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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1
上个周日结束之后, 有什么没有直接言明的事情悄悄改变了。
商泊云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慢条斯理的。
以前听到这声“学长”,还会紧张或者恼怒不安。
如果他说“不行”——江麓确信这个人会立马捉着他闹一场。
“上周不是都说好了吗?”江麓眼底流出笑来, 声音听着很无奈。
“确认一下。”商泊云语气闲散。
一问一答之间, 居然没有什么插话的机会——孟楠感到那种不确定感越来越大了,横插一脚出现的人何以能够突然占到这么大的分量, 以至于每一次自己都只能像个局外的陪衬。
几个月前, 明明讨厌鬼和江麓还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这个家伙既不懂钢琴,脾气也算不上和顺, 嘴巴很毒,尖牙利齿, 连外貌都满是攻击性。
态度时常轻慢,笑起来也没什么真心,总给人一种凌人的压迫感。
可他和性情截然相反的江麓站在一起, 居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
孟楠抿唇, 悄然掩起了那点焦躁和失落,不甘不愿地跟着关莘她们一起道别。
陈彻溜溜达达, 重新走了过来:“要不我们这周末也出去玩一次?”
“我这周要和我家里去梧城走亲戚, 不好意思啊,乖仔。”李思维搓了搓手。
“好没劲啊……还有, 别老占我便宜。”
陈彻遂把希望寄托到其他人身上。
“我可以,不过去哪?”郝豌显得很有兴致, “去体育馆?最近一个月忙复习, 我都没时间健身了诶。”
想起今天差点让他窒息的胸肌, 陈彻呵呵冷笑了声。
“要不去爬壶山吧?壶山最近有红叶看。”他想了想, 掏出了手机,“我小学班主任今天还发了照片。”
企鹅空间里, 名为“淡泊如水”的老阿姨穿着手打的毛衣,在“壶山”的巨大石刻披着丝巾比“yeah”,染红的短卷发生机勃勃。
“我们小学不还去那秋游嘛,商老板。山上还有个寺庙,可灵了。”
商泊云倒是有时间,这会儿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
他眼底笑意不减,轻声道:“你去不去?”
“你之前的小学是不是就在那?”江麓想起来墙上的合照。
“嗯,靠得很近。”
江麓还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出去过,但他不能立刻答应:“我明天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可以可以!”陈彻十分积极,锅盖刘海下一双眼睛锃亮,一瞬间闪到了商泊云。
“德行。”商泊云嗤笑出声,忽而想,陈彻这算什么?僚机吗?
也不枉当初陈彻求婚,自己帮他订下的那座草莓蛋糕塔了。
尽管很可惜的是,陈彻始终没能顾及到许葭禾草莓过敏。
坐到车上的时候,老纪显而易见看出了江麓的轻松。
“考试还顺利吧?”他乐呵呵地问。
“挺好的。”
“那真不错。”老纪说,“先生后天就回和光山苑了,他要是知道,肯定也会开心。”
老纪的话说得真心实意。
以这个中年大叔的眼光来看,江家的小少爷是天底下第一称心如意的小孩。
脾气没得说,好相处,又一等一的努力上进。
江家做佣的人好些都辗转过很多富人家庭,江家是最顶层那一批,但工作反而是最轻松的。
一是因为江家人口简单,大部分人都是在保养这座房子本身,比如花园、人工湖和那些昂贵的家具,二则年少的江麓确实是很好的主顾。
老纪偶尔被自家的混世魔王气得心抽抽了,很想和江先生讨教一下,到底要如何才能教出这样的小孩。
不过也只是想想。
这对父子性情迥异,况且江盛怀另有司机,老纪和江盛怀算不上很熟悉。
老纪的话一直在江麓脑海里盘旋,坐在钢琴前的时候,他给江盛怀发了消息。
其实这几天大多数事情都由张淮传达,除了钢琴之外,江盛怀也没有过多的话和他说。
但一听到妈妈身体恢复得不错,江麓还是想自己去问。
等了一会儿,消息没有回,江麓也不气馁,翻过琴谱的一页。
考完试的这一天,没有作业,也没有晚自习,泛善可陈的生活里,钢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第一次被朋友们邀请出门去玩,里面还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对于江麓而言,是新鲜而值得期待的体验。
凝神练完第三遍曲子之后,手机忽而贴着口袋震动,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爸爸。”
江麓把手机放在了谱架上,背不自觉坐得端正了些。
鲜少和江麓通视频,江盛怀的表情居然难得有丝不自在。
“又不是和公司的人开会,阿盛,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一道柔和的声音忽而响起。
天底下,敢这么打趣江盛怀的,只有他的妻子了。
“小麓,晚上好。”
屏幕晃动起来,视角向旁边移动,叶明薇的面孔出现。
有些憔悴,这是常年体弱的缘故,但笑意明亮,一张带着病色的脸也显得格外鲜活。
“妈妈。”上周,张淮的两通电话江麓一直没忘,他问道,“您身体好了吗?”
