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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身着黑衣的另一个时穆。

    但除了装束相似,即使双方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强烈的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时穆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就像一把刚开刃便饮血无数的刀刃,散发着肃杀的冷意。与他所熟知的那个对同学仍怀有一丝怜悯之心的人截然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熟悉又诡异的气味参杂其中,一瞬间便让秦游的神经更加紧绷。但一时半会他却想不起来。

    秦游眉头一皱,便听见觅罗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早已用秘法抹去了这孩子的神智,现在他只是一个会听我命令的工具罢了。”

    原来是这样!

    电光石火之间,秦游猛然回想起这个气味究竟是什么——

    蓝瑛花。

    按照千年后觅罗那番真假参半的话,蓝瑛花是鬼族用来饲养白面蝶的苗床,而白面蝶则可以寄生人体,达成鬼族操控人躯壳的目的。

    而至于她后来所说,时穆用蓝瑛制成药剂稳定神魂,或许是挑拨离间。看来在这片信奉神鸟的土地上,她这个通天楼楼主的地位称不上名正言顺。

    恐怕早在此时觅罗就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鬼族勾结,而与商家的的合作关系大概也是单方面的利用。

    “我会把他培养成我手里最锋利的刀刃,铲除一切阻碍,夺取神鸟之心,复兴鲛人一族的荣光。而你——”

    “镜先生,身为同族,你还打算袖手旁观么?”

    “”

    秦游原本被腕足的黏液糊得难受,此时注意力全然放在这两人的对话上,才意识到静檀这只章鱼妖和觅罗口中的鲛人一族同一阵营,并不算牵强附会。

    这样一来,觅罗如此信任静檀,甚至在千年后将夺取火种的任务托付给他,便完全说得通了。

    也许是因为静檀的沉默,觅罗冷笑一声:

    “你终究已经脱不了干系了。百年前,若非你将我给的丹药写进药方,夜以继日地给神鸟服下,这个上古之神的后代又怎会在短短百年间衰弱成这副模样,最终被我囚在这深山的古塔里?”

    “——传说中,彼岸是被上古神明诅咒的土地。而神鸟不忍让此地被鬼族侵占,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于是忤逆了神明的旨意,以神鸟之心为力量源泉,经年累月地维护着这一方土地的安宁。”

    静檀终于开口,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觅罗的质问:

    “而阁下给我的噬魂丹,则是唯一可以杀死神鸟的毒药,其原材料早就在几百年前被神鸟的信徒发现,斩草除根了。”

    “那些神鸟信徒为了传教虚构的谎言,只能蒙骗没有信仰就无法存活的蠢货。所谓的神鸟,不过将鲛人一族从我们的家园赶尽杀绝的强盗罢了!这份血海深仇,难道镜先生已经忘了么?”觅罗原本低醇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但她停顿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近期在翻阅通天楼收藏的古籍时,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上面记载,彼岸之外,还有一处地界,居住着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只不过此处并不与彼岸直接连通,而只有通过某种特殊的空间折叠,才能从彼岸抵达。”

    “而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和噬魂丹的原材料类似的草药。到那时,我便可彻底杀死神鸟,夺取神鸟之心,彻底复兴我的朝代,为鲛人一族的列祖列宗们报仇雪恨。”

    这或许就是那些商贾贵胄们不断资助舰队远征背后的原因,所谓的扩充领土只是个幌子,沈清的真正目的恐怕是找到异世界的入口。

    但秦游莫名联想到另一件事。

    千年之后,也就是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由于从一开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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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沈清分散,所以他难以分辨沈清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觅罗附身的。如果在更早,甚至是在沈清和“秦游”互为高中同学的时候,她的灵魂就早已被觅罗取代,恐怕觅罗早就在寻找到了去往人类世界的入口,将那所谓唯一能杀死神鸟的毒药偷了回来。

