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联络南边浙江和两湖的经销商增加订货量。
幸而沈家精盐已经打出名气,那边几家经销商很慷慨地加大订货,只是加了货物,就得增加盐运。去南边的盐船,是从立新码头走,柏清河好商量,然而此时正是秋收季节,粮运繁忙,货船大都空不出来,一时半会儿要凑到合适的盐船,成了难事。
沈玉桐为这事跑了两日,也没谈下来。
这天,他好不容易得空回家,小汽车刚在沈家花园大门口停下,余光便见一道身影从旁边跑过来。
“二公子!”
沈玉桐见到来人,惊讶地开门下车:“小孟,你怎么在这里?”
孟连生道:“我来找你,听管家说,你今日回来,就在这里等你。”
沈玉桐问:“怎么不去屋里等?”
孟连生摸了摸耳朵:“我也不认得其他人。”
沈玉桐这几日忙得身心疲惫,见他这样,却也觉得好笑,他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道:“你是我们家大恩人,还怕没人招待你?”
孟连生抬眼望着他,蹙眉问道:“二公子,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沈玉桐摊摊手,无奈道:“盐厂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家中烦事他不欲与他多说,话锋一转,“你来找我作何?”
孟连生道:“二公子是不是想增加往南的盐运?”
沈玉桐点头:“顺和那边估计短时间会不会恢复,盐厂这几日积货太多,只能多往南边调货。但现在是粮运季节,一时半会很难订到足够的船只。”
孟连生道:“我今日来就是跟你说这个,最近进入上海的粮船多,这些船只返航多是运送一些普通日需。我跟他们谈了一下,可以每天空出三条货船做盐运,只是价钱可能比平时要略多一点。”
沈玉桐愣了下,继而又大喜过望,每日三条货船,足以消化这些日子的存货。他激动地握住对方手臂:“只要有船,价钱不是问题。小孟,你可是帮了二公子大忙。”
孟连生抿抿唇,道:“我也是听说你在找船,正好我在码头做事,这方面比较熟悉。”
沈玉桐一扫这几日的阴霾,不管大哥在北京活动得如何,至少解了燃眉之急。他忍不住在他肩膀狠狠揉捏了一把,满脸都是欢喜之色,道:“小孟,我看你就是我命里的福星。”
隔日傍晚,他便安排人将积压在顺和的盐,往立新运过去一批。
因为是孟连生帮忙,他亲自去了一趟码头。
看着一袋一袋的精盐,被运上货船,站在夕阳下的沈二公子,深深积压几日的郁气,总算是吐出来。
孟连生不知从哪里端来一杯热茶:“二公子,喝点茶!”
沈玉桐转头,看到他手中冒着热气的粗瓷杯子,微微愣了下。
孟连生忙道:“这是新杯子,没人用过的。”
“想什么呢?真当我是不是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沈玉桐见他误会,笑着接过杯子,“我就是觉得小孟你怎么跟我肚子里蛔虫似的,我正觉口渴,你就端来了一杯热茶。”
孟连生道:“现在秋燥,我看二公子站在水边吹了这么久风,肯定是渴了。”
沈玉桐道:“原本就是你帮我大忙,我还要劳烦你挂住我渴不渴?”
仔细想来,认识孟连生以来,好像真的是他一直在帮助自己。
照例来说,他是是沈家少爷,而对方不过是柏清河一个小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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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偌大的上海滩,应该是自己帮他才是。
然而自己是一桩事都没为他做过,一想,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愧疚,想着日后定要对这个弟弟更好一些。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是最普通的粗茶,但喝在口中,却十分甘甜解渴,倒是比家中明前龙井更好喝。
看来喝茶也是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
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眼站在岸边和船家交谈的孟连生。
柏清河的小小手下?
