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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沈溪山大泡醋坛(二)
宋小河对此事也觉得颇为莫名其妙。
她本来在房中睡得好好的, 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瞪瞪跑去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宋小河与她对视一眼, “你是哪位?”
那女子便道:“可是宋姑娘?”
宋小河点头,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又问:“你找我什么事?”
“是钟大人想寻宋姑娘有事相告, 不便进入这地方, 所以要我代为转达。”那女子说:“大人在院外等姑娘。”
“钟大人?是哪个钟大人?”宋小河心中纳闷。
她想不起来自己与姓钟的有什么交情, 有了今日之事后, 她更是对姓钟的人没了好感,正想回绝,就听那女子说:“是钟浔元大人。”
宋小河神色微怔, 意外道:“他这么快就赶来长安了?”
不说的话宋小河几乎要把他给忘记了。
先前在镇中门派弟子失去灵力以及镇上百姓被妖物所害的事并没有解决, 一时半会又查不出原因,于是沈溪山便传信给仙盟, 让仙盟派人来接手,留下了钟浔元在门派中等着, 待仙盟的人到了再离开。
却没想到钟浔元竟然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宋小河抬头看了眼天色, 已是深夜, 不懂他现在来找自己做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宋小河问道。
那女子只摇头,“我也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不过我猜想大人此时来寻, 定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宋小河稍微思考了一下, 便应了。
主要是这一觉睡得太久,她都没吃东西, 这刚醒肚子就咕噜噜开始闹。
她回身关上门,一出夏蝉桥的院子, 就看见钟浔元站在几丈远的地方,身着钟氏的宗服,双手负于身后,正盯着面前的窄溪。
“钟公子。”宋小河远远地唤了一声。
钟浔元扭头看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快步朝她走来,“小河姑娘,这么晚冒昧打扰,还请你别怪罪。”
宋小河回道:“无妨,不知公子有何急事找我?”
钟浔元看着他,一下露出羞赧的表情来,左右看看,然后道:“此处人多,小河姑娘随我去一处清静之地,我有几句话想说。”
宋小河为难地摸了摸肚子,“会很久吗?”
钟浔元一愣,道:“很快。”
宋小河答应得很勉强,跟着钟浔元离开夏蝉桥,往飞花苑的方向走去。
但他并未将宋小河带到飞花苑,而是去了另一条路,周围的确清静起来,路边逐渐出现一些还未抽芽的树。
再往前行了一段,宋小河走累了,问他,“钟公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她与钟浔元算不上相熟,所以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钟浔元将她往偏僻的路上带,她心里难免起戒心,手虚虚地搭在腰间的木剑上,暗自留心周围的情况。
钟浔元转头对她笑了一下,说:“小河姑娘莫着急,就在前面了。”
宋小河便也耐着性子,想着再等等,一转头,瞥见钟浔元的脖子上有一条红线,像血一般的红。
“咦?”宋小河发出疑问,“先前怎么没注意,你的脖子上是什么?”
钟浔元下意识往自己脖子上摸了一下,然后道:“哦,这是我出生便有的胎记,我平日嫌不好看都用法术遮掩的,这次着急赶路灵力透支,忘记掩盖了。”
说着,他掌中灵光一闪,那条红线又消失。
宋小河没细想,只觉得这胎记生得奇怪,顺嘴问道:“不过你来的速度真的很快,我原以为你要落后我们几日再来。”
钟浔元就道:“我是晚你们三日出发的,一路上未曾休息,本想追上你们却没想到还是晚了几个时辰。”
一路上不休息赶路至此,还要在深夜来找她,宋小河忽然有些好奇钟浔元究竟要对她说什么事了。
当真如此紧急吗?
正想着,就听钟浔元道:“到了!小河姑娘快看。”
宋小河听声抬头,往前看去,就见面前一片正怒放着的樱花林。
月光明亮,大片大片地洒在樱花树上,将粉色的花瓣蒙上银光,显得尤其美丽。
樱花瓣是最容易从枝头落下的,稍稍强劲一些的风就能卷下许多樱花,于是花瓣铺得满地都是,在夜风中徐徐飞舞。
宋小河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一副痴痴的样子看了许久,柔嫩的花瓣朝她的脸边吹来,被她伸手接住。
“这里好美。”宋小河看着掌中的樱花,说:“你这时候将我喊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美景的吗?”
