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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光
从墓园离开以后,时衾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周瑞的艺术工作室。
工作室是他用来和圈子里好友玩艺术的地方,由一个地下室改造。
里面的光线灰暗,但墙面上却涂满了明亮的色彩,墙绘盖了一层又一层。
工作室的场地开阔,只不过堆满了画材和各种雕塑艺术品,显得凌乱拥挤。
中央放了一张足足三米长的做旧木桌,也是堆满了工具。
时衾平时学画画或者做设计就在这里,跟着周瑞还认识了许多很厉害的艺术家。
偶尔和来工作室的人闲聊,时衾经常听他们说自己运气好,竟然能让周瑞再收徒,还把她天天带在身边教,以前的学生可都没这个待遇。
每当听到这些话,她常常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只有时衾自己知道,不是她运气好,是傅晏辞在其中费了许多功夫。
她能接触到的这些资源,全部都是因为有他在后面撑着。
周瑞对她不吝啬地教导,虽然说得好听是因为她有天赋,但其实更多是看了傅晏辞的面子。
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室里除了时衾,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跨年去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冷清,过分安静。
时衾在偌大的木桌上腾出了一块区域,拉出抽屉,找到两枚她做到一半的戒指。
银色的对戒,尺寸一大一小。
她以前虽然也自己设计各种各样的饰品,但多是女孩子喜欢的耳坠项链。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设计对戒,简单比繁琐更难设计。
时衾设计了许多版,才终于满意。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从五金工具盒里挑捡出趁手的工具,对着戒指敲敲打打。
指圈尺寸稍大的那枚戒指,她做得格外认真,细细打磨。
自己戴得反而没什么耐心,差不多就了事。
在普山寺请完头香,凌晨刚过,新的一年到来。
傅晏辞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时衾发来的“新年快乐”。
明明今天晚上她不是能快乐的心情,却还想着给他祝福。
他敛下眸子,想起白天在墓园时,时衾瘦弱纤细的背影,无奈地轻扯唇角。
她可真能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
时衾的戒指做到快收尾的时候,接到了傅晏辞打来的电话。
“还不睡?”男人声音像是沉稳的中提琴,在沉沉夜色里,显得温柔而清冷。
时衾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的新年祝福才打来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好的出差一个月,过了今天,正好一个月了。
“过两个小时就到了。”傅晏辞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他靠在车里,抬手拧了拧眉,难掩疲惫。
这一天下来,两个国家,三座城市来回地飞,换谁也吃不消。
“这么快。”时衾有些高兴起来,随即想到,“你在飞机上还能打电话?”
美国飞国内,不是要十几个小时。
“……”傅晏辞刚才太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薄唇轻抿,解释说:“我已经在国内了,先飞的杭州转机。”
“你的航班号多少?我去接你。”时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他,显得颇为不矜持。
傅晏辞被她的说法惹笑,哪还用得着她接。
他想了会儿,皱皱眉:“你还在外面?”
这么晚了,她要是在宿舍,怎么出得来。
平时他不在公寓,时衾从来不会去他那里住。
时衾捏着戒指,手里的动作明显加快,她擦了擦戒指上落下的金属碎屑,将戒指置于光下检查。
“我在周老师的工作室。”
傅晏辞叹一口气,小姑娘真不让人省心。
周瑞那个工作室,一到晚上就阴气森森,她一个人也待得住。
“在那老实待着,我去接你。”
傅晏辞坐过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却觉得从普山寺飞回北京这两个小时最为漫长。
徐启来机场接他,一路听到傅晏辞催自己几次开快点,倒是难得见他急。
好在夜深的时候,机场高速没什么车,一路开得很顺。
傅晏辞到工作室时,已经凌晨四点。
他走进去,看见工作室里的光线昏暗,透着一股阴森的凉意,在桌边只点了一盏小灯。
灯下,时衾陷在靠椅里,因为等得太久,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昏黄灯光轻柔地将她笼罩在一团光圈里,女孩的皮肤净白如雪,密匝匝的眼睫垂下,投射出一片的阴翳,乌发瀑布一般散开,披在她肩头。
傅晏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他缓缓伸手,拨开她额角的碎发,额角处的淤青醒目。
时衾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到有手指在她额角轻触。
