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用他出手,他们自己内部斗争消耗完,他再一人补一刀解气。
无意间,他看到丹刀的表情变了变,怒不可遏的眼睛里逃过一丝狡黠地幸灾乐祸。
他在高兴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涂散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白墨身后的那个人,以及一把枪。
他知道是谁出卖情报给丹刀了,但他没那么好心提醒白墨,眼睁睁看着枪口瞄准白墨后脑勺。
“松手。”沙哑的声音在白墨身后响起。
突如其来的放水打了白墨一个措手不及,一瞬的愣神给了丹刀逃离的时机。
他知道是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后脑勺,挨着这么近,子弹可以瞬间击穿他的脑浆,一秒毙命,甚至不会有死亡时的痛苦。
“是你泄密的,为什么?”
冉冉厌恶地说:“你太过分了……”
剩下的话,丹刀替冉冉抢答:“因为人家怕你讨厌你,想摆脱你啊。”
他语调轻快傲慢,没了方才的冲动愤怒,贬低白墨给他带来了自豪感,语炮连珠轰击道:“谁让你天天端着个虚伪至极的假笑脸,一张嘴蛊惑别人替你作恶,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做了,事后假惺惺地安慰,冉冉想逃离你的控制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一句句话刺耳难听,飘进白墨耳朵里,他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他脸上永远只会有冷漠和笑容两种表情交替出现。
没看到他失落、颓唐、愤怒的样子,丹刀有些不甘。
他的狼狈和失意赤裸裸地被在场人看到了,凭什么白墨能够继续保持威严肃傲的形象。
胜负欲在这时候凸显,丹刀继续用言语激他,说的口沫横飞。
涂散觉得哪里不对头,白墨太沉稳了。
冉冉只要一不小心走火,白墨必然脑袋开花,他不怕吗?
他肯定怕,这些人不可能不怕死。
那就是白墨还留有后招,并且就在这个大厅里!
涂散想到这里,握紧手里的按钮,立刻四处扫视,寻找可疑的人或者物品。
在哪里?会是谁?
墙角的玻璃碎片,窗边的黑色窗帘,大汗淋漓的众人……涂散看过去,视线所及的大厅里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好像少了个人。
少了谁?
忽然他想到了,猛地抬头看向二楼,瞳孔骤缩。
来不及出声——耳边擦过一声极小的空气鸣震声。
和普通□□的声音不同,枪口加了□□。
“硌达——”头骨被击碎。
冉冉后脑勺往前倾,松了手,身体摇晃几下,一股温柔的液体从脑后流出,沿后脖颈一路向下,浸湿了后背衣服,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摊刺眼血泊。
几秒之后冉冉颓然倒在血泊里,睁着大眼睛,灰败的瞳孔失焦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的她。
涂散朝她迈出一步,可想想,又退了回去。
这种没有多少痛苦的死法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与其落到白墨或者警方手里,不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死去,正如她迷茫的一生一样,飘摇不定无所归处。
楼上,章纯然并没有把枪口收回,调转对准丹刀。
白墨朝她点点头,章纯然明白,食指搭上扳机,居高处瞄准丹刀不可置信且愤怒的脸。
这一枪,彻底将双方的脸皮撕破了。
丹刀更是恼羞成怒,“背地里阴人的混蛋!你还挖了我多少人!”
“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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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余光扫了下冉冉的尸体。
第一滴血已经出现。
一根根绷紧的弦绑在大厅众人心口上,手心都是汗,精神高度集中到可以清晰的听到心跳急促如鼓声,火药味、汗臭味和血腥味充斥空间,和外面夜色一般浓稠沉重。
他们今日势必要在这里分出个高下生死。
白墨设陷阱引丹刀出来,丹刀又何尝全心全意信任他,带足了人手才敢从洞里探出脑袋。
大厅里两方人马数量上相差不大,场地又狭窄,打起来一定是两败俱伤,所以都不敢轻易动手,他们怕死的很。
——真正的较量在外面。
白墨的埋伏布局和丹刀的人马,谁更胜一筹,能活着见到明早太阳的就是谁。
在他们紧张对峙的时候,唯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涂散还在悠闲把玩那个按钮。
他们视彼此为最大威胁,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涂散的异常。
枪声终结了黑夜的寂静。
——由远及近,一片接一片密集的战斗声朝这边迫近,动静越来越大,余波贴地奔涌而来,玻璃窗被震的“嘎吱”乱抖。
最终飞来一颗流弹,玻璃轰然碎了满地。
战斗已然到达白热化阶段。
大厅内的人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太渴太慌了,血液都要被蒸干了。
枪林弹雨中有个人跌跌撞撞推开大门闯了进来,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一身的血,像条被扔在岸边等死的鱼绝望拍打尾巴。
其他人可不管他要死还是要活。
白墨:“谁赢了?!”