钟浔元看着她笑,“小河姑娘,先前我就跟你说过,我还未见到你时就听说了你的事迹,心里很是仰慕你,后来遇见了你相处之后,又觉得你性子活泼,时时刻刻带给人愉悦,与我所见的姑娘很不相同,先前在镇中分别后,我总是忍不住挂念你……”
宋小河听到这里,疑惑地转头看向钟浔元,就见他面容覆上绯色,颇为羞赧道:“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了,不过我是绝对出自真心。”
他道:“小河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愿意与我结道侣吗?”
宋小河愣住,话倒是听进了耳朵,但还没进入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道声音十分突然地传入耳中。
“宋小河。”
是沈策的声音,虽然许久未听了,但宋小河还是一瞬间就辨认出来。
他声线冰冷,似乎还带着愠怒,说:“让他滚。”
宋小河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落在钟浔元的眼里,他不解道:“小河姑娘,你怎么了?”
“无事。”宋小河微微偏头,移开了视线,在灵识中与沈溪山对话。
“沈策?”
沈溪山那头传来一声冷哼。
“为何突然念通共感咒?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溪山没有回答问题,反问,“你这大半夜的,在做什么?”
宋小河道:“有人带我来看樱花林。”
沈溪山在那头穿鞋披衣,听到她的话,气血一下子往头顶上翻,冷声问:“他是何居心?”
宋小河回答:“他想跟我结为道侣。”
继而又听她对钟浔元说:“钟公子,结成道侣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听这语气,倒像是真的考虑起来了,沈溪山几乎吐血。
钟浔元道:“虽说我并非钟氏嫡系,但我是家中独子,届时所有家产都是要传给我的,就算不如何丰厚,也能让小河姑娘一生吃穿无忧。”
“家产?”宋小河疑问,“这东西很重要吗?”
梁檀没有父母,宋小河也没有,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从没有什么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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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家产的说法。
硬说的话,她倒是可以继承沧海峰的那棵樱花树和梁檀在院子里种的那些野花野草。
只是梁檀虽看起来贫苦,却从未让宋小河挨饿,衣裳也是年年换新,她并无吃穿上的忧虑。
既然不缺,自然也就不会向往那些东西。
宋小河道:“我对谁的家产没有兴趣,也不会为吃穿发愁。”
钟浔元面露尴尬,才知世间里寻常那套讨媳妇儿的说辞并不适合宋小河,又问道:“那小河姑娘想要什么?”
“你跟他说你想要天上的月亮。”
沈溪山在那头插话,“摘不下来就让他滚。”
宋小河疑惑,“你怎么一副火气很大的样子,这钟浔元难不成与你有过恩怨吗?”
沈溪山又一下子沉默了。
硬说起来,钟浔元与他的确没什么恩怨。
但他现在很想一脚把钟浔元给踢死。
那头不再吵闹之后,宋小河对钟浔元道:“钟公子,我所求不过是在修为上不断进取,步步登高,十多年来的修炼皆是为此,什么灵石宝贝,万贯家财,于我来说都是无用之物,况且我早已心有所属,惦记了十年之久,恐怕要辜负钟公子的心意了。”
她神色认真,语气郑重,“多谢你带我来此赏花,道侣一事还请你日后莫要再提。”
这是很明确的拒绝。
钟浔元道:“等等,小河姑娘不必如此着急拒绝,此事并非现在就要你出个定论,你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一道冷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就见沈溪山一身黑袍站在月下,衣裳的银色绣纹闪着微芒。
墨色衬得他面容更白,精致的眉眼如覆寒霜,仿佛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看着钟浔元,淡淡道:“你倒是好雅兴,半夜将人喊到此处说些废话。”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一点礼节都无,按理说不该出自翩翩君子的沈溪山之口。
钟浔元也愣住,“沈猎师?我倒是不知你在此处,难不成是我和小河姑娘打扰你赏花了?”