指尖如薄荷一般清凉,轻柔极了,仿佛抚摸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她睁开眼,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一个月没见,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黑发垂落在额前,衬得他眉骨更加深邃。
空气里有淡淡檀香的味道。
时衾吸了吸鼻子,多闻了两下。
她从靠椅上坐直起来,胳膊环住男人的腰,抱住他。
女孩的身体柔软温热,贴了上来。
傅晏辞身形微微僵了一瞬,半晌,才放松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十指在她的发间轻顺。
安静的工作室里,他们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抱了许久。
时衾本来是不高兴的,生气他出差那么久,也生气他没有早一天回来。
但当她看到傅晏辞眼下的青色,因为疲惫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一下就舍不得和他生气了。
傅晏辞轻拍她后背:“回家吧。”
时衾依依不舍,终于松开胳膊。
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摸了摸那枚戒指。
“我有东西要送你。”时衾有些迫不及待,想讨他高兴。
傅晏辞挑眉,静静望着她。
只见时衾从口袋里抓了什么东西,握成小拳头。
小拳头在他面前缓缓摊开。
傅晏辞垂下眼眸,看见了落于她掌心里的,那两枚银色戒指。
时衾眨了眨眼,笑道:“在一起的周年礼物。”
虽然晚了几天,但不影响。
傅晏辞怔怔盯住那两枚戒指,一时失神。
戒指设计极简,男式的那一枚,内圈多嵌了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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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月光石,皎洁而清冷。
时衾设计了很多版,也想过把月光石放到外面,总觉得不符合他沉稳的气质。
最后还是放在了戒指内圈,戴在手上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只有戴的人知道。
时衾的目光清澈,满眼都是他。
平时很少表达的话,在寂静深夜里表露出来。
“这对戒指,叫月光爱人。”
时衾从来没有说过,其实她很感谢傅晏辞。
像是月光,爱意内敛,温柔却一分不少,成为了照亮她生命的唯一的光。
夜凉如水。
傅晏辞觉得连呼吸都有些疼。
她说他是她的光。
可她过去本来就该有光,而那光,就是被他掐灭的。
他不敢再去看时衾的眼睛,将人抱进怀里,压住她的后脑勺。
从工作室出去,时衾才发现原来外面下起了雪,此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回去的路上,徐启开车,时衾和傅晏辞一起坐在后排。
她时不时偷瞄男人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戒指被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时衾不知道他是不懂还是故意。
情侣之间的戒指一般戴中指,结婚以后戴在无名指。
她私心没有提醒,把自己的戒指悄悄也换到了无名指。
像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时衾脸颊红红的。
大雪和零下的低温让路面变得湿滑,不那么好开。
傅晏辞让徐启慢慢开。
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时衾和他偶尔闲聊,有意无意提及以后的打算。
今年她大三了,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周围已经有同学拿到了暑期实习的Offer,也有开始准备考研考编或者出国的。
“周老师想让我申请巴黎美院的研究生。”
闻言,傅晏辞抬起眼,静静看她。
时衾对上他的目光,拇指蹭了蹭无名指上那枚戒指。
她抿了抿唇:“但我不想。”
半晌沉默,傅晏辞问:“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
时衾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她轻轻说。
光是他出差一个月,就已经让她够难受的了,出国一走就是两三年。
时间那么宝贵,她舍不得。
傅晏辞就怕她这样。
换做以前他,他一定很高兴,虽然还是会教育小姑娘不能这样。
但现在,他属实高兴不起来,甚至倍感压力。
害怕有一天如果被她知道真相,知道她想要追究责任的自动驾驶系统,出自他的手。
到时候她会不会后悔。
傅晏辞轻叹:“你现在还太小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出去也是好事。”
时衾眉心皱起,不解地看他。
跟傅晏辞在一起久了,受他耳濡目染,一句话里,透着几层意思,她一听就明白。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她负气地说。