“好了。你看看,妈妈现在在哪儿?”
江麓看得认真,从视频里发现了钢琴的一角。
叶明薇声音微嗔:“阿盛,镜头再往左边移一点儿,我要给小麓看。”
江盛怀任劳任怨,按着妻子的指挥行事。
“这样可以么?”他的声音低淡,藏着一点难察的温和。
“我看看……再举低一点,这个角度我的脸好像胖了点。”
“怎么会?”江盛怀不赞同,却还是配合地继续调整摄像头的高度。
“这样就好了。”叶明薇坐在钢琴前,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兴奋,“我今天竟然还弹完了一首曲子,只错了几个音。”
对于曾经的天才钢琴家而言,错音是职业生涯里早就不犯的错误,但对于叶明薇而言,能有这样一回已经很好了。
“你爸爸还给我录了下来,到时候让他发给你。”
“看看我们小麓能不能听出来错在了哪儿。”
江麓喜欢看到这样生机迸发的母亲。
“也许你比赛的时候,我还能去现场看呢?”
苍白的指间随意落在琴键上,叶明薇刚刚病愈,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疾病日复一日的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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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坚强了起来,总会有一天,她不必困在疗养院,而能陪家人度过剩下的一生。
一旁的江盛怀轻笑:“慢慢来。先回卧室去休息吗?”
叶明薇摇摇头,江盛怀便没再勉强。
“对了,上周谭枳明来长洲了吧?”
“嗯,老师周六给我上了一天的课。”
叶明薇周六还病着,江盛怀自然不会让她为别的事情劳心。
“真是麻烦他了。”叶明薇示意江盛怀把镜头拿着再近了些,“妈妈看你还穿着校服,刚到家吗?”
“回来练了会琴,所以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对于这个孩子,自来是骄傲与愧疚兼而有之。
叶明薇漂亮的眉毛蹙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江麓怕她担心,连忙道:“其实还好。我自己也习惯了。”
长居疗养院,对于江麓的近况,通常来自丈夫。叶家或者江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替她隔绝一切可能影响她情绪的事情。
叶明薇人如其名,是温室里被精心养护的蔷薇,寒霜不摧折,凄风不经过,以至于还保留着少女时期可贵的天真。
“可是妈妈总觉得你很忙。”她的眸光清透,隔着屏幕,微微闪烁,“而且现在还要上晚自习……”
偶尔和叶凝聊天,从人民教师的口中,叶明薇也隐约得知现在学生的辛苦。她想了想,道:“小麓,要不这周干脆少上一节钢琴课,痛痛快快玩一天?”
江麓微微愕然,江盛怀则露出了反对的神情。
“刚刚才说,想去看小麓的比赛。”但他说话的声音始终温和,“他总要花时间练习,不是吗?”
