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玩,总被嫌弃的小屁孩。
路城山用吊瓶给他冲发动机的时候,他就盘腿坐在路城山修底盘的滑板上,往前往后地蹭挪着。嘴上不闲,一会儿问明天几点去机场,一会儿又问等到了德国能不能去跑不限速高速公路。
路城山去仓库里找机油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什么配件都想戳一下,然后被路城山攥住手,拎了出去。
下午姜蝶过来了一趟,来的时候听见赛道上有动静,走过去一看,路城山靠在赛道护栏上,KTM X-Bow在赛道里呼啸而过。
姜蝶打了声招呼,走到路城山旁边,笑得别有深意。
“有事儿?”路城山问她。
“辛洋那辆GT有个配件忘记报备了,我过来看一下编码。”姜蝶说,“你呢?在这儿……带孩子?”
刚巧,姜蝶这句话说完,KTM嗡地开过这里,带起一阵风,吹乱了路城山的头发。
路城山平静地把头发全部往后一捋:“不是我叫他来的。”
姜蝶含笑点头,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说:“孩子黏人,对吧。”
“……”路城山并非笨口拙词的人,只是姜蝶的话他确实没法反驳。
是,裴淞是黏人了点,但这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没人陪他玩了,朋友都在外面实习,车队又放假,那他过来找自己……玩,也是合理的。
“不过他居然不怕你,挺怪的。”姜蝶又说,“整天凶巴巴的,笑都不笑一下,他为什么不怕呢。”
其实是怕的,路城山想,不过裴淞是在试探着、克服着,带着一点好奇心在靠近自己。然后发现,其实自己没那么可怕,就逐渐嚣张起来了。
早知如此,就维持着可怕大人的形象了。路城山想。
裴淞跑完两圈后开出赛道,看见了姜蝶:“姜工好!”
“这么努力啊,可别把同事卷死了。”姜蝶打趣他。
裴淞摇摇头:“跑着玩,过来陪陪路工。”
姜蝶刚想调侃他一句“真孝顺”,话到嘴边,姜蝶一转,改成了:“是吗,这么喜欢你路工啊?”
闻言,路城山脸上一冷,悠闲靠在赛道护栏的身形僵住。
在这个瞬间他有些宕机,他觉得应该让姜蝶别乱说话,但这句话乍一听其实没什么问题,同时又很想听听裴淞会怎么回答。
裴淞坦坦荡荡:“当然了。”
然后裴淞快步走到路城山旁边,将他脖子一搂,脑袋挨过来:“我路工,样貌神清骨秀,技术如泰山北斗!”
“……”姜蝶耸肩,“别玩太久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机场见。”
“嗯!”裴淞笑得可甜,跟姜蝶挥手,“姜工拜拜。”
路城山清清嗓子,也说:“走吧,我关门了。”
“这么早?”裴淞还没玩够,他还想再跑两圈。
路城山点头,让他回去收拾好行李,早点睡觉。
这三天,路城山挺煎熬的。
他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喜欢肢体触碰,很哥们儿地碰一下搂一下,甚至还握着他手腕晃着强行撒娇,就为了体验一下仓库里那个50%热效率的内燃机。
当然,路城山冰冷地拒绝了他。
因为不能让他在赛前开其他配置的赛车,他必须把法拉利SF90牢牢刻在DNA上。
终于,第四天,全队坐上了飞往柏林的航班。
九月末的高纬度城市,平均气温在11度到22度。冷热刚好,天气晴,微风,很适合比赛。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整,首先去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艾费尔高原的风扑面而来,裴淞两只手揣在卫衣口袋里,站在酒店门口,看向纽北赛道的方向。
各路豪强今日汇聚于此,酒店大堂来来往往的,多是世界第一梯队的职业车队成员。他们有的穿着队服,队服上贴着赞助。
裴淞把卫衣的兜帽拉上来戴着,站在酒店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有的很明显是明星车手,围着一群记者和摄像,簇拥着进去大堂。
裴淞也看见了菲斯,比他小一岁的欧洲车手笑吟吟地跟外面车迷打招呼。菲斯也看见他了。
金毛绿眼的青年走过来,他目前效力于WK车队,所以会说中文:“下午好,裴淞。”
然后伸出手。
裴淞懒懒地把手从卫衣口袋掏出来,和他握了握:“下午好。”
“这次来一次真正的一决高下喽?”菲斯说。
言下之意上次不是“真正的”?裴淞舔舔唇,没问,他也不太想跟非中文母语的人纠结这些用词。
裴淞只耸耸肩,手揣回口袋里:“好。”
“好冷漠哦!”菲斯骤然凑近他。
裴淞向后一躲,背靠上酒店的玻璃墙,迷茫地眨眨眼:“我冷漠?”
