吓得她心惊了下。

    赵或定着乌青的双眼看清来人,哑声道:“姐?”

    赵睦快步上前,绕过书案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掰过他的脸颊,皱眉看着这满脸憔悴的人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中带有着急,难以置信眼前这副潦草样的人,竟是平日那位意气风发的弟弟。

    赵或坐在圈椅中,低头道:“我救不了任何人”

    他一个都救不了,无论是长姐,还是幸仁,抑或是谢家。

    没有一人他能护住,所以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赵睦弯下腰,心疼安抚着他说:“惊临,这不是你的错,错不在你啊。”

    “是我的错!”赵或痛苦地闭上眼,回想过往的一切,他只觉头痛欲裂,“是我没有早日听舅舅的话,想着、想着只要我不争不抢,他们总会放过我们”

    他甚至愧疚面对眼前之人,“也是我对不起你们”

    在谢长清没有离开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他的皇兄不至于对身边的亲人动手。

    可是他终究低估清流派的野心,即使他关在屋内想尽一切办法,避开插手大理寺的审讯,试图换一线生机,却发现始终没有回旋的余地。

    赵睦轻声说:“怀然还在京中,也许他不懂带兵打仗,但是旁人总说他胖,他也时常怪自己没有毅力瘦下来,如今机会当前不是好事吗?也许他变好了,安圆指不定就不似从前那般冷漠了呢?”

    “对了,还有姐姐。”她说到自己时释怀笑了笑,“从前你总担心姐姐嫁不好,你看,如今我要成为一国之母,和母后一样,将来也是母仪天下之人,如何就不好了呢?”

    只是她说完后,却无法继续安慰下去,因为沈幸仁并不好,她根本无从下口,也对此怀有愧疚。

    若非自己的婚事,也许他们便不会受此牵连。

    赵睦沉默须臾,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来,抬头朝椅子中埋首的人望着,温柔说道:“惊临啊,其实我该谢谢你们的。”

    赵或倏地抬眼看去,只见姐姐蹲在了身前,令他连忙伸手把人扶起,“姐!姐你快起来。”

    但是却被赵睦抬手按了下去,她若有所思道:“我似乎从未和你谈起心中所想,趁着今夜出宫,我也正好将话说与你听,毕竟母后眼下被困深宫,唯有你我姐弟二人相依了。”

    赵或反握她的手腕,面色沉重看着她。

    赵睦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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