沈溪山哪能会回答他的问题,现在与他面对面没将他踹飞,已经是克制之后的结果了,他漠声道:“宋小河多日赶路,今日刚到长安,需得好好休息,没空与你在月下谈心,你请回吧。”
钟浔元眉头微皱,有些恼怒。
说到底沈溪山不过是宋小河同出仙盟,但师父各不相同,又不能真的算作同门,沈溪山这语气,未免太过霸道。
就好像他能左右宋小河一样。
钟浔元转头看了眼宋小河,希望她能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却见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溪山,半点没有注意到他,一时竟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到沈溪山这蛮不讲理的话。
钟浔元无法,知道沈溪山出现在这里,他与宋小河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便对宋小河低声道:“那我便先回了,小河姑娘再想一想我方才所言。”
他撂下这句话,又与沈溪山对视了一眼,才带着有些难看的脸色拂袖离去,走得很快。
那最后一个眼神落在沈溪山眼中简直就是挑衅,他压着眸中的冰冷,莫非顾及宋小河还在此处,这会儿他的鞋底已经印在钟浔元的脸上去了。
好人装惯了,于是世人都以为沈溪山是好人。
但沈溪山从未迷失本心。
正如当初青璃所言,若非沈溪山入了道途,拜入仙盟,成为她座下的弟子,此时怕早就变成为祸四方的魔种了,且还是十分棘手的那种。
钟浔元离去后,沈溪山的脸上仍满是冷意。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极其漠然,像是天山上的雪莲,冰冷而高不可攀。
可饶是如此,他仍旧是俊美的,男生女相,却又分外英气。
月华镀身时,更成天地间一抹绝色。
宋小河喜欢他的模样,不管是笑,还是不笑,只要看了就觉得欢喜,当下变成了只欢快的小鹿,往沈溪山身边而跑去,问道:“沈猎师,你何时来的?”
沈溪山看着她,眸中的冷意开始消减,“方才。”
宋小河又问:“你怎么突然唤我宋小河?先前都是叫小河姑娘。”
说着又想起了白日沈溪山还唤了她一声小师姐,虽说当时只是为了在钟氏面前给她撑腰,就喊了那么两次,但宋小河还是因为此事开心。
沈溪山听了此话,眸光深邃而幽幽,眉间瞬间攀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方才那副锋利的模样荡然无存。他轻声道:“既然旁人也叫你小河姑娘,那我喊与不喊又有何分别,左右不过是大家都叫的称呼而已。”
有一件事沈溪山不得不承认。
在他第一次听到钟浔元对着宋小河喊‘小河姑娘’的时候,他当时就想给这个人一拳,最好把他的牙全打掉,让他喊不出这四个字。
就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给抢走了,且他没有任何理由去争夺。
沈溪山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一个称呼上置气,一方面又觉得这种感觉相当憋屈,以至于那两日他心中积怨颇深。
还没有人,能从他沈溪山的手中抢东西。
每回沈溪山装出这种有些委屈的样子来,宋小河必定会上当,她往前两步抬手拉住沈溪山的衣袖,说:“沈猎师不必在意,不管你如何叫我,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沈溪山听了这话,心里难免痒痒的,问:“有何不同?”
宋小河眼眸一转,说:“你是年少出名,乃是人界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不管在仙盟还是在人界的千百修仙门派之中,你都是最独特的。”
因为他的家世,他的能力,因为他声名显赫。
这不是沈溪山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唇线微沉,对此并不满意,没有接话。
宋小河自然也看出来他心情不虞,她松开沈溪山的衣袖,转头往花林走去。
沈溪山见她突然走了,随后也抬步,默不作声地跟在宋小河身后。
却见她小跑到一棵樱花树下,踮着脚伸长手臂,将一枝较矮的枝条给扒拉下来,折下一根开满了樱花的枝条。
然后转身,像是想再跑回去,但没想到沈溪山就站在她的身后。
宋小河咧开嘴笑,一下将花枝递出,说道:“送给你。”
她目光盈盈,像揽了明月进去,于是漫天的繁星也比不过这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明亮。
清风扑面而来,柔和无比,似卷着花香猛然扑进了沈溪山的心头上。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节拍。
一枝再寻常不过的花,竟然也会让他乱了心跳。
沈溪山有些慌乱,下意识敛了眸,将眼中的情绪隐藏,伸手接过了花,“为何要送我花?”