丹刀:“谁赢了?!”
那人咳出一大把血,虚弱喊道:“快……快跑……”
丹刀怒了,“到底是谁赢了!”
“都,都不是……”
“条子来了,兄弟们快撑不住。”
丹刀从懵圈中回神,当即怒不可遏地看向白墨,“你为了杀我,居然把警察引过来了!”
“你疯了是吧?!”
“我看你真的是脑子有病!精神病!”
“你脑子才有病!”白墨怒斥:“都什么时候还在无能狂怒!”
丹刀一口气堵在胸口,满脸通红。
白墨少见的严肃凝重,眼下情况对他来说着实棘手。
对付一个有勇无谋的丹刀,他可以游刃有余,但是警察是一被咬上就死都甩不掉的大麻烦,哪怕甩了,也要缺胳膊少腿,痛不欲生。
听着愈来愈近的枪声,白墨清楚知道那不是自己人在开枪,他们的枪声已经湮灭在警方的攻势下。
到底是谁在后背算计了他们所有人?
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的如此漂亮。
身边有城府这么深的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是谁?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
白墨蓦地想到了某个人,往旁边看去,那个角落里早已空无一人。
“我在这里。”
涂散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楼上,他和章纯站在一起,笑着和他摆了摆手。
像是和他们打招呼,也更像是在和他们……嘚瑟。
白墨沉声:“下来。”
涂散随意靠在栏杆上,“别呀,在上面看你们狗咬狗特有意思,下来了,你们不得把我撕了。”
见白墨拉了脸,他故作害怕的往章纯然身后躲了躲。
章纯然甚至有袒护他的意思。
好啊,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策反了章纯然。
白墨脸色彻底阴沉。
此时,丹刀也反应过来了。
“是你通风报信”
他的枪口立刻从白墨转向涂散,手背上青筋暴起,随时可能开枪。
涂散不急不慌拿出按钮,在他们慌乱紧张的注视中晃悠,明知故问道:“你们说,我要是按下去了,会怎么样?”
丹刀:“你最好别那样做,不然等我出去,一定让你后悔来过这世上。”
“你在威胁我?”涂散笑了笑,做势按了一小寸,下面的人脸色腊白,看的胆战心惊,恨不能冲上去砍了他的手。
“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们。”涂散语气平静,像刽子手在临刑前漠然俯视即将他下刀的囚犯,但他的眼神里又透露着疯狂。
这群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拿亲人性命胁迫人的家伙,现在也成了他的阶下囚。
原来,这群人也会害怕,在生死面前,他们比一个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会怕的流汗、流泪、打哆嗦……
原来,只要放下了道德和法律的枷锁,掌控人命的感觉会如此令人满足,乃至有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错觉……
涂散很乐意多欣赏他们的丑态,可惜时间不够了。
“你们怕死对吧?”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不怕。”
丹刀:“你!——”
“嘘。”涂散食指抵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你们现在是人质,要有人质的自觉,我哥喜欢安静,所以别吵,懂?”
“……”
大厅里的众人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攻进来,但他们清楚的意识到,楼上那个,是个真会拉他们一块去死的疯子。
疯子不惜命,所以可怕。
第63章
天空皎月高挂, 星河如水静好,地面却是另一种宛如红莲地狱般的惨状。
这片土地上扎根了百年的大树在连连爆炸声中轰然倒塌,化为灰土, 大火肆意侵袭, 那栋小别墅眨眼消失在火海里, 热风带来无数尖叫和哀嚎声。
——涂散坐在不远的山坡上,火光映的他脸泛红光,连眼珠子里都盛着跃动的火。
要烧毁一切,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会,竟然觉得这些鬼哭狼嚎十分的动听,隐隐有些不能亲眼看到那些人的身体被一点点烧成焦炭的样子而感到遗憾。
或许他真的是神经病。
但是不用担心, 快了, 他的病就快好了。
刚在别墅里, 他把按钮给了章纯然, 自己则先出去和邓队长他们汇合,让他们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不要被爆炸牵连到。
那天在医院的时候, 邓队长拦住了要去看望章纯然的他, 告知了他所有事情。
他至今记得, 他第二次被带到警察局,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手铐和疾言厉色的审讯员,而是在走廊两边站了两排的警察,对着他郑重敬了个礼,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庄重悲凉。
邓队长沉重地开口:“对不起, 涂散先生, 我们没能保护好涂君。”
“他自愿作为卧底埋伏在目标身边, 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 在一次协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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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出人质的行动中失联了,至今,下落不明……”
邓队长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明明走廊不长,可是为什么回声回荡了那么久,久到涂散愣在原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是他太担心哥哥的安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而梦醒了,他还是在那条走廊上,眨眼茫然四顾,邓队长还在低头一遍又一遍和他道歉。
原来不是噩梦啊。
那一天,他就知道涂君很大可能回不来了。
再之后他不顾邓队长的劝阻,跑去见了章纯然,一步步藏好尖牙利齿,故意露出破绽骗过了白墨的窥探,暗中拉拢章纯然,和德钦达成交易,来到这里,走到现在,点了一场大火,烧掉了一群渣滓。
他一直问的都是“涂君在哪里?”