“偶尔一次。”叶明薇对着镜头,笑靥如花,“何况我知道,我们小麓一直以来都很棒。”
哄小孩似的语气。
没能够陪伴江麓走过童年和少年,所以记忆里,记得深刻的反而是他最年幼的时候,连为人母的经验,其实几乎也停在了许多年前。
那么小一团,只是一个转眼,就即将成年。
叶明薇露出一点哀色,江盛怀见此,神情越发和缓。
“都听你的。”
江麓原本还想后天早上再说的。
他踌躇几秒:“周六我想去爬山,和我的几个同学一起。”
“壶山吗?”叶明薇略一思索,长洲多平原,叫得上名字的山只有那么几座。
见江麓点头,叶明薇兴致更高了:“好多年前,我和你爸爸刚认识的时候,还一块去壶山寺拜过菩萨……”
可要她说,一时又说不出更多。
太久远了,她病了这么多年。
叶明薇有些无措。
江盛怀垂眸,温和地拉起了她的手:“今天太晚了,明薇,先去休息吧。”
她应声,又露出笑来:“小麓,晚安。”
“好,爸爸和妈妈也是。”
视频里,江盛怀也应了一声,所有的凌厉和冷淡全然不复存。
“哎,对了,阿盛,记得把视频发给小麓。”
通话即将断掉的一瞬,江盛怀无奈的声音响起来:“我可不像你记性那么差。”
手机上方,聊天框弹了好几道,是陈彻火急火燎,先拉了一个讨论群。
江麓点了进去。
群名叫【壶山取经记】,锅盖刘海不计前嫌,把要去梧城的李思维也拉了进来,现在两个人正在为谁是小白龙吵得不可开交。
兵荒马乱之中,江麓询问集合点的消息瞬间被吞没,商泊云不知为何却回得很快。
【商泊云】:就在壶山的东门吧。
江麓打开地图,东门离那座寺庙更近一些。
他认认真真回了个“好”。
这个夜晚,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温和。
隔了几分钟,江盛怀发来的视频里,穿着淡蓝色毛衣的女子坐在钢琴前,头发虚虚挽成一截绿云。
她的手腕苍白纤细,奏出的旋律磕磕绊绊,到后来渐入佳境,隐隐能看出演奏者曾经的娴熟。
江麓听得出来,那是童年时他学会的第一支曲子。是叶明薇抱着他坐在琴凳上,手把手教出来的。
“妈妈,我现在已经比你弹得好太多了。”
城堡的后方,人工湖里倒映着圆满的月亮,风一吹过,静谧地碎成了许多银色的鳞光。
朋友,家人,喜欢的人,都映在这些幻觉似的景象之中。
美好到后来的江麓觉得,这就是他一生里最好的时候。
chapter 62
周五的大课间, 广播里,高桂生正在语气激昂地作联考总结。
“在这次联考当中,附中学子充分展现了学校风采、学校精神, 高三年级联考前一百有六十八名同学来自附中, 其中,高三(五)班许葭禾同学以715分夺得联考第一……”
许葭禾在给人发成绩条。
联考完全脱水, 五班最近好像焦虑攀比的风气有些重, 思来想去,叶凝选择选择把各科成绩打印出来单独裁剪后再发下去。
“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陈彻捂着脸, 锅盖刘海甩得像飞天面饼。
许葭禾:“考没考砸完全没底么?这次进步了。”
陈彻从手指缝里透出眼睛:“进步多少?”
“下次考试我们又是一个考场的名次。”小许班长把陈彻的成绩条抽了出来。
陈彻抬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没骗我?”
许葭禾笑了笑, 往后面走去。
陈彻把成绩条压在了手指底下,缓缓将数字一点一点露出来。
一个胖乎乎的3先露了出来。
陈彻不自觉屏住呼吸。
……年段排名36。
刚刚好,是坐在一考场最后一列最后一个的名次。
陈彻兴奋的爆鸣在身后响起, 许葭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商老板不在吗?”