也许并不尽然。
喝了半缸子茶水,货船也装得差不多。沈玉桐抬头看了眼夕阳,对走过来的孟连生道:“小孟,附近有间不错的酒楼,等你忙完了,我们去吃饭。”
孟连生笑说:“我没什么事了,现在就可以走。”
沈玉桐点头:“行。”
哪知两人正要转身离开,一个穿着黑短褂的青年气喘吁吁跑过来,拉着孟连生道:“小孟,东哥让你我叫你去德兴馆吃饭。”
孟连生道:“你告诉他,我有点事不去了。”
青年瞧了眼他身旁的沈玉桐,凑到他对面贼兮兮道:“东哥说今晚有大活儿要做,让你务必过去。”
他口中的大活儿自然就是去抢烟土,孟连生心中了然,他犹疑了下,终于还是点头:“行,我这就去。”又面不改色对沈玉桐道,“二公子,孙老板找我有事,不能同你一起吃饭了。”
“正事要紧,饭何时都能吃。我明日再来码头找你。”
孟连生想了想,又道:“二公子,其实船的事,我也就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就算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沈家却是解了燃眉之急。虽然我们是朋友,但也不能叫我总欠你人情。”继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笑说,“这样下去,越欠越多,我当真是还不起了。”
孟连生摇头:“我日后肯定也有需要二公子帮忙的时候。”
沈玉桐道:“这个你放心,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能帮上忙,二公子义不容辞。”
孟连生轻轻一笑:“嗯,二公子那我走了。”
夜晚十点,月上中天。
吁——
嗒嗒作响的马蹄声,在夜色中缓缓停下。
“东哥!”赶车的杜赞压低声音朝车内道,显然是有什么异状。
实际上他不说,车内几人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显然已经有人赶在他们前头。
车内的人下来。看到前方黑漆漆的路上横倒着一辆马车,三个男人半卧在路边□□,想来是已经被打了一顿。
“哟!这不是东哥么?这么巧?”
原来抢在前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对头李思危。
李思危认出来人,大摇大摆走过来,朗声笑着与孙志东打招呼,语气是十分的得意张扬。
立新和顺和这几年斗得厉害,双方两位老大坐镇幕后之后,在台面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便是孙志东和李思危,尤其是以抢烟土这事儿最甚,彼此都截过对方的胡。
孙志东见来迟一步,心中直骂娘,面上却依旧要装作满不在乎地笑:“原来是李大少爷,看来今晚收获不错。”
李思危道:“还行,也就百来斤,够打个牙祭而已,不过品相不错,东哥也要不要拿两条回去吃?也不算白跑一趟。”
孙志东哂笑:“不用了,我不差这两口,留着你自个儿慢慢享用。不过——”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年轻人胃口太大可不好,小心撑坏了身子。”
李思危也笑:“东哥放心,我身子好得很,倒是东哥自己要保重。”
孙志东冷哼一声,转身对自己人挥挥手:“我们走!”
只是才刚迈出一步,便被李思危打断:“东哥稍等!”
孙志东不耐烦道:“李大少爷还有何事?”
李思危上前一步,笑问:“是这样的,最近我们顺和与沈家有点纠纷,想必东哥也听说过。”
孙志东道:“你们与沈家的事,我可没兴趣。”
“我知道东哥没兴趣,不过沈家原本走我们顺和码头的货,这几日从你们立新运走了,想必你手下有人对我和沈家的事挺有兴趣。”
“是吗?”孙志东早不管码头上的这些杂事,自是不知孟连生帮沈家找了货船。
李思危继续道:“你手下是有个叫小孟的人吧?”
孙志东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孟连生,懒洋洋问:“小孟,是你?”
孟连生点头:“嗯,二公子说想从我们这边多出一点货,我见正好有空出的粮运船,便帮他安排了几只。”
孙志东弯唇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错,我们做码头生意,就该活络一点,沈家是我们客户,得好好给人家安排。”又转头对李思危耸耸肩,“李大少爷,你看到了,我们就是正当做生意,可不是掺和你们与沈家的事。”
李思危道:“我还听说,这位小孟是二公子的朋友。”他一步一步走到孟连生跟前,借着月色打量身前的年轻人。
两人上回其实已经在醉心楼打过照面,只是那次也是这样的夜晚,孟连生又只是孙志东一个小手下,李思危不屑于去注意一个小喽啰的的模样,自然不记得对方。
而现在的孟连生,不仅是坏他好事的人,还是沈玉桐的朋友,他非得仔仔细细将人瞧个一清二楚才行。
他原以为沈玉桐是天上的星辰,寻常人难以企及,交的朋友也都是与他一样的世家公子。但是眼前的孟连生,不过是孙志东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手下,除了看得出是个模样标志的青年,毫无特别,甚至还有些老实木讷。
李思危心态彻底崩了,沈玉桐不愿跟自己做朋友,却愿意与这么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结交。
嫉妒的熊熊火焰燃烧起来,燎得他难耐,以至于忘了孟连生是孙志东的手下,猛然伸手攥住对方脖颈:“就凭你,也配合做沈二公子的朋友?”
