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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九、麻绳(第2页/共2页)

精气神早已损耗殆尽。

    已搬出去住的哥哥跟她之间的感情也淡,只劝她还是回母亲那边,不要到处跑,慢慢找事做。姑姑们也都表示无能为力——一个姑娘家,下苦力的事做不了,有风险的不敢推荐她去做,责任太大了。

    她到单位找过二叔,也就是黄于菲的爸爸,因为她知道二婶向来不让丈夫管他们黄家的事,就不敢去家。可二叔也没法子,倒是把堂妹黄于菲叫来了,这堂妹也是,对自己向她倾诉的烦恼疾苦不知是理解不了,还是无动于衷,反正对牛弹琴地聊了大半天,都没点共鸣,末了还帮她打了一晚上掩护。

    也罢,现实就是现实,孤独和无助,让这个还不到20岁的姑娘无所适从、心灰意冷。

    彼时傍水县陆续兴起了歌舞厅、酒吧、录像厅,离开傍水前,她去了几次酒吧,点杯最便宜的桔子汁,坐在桌子边发呆。然后,认识了同样独自前来休闲的30岁包工头高正华。

    高是主动过来的,坐在她旁边,请她喝比桔子汁贵5倍的葡萄酒,借着吵杂的音乐掩盖,扯着嗓子找她聊天。

    黄知丹对他并无特殊的好感,因为他看上去不像有才貌有地位的才俊;也没有特别的反感,因为他不像那些地痞流氓举止轻佻,出言不逊。

    聊得多了,留下了联系方式,高正华在她离开傍水回家时,给她买了船票,给她母亲捎了礼物,甚至还拿了一百块现金。

    这层关系就此微妙起来,后来黄知丹来傍水,也不告诉父亲和亲戚们了,就自己住旅馆,跟高正华偷偷摸摸地约会。

    黄知丹心里是矛盾的,高正华对她很大方,也用心,她很享受,可要说爱,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爱,最要命的是高正华没瞒她,告诉了她自己在农村有老婆有儿子,家人对八字给他找的,没感情。他也承诺,会想办法离婚,以后只对她一个人好,赚的钱都给她。

    每个女人,大概都会做个关于“幸福归宿”的美梦,尤其在徘徊于生活低谷的时候,总希望有个坚实的依靠和庇护,黄知丹当然不例外,就这样抱着些许期许地跟高正华暗地交往。

    93年八月傍晚,俩人到腾高山幽会,这也是俩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我们在山里待到天快黑,快要下凉了,我们正在林子里说着话,他老婆不知道啥时候跟着来了,吓了我们一大跳,然后,我就走了,后来他没来找我,我想,他应该还是选择回家跟老婆过吧,那我还能咋样呢,老在旅馆呆着也不是回事,就死心走了,再没回过傍水。”黄知丹讲述了最后那次见面的情况。

    “他老婆?洪福香?这是你和他老婆第一次见?当时每个人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仔细说说,每个细节。”陈江涌感觉那次见面对于高正华的此后的行踪起着决定性作用。

    “我不知道她叫啥,是第一次见,她从林子里钻过来,跟高正华说,你不要娃,就是为了这狐狸精.......高正华说,要什么要,回去再说。然后就要拉我走,我当时觉得太丢脸了,真的,在那一秒都呆不下去,自己就先跑了。跑出去没多久,好像听到他俩打起来了,后来都不知道了。”讲起这一段细节,黄知丹羞愧得不敢看警察的眼睛。

    “打起来?你没看到,只是听到?”

    “嗯,听到高正华叫了一声。”

    “只听见高正华叫,只一声,他老婆没叫?”

    “没有,叫得也不大声,就像被踢了一脚似的。我后来跑得远了,打得怎么样,真的不知道。”

    “哦,在腾高山哪个位置,你记得吧?”陈江涌问道,他不得不怀疑高正华当天就失踪了,就在腾高山里。洪福香说过的胡话里既有狐狸精,也有丈夫被野狗吃了,万一就是实话呢?!

