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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抬头,韩平策一刹那愕极,“陆九郎!”
他本就讨厌这小子,如今妹妹给蕃军俘虏,陆九郎却在五皇子身边,不外是逃军后使了手段攀附媚上,韩平策憎恶之极,神气中不觉带出,低吼一声,“你怎么会在这!”
他虽生得相貌纯厚,毕竟是浴血沙场的猛将,发作起来极为吓人。
陆九郎毫不畏惧,“属下一直跟着韩七将军,护着她从蕃人大军中逃出。”
韩平策几乎不能置信,一把抓住对方的肩,“你说什么!”
他指如铁钳,掐得极重,陆九郎也不挣扎,昂然道,“韩七将军身受重伤,来此镇幸遇五皇子施救。”
后方一辆马车缓缓牵来,侍从挑起垂帘,现出车内的韩明铮,她面容灰槁,唇色发紫,本来有了起色,经历乱兵之后肺腑伤得更重,勉强给塔兰扶起,呼吸已急促起来。
陆九郎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韩明铮的气息变了。
她纵是虚弱至极,也有一种冷静的端凝,随时提着劲应对周围,然而望见兄长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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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她彻底放松下来,美丽的眼睛湿了,不再是威冷的女将军,而是伤心又委屈的妹妹,微弱道,“阿策,两万人都没啦——我的兵是好样的——”
韩平策如见奇迹,抢近扒在车边,语无伦次的道,“没了不怕,人活着就好——阿爹也夸你是好样的——”
他小心的触碰妹妹的头,确定了不是幻影,涌出无与伦比的狂喜,在胸中澎湃难抑,禁不住朝着身后的军队吼出来,“韩七将军没死!她还活着!”
青木军哗然而动,迅速将喜悦传开,有士兵迸出纷乱的呼叫,渐化为数千人激昂的呐喊,一声声震耳欲聋,商队的众人为之骇讶,连护军也警戒起来。
李睿虽不懂河西腔,也为群情而震动,讶然道,“他们在喊什么?”
陆九郎望着车内的女郎,看她浸泪的眼睫,脆弱的姿态,忍着痛对兄长流露的依赖,轻声而答,“赤凰。”
每一声都是赤凰,宛如狂浪席卷八方,凝着无尽的祟慕与热爱。
韩平策不擅应酬,性子却很真,爱重手足,在士兵中威望极高,一呼响应如雷。
李睿不免刮目相看,待见他安排周详,行军谨慎,不断有斥候回传消息,对方圆百里的动静了如指掌,越发称许,不愧是河西威名最盛的青年将领。
裴行彦陪在皇子身旁,私心颇为郁忿,明明自己应对得体,言语高雅,远胜于木讷的韩平策,五皇子却不甚留意,甚至对陆九郎这卑贱的野种都更有兴趣。
当李睿又一次问及,裴行彦抑着神情,平平回道,“这人早先就是个无赖,在军中也没任过要职,不知此次何以立了大功,或许运道好吧。”
这些话如何能令人信服,陆九郎的聪明善藏,勇猛顽强,各种能耐是众人亲见的。
李睿不疾不徐道,“纵是运道好,能从数万大军救人也是孤勇无双,对韩七将军更是忠耿。”
裴行彦忍下冷笑,仍透出一丝微讽,“恐怕韩七自己都没想到他如此忠耿,这人是韩家养出来的,殿下若想了解,一问韩小将军即知。”
李睿的眸光微沉,裴家子貌似俊雅擅言,却傲气自负,连尊卑也分不清,他不再理会,转与郑松堂闲谈起来。
裴行彦被撂在一旁,心头越发气闷,木着脸随行。
后面的马车上,王柱抱着伙伴号啕了一场,眼泡红肿不堪,“你们几个夯货!还以为再见不着了。”
伍摧与石头挨了十来刀,亏得皮糙肉厚挺过来,并排躺在车里养伤,闲得只能放屁,见到伙伴大喜。
伍摧骂咧咧的道,“谁叫你不在,要是跟着陆九多个人手,老子也不至于被砍成这样。”
石头想的更实在,“他肯定第一个躺,最后还得我们护着。”
王柱哭了又笑,鼻涕泡都涌出来,“史勇也活着,太好了,可惜李相没了。”
一句说得几人红了眼,死去的哪个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
伍摧咳了咳掩去酸涩,故作轻松,“九郎这回长了脸,要不是他,将军就完啦!”
二人好容易有个吹嘘的对象,唾沫横飞的争抢着说话,将凶险夸大了十倍。
王柱听得越来越恍惚,“你们莫不是给神仙附体,这样也能活出来?”
伍摧洋洋得意,“五皇子还带着安家女来对质,陆九把将军的身份一亮,他们全傻啦!”
石头跟着直乐,“那个半截话的竟然是宫内的太监,我的天,除了九郎谁猜得到!”
皇子、皇宫,内监之类的人物,对边疆百姓而言形如传说,哪想到竟有一日碰上了。
陆九郎也受了许多伤,比二人略轻,勉强还能挪动,靠着车篷听伙伴絮叨。
他的推断当然不仅靠一个阉人,李睿的身边人无不讲究仪态,言语高雅,无形中现威仪,看得出久居高位,却对李睿毕恭毕敬,定是身份悬殊极大,再加上随行的精卒,携来的大量兵器,旁敲侧击的试探与观察,自然就猜到了大致。
伍摧摸着胸腹的绑带,“要不是意外碰上乱兵,才不会这样狼狈,险些死在石头一泡尿上,亏得老子命硬。”
石头窘得面红耳赤,“哪是你命硬,不是九郎你早给砍成十八段!”
伍摧笑骂,“你还不是一样?老子倒的时候还听你哭号来着,傻货!”
王柱抽着鼻子又想哭了。
伍摧有些感慨,“将军还说陆九不会回来,幸好错了。”
车外的陆九郎一怔,“她为何这么说?”
伍摧这会还有什么不懂,嘿嘿一笑,“将军大概猜出贵人的身份,当你另攀高枝去了,还算你小子义气,不肯抛下兄弟。”
陆九郎侧过头,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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