孟连生因为脖颈的疼痛低哼一声,掐住对方的手腕随手往下一压。
李思危只觉手上一麻,竟被这小子成功卸了力气,想要再次抓上去,杜赞和陈勇已经上前将他拦住。
孙志东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冷笑道:“李少爷,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要动我的人,是不是得先问问我?”
李思危这才从愤怒中回神,恨恨地瞥了眼孟连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孙志东也沉着脸道:“我们走!”
哒哒的马蹄声在夜色下再次响起。
孙志东靠在车厢上,恼火地点燃一根烟:“他妈的,已经连着两次被李思危截胡,这小赤佬,迟早让他好看。”
陈勇附和道:“李思危现在真是越来越嚣张,现在连沈家这样的世家都敢搞,人沈家北京政府都有人的,也不知是要作什么死?”
“县官不如现管呗,这小赤佬就是仗着他叔与林护军使关系好,以为自己在上海滩可以一手遮天。至于为何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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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孙志东嗤笑一声,一脸猥琐道,“这还不简单?李思危好相公,看上沈二公子的花容月貌,求而不得,只能想方设法找事。”
说到这里,他伸手搭在身旁孟连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说:“不过小孟,你帮沈二公子这事办得不错,就是得让李思危好好吃个瘪。话说回来,东哥还真小看你了,你一乡下小子有点本事啊,竟然能结交上沈家少爷。”
孟连生淡声说:“也是机缘巧合。”
“不管什么合,都是你本事。”孙志东自认跟沈家不是一路人,对沈玉桐这样的世家公子也不感冒,因而对孟连生这段友情并无兴趣,说完这句,就又沉下脸,将话题拉回李思危,“若不是大哥一直压着,我早就干掉李思危那龟孙子。”
陈勇道:“大哥也是小心谨慎,现在警署故意让我们立新与顺和双方制衡,以方便控制上海。要是我们直接动李思危,李署长和护军使那边可都不好交代。”
孙志东狠狠吸了口烟,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让李思危这小赤佬骑在我头上,我实在是不甘心。”
一旁的孟连生冷不丁插话问道:“东哥,你不能动李思危,但如果别人动呢?”
孙志东明显是觉得他在讲笑话,嗤笑一声:“我倒是想,但上海滩除了警察署长和护军使,有谁敢动李思危?”
孟连生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这一趟空手而归,孙志东一腔怒火,自是去烟花柳巷发泄个痛快。
孟连生回到柏公馆,已临近十一点,他漱洗干净,去报架拿了两份今天还没看的报纸。
沈家最近被顺和断了往北的盐运,沈二公子也成了花边新闻的常客。
今天报纸上依旧有他的小花边,说顺和这回中断沈家盐运,实则是李思危和沈玉桐争夺佟如澜闹出的矛盾。
上海滩公子哥儿争捧戏子不是稀奇事,先前还有过大打出手闹出人命的例子。如今佟如澜又正当红,倒也合情合理。
孟连生平静地扫完这篇满是噱头的小故事,翻开另一页,目光不经意落在一则悬赏消息上——江南制造局昨夜丢失一批军火,淞沪警察署悬赏两百大洋征求线索。
短短一则消息,孟连生却默默看了半天,最后将报纸折好,放在床头柜上。
城南高昌庙。
洋务运动后,随着江南制造局在此建立,高昌庙成为成了沪南重镇,酒楼,银号,布庄鳞次栉比,比起租界,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到高昌庙去白相,一度成为沪人流行的休闲方式。
孟连生此前从未来过高昌庙白相过,今日前来,也并非为了游玩。
他下了电车,朝路人打听之后,寻到江南制造局附近。
江南制造局丢失军火是一桩大事,为此军警正在派人挨家挨户搜查,昨日立新码头也迎来了几个便衣,只是事发三日,始终一无所获,据说护军使大发雷霆,去警察署狠狠敲打了一番。
比起不远处市的热闹,工业区十分清静,只隐约听到有机器的轰鸣声。大铁门外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大兵,表情冰冷严肃,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在门口露出哪怕一点鬼祟之状,这几位大兵便会举起手中的毛瑟枪,将人当场击毙。
因而孟连生只默默打量片刻,便如同一个普通路人一样,神色平淡地离开。
离开大兵的视线范围后,他在周边转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几个躺在路旁挠虱子晒太阳的小乞儿身上。
他想了想,走过去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元,丢在小乞儿面前的小盆里。
懒洋洋的小乞儿立马坐起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将那几枚可怜的铜元刮分。
“谢谢公子!”