    而千年后时穆靠神鸟之心存活,却日益衰弱,最后被觅罗为了挑拨离间扣上了造血池炼火种的帽子,或许也是因为千年后静檀故技重施,在他的汤药里下了同样的毒。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千年之后的时穆也许早已性命垂危。

    秦游不想好不容易回到未来,面对的却是一具尸体。但他此时却有种无力感。

    现在的时穆受到觅罗控制,如果不能快速找到祛除他体内白面蝶的方法,秦游相当于多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而且他不认为一个傀儡会对他持续保持好感度,也就是说在审核完成之前,他所做的努力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静檀将秦游带到此处,使他获取了当下最至关重要的情报,揭晓了觅罗的最终目的,显然他并非与觅罗统一战线。

    可在此前提下,他又为什么要出手给神鸟下毒,助觅罗登上楼主之位?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秦游这厢还在绞尽脑汁,便听见觅罗继续道:

    “我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告知镜先生另一件事。”

    “我在五日后商家举办的酒宴上准备了一出好戏,请您务必参加。”

    她上前几步,嗓音中带有倨傲和势在必得:

    “届时,我们的计划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从腕足堆里爬出来的时候, 秦游恨不得立刻跳进水里把自己洗干净。好在除了周身如同糊了一层浆糊一般黏答答的触感,腕足上的黏液并非是刺鼻的海腥味,而是一股寺庙里最为常见的香火气味。或许正因为此, 他方才才能侥幸没被觅罗发现。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此时觅罗和时穆已经离去, 他一边将羽织拧干,将其翻面尝试擦拭头发上的黏液, 一边问道。

    “无可奉告。”静檀仍伫立在原地, 高大的身形渊渟岳峙,他背对着秦游,仿佛在凝视黑暗中被锁链禁锢的庞然大物。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请回吧。”

    “等等。”

    擦来擦去, 头发非但没有变得清爽一些,反而黏答答地纠缠在了一块,秦游压抑住心中的烦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友善一些:

    “神鸟在彼岸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你却与觅罗勾结,将这位神明封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旮旯里, 就不怕我告诉其他人?”

    “看来你很有自信。”面对这样的威胁,静檀毫无反应:“将一切泄露出去之后, 你认为自己还能活下去么?”

    这招反向威胁确实在意料之中。若非手里确实没有筹码, 秦游也不愿出此下策。

    “罢了。”静檀挥袖转身过来, 神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晦暗不明:“我知道你现在想问什么。事已至此,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觅罗所用的禁术,有且只有唯一一种解药, 就是神鸟之血。”

    神鸟之血?有意思。

    秦游冷笑一声,表面上随意将弄脏的羽织胡乱地团在怀里, 实际已经暗中握紧了怀里匕首的刀柄。

    然而静檀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目的,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徒劳无用。我身后的神鸟只是幻象,你就算能侥幸突破我的防守,也无法从它身上获得一滴神之血。”

    “你所需之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静檀就这么抛下一句谜语,就用法术将秦游从古寺里撵了出去。

    以至于秦游后续在山野里的温泉里差点泡成一只蒸虾,在饭桌前等到原本就毫无食欲的饭菜渐渐变冷,直到难以下咽,都是因为心里在琢磨这几个字。

    他看着眼前不知名禽类烧制的一盘烤肉,尝了一口,强忍了半天才没有反胃呕吐。

    说起来,自从他来到千年前的世界之后尝过了时穆的血,便觉得普通的食物,甚至是系统商城的人类美食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是因为时穆的血很特殊?若是千年后那个靠神鸟半颗心脏存活的通天楼主,倒也的确符合,可千年前的时穆只是一个误入异世界的普通男高中生而已。并且秦游也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怎么好端端地会觉得人血很很美味?这未免也太变态了。

    突然,秦游一个激灵,想起了他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经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时穆,似乎就是一个闻到一点血腥味就难以自己的变态。

    他撂下筷子,冲回了住宿的房间内。然后脱下衣服,回头从黄铜镜里观察自己的背部。

    诡异的图腾如同烈焰一般,栩栩如生地盘踞在他大半部分的脊背之上。而他的脑内也十分应景地回想起鬣狗老大狄叶的一句话:

    “你身上有楼主大人的印记,你身上和流着同样的血。”

    所以神鸟之血就在我身上?