    “不记得了,就随便走着走着走到的,他带着我走的,那一片树很密,我记得。”

    “周围有溪流吗?这样吧,你抽一天带我们去找找那个地点吧。”陈江涌心里其实没什么底,腾高山地形复杂,树密的林子到处都有,前些年开发建设时并没什么发现。可是这一步总归是要进行,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常常就发生在看似无望之绝处。

    “能不能不去?我真的记不得了。我认山路很差,再说了,你们问他老婆是不是更好些?总之,我走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在一起,后面他去了哪,跟我真的没关系。”黄知丹皱着眉,发愁地说,她当然不愿意再参与到过去那段难堪的旧情中去,哪怕只是提起,对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都势必造成影响。

    “高正华失踪后,洪福香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所以前面你说的,暂时无法证实,请你明白,越早配合我们找到高正华,这事就越快过去。”陈江涌能理解她的心思和顾虑,可理解归理解,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他不可能在这个大原则下心软。

    “你们不相信我?我从没说过谎。”她说这话时,神情特别严肃。

    “相信你,但也请你理解,咱们互相理解,好吗?”杨冬果接过了话,因为这一瞬间,他觉得她诚恳的微表情跟黄于菲还真是挺像。

    黄知丹只好点头答应了。

    “对了,你和高正华的事,告诉过别人吗?”陈队长又问。

    “没有,哪有脸说......”

    “那你先回去吧,安排一下家里,咱们明天回傍水。”陈做好了安排。

    黄知丹一边思忖怎么跟丈夫说,一边无奈地回家了。

    晚上,荷塘小屋进行着高正华话题的同时,住进招待所的陈江涌和杨冬果,一人靠在一张单人木床的枕头上,同样谈起了高正华。

    “队长,我觉得高正华很大几率已经死了。既然他没跟黄知丹私奔,那16年没人见过,必是凶多吉少了。”杨冬果盯着天花板说。

    “嗯,很大几率。”陈应到。

    “死在腾高山?如果黄知丹说的是实话,那他老婆目前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偏偏脑子病了。有没有可能就是他老婆杀了他?”冬果继续问。

    “嗯,有这个可能。”陈继续答。

    “可她一个女的,没啥剧烈打斗,就杀死了一个青壮男?”

    “嗯,什么可能性都有。”

    “高正华的失踪时间并不精确,他手下的农民工是在找了几天没见人后才报的案,您觉得会不会那些天内又发生了什么?”

    “嗯......”

    “队长,您别老嗯啊,您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冬果发现队长像是在敷衍自己,催他说点有用的。

    “我在想,我们从腾高山找尸骨回来后,跟高满的谈话,他说他母亲就早上起来清醒几个小时,然后越来越糊涂,特别是天黑以后,经常自言自语,有时候说高正华跟别的女人跑了,有时候说被野狗吃了,有时候还说他就在屋里,要害她......”陈江涌一边回忆一边说。

    “是,您后来跟我们说过,咋了?”

    “高满只提了洪福香自言自语中的三句话,就有两句像是真的,那最后一句......我倾向于你说的第一种可能性,洪福香杀了高正华。”

    “啊,是吧,那她的脑子是被自己刺激坏的?她力气那么大?”冬果觉得身上在发冷。

    “常干农活的人,力气不会小,如果有武器,更容易制服对方。”

    “然后任尸体扔在了山上?竟然没人发现?黄知丹说那林子不近水,就算被野狗破坏,也不会一点都不剩吧,照说该更分散,更容易被发现才对。埋了?她一个人能做到这么多事?”

    “这一部分,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去证实的了。”

    “好,先上山搜。”

    “同步,找洪福香,她不是上午清醒吗,咱们就上午去。”

    “是。对了,队长,要不要娃啥意思?他俩已经谈离婚了?男方不要孩子?这不是多数女方巴不得的么?”

    “不知道,只能到时问洪福香。有时谈话的语境不同,字词的意思相差千里。”

    “嗯,是。”杨冬果很认同队长。

    谈完一通没结论却很关键的工作,俩人便各摆各姿态,各入各梦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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