孟连生轻轻一笑,似是随口问:“你们晚上也睡在这里?”
小乞儿身后有一个茅草棚,遮不了风,但挡雨约莫是够的。
有小乞儿回:“是呢!”
孟连生笑问:“那这几日半夜,你们有没有听到看到有什么车辆经过?”
“车辆?半夜除了粪车,还能有什么车辆?”
孟连生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粪车是拉去哪里的?”
一个小乞儿往南面一指:“那边的化粪池咯!”
孟连生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遥遥可见大片的农田。他点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银元,递给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和大家一起去买好吃的。”
几个面黄肌肉的小乞儿,顷刻间变得神采奕奕,攥着一块银元,蜂拥着朝街市跑去。
此刻正是秋收时节,今年江南一带天色不错,收获颇丰。孟连生找到一处化粪池,旁边凌乱放着两个空粪车。他皱了皱眉头,迈步离开这熏香之地,走到不远处一个金黄稻田停下,田里几个农人正在用打谷机打谷子,轰隆隆的好不热闹。
这一带是大片农田和果园,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不少这样的农人在忙碌。要找地方藏几箱军火,想来不是难事。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农人的劳作,走到几个人旁边,客客气气地问:“这附近有没有野码头?”
“有的,你往东走到江边,再往南走半里地,就能看到一个,没怎么用了,就偶尔有打渔的用一用。”
孟连生道了声谢,按着他说的方向走去。
虽已仲秋,晌午的日头依然炙热,他走到江边站住。
水面波光粼粼,前方野码头一条乌篷船靠在水边,船头坐着一个老翁,正叼着一杆旱烟在抽,几只鹭鸶在水中嬉戏。
这是一条渔船,船夫正是打渔人。
孟连生上前一步,问道:“老伯,你这船这两天能出租吗?我想从这里运点东西去长江?”
老翁抬起眼皮,道:“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今晚已经有人包了,你要么现在,要么明日?”
孟连生随口问:“今晚几点被人包了?”
老翁答;“亥时三刻。”
孟连生点头:“行,那我回去确定一下,再来同你商量时间。”
老翁见他转身,冲着他背影高声道:“包一次船一块大洋,一分都不能少。”
孟连生回头,笑着点头:“嗯,好的。”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李思危望着那张纯良无辜的笑脸,蓦然间明白了什么。
孟连生返回租界,找到孙志东时,对方刚刚吃完午饭,正躺在私人茶馆请了采耳师傅给他采耳。
“东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孟连生低声道。
苏志东耷着眼皮子,慵懒地挥挥手:“说罢。”
孟连生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两句。
孙志东一把将采耳师父推开,蓦地竖起身,睁大眼睛看向他:“当真?”
孟连生道:“我也是今天去高昌镇找老乡,听他们聊起这事,几方的话合计后猜测的,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想着这是大事,就赶紧来告诉你。”
“确实是大事。”孙志东并未计较他这消息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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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消息本身实在是足够让他激动万分,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只要是有丁点的可能,我们也不能错过,我这就去跟李署长说。”
孟连生试探道:“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也是。”孙志东将采耳师傅赶出去,屋内只留下两人,他掀起眼皮瞧向一脸忠诚度孟连生,“你认为该怎么办?”