宋小河就说:“我师父以前跟我说过,他与师娘初见正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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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之时,师娘见他闷闷不乐便折了一枝花赠他,还说‘好花当配美人’,我觉得这樱花开得漂亮,合该送你一枝,希望你也别因心事而烦闷。”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沈溪山问她。
宋小河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鼻子芬芳,她十分坦率地说:“当然啊,沈猎师是我见过的,模样最好看的人了,无人能比得上你,尤其是你笑的模样。”
这语气里没有半分旖旎,像是一句单纯的夸赞,于是更让沈溪山心烦。
沈溪山指尖捏着花枝轻轻转动,脆弱的花瓣落了几片,被风卷走。
他沉默,心说这可恶的宋小河,到底只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方才他还用沈策的身份与她说话,现下她见了自己这皮囊,立即就将沈策抛之脑后,连问都不问一句。
虽说如此,沈溪山还是扬起一个笑容,缓缓道:“多谢你的花。”
宋小河摆手,“何须言谢,这花不过是我随手折的罢了。”
沈溪山就道:“心意珍贵。”
就算是用他这张脸换来的心意,那也是珍贵的,毕竟宋小河眼界挺高,看上的是他的脸,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这点倒是让沈溪山还算满意。
宋小河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说:“沈猎师,可要与我一同进林中赏花?”
沈溪山收了花枝,立马应了她的邀请:“好。”
两人一同往林中而去。
站在花林外和置身在花林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二月初并不算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这里的樱花却开得相当旺盛,但凡有风过境,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往宋小河和沈溪山的身上扑去。
满地的粉色花瓣,形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宋小河愉悦得忘乎所以,走两步就会停下来,试图去抓空中飞舞的花瓣。
沈溪山落后她一步的距离,目光稍稍偏移,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将她带着笑的侧脸看了又看,根本移不开眼。
人本来就美,花也美,于是宋小河与花瓣玩耍所形成的画面,让沈溪山的心腔翻滚起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于心口蔓延。
与此同时,禁咒又开始散发灼热,那是对沈溪山的警告。
他置之不理,指尖轻动,空中飘散的花瓣忽而围绕着宋小河的周身打转,像是化作了调皮的灵物,时而往她脸颊上轻蹭。
宋小河跟着转了两圈,惊奇道:“沈猎师你快看这些花瓣!”
说着,她伸手去抓,跟着往前跑去。
沈溪山的眼里有了笑意。
笑她笨,也笑她可爱。
往前跑了一段路后,宋小河突然停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沈溪山跟上去,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这里有一片灵域。
踏进去之后,面前的景色骤然变了,不再是茂密的樱花林,而是凭空出现了一座宽敞的小院。
栅栏将小院围了起来,院中种了一棵樱花树,落了满院的花瓣。
弦月高挂,满地银光,整座院落寂静而冷清。
宋小河道:“这里竟然有人居住?”
沈溪山问:“可要进去看看?”