——尸体在哪里?
而不是,“涂君还活着吗?”
他不是来找人的,是来报复的。
白墨和丹刀拿涂君来威胁他根本没用,死人对他没有威胁,只会让他报复的更狠更绝。
再之后,他利用偷偷藏起来的定位器,在章纯然的掩护下,把消息发送给了邓队长他们,并提前几天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白墨和丹刀入网。
到这里,他的任务完成了。
邓队长让警员先把他护送回去,涂散却告诉他,他哥涂君没死,他很快就会回来。
邓队长喜出望外,却也疑惑,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战斗还没有结束。
涂散趁警员不备偷偷逃了出来,回到了山坡上。
只为欣赏眼前这幅热烈中处处透露颓败与死亡气息的盛世绝作——由他亲自执笔挥就而成。
突然,身后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涂散回头,冲来人笑了下,“怎么样?”
章纯然摇头,“跑了一个。”
“白墨。”涂散不假思索。
章纯然默认了。
“他本来就狡猾,跑了不算意外。”
“他应该是往西边跑了,警察正在追他。”
“不。”涂散一眨不眨盯着火海,若有所思,“ 他往东边跑了。”
“可在西边发现了他的痕迹。”
“所以,他人在东边。”
章纯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狡猾的狐狸会故意留下假洞穴引开猎人。
涂散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章纯然多看了他几眼,“这好像不是你刚才的那一身。”
涂散点头:“那身脏的了,所以换了新的。”
他抬头见章纯然在出神,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这样挺像涂君的。”
“是吗。”涂散看了看这身装扮,被认可就说明是合格的。
“对了,东西呢?”涂散伸出手。
章纯然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给他,瓶子里装着一些灰白色粉末。
“就这些?”
“能拿到就不错了。”
涂散知道他们对付叛徒手段之残忍可怕,这点骨灰还是当初章纯然小心翼翼费了大把劲才能留下来。
“行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涂散用布把瓶子一圈圈包好,放进上衣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涂散问。
“涂君的仇已经报了。”章纯看向火光冲天的山谷,喃喃道。
她想了一会,转回头说:“我之前和涂君说过,我想回家去。”
涂散:“你家里还有人吗?”
章纯然低下头,她对家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战火烧的满目疮痍的村落,干涸的小溪被焦黑的肉块填满,只听得见各种绝望的哭声,只闻得到死亡的气味,她拼命往前跑,却跑不过炮弹的袭击。
“没了,但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片刻沉默后。
涂散走上前几步,张开双臂,微笑道:“以后再也不见了,祝你一路平安。”
章纯然笑着回应了这个拥抱,松开手后,后退几步,深深凝视眼前这个人,透过他将另一个人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再见。”
她转过身,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往密林里才走了几步,涂散却喊住了她。
“还有事?”章纯然诧异问。
涂散:“我刚想起来,还有两件事,我很好奇,想问问你。”
“嗯?”
才一个转身的功夫,涂散好像有哪里变了,章纯然却说不上来。
好奇怪的感觉。
涂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保持这具年轻的皮囊?”
章纯然苦笑,反问他:“你知道他们一般怎么处理抓到的女人小孩吗?”