孟连生摸了摸耳朵,显出一些局促和紧张。
孙志东笑:“你跟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孟连生犹疑片刻,道:“我是想既然这消息也不是太确定,就先不要告诉署长,以免打草惊蛇,而且万一是假的,还会惹得署长不高兴。但是能偷走军火的人,想必不是土匪就是大兵,我们自己去,只怕会有危险。东哥您不是和署长身边那个苏探长要好么?不如私下告诉他,让他带几个警察一起去。若消息属实,你既能在警察署那里立功,又多卖一个人情给苏探长。若是假消息,也没损失。”
孙志东沉吟须臾,又掀起眼皮朝他一笑,一只大手用力拍在他肩膀:“小孟,没想到你看着跟个榆木疙瘩一样,还有点脑子。说的没错,李署长为这事已经大动肝火,我要是给他来个空欢喜,只怕没好果子吃,我这就去和苏探长谋商量。”
孟连生见他起身,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东哥,估计现在很多人都想用这事在李署长那里邀功,我寻思着,咱们在出发前,先别告诉兄弟们真相,免得人多嘴杂走漏风声,让别人抢了先。”
孙志东笑眯眯点头:“没错,谨慎是好事,你就先告诉弟兄们,说晚上我带他们去抢货。”
孟连生弯起嘴角:“行。”
孙志东带着杜赞去找苏探长,留下一串不明就里的兄弟留在茶馆。孟连生跟这几人说,晚上东哥有大活,让他们留在这里待命。
孙志东这帮手下,对抢货都兴致高昂,因为每干一票都能分到一笔足够潇洒快活一阵子的钱,听到这话,个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希望自己今晚能被孙志东带上。
孟连生语焉不详地说完,便自己回了茶室。
孙志东这间茶馆,除了他自己休闲,专门用来和各路大人物谈事情,自然网罗各地好茶。
但孙志东不是雅士,并不懂茶,他分不清毛尖和瓜片,也品不出滇红和川红,要说他最爱的茶,其实是最不值钱的高末,因为味最浓。
孟连生为自己泡了一壶毛尖,靠在软塌优哉游哉地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眯起,脑子骨碌碌地打转。
孙志东接连几次被李思危截胡,显然是因为他手下有内鬼。
至于内鬼是谁?
他喝了半杯茶,虚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张浓眉小眼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
“小孟。”男人低声唤道。
孟连生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开,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纯良模样:“有事吗?初礼哥。”
张初礼是孙志东手下兄弟之一,但常年不得重用,算是个不得志的兄弟。
他搓着手走进来,道:“小孟,你晓得东哥今晚这趟活有多大吗?”说罢,又赶紧补充一句,“就是……他已经很久没带我去干活,我手头最近有点紧,想看今晚有没有机会去?”
孟连生淡声道:“听东哥说是趟大活,应该会多带两个人,你要是想去,待他回来,我跟他说说。”
张初礼双眼一亮:“那真是多谢小孟了。”又仿佛似随口一问,“那你晓得去要去哪里吗?”
孟连生亦是不经意地回道:“听说是高昌庙那边,往南农田的一个野码头,船应该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出发。”
“那好,待会儿你跟我同东哥说说。”男人成功打探到消息,嘴角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孟连生笑着点点头:“行,我会同他说的。”
及至暮色四合,孙志东才回来,与他一并前来的,还有便衣的苏探长和几个手下。除了杜赞陈勇孟连生,孙志东还多带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孟连生推荐的张初礼。
为避免声势太浩大,一行人弃了汽车换成两架马车,踏着月光朝城南驶去。
“小孟,还有多远?”
黑沉沉的夜色中,眼前大片的农田和果园,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孙志东约莫是烟瘾发作,吸着鼻子不耐烦问。
孟连生摸出身上的铜怀表,看了时间,离亥时三刻尚差二十多分钟,距离他说的十点半,更是还有大半个钟头,他实在是低估了这伙人的心急,如果现在就赶到野码头附近埋伏,必然会和李思危撞上。
他将怀表放回口袋,道:“还有一点距离,左边果园有狗,我们从右边稻田走。”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被他带着绕路,足足用上了二十分钟。就在孙志东忍不住要再次骂娘时,原本静谧的夜色忽然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枪声。
苏探长经验丰富,一听这声音,立马压低声嗓音道:“快趴下!”
