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打开,门后出现了杨家小姐的脸。
房梁略高,不抬头看不到房梁上的绪以灼和君虞。杨家小姐和普通人一样,进门后不会无缘无故往房梁上看。
她来到了梳妆台前。
绪以灼的眉皱了皱。
她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被脂粉的香味掩盖着……好像闻到了,但过一会儿又觉得没有,绪以灼甚至怀疑是不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错觉。
杨家小姐在梳妆台上坐下,没有拆下满头珠钗,而是脱下外衣。
绪以灼瞪大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杨家小姐的身后,竟然还有着一个人!
绪以灼呆住了,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他连着上半身从杨家小姐的后背上长出来,那是血衣人的脸!
杨家小姐的外衣之下,是一身血衣。
脂粉香味藏住了血气,可当离得近了血腥味就无法被完全掩藏,脱下外衣后更是如此。
杨家小姐就是血衣人。
血衣人就是杨家小姐。
不是什么爱慕者,他们本就是同一人。当杨家小姐出现的时候血衣人会蜷着身子缩在衣里,就好像杨家小姐是个驼背,当血衣人出现的时候他会带着兜帽,藏起身后的杨家小姐。
绪以灼在短暂的怔愣后,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词。
连体婴。
属于血衣人的那个脑袋转了转脖子,像是在衣服里躲了太久躲得脖子疼。他眼珠骨碌碌地转,落到房梁之上后停住了。
绪以灼正好对上了血衣人的视线。
杨家小姐停下了想要拔下簪子的手,而血衣人猛地张口,一道血箭直朝绪以灼面门射去——
君虞已经抬起了手。
可是仍在恍惚之中的绪以灼动作更快,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团扇轻移,擦过君虞的手挡在身前。
丝制的扇面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血箭。
绪以灼回过神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蛋了。
她听见了身后响起一声轻叹:“原来绪姑娘也是一个修士。”
绪以灼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不想节外生枝,就在君虞面前装普通人,可还没装几日就翻了车。
绪以灼不太敢往身后看,而身边剑光乍起。
像是一缕月辉,清润又无情。
血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看到了那一剑,可是惊恐地发现自己避无可避,不算快的一剑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剑身如骨,刺入血衣人的胸膛。
杨家小姐低下头,看着剑尖从她的小腹探出。
鲜血顺着剑身低落。
绪以灼跳下房梁。
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掩藏,虽然是不太习惯,但上下房梁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就是之前像君虞那样踏空而行也可以做到。
只不过因为当了太多年普通人一时间观念改不过来,不太敢那么做。
君虞单手持剑,虽然唇角仍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染血的剑身却让人遍体生寒。
绪以灼总觉得君虞也会给她来上那么一剑。
“对不起……”
“不必道歉,”君虞柔声打断了她的话,“绪姑娘有自己的考虑,我能理解。”
她又道:“反而是我邀请姑娘入我门下,着实唐突了你。”
君虞愈是温柔,绪以灼心中愧疚感就愈盛。
要是遇上脾气差一点的,恐怕都会觉得她之前的隐瞒是在戏耍人了。
君虞轻声道:“眼下还是先解决他们的事吧。”
绪以灼抬起头,看向被君虞气机封锁的血衣人和杨家小姐。血衣人满脸不甘,而绪以灼去看镜中杨家姑娘的脸,却只看到微怔和……如释重负。
杨家小姐放下沾染了鲜血的手,长剑穿身而过,有一刹她在想,这血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呢?
然而他们本为一体,鲜血自然也不分你我。
杨家小姐闭了闭眼。
她低声道:“兄长杀人皆是为我,所有罪责皆因我一人,求两位仙长放过我兄长。”
血衣人吼道:“子霜!”
杨家小姐握住了长剑的剑尖,锋利的剑身一下子就划开了她的手。
剑气一进入身体便在肆虐,瞬间搅碎经脉。
血衣人悲号道:“子霜!”
绪以灼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看到眼前杨家小姐和血衣人的身体忽然扭曲了,他们身体的连接处在被拉扯——血衣人正疯狂地要从杨家小姐背上脱落。
“人都是我杀的!”血衣人死死盯着君虞,以前绪以灼只在他眼中见过凶光,此刻他的眼睛里却满是哀求,一遍遍地重复道,“人都是我杀的!”
镜中的女子淌下眼泪。
泪珠不受控制地从杨家小姐眼中滚落,眼泪落下和鲜血混在一起。
“兄长。”
杨家小姐低低唤了一声,拉住血衣人的手。
时间好像被暂停,血衣人的动作停住了。
杨家小姐轻声道:“我们同生共死。”
她紧紧握着血衣人的手,却在同一时间震碎了他们的心脉。
绪以灼眼睁睁看着身体相连的二人在她面前倒下去,门外响起一串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撞开了门,在杨柳巷遇到的二货少女被屋里的景象惊道,大喊了一声楼主。
再之后——再之后的事情绪以灼就不知道了。
她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等恢复视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绪以灼一脸懵逼地伸出手,接住树上落下的一片枯叶。
不仅周身是陌生的屋舍,连时间也骤变到了秋天。
一阵风过,树枝被摇晃,本就将落不落的叶子一下子全部脱离了枝干,扑簌簌地落下,像是一只只飞舞的枯叶蝶。
绪以灼抬手扫落肩上的枯叶。
她本就身处在一条小路上,两边都是墙壁,此时索性就往前走。绪以灼踩着一地枯黄的落叶往前,脚下响起叶片碎裂的清脆声响。
寒凉的秋风穿过小径,走动间发丝和裙摆微晃。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庭院。
庭院里有三株树木,眼下是深秋,这三棵树的树叶也和其他地方的树一样落了大半。屋舍的阶下坐了一个小姑娘,托着下巴看树叶被风吹落。她能安静地看完一片树叶从在枝上被秋风拉扯,脱落后打着旋儿飘落,最后融入一地枯黄叶毯的全部过程。绪以灼有种感觉,哪怕一日里没有其他能做的事,小姑娘就这么看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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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静。
绪以灼在小姑娘面前停下,蹲下来让她俩能够对视。
绪以灼问:“你是谁?”
小姑娘没有回答。
绪以灼又问:“这是哪里?”
小姑娘也没有回答。
绪以灼伸出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
她终于认命了,这个小姑娘看不到她。
“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绪以灼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她离小姑娘本来就很近,这下一起身,直接看到了小姑娘的背后。
绪以灼愣住了。
小姑娘的后背高高耸起,显而易见她是个驼背。
……不。
绪以灼蹙起了眉。
这是杨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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