    秦游咂舌,这种玩游戏面临地狱难度的boss,结果还没开打对方就倒地掉宝箱的感觉,实在是太魔幻了。

    所以现在的难题就是,他要如何接近现在被觅罗控制的时穆?

    秦游目前唯一掌握的觅罗的行踪,就是她在和静檀会面时提出的商家酒宴。而作为彼岸第一大名门望族的商氏既然设宴,就必定会邀请秦游现在的老东家,也就是同商氏平起平坐的金氏。

    然而没等秦游想办法让老东家能再一次牵线搭桥,他这个不值一提的门客竟然第二天就被金大司马亲自召见了。

    “五日后,希望阁下能同老夫一同赴宴。”

    金平老爷仍然是一副最初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倚靠在太师椅上,啤酒肚将锦衣华服撑起一个明显的弧线,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秦游。

    “敢问大人,小人不过一个小小的门客,为何有此等殊荣?”

    秦游却深知眼前这个身居高位却看似平易近人的贵族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果然瞒不过阁下您。”

    金大司马大笑两声,朝身后的仆从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递给秦游一副画像。

    “这是商家庶子商遥,商家此次设宴,实则是为了举办这位少爷的冠礼。而这位商遥,早在十年前就被选为下一任神子,加冠之后便可进入神社侍奉神鸟,向众生传递已失落的神鸟意志。”

    “然而十年前,吾儿金越也是神子候选者,却在仪式当晚惨遭歹人加害,死于非命。老夫虽怀疑此事正是商家的手笔,却苦于没有凭证。如今商遥即将担任神子的职责,商家与神社的关系会更加密切,只要将神社拉拢,日后恐怕连楼主大人都要忌惮三分。老夫不仅失去了心爱的子嗣,金家的地位也会因此一落千丈,实在心有不甘。”

    “阁下聪明绝顶,应该已经猜到了此次请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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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的目的。”

    秦游瞥了一眼那副画像,之间那个名为商遥的妖怪长了一副狭长上挑的双眼,头上一对狐狸耳,身后也有一个扫帚似的大尾巴,看来是个狐狸精。

    “商氏同金氏一般权高望重,而两家又有此般恩怨,酒宴必然声势浩大且戒备森严。恐怕此行很难全身而退,金大人这是想要小人的命啊。”

    秦游悠悠叹了一声,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扮演一副为难的样子。

    “此次任务自然不会让阁下孤注一掷,老夫还会派诸多属下鼎力相助。”金大司马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笑容依然和蔼可亲。

    “是么?”

    这番说辞看似已为秦游考虑周全,实则感受不到任何诚意,而且秦游非常了解自身定位,他也不过是金老爷眼里一个用过即弃的棋子而已。

    “恕属下难以从命。”

    “——区区一个低贱的死士,让你为老爷卖命,是你的荣幸!”

    没等金大司马作出反应,他身边的仆从就变脸比翻书还快,劈头盖脸地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这出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秦游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不改色道:

    “属下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并非不想为大人卖命,而是实在力不从心。若是将此事办砸,非但不能达成目的,日后金商两家可就完全撕破脸面了。此种后果小人难以承担,还请大人另寻高明吧。”

    那个仆从面色激动地想说些什么,却被金大司马挥挥手拦住了:

    “老夫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若阁下实在不愿,我也不强求。”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了。

    秦游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腹稿要跟他来回打太极,此时对方却猛然偃旗息鼓,反倒让他一愣。

    “不过老夫不会收回一同赴宴的邀请。”

    金大司马仍捋着胡须,笑得像个弥勒佛:

    “据说阁下还有一位同伴不知所踪,此次商家宾客如云,来自四面八方的贵客全都齐聚商氏府邸内,若阁下在镜先生那里没能得到消息,为何不在宴会上打听打听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游原本就是假意推拒, 借赴宴的机会接近觅罗,想办法解除时穆身上的控制。金大司马的一番言辞虽然目的存疑,但表面上看来还算无懈可击, 他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转眼间就到了商家酒宴当日, 现场果然珠围翠绕,门庭若市。商家的府邸虽然不如通天楼恢弘气派, 却也是美轮美奂, 富丽堂皇。形形色色的宾客们有的云鬓高绾、 身披繁复的锦绣罗纱;有的则珠光宝气,贵气天成,将一副副于人类而言千奇百怪的面孔和身躯以锦衣华服尽数包装,颇有种怪诞与纸醉金迷交织的奇异感。

    大厅内, 则是肆筵设席, 歌舞升平。狐狸面貌的云衫侍女们在袅袅檀香中频倾寿酒。西面席位上坐着的正是宴会的主人商家家主,这个位高权重的老狐狸见金家一行妖怪登入门厅,便放下手中的金樽,起身来, 与金大司马先来了一套寒暄奉承。

    秦游在一旁听这两个老油条你来我往地夹枪带棒,明嘲暗讽, 好半天也没听出点关键信息,正打算随意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着, 没想到金大司马话音一转, 突然开始介绍起他身后的一众随从, 秦游分明站在最后,却首当其冲:

    “这位是老夫的门客,秦先生。”

    金老爷笑得和气,

    “秦先生在老牛头的队伍里可是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后来又在闹市里从刺客手里救了老夫一命, 实在是不可多的良士,老夫向来惜才,便将其收入囊中。”

    “原来如此。”商老爷的目光在秦游身上驻足片刻,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怀好意:

    “秦先生果然一表人材。只是老夫听说,近段时间民间出了一位武艺高超的无名刺客,视铜墙铁壁为无物,许多商贾贵胄都成了他刀下亡魂。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有传闻说有人撞见他行凶之前头戴帷帽,面貌不详。”

    “而死在他手里的,大多都是金家的眼中钉。”

    商老爷眯起一双狐狸眼,笑道:

    “鄙人对这个无名刺客倒是更感兴趣,若金老爷与此人有交集,请务必引荐给在下,让我府里的侍卫跟他过过招,涨涨见识。”

    秦游蓦地听见自己的马甲被提及,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咯噔一下:这话分明在含沙射影,看来这个老狐狸早就知道金家此行是有备而来。然而金家门客众多,老狐狸也不一定就板上钉钉地拆穿了他的身份,大概率只是通过这一招旁敲侧击,警告金老爷罢了。

    果然,这番堪称尖锐的话差点没给金老爷那张笑面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然而金老爷只是面色僵硬了一瞬,便很快捋着胡须恢复了常态:

    “商老爷真是说笑了,这传说中的无名刺客若当真这般无所不能,老夫自然也想结交一番。只是老爷口中的命案事关重大,可大部分嫌犯早已被通天楼鬼差捉拿归案,您贵为商氏家主,还是少听信坊间谣言为好啊。”

    “呵,那些替罪羊——”

    “楼主大人驾到!”

    只听见门外的守卫吆喝一声,两个老爷立刻偃旗息鼓,退向一边行礼恭迎。

    觅罗身披红色大氅,身后跟了数十个银色面具的玄衣人,浩浩荡荡地踏入门厅。

    那些银面具都身披斗篷,身形相似,秦游在众妖身后暗中观察,却难以分辨时穆是否在其中。

    待通天楼一行人落座,宴会上才开始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秦游在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戳着用不明生物做成的“山珍海味”,心思全在北面席位的觅罗和那一帮银面具身上。

    直到静檀孤身一妖,还是那一身白色的祭司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正厅门口。

    最先注意到的还是正左右逢迎的商老爷,他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

    “你们这帮奴才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快恭迎镜先生!”