于是一行十人,立马往地上一倒。
警察们训练有素,孙志东这边的几个人,却是慌不择路扎进旁边的草垛里。
李思危对自己成功买通孙志东手下做眼线,十分得意。因为这枚不起眼的眼线,他已经顺利截了孙志东好几次胡,落入口袋的大洋,足足有上万元。
今日若真是一批大货,想来又够他带着兄弟们好好潇洒一阵子。
抢烟土这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上海滩的小烟土商,没人敢与他李思危对着干,只要拔出手\\枪,亮明身份,这些贩卖私土的小土商们,立马老老实实交上来。偶尔遇到个狗急跳墙的,也蹦不出两尺高,就得在他的子弹下,老老实实趴好。
他带着两个兄弟,提前一个钟头在野码头附近埋伏,死死盯着那只泊在岸边的渔船。
张初礼的消息果然准确得很,九点四十分,简直是一分不差,四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抬着两只大木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码头。
船夫听到动静,从乌篷船上跳下来,道:“几位客官来了?”
就在四人准备将木箱子抬上船时,等到多时的李思危拔\\出枪,带着两个手下冲出去,像往常一样,嚣张大喊道:“都给我把箱子放下!”
四个人微微一愣,将手举起来。
李思危不耐烦道:“怎么?不认得我顺和李思危李爷!”
四人沉默不言,只诡异地对视一眼。
李思危还来不及得意,这几人忽然拔出枪扫射过来。
李大少爷做梦也没想到,这些土商竟然敢朝他开枪,他反应已经不算慢,在被射中倒地时,也开枪射中对方两人。
见同伴中枪倒地,对方剩下两人也不再恋战,压低声音道:“赶紧把东西抬上船走。”
船夫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瘫软在地,但看着指向自己那黑洞洞的枪口,只得连滚带爬上船。
李思危还想拿起枪射击,但手上已经使不上一丝力气,身上中弹的伤处,像是堵不住的泉眼,汩汩往外冒血,在他想明白刚刚发生了何事之前,脑子已经渐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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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两个人男人手忙脚乱将两木箱运上船,其中一人想起什么似的,折返上岸,将□□上膛,指向地上抽搐的李思危。
“李大少爷,对不住了!”
李思危惊恐地望着上方黑洞洞枪口,瞳孔猛然紧缩,想要求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码头,忽然又冒出一声大喝:“把枪放下!”
男人望着不远处在夜色下晃动的草木,想来那里藏了不少人。他瞳孔猛然一缩,也不管地上的李思危,折步飞身上船。然而苏探长和他的手下,已经匍匐往前,噼里啪啦开枪。
只听噗通两声,是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苏探长自认经验丰富,确定对方没了动静,又带领众人匍匐了好一阵子,才挥挥手起身猫着身子朝乌篷船走去。
码头边上倒着五人,其中四人已经断了气,只剩一人还在低低□□。
苏探长招呼手下去船上检查,自己弯下身去看那还有一丝气的男人,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是大惊失色:“李少爷,怎么是你?”
李思危急促地喘着气,终于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孙志东也没想到是李思危,以为他又是来截自己胡,看他这只剩一口气的模样,顿觉大快人心,但苏探长在旁,他也不好表露出自己的幸灾乐祸,只故作惊讶道:“李大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
从船上抬下木箱的大兵,跑来报告:“李探长,一箱毛瑟枪一箱弹药,正是制造局丢失的那批。”
那船夫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老叟什么都不晓得啊!”
苏探长点点头,对这老翁也没为难,只挥挥手让人滚蛋。见李思危情况危险,赶紧吩咐手下:“李少爷受了伤,快过来给他止血,送他去医院。”说罢,又摇摇头叹息一声,对地上气若游丝的人道,“李少爷,你说你有这批军火的消息,怎么不马上报告我们警署?能从制造局盗走这么大一批军火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能是你和几个手下能应付的?都道你年少轻狂,没想到轻狂成这样。”
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李思危,脑子愈发迷糊。
什么军火?
什么亡命之徒?