涂散想了想:“杀了、玷污、或者养大后当牛做马卖命。”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
“他们还可能被掏空身体内脏制作为□□容器,或者成为‘血牛’关在笼子里源源不断被割血,又或者成为试毒实验品。”
“我,曾经就是个试验品,和我一起的小孩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由于长年注射药物的副作用,我的体型外貌永远保持在现在这种状态,他们觉得我有用,就把我留了下来。”
“确实。”涂散不得不承认:“一张纯天然的少女皮囊,是任何化妆品和技术无法比拟的,绝佳的伪装工具。”
章纯然:“好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许久没人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望着涂散的眼睛,这是他和涂君最不像的地方,涂君眼睛里永远有初日般干净耀眼的光,而涂散眼睛却像一道冰川裂涧,只留下一小条缝隙让人从外窥探,只知道里面深不可测,却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此刻,这双眼睛正凝视着她,给她很不舒服的压迫感和森冷感。
“骗了我哥的那个女孩,其实就是你吧。”
涂散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章纯然怔住了,她明白涂散眼神中的深意是什么了,同时她拼命想要忘却否认的回忆不可控制的苏醒。
惊慌、无措、后悔、害怕……各种情绪揉在她的脑海里,呈现在她闪躲的眼睛中。
她嘴唇哆嗦地说:“我,我不是……我没有……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在她纠结混乱的时候,涂散迅速举起手臂,对准章纯然的腿就是一枪。
“砰——”
枪声和剧痛把她拉回现实,痛喊着跪跌在地,小腿汨汨流出鲜血。
她大口喘息,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涂散。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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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哪来的枪……”
涂散没理她,自顾自检查弹夹里还剩多少子弹。
章纯然想起什么,艰难摸向腰间——原本别在那里的枪不见了。
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对了,是刚才拥抱的时候!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涂散从来都没打算放过她。
涂散将枪口移向她另一只腿,问道:“那天逃跑,我哥是怎么被你骗回去的?”
章纯然咬牙不吭声,别过头去。
涂散不和她废话,残忍果断扣动扳机。
又一枪,把章纯然疼得小脸惨白,痛到几乎晕过去。
“最好快说,警察听着枪声很快就会过来。”
“到时候……”涂散故意顿了顿,磋磨她的心理防线,俯身目露寒光,如毒蛇吐信森森道:“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路就两条,要么死在监狱里,要么死在涂散手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回家。
片刻后,章纯然扬起汗淋淋的脸,分明疼出眼泪,毫无血色的皮肤却皱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啊,我说。”
“其实你之前说的没错,涂君,确实是个蠢货。”
涂散皱了皱眉,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他哥。
“我只需要把我的身世加油添醋描述一遍,露出手臂上的疤痕给他看,他就完全相信了我,单纯的可爱,我卖个惨他就把逃跑计划都告诉了我,他甚至替我挨丹刀的打,满头鲜血地蜷缩在地上哀嚎,就像……”
“够了!”涂散怒喝。
章纯然哈哈大笑,双手撑地,指甲恨恨地扣进土里,有些疯魔地说道:“你打了我两枪,这种程度哪里够。”
她还要说,她要拉着涂散一起别好过。
“你知不知道,本来涂君硬气的很,敢当着丹刀的面骂他,打的半死不活扔水牢里泡了几天没吭一声,把枪抵他脑袋上逼他杀人,他宁可同归于尽也不动手。”
“可是,一提到你,他立马就服软了。”
章纯然笑了笑,摇头说:“原来再正义凛然的人也会因为亲人的安危而生私心,犯胆怯。他的正义也没有那么纯粹。”
“你认为我是恶,我该去死,去向涂君忏悔赎罪,可害他被白墨绑架的是你,害他走上不归路的也是你,你又全然和他的死无关吗?!”
涂散手腕不可觉地颤了颤。
章纯然顿了会,语气阴冷地下达判决:“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涂散缄默不言。
他知道章纯然说这些是存了什么心思。
地狱里的人以看圣人坠落此为乐——把高高在上,圣洁不可玷污的人拉进淤泥里,折断他的翅膀,砍下他傲然的头颅,看他鲜血淋漓,狼狈痛苦地掩面嘶吼、流泪、茫然无措,然后讽笑着说:“看呐,圣人不过如此,离开神坛什么也不是,他现在还不如地狱门口看门的狗。”
章纯然嘴脸就挂着这样的讽刺,可她迟迟没看到预想之中的涂散的崩溃痛苦。
反而,愈发平静。
涂散俯视她,眼里看不出情绪,“你嘴里那个蠢货,是挺蠢的,善良到会相信你,放弃离开的机会回来找你,带你回家。”
章纯然表情霎时凝固住。
涂散话锋一转,“可是,如果不是他的善良和公正,会有很多有困难的人得不到优质的法律援助,有多少人可以负担起一位高级律师最少六位起步的薪酬?如果他没有坚定抵抗强权的意志,那些冤屈之人只会含恨而死,永远不会见到云散光明的一天。”
“我骂他并不代表我否认他,他只是太爱憎分明,不适合在阴诡之地同你们周旋。”
“他,高估了自己。”
涂散放下了枪,蹲在章纯然面前,章纯然下意识往后躲。
涂散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章纯然故意激他:“你来这里不就是给你哥报仇吗?现在杀了我啊!”