傅晏辞就只是静静看她,仿佛在看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时衾恼火,反问道:“那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傅晏辞静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怕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时衾望着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以为早就确定了的答案。
突然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的凉水。
车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
徐启坐在驾驶座,感知到车内空气凝滞。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凌晨四点多的马路上,空空荡荡。
时衾打开车门,下车离开。
车门一开一关,“砰”得一声,徐启看向后视镜,已经没有时衾的身影。
她穿过马路,也不看车,直接走到了人行道上,扎进沉沉夜色里。
徐启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那么说,时衾想留下来陪他,不该高兴才是。
傅晏辞靠在座椅里,抬手挡住了脸。
“徐启。”他开口,“开车跟上去。”
时衾踩进厚厚的雪里,北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像是积压在心底许久的不安得到印证。
手腕被人从后面扣住。
时衾被迫停下往前冲的步子。
她知道傅晏辞会过来,他要是直接开车走了,那他们之间大概会真完了。
时衾低着头,静静站着,也不说话,想等他的解释。
傅晏辞缓缓开腔:“天太冷了,你不用走,我走。”
时衾愣了,待反应过来,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他可真够绅士的啊。
徐启载着她离开,她隔着玻璃看向窗外,傅晏辞在大雪里伫立,低着头,没有看她。
第32章 月光
坐在车里的时候,时衾忍不住问徐启。
“傅晏辞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年轻的小姑娘无知又愚蠢,总有他玩腻的那一天,玩腻了就会像现在这样。
温柔依旧,但对她就是有哪里说不上来的疏离,等她自己识趣离开,保留彼此的体面。
以前她没想过这一点,都怪傅晏辞过去的表现,给了她太多的偏爱。
徐启不敢回答。
“您想多了。”
车里的暖气打得很大,空气憋闷。
“我问你的问题,你会告诉他吗?”
徐启停顿两秒:“会。”
时衾:“那他如果回答你,你能告诉我吗?”
一阵更长时间的停顿。
徐启:“抱歉。”
时衾垂眸,轻扯僵硬的唇角。
她也真是,怎么会想到去问徐启,他是傅晏辞的人,当然是帮他做事。
自从那天时衾和傅晏辞不欢而散,他们很久没有联系。
时衾不由在想,是不是如果一直这样不联系下去,他们的关系就算是心照不宣的结束了。
然而,就在那么彼此冷了一段时间后,傅晏辞给她打了电话,问她为什么这两个礼拜都没有去周瑞那上课。
时衾觉得莫名,一面疏离她,一面又要来管她,好像对她关心成了他习惯的责任和义务一样。
换作以前,时衾可能会呛他一句“你少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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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她却有些怕,怕她真说出这句话来,傅晏辞就真的不管她了。
“知道了,我下周继续去。”她的声音尽量装得平静,若无其事,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冷落对待。
傅晏辞的嗓音依旧温柔清冷,回了她一句:“嗯,衿衿乖。”
像是对待听话的宠物。
时衾第一次不喜欢听他喊自己“衿衿”,仿佛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灵魂,像是喊随便一只猫,一条狗。
偏偏她这只宠物,害怕极了离开她的主人,即使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没那么上心,还要摇尾乞怜。
时衾也讨厌起自己。
“没事挂了。”她冷淡地说,想要及时止损,不再浪费她的感情。
傅晏辞听出她态度里的淡漠和设防,心中酸涩。
那晚徐启向他提起,时衾车上问他的问题。
小姑娘得是多没有安全感了,才会不敢来问他,反而去问一个旁人。
傅晏辞张了张口,最后又阖上,他垂下眼,盖住了瞳孔里的落寞。
“早些休息。”
时衾察觉出电话那头的迟疑,像是想和她说什么,最后又改了口风。
傅晏辞一向绅士,大概是想等她先提罢了。
晚上,苏圆圆从澡堂回来,看见时衾在寝室,挑了挑眉。
“怎么最近都没去你男朋友那里?”
时衾抿了抿唇,半晌,答道:“好像吵架了。”她不确定。
以傅晏辞斯文儒雅的性子,她就算想吵,应该也吵不起来。
闻言,苏圆圆一愣,虽然她没见过时衾的男朋友,但印象里,时衾在这段关系里,应该是很开心的。
至少前半年是这样,那段时间,苏圆圆感觉是时衾最快乐的日子。
所以江晗让她帮忙打听时衾男朋友的事时,她理都不理。
时衾很少提自己的感情生活,但也不会刻意避开。
有时候寝室里的女生们聚在一起玩游戏,聊到感情话题,她很无意提及起男朋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温柔得能沁出水。
苏圆圆皱皱眉,拖了把椅子过来,“出什么问题了?”