    这下不光是宴会上忙前忙后的虾兵蟹将,就连那些心高气傲的宾客们也纷纷惶恐起身,献上对神鸟使者的尊敬。

    可见,尽管通天楼主更迭换代,对神鸟的信仰在这些位于权力中心的妖怪心中,仍然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只剩下觅罗翘着腿,在高位上不动如山,她的目光在静檀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再度回到了手里的金樽上,表情莫测。

    “无需多礼。我应邀前来,只是遵从神鸟大人的意愿。”

    “犬子的冠礼有此等殊荣,鄙人实在受宠若惊。”

    商老爷火急火燎地迎到静檀跟前,谄媚讨好的模样跟方才冷嘲热讽的嘴脸大相径庭。

    “商遥,还不快过来!”

    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挤出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狐狸,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在自家老爹的胁迫下,只好屈从地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供奉仪式在即,镜先生特此驾临,定是有要事相告。你既然被选为神子”

    “不必。”

    静檀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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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奉仪式改日再议。神子及冠,我身为神社的主事人理应到场。”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卷轴:

    “此为朝风大人仙逝之前,旅居神社时亲自抄写的经书,作为贺礼,请收下。”

    话音刚落,不等商老爷大放溢美之辞,他便再度开口:

    “礼已送到,在下先行告退,不必相送。”

    于是,也不管一众宾客纷纷出声挽留,拂袖而去。

    还真是来去如风。秦游在一旁看着捧着经书爱不释手的商老狐狸,又瞥了一眼高座上面无表情的觅罗,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觅罗让静檀务必参加这场酒宴难道那经书被动了手脚?朝风又是谁?

    “距朝风大人仙逝,已有两百年的岁月。期间彼岸的变化可谓是沧海桑田,真是令人感慨。”

    仿佛脑中所想被人看穿,耳旁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传说朝风大人是真正的神鸟化身,是他修葺通天楼,维续了两千年的太平盛世。不料他仙逝之后,千年仁政毁于一旦。统治者腐败无能,普通百姓受尽剥削,而外境鬼物侵袭不断。如今的彼岸不过是表面辉煌,内里早就千疮百孔,危如累卵。”

    秦游扭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老者头戴斗笠,手拿金樽,只露出半张爬满皱纹的侧脸。

    “老头,你可真敢说。”

    一旁身穿华服的狸猫精也听见了这番言辞,好在三人的席位较为偏僻,并无其他宾客关注这边的动静。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见,你这颗脑袋可就不保咯。”

    然而老者只是大笑两声:

    “我年纪大了,脖子上的东西也没那么宝贵,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秦游佯装喝酒,一言不发。

    他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了商家的两只狐狸和觅罗身上。商老爷送别了静檀,回到席位,再度举杯和宾客谈笑玩乐起来,丝竹悠扬婉转,舞女长袖翩翩,一切似乎并无端倪。

    直到秦游看到商家小狐狸原本美人坐怀,悠哉闲适,直到一个侍从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大变,步履匆匆地从一旁离开了。

    与此同时,觅罗席位下方坐着的银面具也少了两人。

    秦游见状也放下酒杯,以方便为由,从席后绕道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秦游悄悄跟着那商少爷走出大厅, 见他从游廊向东院去了,便从一旁的花园绕行,借郁郁葱葱的丛林隐蔽行踪。这商府的花园更是建得美轮美奂, 亭台楼榭, 曲径通幽,然而一远离设宴的前厅, 偌大的庭园便冷清下来, 廊柱上栩栩如生的凤鸟在摇曳的灯笼下透露出一丝诡谲,空中漂浮着照明用的烛火,在极夜里的寒风中忽明忽灭。

    而那位分明长着一副狐狸样却在宴席上表现得不甚精明的商少爷,此时却如同幽灵一般在长廊中穿梭, 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秦游猫着身子快步跟上, 其间还要躲避侍卫耳目。他藏身于一棵矮树后面,见商少爷健步如飞地进了东院的回廊,而廊道尽头伫立着一个身影,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

    定睛一看, 竟是方才本该早就告辞离去的静檀!