许葭禾把江麓和商泊云的成绩拿了出来, 却发现商泊云的位置是空着的。
“他被赵老师叫过去了。”
“哦,那应该是去拿新订的资料了。”
江麓闻言, 温声道:“我帮他也一块拿了吧。”
“行。”小许班长十分欣慰, 遂把成绩条都拿了出来。
成绩条上,宋体字方方正正, 墨色还很新。
江麓扫过自己的成绩,只在物理上多停留了几眼。
商泊云的成绩条并在上面, 英语分数115, 和理综数学比起来一点也不突出, 和上个月的商泊云比堪称飞跃。
肩膀忽然被人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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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泊云把一沓物理资料随意搁在了桌上。
“咦,谁物理考这么好?”
他空出来的手也落在了那张单薄的纸条上, 手掌虚虚地和江麓隔开一点距离。
江麓:“……吓我一跳。”
“青天白日下的大活人。”商泊云不满,掌心随之轻握住江麓的手,“鬼能有温度吗?”
“不过,你的手怎么总这么凉,穿少了?”
商泊云低下头嘟哝了声,忍不住握得紧了些。
颈窝被他的头发轻微地蹭到,有点痒,江麓感觉像商熊猫在靠着他似的:“是天生的。”
“我瞅瞅你物理多少分。”
陈彻终于从亢奋中回神,挥着自己的成绩条转过了过来,然后看到了堂而皇之攥着江麓手的商泊云。
“天哪,商泊云。”陈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商泊云眉梢微挑,一脸坦荡。
江麓耳朵红了红,目光略过那沓资料,镇定地开口:“这是热力学第一定律的,实践。”
“天哪,江麓。”陈彻真没话说了。
商泊云松开了手,慢声道:“难怪物理考这么好,复习进度还挺快的。”
手顿时一松,江麓把商泊云的成绩条塞给了他。
“那你下次英语也要再考好一点儿。”
“遵命。”商泊云不逗他了。
他直起身,拿着那沓资料去了前面。
江麓悄悄将手交叠而握。
商泊云的掌温偏高,这一会儿,热意还在手背上。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周五,明天去爬山,再过三个月,比赛结束,他的生日。
江麓一瞬间想起这么多的事情,目光抬起看去,商泊云在按小组发资料,偶尔抽空和谁说几句话,眼里都是不经心的笑。
他没忍住,眼睛里也浮出笑来。
“壶山的东边山道修得挺好的,爬上去大概三个小时。”
【壶山取经记】的小群里,几个人都挂着语音。
听到商泊云这么说,陈彻不同意了:“扯吧。小学秋游,我们爬了一整天,我在半山腰累得哇哇哭,下山还是坐的索道。”
“你那会儿多大,现在多大。”商泊云站在超市货架前拿吃的,“水和零食我都带了,你明天多带个充电宝,我那个坏了。”
陈彻自然乐意,郝豌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害羞:“我自己做了一些便当,明天带过来给大家?”
陈彻来了精神,直接点上了菜,郝豌脾气好,一一都应了下来。
江麓听了一会儿,问道:“我需要带些什么吗?”
他对秋游的印象还是好多年前的了。
在叶家的祖宅里,听那些表兄妹热热闹闹的描述。
长洲的小学很多都有秋游的传统,常去植物园或者郊外的公园,远点儿坐大巴,往梧城宜枫跑,江麓的小学念得断断续续,完全没有这样的体验。
“好像都差不多了。”陈彻点完了菜,感觉明天会十分圆满,“没事,这些就行了。”
“需要多穿件衣服,山上比市区冷。”商泊云扫过那一排巧克力,问道,“抹茶还是牛奶?哦,还有榛子的。”
他想了想,全都拿了一份。
反正小江同学是个甜食脑袋,商泊云发现了。
“我也要!”陈彻没弄清楚是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嚷了起来。
“别又着凉了。”听到江麓答应之后,商泊云淡定地退出了群通话。
商女士正在柜台那记账,看到商泊云手里抱得那一堆零食,笑道:“进货呢?”
商泊云面不改色走过去:“妈,给我拿个购物袋。”
商女士嘴上不饶人,微低着头去给商泊云拿袋子了。
商泊云忽然道:“大方点,商女士,过几年你会有个热闹的商场。”
“说得好听。”
商红芍把袋子递给了商泊云,灯光底下,红色的大卷随着动作微动。
“明天和同学一起去爬壶山?”