时衾犹豫片刻,把之前在车上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苏圆圆听后,整一个大无语。
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时衾,你疯了吧?出国读研那么好的机会不想要,就为了多谈两年恋爱?”
时衾觉得之前在车里,她和傅晏辞的那场谈话,重点其实不在这里,但苏圆圆只抓到了这一点。
果然感情的事情,就是很微妙,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觉察出其中变化。
她懒得解释,闭口不言,听苏圆圆跟她讲现实。
“你男朋友说的也没错啊,你现在年纪那么轻,还是求点上进吧。”
“指不定你出国以后,还能遇见比他更好的呢,现在人都是骑驴找马的多。”
时衾低着头,觉得她找不到比傅晏辞还要好的人了。
她小声反驳:“我已经有马了。”
苏圆圆白她一眼,嫌她不开窍,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你男朋友的驴呢?”
时衾不高兴了:“你才是驴。”
“行行行,我不说了。”
苏圆圆觉得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她也就不跟着掺和了。
“这周末你是不是不去男朋友那里了?要不跟我去看个演出。”
“什么演出?”时衾问。
苏圆圆撇撇嘴:“一台舞蹈剧。我很讨厌的一个人在里面主演,听说她腿受了伤,我想去看看她是怎么出丑的。”
“……”时衾没想到她那么直白地表露恶意。
“那你喊我干什么?”
“我一个人去特意看她出丑,显得我太坏了。”
时衾:“……”
你也知道啊。
周末的大剧院人山人海。
时衾看见门口巨幅海报上面一身纯白纱裙,身姿翩跹的女人,愣了愣。
苏妙同的长相,是那种看过一眼,便绝对不会让人忘记的美。
“她就是你很讨厌的人吗?”时衾问。
苏圆圆看到那张海报就觉得刺眼,尤其是还把苏妙同拍得那么漂亮,纯洁得像是一朵雪山玫瑰,她恨不得上去撕了。
她们到的比较早,在剧场大堂里晃荡。
有两个工作人员,端着比人高的花篮进来。
许多祝贺演出顺利的花篮早就已经在大堂里摆好,就这一束姗姗来迟。
工作人员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身形高挑,简单黑色T恤,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懒懒散散地指挥,只动口,不动手。
苏圆圆最先看见他,招手喊他:“江晗?”
听见有人叫他,江晗回过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朝他招手的是苏圆圆,他的目光却一下落在了她旁边的时衾身上。
时衾低着头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连苏圆圆的喊声也没在意。
江晗的目光在时衾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恍然才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匆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苏圆圆。
“你怎么在这里?”苏圆圆问。
江晗耸耸肩:“来替我哥送花。”
苏圆圆皱眉:“给苏妙同的?”
江晗扫一眼花篮:“上面不写了吗。”
两人的对话传入耳中,时衾一怔,缓缓抬眸,视线落在经过的花篮上。
匆匆一瞥,花篮上,两排红宣纸上的烫金字醒目——
“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
“祝演出成功,傅晏辞。”
不光写了,而且很用心地写了,诗句里含了苏妙同的名字,清雅别致。
用端端正正的楷书,是傅晏辞的亲自手笔。
就像一开始,他给自己起名时那样。
青青子衿。
格局上倒是比不过这一句“妙同趣自均”来得大气。
时衾心底阵阵发凉,一直凉到脊骨。
“随便找个人送不就行了,非得让你来?”苏圆圆没想到傅家给苏妙同那么大面子。
“……”江晗面色一滞,有些尴尬,不好说出复杂的实情。
其实是他有求于傅晏辞,想请他帮忙写自己出国申研的推荐信。
为了这么个推荐信,江晗拉不下脸直接找他,绕了好几个圈,最后不知道怎么绕到了他前姨父傅贺远那里。
傅贺远虽然和江瑾离婚许多年,但对江家却是一直帮扶。
他一听,以为是傅晏辞故意难为自己弟弟,不给人写推荐信,所以江晗才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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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贺远直接就把儿子叫回了家里。