她掩盖在嚣张下面的极度恐慌早被涂散看破,只和他对视一眼便慌张撇开。
“我保证,你们都会死在我手里,但警察找不到我动手的证据。”
涂散眉眼弯弯,森白月光照在他带着血迹的侧脸上,不知从哪里地方吹来了一股冷风。
涂散侧耳静听。
“嘘。”
“听到脚步声了吗?”
章纯然一听,脸色巨变——警察来了!
她立马挣扎着往密林里爬,腿上伤口出传来一阵剧痛,牵皮带肉的痛。
“啊!——”
涂散踩在她伤口上,宛如踩着一只待宰的牲口,听着她的惨叫声,说:“在你被开庭审判的那天,我会亲自上庭请求法官判你死刑,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就一直活在被死亡笼罩的折磨中吧。”
“疯了也没关系,因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去死。”
“这算是,我哥给你的惩罚。”
之后,当警察赶到枪声所在地,只在地上发现了痛晕过去的章纯然,和一串朝东边延伸的血鞋印。
————
东边有一条不知名的河,附近地势平坦,沿河向上走就可以回到一开始的驻扎地。
月华倾泻,银白铺地,墨色河水静静流淌着,河边只听得到哗哗水声与草丛偶尔耸动的悉悉声。
石头滩上,有个黑影借着清朗月光正在匆匆朝上游赶路。
“滴答、滴答……”
血流了一路,止也止不住。
他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坐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咳出几口血。
被捂住的手臂伤痕可怖,几欲见到粉红的骨头,这只是最严重的伤口,从他灰白的脸到流血的小腿,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口子——被火灼烧到的,被流弹擦伤的,被荆棘割伤的……
相当狼狈不堪。
忽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脚步声。
一身冲他来的浓郁杀气。
来人特意放轻了脚步,似乎担心惊跑了这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白墨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心跳都慢了几拍。
“咔——”来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也踩断了他的呼吸。
不顾疼痛,白墨立刻撒腿往旁边的茂密丛林里跑去。
来人猜到他的意图,抬手瞄准——
安静的河滩上空响起一声刺耳而突兀的枪声,白烟从枪口袅袅升起,被风吹进河里,融进茫茫夜色里。
白墨钉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新鲜的弹孔迈不动脚,脖子僵硬扭动,顺着弹道看去。
不远处,涂散目光炯炯发亮,让人在夜里看一眼就能被摄住魂。
“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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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本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像无事发生般和他打招呼。
对视片刻,眼里却闪现疑惑、惊讶、无措、还有害怕——他彻底看不懂涂散心里在想什么了。
被他掌控的玩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他的控制,甚至可以反噬到他。
“小散,或许我们有什么误会,哥可以和你解释……”
白墨试着朝他靠近,回应他的只有一颗冷漠干脆的子弹。
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今天,他就是要他死在这里。
涂散视线始终咬着他,“枪里还剩一颗子弹。”
“给你留的。”
“小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白墨有些委屈地问。
涂散不想再陪他演戏,直言:“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白墨不认可地皱眉,纠正他:“我记得我教过你要善待生命,尊老爱幼,守护正义,没有教过你玩枪杀人。”
“确实。”涂散说着,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你在我面前把你最爱的猫解刨做成了标本,然后告诉我这样它的生命永远停留在最可爱的时刻,这叫‘善待生命’。”
“你利用梅有德和冉冉的人性弱点,鼓动他们贩卖器官谋利,而你躲在他们身后全身而退,这叫‘尊老爱幼’。”
“孤独院的伙伴随口骂了一句你是罪犯的儿子,你就把人从楼上推下去,并告诉当时在场的我,你不是在报复,是一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在伸张正义,对我说,只要有人让我受委屈了,不需要进过任何条律的同意,也可以这样做,而且就应该这样做,伸张正义没有任何错。”
“你教的很好,所以现在你让我不高兴了,我想杀了你,为了我的正义,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这话的,是温柔知心哥哥皮囊里面装的那个恶劣虚伪的灵魂。
他不装了。
“你愿意听我的话,并且融会贯通,我很为你骄傲。”
“少恶心我!”