“嗯,和陈彻,郝豌,还有……”
“还有上次来家门口等你的江麓?”商红芍慢悠悠道。
商泊云从这份从容之中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他看向商红芍,样子有点儿呆。
“行了。太明显了。”不需要喝下一支罗曼尼康帝,商红芍也可以向商泊云展现出她超强的心理素质,“你这点和我像。喜欢人那是压根就藏不住。”
母子两人,眉眼相似,性格也相似。
寥寥数面,商红芍就看了出来。
她不禁有些感慨。
“你吧,看着万事不经心,其实死倔。”她把那几块巧克力都放进了购物袋里,“别最后搞砸了。”
就像她一样。
南北两地,去家千里,自以为有真心就可以坚定,结果却惨烈收场,记忆里只剩一地狼藉。
商泊云笑得很轻快:“我不会。”
“就嘚瑟。”商红芍把袋子系上,“一共324,从你生活费里扣了。”
商泊云:“……妈,不能给我进货价吗?”
商红芍微微一笑:“你带人出门约会,还和老板砍价的?”
商泊云提着袋子,慢吞吞地上楼了。
早晨八点,壶山底下尽是晨练的大爷大妈,退休的老人拿的手风琴萨克斯,在山脚下排练。
跑调了。
江麓不露痕迹,收回了目光。
乳白色的雾气浮动,长洲的冬天泛着湿凉的冷意。
“票买好了。”商泊云走了过来,问道,“差不多到中午能爬到顶,到时候在壶山寺逛一下,然后再从西门坐索道下去?”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只有陈彻忽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上半身是卫衣,下半身却穿了条不到膝盖的运动裤,印着硕大的logo,是高中男生里很流行的款式。
“你穿这么点,没关系吗?”郝豌目露关心,他常常户外运动,这会儿一身肌肉都裹在了冲锋衣里。
“……我妈忘给我洗衣服了。”陈彻抖着哆嗦的小腿,“我又不想穿校服,忒难看。”
商泊云的目光落在了江麓身上。
淡蓝条纹的衬衫外面是件菱格的针织毛衣,下面的裤子遮住了一点儿鞋面,整个人看起来——
商泊云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小江老师比陈彻聪明多了。”
“喂喂。”陈彻拒绝踩一捧一。
江麓有些好笑地拍开了狗爪子,声音期待:“出发吧。”
山脚下长了好些常绿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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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青石的板道往上爬,渐渐能看到树叶泛着黄。
明明市区的树好些已经凋得差不多了,壶山还是一片繁盛的秋景。
“我记得我们那会儿爬壶山可好玩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陈彻爬了段路,这会儿也不觉得冷了,“带一堆吃的,我还没走多少,就全吃完了。”
他捏着郝豌做的梅子饭团,啃了一大口。
商泊云提醒:“你现在也是。”
“那不是你还背着其他吃的吗?”陈彻哼哼了几声,继续道,“老师怕我们路上坚持不下去,就给我们讲故事。”
“但那老师,特缺德,讲的全是鬼故事。”
商泊云面露回忆:“你好像还被吓哭了。”
陈彻不承认,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郝豌,你小学不是在泰国念的吗?泰国鬼片老吓人了。”
郝豌轻“啊”了一声:“你说那些鬼片?”