傅晏辞被他批了半天,才知道江晗要准备出国这件事。
江晗想起晚上在傅宅,他哥看他那凉凉的目光,就觉得发慌。
好不容易这事聊完了,他哥那个继母,还是一根搅屎棍。
偏偏要提及苏妙同舞台剧首演的事,她知道自己摆弄不了傅晏辞,就去撺掇傅贺远。
傅贺远本来就有意让长子赶紧成家,恰好他对苏妙同也满意,索性定了花篮,还借傅晏辞的名义,写了两句祝词,让傅晏辞差人送去。
傅贺远的书法,也是和傅老爷子学的,亦是极好。
江晗背后坑了他哥一把,所以傅晏辞故意折腾自己,让他来送花,也不能有什么怨言了。
“可能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吧。”他呵呵干笑。
闻言,苏圆圆冷哼讥讽:“看来我们家终于是靠上傅家这棵大树了。”
也就苏妙同愿意听从家里的摆布,苏家靠卖女儿苟延残喘,真是好意思。
同样是“皇亲国戚”,江晗感觉自己也被冒犯到了。
“你们来这干什么?”他转移话题。
“你说呢,来看我亲爱的姐姐演出啊。”苏圆圆脸上不屑,“你要一起吗?正好我多买了几张票。”
她才不喜欢看好戏的时候,和陌生人胳膊肘碰胳膊肘呢。
江晗下意识看向时衾,发现她的脸色苍白,一副失神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没有拒绝苏圆圆的邀请。
整场演出,应了傅晏辞的祝语,非常成功。掌声连绵不绝,到处有人喊着苏妙同的名字。
苏妙同宛如林中仙子,时而轻歌曼舞,时而深情婉转,化着精致妆容,身体柔软,美得不像现实里存在的人,大概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她的蛊惑。
时衾看得五味杂陈。
没看到好戏,苏圆圆满脸失望。
演出结束,许多人往外走,不好打车,她们搭了江晗的车回去。
江晗看一眼时衾,演出结束了,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坐前面。”他说。
时衾脑子一片混乱,没想其他的,江晗说什么,就照着做了。
她径直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
反而是还在外面的苏圆圆瞪了江晗一眼,这人一看就是还贼心不死。
苏圆圆坐在车后排,刷手机,看到微信里苏妙同的朋友圈,手捧鲜花,演出妆还未卸,人比花美。
她撇撇嘴:“苏妙同居然打了封闭针,她对自己可真狠啊。”
时衾得眼睫颤了颤,没想到苏妙同还是那么坚韧的女子。
不像她,脆弱得像是菟丝子。
苏圆圆继续翻着苏妙同的朋友圈,总想找着她的错处。
“你说这张照片,是不是有点佛媛的意思?”她把手机往前递给时衾看。
时衾实在提不起兴致,余光扫了一眼,却一下愣住。
照片拍的是一处寺庙,即使天已经黑了,依然香火绵延,到处都是来参拜的香客。
苏妙同一身月白色旗袍,斜斜靠在放生池边,池内有莲叶枯败,别有一番风味。
照片虽然拍的是放生池,却带到了后面的主殿。
主殿前,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西装干净整洁,面色冷峻清冽,与寺庙显得格格不入。
时衾迷茫不知所措,怕是自己看错了,她将照片放大。
像素模糊下,傅晏辞的那张脸依然俊朗不凡。
“……”
时衾关掉照片,看到了这条朋友圈的日期:1月31日。
是傅晏辞和她说出差回不来的那一天。
他明明知道这一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然的爆发。
时衾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睛湿润,颤抖着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电话接通。
时衾直接抛出一句:“我要分手。”
她一字一顿,仿佛下了十足的决心,语气里是强忍的冷静,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江晗和苏圆圆皆是一惊,没想到她在车上这么突然的行为。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终于,傅晏辞开腔,声音冷沉:“我不同意,当面来和我说。”
第33章 、月光
车里的空气凝滞,谁也不敢讲话。
江晗余光瞥向旁边,时衾低着头,乌发挡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
透过后视镜,苏圆圆朝他摊手,龇牙咧嘴,一脸的问号和惶恐。
“对不起。”时衾轻轻地说,“影响你们了。”
苏圆圆赶紧接话:“说什么呢,哪有影响不影响的。”
“怎么突然好端端要分手啊?”
江晗开车,视线盯着前方,注意力却全然放在她们的对话上,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都是汗。
时衾:“就到了该分的时候了。”
苏圆圆:“那你男朋友同意了?”