两个警察简单给他止了血,在苏探长的吩咐下,将人送去了高昌庙最近的医馆。
在被抬下马车时,原本已经昏迷一阵的李思危,在医馆门口昏黄的灯光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对上了一双乌沉沉,如同稚子般澄净的黑眸。
他认得这个人。
孟连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是温和无害,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深夜,便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那一刻,原本脑子混沌一片的李思危,忽然有了一瞬间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想起张初礼在电话里告诉他——“小孟说东哥晚上九点多要去高昌庙南边劫一批大货。”
小孟说——
李思危望着那张纯良无辜的笑脸,蓦然间明白了什么。
只是一切已经太晚。
大夫看到几个拿着枪的人,送过来一个血淋淋的男子,自是不敢耽搁。
但他只是大夫,并不是阎罗判官,已经踏上黄泉路的人,他没本事救回来。
在这个秋日夜晚的下半夜,上海滩鼎鼎大名的李思危李少爷,死在了城南高昌庙的医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后天晚上更,之后每天会准时更新。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吃船菜
孙志东跟着苏探长,一直等到李署长和李永年驱车赶来医馆,又亲眼看着李思危咽了气,然后一面对李永年说节哀,一面假惺惺流下了几滴鳄鱼泪,才领着几个手下回城。
因为太过兴奋,那两滴鳄鱼泪,还没等爬上马车,便已经随着他合不拢的嘴角,被夜风吹干。
待马车拔足行使,孙志东坐在车厢里,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真是老天有眼,李思危竟然死了,死了!”他一面笑,一面揽住孟连生的肩膀,“小孟,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孟连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倒是对面的陈勇,笑着附和道:“李思危也是自己找死,能从制造局盗走军火的人,能是他带着他那俩歪瓜裂枣手下对付的?在上海滩横着走惯了,以为谁都会惯着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活该送命。”
是的,所有人都以为李思危是不知天高地厚,去拦截被盗军火而丧了命。
孙志东激动得难以自抑,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不行,这么大喜事,我非得马上去报告大哥。”
李思危的死,对于立新来说,确实是大喜事。马车里除了神色平静的孟连生,以及瑟缩在车边满心惶恐的张初礼,都恨不得去好好大喝一场庆祝。
只是舟车劳顿大半夜,庆祝自是不急于一时片刻,入了租界,孙志东散了几人,带着杜赞和孟连生,直奔柏公馆。
柏清河大半夜被唤醒,披着睡袍从楼上下来,一脸惺忪地打着哈欠,问:“志东,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
孙志东让女佣去斟茶倒水,自己凑过去,双眼灼灼道:“大哥,李思危死了。”
柏清河在沙发坐下,听闻这话,微微一愣,仿佛是怀疑自己听错一般,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孙志东亲热地往他身边一挤,笑吟吟重复:“我说李思危死了。
柏清河目光清明些许,沉声问:“怎么回事?”
孙志东道:“江南制造局前两日不是丢了一批军火么?我打听到消息,说是今晚会从高昌庙南边的野码头运走,就叫上苏探长一块去截下来。哪晓得,赶到时,李思危已经先到,他就带了两个手下,被人打成筛子,送到就近的医馆,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柏清河蹙眉一双浓眉,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是跟苏探长一起去的?李思危的死确定不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那是当然,我又不像李思危那么莽撞,能盗走军火的是什么人?我自己带着人去截货,不是送死么?李永年去医院的时候,苏探长也在呢,将事情说得很清楚。李思危的死,绝不会跟我们扯上任何关系。要不是我们后面赶到,他估计还得被人沉江,尸骨无存。是我们赶到,他才留个全尸,李永年怪谁也怪不上我们。”
柏清河闻言稍稍安心,点头道:“我也看不惯李思危行事作风,死了是好事。但你也别为这事高兴太早,更要引以为鉴,往后做事要再低调些才行。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帮忙找到被盗军火,确实是在李署长和护军使那边立了一桩大功,往后我们立新在上海滩行事,应该会更方便一些。说起来。不过……”他话锋一转,“制造局丢失军火,警署那边一连三天都没有线索,你是怎么打听到下落的?”
孙志东笑嘻嘻道:“不是我说大话,警察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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