她摇头,说:“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莫要打扰别人。”
“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沈溪山道:“这是由符箓灵咒所组成的灵域,包括这整片桃花林都受灵咒的影响,否则这样的季节不可能有樱花开得如此旺盛。”
宋小河一听,顿时就想起沧海峰上的那棵樱花树。
那棵树就是由梁檀的灵咒所维持,不论春夏秋冬皆是常开不败。
思及此,她道:“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小河推开栅栏门,往里走去。
是一座看起来很寻常普通的院落,院子也不算大,脚步落在花瓣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她往前走去,就看见房宅的门上果然贴着一张符。
钟氏的符都是黄纸朱笔,咒文繁琐而花哨,宋小河之前从钟浔之的手里拿走不少他的符箓,所以能够辨认出来。
沈溪山抬手越过宋小河,用指尖触碰了那道符箓,随后光芒轻闪。
紧接着那光芒范围扩大,一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院落,只见地面的花瓣一扫而空,露出原本的黄土。
随后就看到一人站在院中,正坐在石桌旁梳着长发。
从背影上看,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宋小河好奇,两三步跑过去打正面一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师娘钟慕鱼。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脸庞还很是稚嫩,但已经有了美人的样子,只是眉眼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宋小河一眼就能认出。
她穿着素色衣裙,将长发梳了几下后,开始给自己绾发。
簪子刚绾好,忽而听得栅栏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宋小河与钟慕鱼的反应一样,同时抬眼看去,就见一身着钟氏外门弟子宗服的少年站在门边。
他瞧着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白净俊俏,左眼的眼角有颗不大明显的小痣,长发用发带随意绑着,脸上带着些许歉然。
是年轻的梁檀。
宋小河从未想过,她会遇见年轻时候的师父。
与那个总是骂骂咧咧的小老头不同,年少的他虽然气质温润,但却像一杆迎风飘扬的旗,充斥着如此张扬的少年气息。
他对钟慕鱼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是外门弟子梁颂微,误入姑娘住所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只是想来问一问,这花林如何能走出去?”
宋小河一顿,回身问沈溪山,“梁颂微是哪位?”
沈溪山挑眉,“这不是你师父吗?”
宋小河摇头说:“可我师父名梁檀,字子敬,不叫梁颂微。”
第72章 沈溪山大泡醋坛(三)
画面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 待那少年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的身影便化作轻烟消散,地面也跟着恢复原样。
宋小河还想再细细观察, 便转头回去, 将手按在符箓上。
灵力一注入, 符箓再次散发光芒, 又将方才的场景再现。
钟慕鱼坐在院中绾发, 少年推门而入, 行礼说自己是梁颂微, 询问如何走出这片花林。
来来回回不过就这些内容,宋小河看了好些遍,回头对沈溪山说:“这就是我师父, 与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沈溪山问她, “你师父年轻时在钟氏修习?”
宋小河却是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从未说起过。”
实际上,梁檀提起从前时, 向来都是吹嘘自己在什么地方斩杀了什么妖怪, 做了什么厉害的事。
却从未说起过他的爹娘, 师父,以及从前修习的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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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河幼年时曾好奇问过, 梁檀总说, 那都是年代久远的事, 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
如今来了这长安钟氏,才知师父原来也有师父, 才知钟氏如何看不起他,才知他生平会遭受多少嘲笑和委屈。
宋小河低头搓了搓手指头, 不知在想什么。
沈溪山看了她两眼,然后说:“不管这梁颂微究竟是何人,总之这个地方一定与你师父相关。”
不仅仅因为这院中的樱花树,也因为她师娘在这里,还有贴在门上的符箓,这片灵域说不定是梁檀当年留下来的。
“那明日我去问问吧。”宋小河道。
她似乎萌生了要走的心思,也不再去触碰那道灵符,对沈溪山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出去吧,待我吃了东西再去睡一觉,明日找师父去。”
沈溪山忙碌一下午,并不知她没吃东西,眼下夜半三更,哪里还有食肆餐馆开门?
他问道:“你要去何处寻吃食?”
“苏暮临身上常备许多吃的。”宋小河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去找他拿些。”
沈溪山跟在后面,他腿长,两三步就追上了宋小河,与她并肩,“或许这时辰他已经睡觉。”
“他睡得很晚。”宋小河说:“再过一个时辰他才会睡。”
沈溪山的语气又难免有一丝酸溜溜的,“你连他平日几时睡觉都知道?”
宋小河毫无察觉,“是呀。”
是因为苏暮临总在半夜的时候将爬起来的宋小河拦下叫醒,所以宋小河才知道苏暮临夜间睡得很晚,又起得早,每日也就睡一两个时辰。
起初宋小河还担心他睡眠不足身体受影响,现在知道他压根就不是凡人,睡眠于他来说都是多余。
六界之中除却凡人的睡眠必不可少,其他种族大都可以用别的方法代替睡眠,只需闭目养神吸收周身的灵气,那便是休息了。
所以就算苏暮临夜间只睡那么一会儿,白日里也依旧活蹦乱跳,精气十足。
只不过现在宋小河在他身边,哪有放她去找苏暮临的道理?