时衾抿抿唇:“他让我当面和他说。”
苏圆圆点点头:“确实,分手还是要好好分,当面讲清楚比较好一些。”
“你现在就去找他,还是冷静一下?”她问。
“现在就去吧。”时衾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拖延和犹豫的人。
她看向江晗:“你能找个路口放我下来吗?”
苏圆圆道:“这么大事儿,还放你自己一个人去啊,我们送你去。”
江晗:“地址。”
时衾犹豫片刻,报了地址。
江晗在听到她说的那个公寓名字时,愣了愣,住在那个片区里的人,非富即贵。
苏圆圆听了,也是这个反应。
“我靠,你男朋友住那儿?”
“……”时衾没吭声当作默认。
“那么有钱,要不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苏圆圆很没出息,更看重现实。
江晗轻啧一声,白她一眼。
苏圆圆看见从后视镜传来的眼神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好像在说,就算人家分了,也没你什么事。
江晗在前一个路口掉头,往时衾说的地址开。
北京城去哪里都远,从大剧院开车过去,要近三十公里。
路上苏圆圆下车,买了几瓶啤酒回来。
时衾以前很少喝酒,但今天心情实在太差,苏圆圆递来一罐,她也拿了喝。
“他多大了?”苏圆圆开始对时衾的男朋友产生好奇。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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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时衾和傅晏辞在一起,也已经一年多了。
苏圆圆挑挑眉,并不太吃惊,能住在那里面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奋斗到一定程度的企业家,不可能有太年轻的。
反倒是江晗脸色沉了下来。
苏圆圆开玩笑似的问:“跟你差九岁,图你年轻漂亮?”
虽然是事实,但被苏圆圆说出来,时衾还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
她猛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灌入胃里,火烧火燎。
“应该是吧。”
女孩的声音低低柔柔,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江晗听得心都碎了,恨她那个男朋友恨得牙痒痒。
“你要是不怎么喜欢他,就没必要分了,他玩玩你也玩玩,反正不亏。”
“要是你很喜欢他,我劝你还是及时止损吧。”
苏圆圆太清楚那帮有钱人的圈子里是什么样的了,“感情是最玩不起的东西,谁先交底谁先输。”
时衾握着啤酒罐,目光落于无名指那一圈的戒指上。
银色戒指在黑暗里反射出十字的光,透出一股寒意。
她轻扯唇角,觉得她已经输了。
江晗的车在公寓外停下,公寓的安保措施很严格,不让外来人员和车辆进入。
时衾的信息之前被傅晏辞在物业录入过,所以刷脸能过门禁。
苏圆圆不放心,说要等她。
时衾摇摇头:“可能没那么快,你们先走吧。”
谁知道傅晏辞会怎么难为她。
江晗靠在车门边,一言不发,目送她进去。
时衾站在公寓门前,深深吸一口气,敲门。
她的指纹是能开门锁的,但事到如今,她不想开门进去,主动划清界限。
即使大门敞开,她也不要主动进到傅晏辞的领地。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像是没有人。
时衾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不给她开门,提醒她对这片领地可支配,划不清界限。
来找傅晏辞的第一步,她就败下阵来。
时衾将食指按在指纹锁上,门在寂静里发出一声“滴”。
她推开门,客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除了矮几上的玻璃鱼缸发出幽蓝色的光,提供微弱照明。
玻璃鱼缸旁边的小提示板不停闪烁红字:“喂食时间,请喂食。”
七秒在水里拼命地撞玻璃,不知道被饿了多久。
时衾走过去。
她看见矮几上还放了一串檀木佛珠。
以前傅晏辞一直是那种绝对理性的人,从来不信神佛,也没有所谓信仰。
现在居然戴起佛珠了。
时衾的心更凉了。
她捏起一块小小的金属鱼食,丢进水里。
书房的门半阖着,透出昏黄的光亮。
在这种情况下,时衾最不想进的地方,就是傅晏辞的书房。
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进去。
傅晏辞站在窗边,背对她。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长,月光洒下来,透着一股清冽凉意。
时衾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听见声音,傅晏辞缓缓转身,他双手抱臂,视线微垂,就那么看着她,侧脸隐匿在阴影里,辨不明表情。
时衾双手握了握拳。
“我要分手。”她说,声音平静但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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