涂散扣紧扳机,“在你死之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的目标一开始是我,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我哥?”
“涂君?”白墨轻轻摇头,“不,目标从来都是你,他只是阻拦我的障碍。”
白墨朝涂散走了几步,高高举起双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我现在的情况没办法靠武力胜过你,加上枪,你有九层的胜算,不必害怕。”
他的声音越说越虚弱,脸上没有血色,在离涂散还有三米的地方停下了,正好在涂散勉强可以接受的距离内。
站稳后,他继续说道:“那天我本来找的是你,结果见到的是涂君。”
“他的眼睛可真厉害啊。”白墨陷入回忆,那双犹如灼灼烈日的眼睛,任何污垢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至今一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
“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他就看出我找你别有居心,严厉警告我别再接近你,他会矫正你错误的三观,让你回归正常的人生轨迹,为你规划一个光明平坦的未来,我要是再敢纠缠,他就亲手把我送进监狱。”
白墨眉头挑了挑,不知是在嘲讽涂君还是自嘲。
他又盯着涂散,盯的涂散有种心理上的不适,像好好走在路上,冷不丁脚上爬上一只大黑蜈蚣,从下到上一路爬上脑袋,钻进耳朵,在里面横冲直撞,让人脊背发凉。
“可是,小散啊,我们一起从孤儿院长大,都是从水沟里长出来的芽,你可以接触到阳光茁壮成长,而我只能够一辈子待在阴冷黑暗的角落里,永远低你一头,想象你会见到怎么美丽的景色,直到我短暂生命结束的那天。”
白墨突然扯了下嘴角:“我很不甘心啊,这样糟心的命运。”
“少给自己加戏!”
涂散厌恶道:“从始至终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怪得了谁!”
“我的选择?”白墨低低冷笑一声,又逐渐变为了疯狂大笑,神情有些许涣散,苍白脸庞上写着哀怨失望。
涂散:“你在笑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了?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最信任的法官母亲因为贪污入狱,最尊爱的警察父亲背叛信仰当了叛徒,一夜之间从备受宠爱的独子成了无家可归、人人喊打的孤儿,每个人见到我都要啐一句‘罪犯的孩子’,朋友、亲戚、老师都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我。”
“保姆走了,卷走了家里所有现金,我还不到七岁不会料理生活琐事,第一次自己做饭烫伤了手,我疼的哭晕了,醒来之后发现在一个远亲阿姨家,她们是唯一愿意收留我的人。”
“阿姨刚开始对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给口饭吃给床被子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事情发生在差不多一个月后吧,阿姨家的那个熊孩子和我起了争执,我没忍住推了他一下,他摔倒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他们家的‘取款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阿姨收养我是为了拿到我爸妈的财产。”
白墨看了眼涂散,他的眼神冷冽如旧,不会为他的任何话动容。
白墨继续说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不在乎,可那个熊孩子变本加厉,每次在家里在学校里惹了祸都污蔑到我身上,阿姨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信他,打骂我,按着我的头逼我为不是我做的错事道歉,否则就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后来更过分,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她们夫妻一吵架,她舍不得吼自家孩子,就来骂我扇我,说我是个坏种,该和我父母一起去死,当然,还有很多难听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
“这样又过了一年,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小小报复了他们一下后跑了出来。”
白墨说的轻松,涂散却不觉得他的说的“小小报复”和他以为的是一个程度。
“你,杀了他们?”涂散问。
“没有,怎么说他们都保障了我一段时间的吃穿用度,我还是知道感恩的。”
白墨咧嘴,眼角弯起一个纯良无害的弧度,“我在他们饭里加了点东西,趁他们睡死的时候,把门窗封死,打开了煤气。”
“如果他们醒来了,喊一声或许会有邻居来救他们,如果没醒,也是她们自己的问题,而且在美梦中死去未尝不可,不会有任何痛苦,不是吗?”
所谓感恩,就是让她们不知不觉的死去。
涂散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震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如此歹毒险恶的心思和手段?
他居然用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般随意平淡的语气把杀人过程复述出来。
“坏种”真是没骂错他。
白墨:“小散,你这眼神……是不是觉得我很恐怖?”
涂散冷眼如刀:“我只是感叹,我哥看变态的眼力比我强多了。”
白墨不怒反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小散。”
“同样的自私随心,同样的不服规矩,同样的选择用拳头捍卫自己的正义,所以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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