他低声道:“可是,其实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呀。”
壶山的树在山道两侧自由生长,枝丫繁茂,头顶,枫树是如血的殷红,早间的山风吹过,它们在雾气中显露出几分轮廓。
江麓的表情微变。
陈彻来劲了:“还要走好久,干脆讲几个鬼故事?事先声明,我的故事可是很吓人很吓人的。”
江麓扯了扯商泊云的衣角。
“害怕啊?”商泊云眼睛里攒着笑。
江麓定神:“没,我想吃巧克力。”
商泊云看得分明,心领神会地照顾了小江同学的自尊心。
前头,陈彻已经先开了腔。
chapter 63
“我这个故事, 恰好也发生在秋游的时候,恰好也是四个人。”陈彻压着声音。
“前不久,我有几个朋友约着爬壶山, 那会儿壶山的红叶比现在还好看。”
“他们四个人趁着早上人少, 五六点雾蒙蒙地就出发了。”
陈彻一抬眼:“哎!又巧了,就是现在这么大的雾。”
“嘶啦”一声, 江麓的指尖不由得颤了颤, 商泊云把巧克力的包装袋撕开,放在了他手里。
江麓心神稍定, 听故事而已,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 天还黑的,不见亮。这四个人寻思着先吃点东西吧,去了山顶的小餐馆。”
江麓咬了口巧克力, 榛子的, 嚼的时候发出点轻微的声响,奇异地和心跳声凑到了一块。
“早餐店老板搁那蒸包子呢, 见客人这么多, 先上了碗筷。”
“那朋友说:‘老板,数错了, 你怎么上了五副碗筷?’”
榛子在牙关里磨得没了声响,江麓记得来夜爬的只有四个人。
雾气里, 枫叶的轮廓反倒越来越模糊了, 越往上爬, 温度越冷, 雾气越大,太阳这会儿还在云里藏着。
“老板数了数, 连忙道歉。”
陈彻的身形已经隐没在前方雾里,阴沉的声音随风流过:“然后,他就拿走了两副。”
江麓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开始做加减法。
“其实……我们这里,也只有三个人。”
一道很低的声音擦着耳朵响起,江麓一愣,凉意爬了上来,他飞速扭过头,悚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商泊云突然变了表情,惊呼声中,江麓只觉得脚下一空,他向后倒去。
商泊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吓到你了?”商泊云把江麓扶了起来,语气带着点懊恼。
江麓回过神,没吃完的半块巧克力已经飞了出去,沿着山道咕噜噜滚得没了踪影。
手心蓦地渗出冷汗,他惊魂未定,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
陈彻回过头来,哈哈大笑:“谁被吓到了?”
笑声在雾气里头乱飞。
“……我没事。”声音很轻,有点儿抖。
江麓挣了挣手,自己站直了。
朦朦的雾里,走在前面的人看不真切,江麓没再理商泊云,自己继续沿着山道往上了。
陈彻的故事还在脑子里转,一样的壶山,一样的四个人。
空气是冷的,商泊云那句话也是凉飕飕的。
江麓觉得雾气都往袖口里钻,在四肢之间游荡。
商泊云看着前头那个瑟缩的背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快步跟了上去。
“走得一瘸一拐的,脚崴了?”
脚踝那里钻心的疼,江麓拿后脑勺对着他,语气有点闷:“还不都是因为你。”
“那先休息一下。”商泊云拉住了他,把人带到了旁边的石凳上,“别用后脑勺说话啊。”
他回想了一下江麓刚刚瘸着的姿势,蹲身卷起了江麓右腿的裤脚。
湿凉的雾气瞬间就贴上了裸露的肌肤,江麓往后缩了缩,被商泊云按住了。
他把江麓的袜边也往下褪了点。
“崴了这里?”