沈溪山道:“我也有不少吃食,不如就别再去麻烦他,我给你拿些。”
宋小河顿时面露惊喜,乐呵呵地看向他,“当真?我还以为沈猎师不喜欢将吃食带在身边呢。”
这是她平日里细心观察之后的结果。
因为沈溪山吃东西的次数很少,就下山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宋小河只见过两回他吃东西,吃的还十分清淡。
这明显就是口欲不强,隔几天吃上一回,用食物稍稍补充身体罢了,大部分时间他可能就是吃食丹。
沈溪山的确如此,他身上什么宝贝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隔空取物一点也难不倒他,宋小河想吃什么,整个长安城里随她挑选。
沈溪山带着宋小河往外走,出了灵域之后走了一刻钟,仍未能走出去,顿时发现这花林还深藏机妙。
看似是一片普通的花林,实则这里面藏了术法之阵,且不是普通的术法,很像是沈溪山在古籍上看到的一门失传已久的术法。
这时候就连宋小河也觉得纳闷,疑问一句,“来时也没走那么久啊?为何还没有走出去?”
沈溪山道:“这林中有阵法,我们正迷失在阵法之中,所以一直在原地打转。”
宋小河讶然,忽而想起方才在那座小院中看到的场景,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师父要向我师娘问路,原来是这林中有阵法,他走不出去。”
说着又问沈溪山,“是什么阵法,我们能破了吗?”
“是上古时期的术法,名唤阴符,也叫奇门遁甲。”沈溪山走到一棵树前,抬手轻轻在树皮上摸了两下,道:“这种古法深奥奇妙,晦涩难懂,所以传承得很不顺利,如今天下间能够正统传承奇门遁甲的门派早就不存在了,所以即便是能够使出来的,也是经过许多人的修改,远远不及古法的万分之一,是以此阵好破。”
他说着,忽而一扬手,指尖夹上一张白纸符,随着他甩手至空中,符箓泛起丝丝金光,极快形成一张网,往周围蔓延铺开。
那些丝丝缕缕的金光绕过宋小河的身体,很快就形成了一张蛛网似的东西,将身边的所有樱花树连接在一起。
继而沈溪山指尖在符箓上轻点一下,火焰便乍起,顺着四面八方的金丝灼烧而去,将周围所有树木给包围,于是大火便在眨眼间肆虐。
宋小河见状吓了一大跳,赶忙往沈溪山身边走进了几步,惊慌地去扯沈溪山的衣袖,忙道:“你别烧了呀,这花林多好看,咱们再找别的方法出去也行!”
沈溪山低声安慰她,“别着急,你再看。”
宋小河偏头,就见火势以极快的速度在树上蔓延,将樱花树从根到树梢都给吞噬。
寻常火焰烧不了那么快,显然这其中有蹊跷。
待她再想认真看去时,就见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如倾盆之雨落下,又被夜风卷起。
下一刻,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消失,那些樱花树又恢复了原样,火焰也不知如何灭的,景色看起来并无变化。
沈溪山却道:“阵破了。”
宋小河道:“所以方才把树烧了就是破阵?”