菲斯嗯嗯着点头:“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我在中国车队呀!”
……你也知道你不是中国人啊,裴淞腹诽。但还是挤出来一个笑,保持礼貌,说:“好好,我们是一条战线。”
菲斯当即笑起来:“不过,你真的很厉害。”
他原本笑到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些,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裴淞,说:“在浙赛上,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有压迫力的车手,就连开着兰博基尼的杨春飞都没有让我感到紧张。”
裴淞:“是吗。”
菲斯又重新把眼睛眯起来:“我呢?我是让你唯一感受到压迫力的车手吗?裴淞。”
“唔。”裴淞想了想,“也是的。”
裴淞说的是实话,在得知菲斯撞墙受伤的时候,裴淞第一反应就是,完蛋,对方不是完全体出战,要是输给一个伤员,搞不好可以收拾收拾退役了。
“真的吗!”菲斯兴奋地扑过来,倏然把他整个人紧紧抱住。
欧洲人的骨架比较大,裴淞被抱了个猝不及防,手还在兜里,没来得及伸出来推开他。
紧接着路城山从大堂出来,目睹了这一幕,凉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裴淞推开菲斯:“我也想知道。”
社交狂魔尼克·菲斯立刻又开始朝路城山输出,中国人的寒暄给他玩明白了,问路城山吃了吗,酒店的午饭吃得惯吗。
裴淞一个人呆在酒店门口,因为他是第一个吃完的,说要出来透透气。但其实他是不想错过第一班去纽北赛道的车。
第一班车来了,是个7座的商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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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比赛的赛会租来接送车组人员们。裴淞赶紧抓上路城山钻进车里。
这商务车有好几辆,坐满就走,错过了就等下一辆,或者打车过去。
裴淞和路城山挤在商务车第三排,路城山不得不和他肩挨着肩,腿贴着腿。路城山被夹在中间,另一边挤着菲斯。
WK车队的工程师也挤了上来,和后面的俩人打了声招呼。
今天下午可以去纽北赛道自由试车,但不能用自己的赛车,要花钱在赛道那儿租车。这也是纽北赛道的收入来源之一。
租一辆普通GT连带押金,要交人民币快5万,路城山直接把卡给了裴淞,让他自己挑车。
裴淞拿着路城山的卡,在纽北停车场里转悠。路城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他最后停在一辆与一众豪车、跑车格格不入的小丰田面前。
裴淞在风里回头,对他说:“路工我想开这辆。”
“AE86啊。”路城山双臂抱胸,带着清浅的笑,“好啊。”
大部分少年人的赛车梦是从《头文字D》开始的。那个年代在国内能接触到的,关于赛车的东西太少了。被“排水渠过弯”惊艳过,被“主动压上潮湿的落叶,让赛车打滑漂移”而震撼过。
只不过更大一部分人,慢慢忘记了少年的梦想。
哔——
POS机刷卡成功,接着,“哒哒哒哒哒”打出一串小票,赛会服务员微笑着将小票和发车卡递给裴淞,又给裴淞戴了一个手环。
接下来就是排队下赛道,这也是裴淞要抢第一班车过来的原因,早来早跑,不排太久的队。
菲斯也租好了车,WK车队的工程师带着他进来,排在裴淞后面。路城山见他对菲斯兴趣缺缺的样子,便说:“我以为你们同龄人会比较聊得来。”
赛会在赛道入口摆了不少长椅,类似医院里的长联椅子。裴淞撇撇嘴,坐在路城山旁边,小声道:“小屁孩,很烦人。”
“……”路城山不解,“你不也是小屁孩。”
“我很成熟的。”裴淞笃定道,然后凑到路城山耳边,“再说了,上回在浙赛,练习赛的时候,就算他没听见他车队的通话器,难道后视镜里看不出我当时在做圈速吗,为什么不给我让位置?我不信他没这个判断力。”
路城山笑笑:“挺记仇啊。”
“那当然,我睚眦必报。”裴淞鼓了两下腮帮子,偷瞄了眼隔了一个座位的菲斯,又朝路城山旁边挤了挤,想离菲斯远点。
见他气鼓鼓的,路城山实在没忍住,笑的肩膀都动了动。
菲斯似乎隐隐有要坐过来的意思,裴淞一偏头,视线第一时间撞见路城山下颚往下,优秀的,外突的喉结。
然后站起来抓着路城山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说:“换换,我要坐边上。”
