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事情与书中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守在门口的亲卫不仅不曾冲入她的房间,甚至还将朱家人挡在了外面,她心中有些意外,便抬眉往外面看了一眼。
拜前来“捉拿刺客”的朱烔之所赐,外面一片灯火通明,烛火如昼将众人身影映在如意菱花式的隔扇窗上,亲卫一身薄甲按剑而立,纵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也知是个极英武的男子。
华幼安歪了下头,眉目不禁软了下来。
——这身影,好生熟悉。
“军爷说笑了,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惊扰县君。”
朱家人道:“军爷明鉴,县君金尊玉贵之躯,而今莅临真源县,我自是要对县君的安危负责的,若县君在明道宫有了好歹,我如何向府君交代?”
——二郎此时就在房间,只需他推开房门,便能做实灵昌县君与二郎苟且之事,男人么,风流一些也无妨,可若是女人做出这等丑事来,任她出身再怎么尊贵,也只能捏着鼻子灰溜溜认下这门亲事。
尚未出嫁便名声有损,日后纵然嫁入他朱家,也休想拿出县君的架子作威作福,若她是个聪明人,便该拿出自己的关系助朱家青云直上,如此一来,朱家才能勉强接受一个污了名声的儿媳,施舍她一方小院,让她在朱家后宅度此残生。
想到此处,朱家人眸光微闪,他抬手推了下守在门口的亲兵,迫不及待想要推门而入,“军爷还是早些打开房门,让我一看究竟。若是县君果然无恙,那便是你我的造化,若是贼人挟持了县君,你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噌——”
长剑出鞘。
“县君的房间岂是你想进便能进的?”
长剑横在朱家人脖颈,亲卫的声音凛凛似寒风,“怎么?你想以身试剑?”
朱家人心头一惊,条件反射般退了半步,他尚未来得及说话,廊下其他亲卫随着男人拔剑的动作齐齐抽剑,整齐划一的长剑出鞘形成的气势极为迫人,朱家人脸色一白,“军爷,这是做什么?”
“县君安危自有我们看顾,与你有何干系?”
亲卫冷声道:“若再不退下,休怪我长剑无情!”
凌然声音传到房间,华幼安眸光越发温柔。
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日,表兄也是这般将自己护在身后,万般险恶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待在他身后便好。
那些往事单是想想便让人心情极好,她被朱焕之算计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双手托腮趴在床上,隔着纱幔看着窗外的守卫。
男人身材挺拔英气凌厉,在气势上已压了朱家人一头,此时又长剑出鞘,剑光衬着清冷月色,越发显得男人英武不凡,纵然身后只有三五人,却也气势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与男人的气势迫人相较,朱家人便显得逊色许多,但到底人多势众,又想着房间里有朱焕之,此事若闹大,对朱家百里无一害,这般一想,他心中胆怯淡了几分,手指已摸上腰侧佩剑,“军爷这是哪里话?我与军爷一样,不过是担心县君安危罢了。”
——端的是想让房间里的朱焕之弄出些动静,好让他有借口破门而入。
只要入了房门,便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饶是这位灵昌县君再怎么尊贵显赫,也要为保名声下嫁他家二郎。
朱家与灵昌县君结了亲,那便是一家人,平原华氏这一代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独女在一方县城过日子?还不是要将荣华富贵双手捧了来?以青云直上来换朱家善待尚未出嫁便名声尽毁的女儿?
这般一想,朱家人越发自得,“军爷,您还是让我进去瞧一瞧,若是没有刺客,则大家都好,若是有了刺客,你如何担待得起?”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里却传来一声悠悠轻笑,“担心我的安危?”
“我很好,不需你们挂心。”
“倒是你们,你们该担心一下二郎,前几日他得了几幅前朝大家的真迹,言今日送与我,可惜呀,直至现在他都不曾来寻我。”
少女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朱家人浑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你们说,他去哪了呢?”
按在佩剑处的手陡然收了回来,朱家人声音瞬间惊恐,“县君——”
“你们若是寻到了他,便叫他来我面前回话,我还想看他手里前朝大家的真迹呢。”
房间里的少女似乎饮了一口茶,要人性命的话被她和着茶香便说了出来。
朱家人胸口剧烈起伏。
真相呼之欲出,灵昌县君早已知晓他们的算计,二郎根本不曾在她房间,至于去了哪,恐怕也只有她知晓。
他若仗着人多势众闯入她的房间,那便是朱家有意惊扰县君,她便能用这个理由作筏子,不仅能让朱家灰头土脸,更能让她藏起来的二郎死无葬身之地。
还要继续闯吗?
答案显而易见——朱家虽然败落,但在真源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乃真源县一霸,而灵昌县君出身虽然显赫,但也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正是因为顾忌着这个原因,灵昌县君才不曾与他们撕破脸,若是不然,只怕灵昌县君早已让亲卫与他们闹了起来。
此时若再不走,便是引火烧身。
——若他们真将灵昌县君惹恼了,灵昌县君一纸书信,豫州郡守便会殷勤来救,到那时,纵然朱家在真源经营多年,只怕也逃不过一个满门绝灭的下场。
想到此处,朱家人再不敢僵持,连忙拱手向房间里的华幼安道:“是,朱某这便去寻二郎,让二郎早些将真迹呈上。”
“去吧。”
华幼安放下白瓷青釉茶盏。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是灰溜溜,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华幼安轻轻一叹。
——没用的蠢东西。
既想算计她,那便该剑走偏锋孤注一掷,而不是色厉内荏瞻前顾后。
可惜,这般好的机会,竟然白白糟蹋了。
华幼安幽幽叹谓,余光瞥见廊下床榻人头微动,“县君,他们都走了。”
男人像是在安抚,房门却被他无声打开,暗色的身影潜入房间,男人左手按剑,十足的保护姿势。
——他担心她出了意外。
那个意外,叫不可见人。
华幼安眼波微转。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不必蹑手蹑脚,进来便是。”
华幼安娇娇而笑。
亲卫剑眉微动,大步绕过六扇屏风。
眼下虽是乱世,但世家贵族的生活依旧奢靡,纵然来到距京畿颇远的偏远县城,华幼安的生活质量却不曾下降,朴素道观的客房早已焕然一新,视线之内全是她自府中带来的东西,古朴的纱帘换成了朦胧婉约的茜纱帐,羽人座的博山炉在凭几上缓缓吐着袅袅熏香,缭绕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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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着飞鸾云气纹的琉璃灯盏,振翅欲飞的鸾鸟由长明灯的烛火映照在茜窗纱上,少女纤细的身影与鸾鸟交织在一起,别样的旖旎瑰丽,也别样的琉璃易碎。
——似这样的一个人,天生便该被人捧在掌心的。
珠宝饰以颜色,云锦裁而为衣,鲜花着锦,万丈荣光。
亲卫呼吸停了一瞬。
“过来。”
茜纱帐中,探出一只细白如玉的手,指尖微勾,借来月色三分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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