江麓点点头,就见商泊云把背包放了下来,拉开侧链,拿出了一支药油。
他把淡金色的药油先在手里揉了几下。
“气味有点冲,涂上去还有点儿辣。”
和好的那个周末之后,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已经往前跃了一大步,尽管还差最后一点儿挑明的时机——商泊云想郑重点——但他已经忍不住把“从前”的习惯暴露出来了。
某些时刻之后养成的照顾人的习惯。
江麓想说自己涂,脚踝已经被商泊云自然而然地握住了。
捂热的药油覆了上去,这会儿内疚得不行的商狗子低垂着眼,控制着力道,一圈一圈地揉着江麓的脚踝。
还好崴得不算很严重。商泊云闷闷地想。
脚踝是凉的,这人的掌心无时无刻都热。
对比太明显了,让江麓泛起轻微的异样感。
他眼眶疼得发红,压着声音说:“商泊云,你轻点儿。”
商泊云的手一顿。
过了几秒,他才迟缓地应了一声,继续闷头揉药了。
从前总觉得江麓的手好看,弹钢琴的人,骨节修长,腕骨微凸,和手背连成了一条漂亮的弧线,连指甲都是常年保持着圆润的粉色轮廓。
脚踝——位置算得上隐秘,可也并非无从得见,譬如二十六岁时的那些夜晚,又譬如现在。
这会儿在他手里握着,和春日的削竹似的,绷紧的线条干净漂亮。
大拇指忍不住动了下,不轻不重地在踝骨上按了一圈。药油的触感黏腻,贴在两个人的肌肤之间。
江麓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眼睫颤了颤,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可以了。”
商泊云垂眸,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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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松开了手。
前面的两个人溜了回来。
“怎么突然掉队了。”陈彻拂开雾气,气喘吁吁,“我还以为你俩被我的故事吓得跑下山了。”
商泊云拿了张纸擦手,顺便把背包递给了陈彻。
“我背这个?”
“里面一半都是你要吃的。”
“那好吧……”陈彻哼哼唧唧,就见商泊云背过身,蹲在了江麓的面前。
“江麓,你怎么了?崴到脚了?”
陈彻瞪大了眼睛。
“嗯,不过我走慢点儿,也可以爬上去。”江麓说。
“别逞强。过会儿都要肿得和包子一样了。”商泊云哼笑了声,“再说,我背得动你。”
自尊心扑面而来,江麓甚至从商泊云的声音里听出了点跃跃欲试。
脚下稍一用力,想走几步试试,痛意锥心,商泊云见此,手向后伸去,把他带了过来。
“哎——”
江麓没想到他起得这么快,很小地惊呼了声。
“我还是有点重量的。”他不得不强调。
“嗯嗯嗯。”商泊云声音敷衍,随意把背上的人掂了几下。
“估计还要一个半小时到山上,过会儿我们换着背吧?”郝豌在一旁建议。
江麓不想再多麻烦人:“我过会儿就自己……”
商泊云接话接得斩钉截铁,直接把江麓的话堵了回去:“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了。”
郝豌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
平心而论,江麓的体型一直偏瘦,这一点商泊云早有认知。二十六岁的江麓也是瘦削的身型,所以他轻易就能够把人打横抱起,然后笑嘻嘻地听那个人轻斥低呼。
“抓紧了,这次要是摔下去,我们就真去不了山上了。”商泊云慢悠悠道。
江麓却没商泊云那么心安理得,自己再如何也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这么大个人总不是白长的。
但商泊云的脾气,有时候有点儿狗倔,江麓转念一想,崴脚确实也有商泊云的责任,遂把手很乖顺地搭在了商泊云的肩上,抱紧了他的脖子。
手臂垂在了颈侧,呼吸也变得很近了。
准确的说,是江麓的呼吸,就和商泊云的耳朵隔了点距离。
商泊云嘴角勾了勾,背着人往山上走。
折腾了大半天,太阳终于从雾里照了出来,前面的路变得清晰起来。
江麓喜欢晒太阳,身下背上都暖乎乎的,那会儿心惊胆战的感觉也跟着慢慢消失了。
“才知道你怕鬼。” 商泊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怕。”江麓说。
商泊云来了兴趣:“那是什么时候怕的。不是一般小时候才怕么?你看陈彻,小学还被鬼故事吓得哭,现在就可以讲鬼故事吓你。”
“首先,始作俑者是你。”江麓伏在他肩膀上淡声道,“你那会儿是故意吓我的。”
商泊云这会儿从懊悔里恢复过来了:“我将功补过?等会儿去了寺里,我在菩萨面前替你求一求,让菩萨保佑你不怕鬼。”
江麓拿他没辙,却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小时候偷跑去了山上,找不到路。”江麓继续道,“下了很大的雨,风也呼呼地吹,我一个人躲着,动也不敢动,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怪物。”
“后来夜深了,我终于被人发现了。回来生了次病,做了好几天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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