交换了一个位置。
不多时,赛道驶离了两辆车,工作人员叫号叫到裴淞,说他可以上车了。路城山不能跟他一起上车,他还要在这里等向海宁和陈宪,以及车队的其他车手。
“注意安全。”路城山交待了一句。
也不知道裴淞听没听见,因为小孩风一样涌进了AE86里。
——那可是AE86,在车型面前,什么动力、驱动力、热效力、扭矩、马力,都被冲散了。这就像一把攻击力只有+1的圣剑,拿起来帅就行。
帅才是一辈子的事。
而且纽北赛道几乎是建在山上,正应了那句——
86上山了。
紧跟着裴淞的是菲斯租的奔驰AMG,从动力上来讲,AMG要拉爆86可是太简单了,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操作,踩油门就行。
两辆车进入纽北发卡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选择走内线。裴淞果断选择漂移过弯,试图在弯道里甩掉奔驰。
不知道菲斯是不熟悉奔驰这辆车,还是太紧张了,居然真的在弯道里掉了一些速度。
赛道入口放了个液晶屏幕,无人机反馈回来的画面就同步在这里。
连续的发卡弯里,裴淞非常果断地选择咬住弯心,这是裴淞第一次跑纽北赛道,他就像视奏的独奏家,翻开一本没见过的谱子,音符走到哪里,他演奏到哪里。
没有预先对路线的判断,眼睛看到了什么样的路,脑袋再即时做出反应。
通过了连续发卡弯,裴淞油门全开。但小86在直线上完全跑不过奔驰AMG,甚至菲斯从旁边超车的时候,还降下车窗给他比了个拇指。
裴淞被激怒了。
直接满油门进入下一个弯道,这开法相当戏剧,裴淞吃住满路肩,仗着86车身轻巧,路肩与赛道的不平衡让甩尾更加丝滑。
相比菲斯选择大角度入弯,裴淞简直是最短的走线、最效率的漂移。
WK车队的工程师也在看这一幕,他站在路城山旁边:“哇,你这车手可以啊。”
“嗯。”路城山点头,“他破了我的卡丁车最速记录。”
“嚯,那确实不错。”
AE86的牵引力还是很强的,裴淞直接起手刹,控住后轮角度,短轴距的车能够更快地对准出弯点。接着,裴淞深油门的同时进档,全油门出弯。
“啧啧,这过弯,是你教的不?”
路城山摇头:“不是。”
他没有教过裴淞任何驾驶技巧,裴淞和其他人不一样,裴淞接触赛车很早,早就形成了自己习惯的驾驶方式。
“菲斯追上来了。”WK工程师有些惊喜,然后又迅速冷静下来,“啊,开一辆8缸奔驰,要是再追不上AE86,也是有点说不过去。”
路城山觉得也是,但没说出来。
紧接着又一辆车进入赛道,阿斯顿·马丁DBX,驾驶这辆车的人,是来自丹麦车队的明星车手萨希尔。曾在勒芒24小时耐力赛上拿到4个冠军的赛车手。
萨希尔这边一进入赛道,赛会控制无人机的摄影师立刻开始追拍萨希尔。所以屏幕上最后一个画面,是裴淞在弯心漂移时更加精准地让车头对准下一个弯道的方向,让他在下一个弯道有了更少的操作、更快的速度。
路城山知道,裴淞又甩掉了菲斯一个弯道。
即便奔驰AMG强大的性能肯定能在下一个直线追回来,但如果是同配置的赛车,这个时候,菲斯可能被裴淞甩下去起码5秒的时间。
无人机开始追拍萨希尔了,路城山偏头往赛道外扫视了一圈,看见姜蝶带着其他人正在刷卡进赛道,便迎了过去。
一群人汇合,姜蝶发现屏幕里是一辆阿斯顿·马丁,便问裴淞是不是已经在赛道里了。
路城山点头说是的。
萨希尔跑赛道的方式是更加沉淀的老牌赛车手的方式,他走线稳固且迅捷。不同于年轻车手俊逸灵活充满激情的走线,年长的车手更稳,给人不同的观感。
人越来越多,周围也越来越吵。
所以路城山没发现裴淞是什么时候开回来的,他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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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萨希尔这走线看着太舒服了。”
姜蝶点头附和:“优雅,太优雅了,阿斯顿·马丁被他开得像劳斯莱斯GT。”
路城山觉得姜蝶的形容很到位,接着夸道:“确实,非常有底蕴的赛车手,纽北也是老赛道了,跟他很契合。”
裴淞就站在他背后,听得怒火中烧。
紧接着,他直接上前,攥住路城山的手,把他往后一拽。路城山一惊,与他视线相撞。
裴淞怒目瞪他:“那我呢!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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