两人继续并肩往外走,明晃晃的月光透过樱花瓣在地上铺了密密麻麻的碎影。
沈溪山偏头看她。
宋小河捧着一颗夜光珠,柔和的光落在她的脸上,连脸颊上细小软嫩的绒毛都照清楚,漂亮的眼睛里是慢慢的好奇。
她总是有很多求知欲,由于沈溪山总是给她解答,也就养成了她有了疑惑就下意识想问沈溪山的习惯。
当然,沈溪山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宋小河。
他指尖轻动,忍了忍想捏她耳朵尖的欲望,说道:“是一种障眼法,自然也有别的破阵方法,但是烧了障眼的假象更为简单省事,只不过要找到阵眼中心才行,方才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就是阵眼之处。”
宋小河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这次很快就走出了花林,沈溪山带着她往飞花苑而去。
已是深夜时分,路上除了偶尔看到些钟氏巡逻守卫之外,基本无其他闲人。
沈溪山将她带到飞花苑,考虑到这是男子住所,本想让宋小河站在外面等着,但他只顿了顿,并未开口。
就这么犹豫一瞬间的工夫,宋小河已经晃着发辫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来到房前,沈溪山推门而入,将宋小河迎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宋小河只站在门边往里一瞧,立马就发现这房屋与她的不同。
这间寝房更大,更敞亮,光是灯就有三盏,往左走还有一道雕花镂空门,坠着墨色的珠帘,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摆了山水屏风和拔步床。
这显然是招待贵客的房间。
宋小河撇嘴,对这种区别对待有些不满,自顾自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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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倒茶喝。
关上门后房中无比安静,沈溪山点了三盏灯,然后在宋小河对面坐下,问她想吃什么。
宋小河起初还想,我想吃什么你就有什么?
结果她试探性地说了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沈溪山还真的给她掏出来了。
且还是热腾腾的,像是刚出锅的那种。
长安如此繁华的大城,什么样的酒楼餐馆没有?
为了平日里做生意方便,许多厨子会提前将各种菜给备好,再用灵石保存,是以不管宋小河说什么,沈溪山就能拿出差不多的东西来。
他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隔空取物的同时撂下银子。
宋小河捧着碗筷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圆鼓鼓的,完全没时间跟沈溪山说话了。
他也安静,坐在对面看宋小河进食。
宋小河的吃相并不是深闺千金的那种文雅,相反,她吃得很忙碌,有时候这块东西放嘴里刚嚼两口,她眼睛又瞟到了别的吃食,然后用筷子夹起来继续往嘴里塞。
若是塞不下了,她就夹在筷子上排队,总之不会让筷子空着。
当然,因为没有人跟她抢,她吃得并不惶急,让人看着只觉得极其有食欲。
沈溪山盯着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从不知投喂别人会获得如此大的满足感,尤其是宋小河圆滚滚的脸颊都没停过,让他想伸手捏一捏。
正想着,宋小河一个抬头朝他看来,露出疑惑的眼神,将口中的东西咽尽后问,“沈猎师当真不吃吗?为何一直在看我?”
沈溪山才意识到自己盯得过分了,于是便道不吃便起身,去取了笔墨和符纸来。
桌子宽敞,他占据其中一角,研墨提笔,缓缓在符纸上走出线条凌厉而流畅的徽文。
宋小河看了又看,问:“这是什么符?”
沈溪山画完后将符纸放到一旁晾干,又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说道:“传送符。”
他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传送阵法,先前跟你说过,传送阵法分阴阳两阵,我画的这就是阴阳两符。”
“沈猎师要传送去何处?”她问。
“这张是给你的。”沈溪山将其中一张放到她的手边,说:“这次来参加百炼会的人多,鱼龙混杂,你我所居住的地方相隔又远,为了方便秘密议事,这张符你拿回去贴在墙上,只要用灵力启动,便可到我的房中来。”
他说着,便起身,走至墙边将另一张符贴上去。
只见符箓上的咒文闪过微芒,而后泛起几不可见的细光,他回身对宋小河说:“如此。”
宋小河乐不可支地放下碗筷,将符箓收进玉镯道:“你可真聪明,这是个好方法,若是我们密谋什么大事也方便许多。”
等同说将她和沈溪山的房间连通起来。
沈溪山走回桌边,说:“我不会去打扰宋姑娘,这张符是让你夜间来寻我时用的。”
准确来说,是给睡梦中的宋小河所用。
原本沈溪山以为两人住的地方隔得并不远,但方才出去了一趟才发现这附近的建筑构造,宋小河所居住的夏蝉桥离这里只怕有一刻钟的路程,若是她在夜间睡觉时跑出来自己走在路上,实在危险。
所以沈溪山就写了这一对阴阳符。
“你记住如何用的了吗?”沈溪山有些不放心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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