    他仍穿着那身祭司服,衣摆随风而动, 露出骇人的巨型腕足,身后的殿堂楼阁如同一头择人欲噬的巨兽, 在无边的黑暗中蛰伏。

    商少爷匆匆上前朝静檀躬身行礼, 两人便一同进入侧门, 往南面的回廊走了过去。等秦游确保不被发现,特地晚一步跟上的时候,悠悠长廊里却不见了两个妖怪的踪迹。

    唯独只剩下廊道两边一扇扇紧闭的门。也许家仆都在宴席间忙碌, 窗棱里都是昏暗的一片,唯独剩下长廊里的一排灯笼在风中摇晃。秦游脚步放轻, 只好再往前走,才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说话声。

    他聚精会神地听声辩位,没想到刚过了一个拐角,背后突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速之客的动作堪称神不知鬼不觉,即使秦游已经在这个世界锻炼出了更强的反应力,但也仅仅在受袭前的两秒内察觉到了身后异常的动静。

    而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反击,是因为身后若隐若现的蓝瑛花的气味让使他动作一顿,后背登时一阵冷汗。

    随后他便一手握住身后人的手腕,同时一个用力向后肘击,趁对方一瞬间卸力时转身将其手臂反拧到了身后,随即将人用力抵在了墙上。

    如此轻易得手,秦游却不敢放下心中的忌惮,他怕对方暴起抵抗,将人控制住后就立刻用一只手去锁住对方的喉咙,却没想到因此摸到了对方脖颈间的一条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吊坠。

    那吊坠原本藏在对方的领子里,也许是因为被向后反制的动作才掉出来短短一截,此时此刻却被秦游一把扯了出来。

    借着头顶灯笼的光线,他看清那个熟悉的戒指,内侧刻着时穆这个名字的缩写。

    来到这个时间点之后,秦游把和在千年后的时穆交换的对戒给了千年前的他。

    所以眼前这个是?

    秦游内心松动一刻,又立刻悬起来。毕竟他根本拿捏不住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他认识的那个时穆,还是被觅罗操控的傀儡。

    正当他踌躇不定时,手指传来一阵诡异的温热触感。

    这家伙竟然趁他手里握着戒指低头舔了他一下!

    秦游顿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内心的疑虑也随即烟消云散了。能跟在觅罗身边的至少也得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怪物,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放水,以秦游在这个妖怪遍地世界中的实力排名,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把人压制住。于是他不太干脆地松开了手里的钳制,然后在对方转过身来,露出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后,便索性把人半拉半拽到了一旁隐蔽的树林里。

    他满腹的疑问憋得快爆炸了,刚要张口问,却被时穆凑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在嘴上亲了一下。

    借着月光,那张让人一看就心生不适的面具不知合适被摘了下来,许久不见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惨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看得人心里一紧,于是秦游猝不及防之后,倒也没把人推开。

    于是那两片微凉地嘴唇得寸进尺地磨蹭了片刻,对比起来显得过热的舌头便顺势钻了进来。

    秦游饶是面皮太薄,但在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踏踏实实落了下去,于是趁还在打腹稿让人如实招来期间默认他腻歪了一阵。毕竟千年以前的时穆虽然不太省心,但远比独守空房了一千年的老妖怪正常许多,想要什么就直白地表达,不会像老妖怪一样动辄发疯咬人。

    但眼下显然不是适合亲近的时候,他决定在半分钟后制止对方不合时宜的撒娇。然而他刚把一段时间不见黏人得不行的牛皮糖从身上扯下来,就看见对方深不见底的瞳孔野兽一般紧缩了一下。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秦游如同神经被针刺一般本能地想回避,但他的理智却促使他佯装从容地回视对方,就像收到挑衅的大型猫科动物。

    秦游立刻察觉到眼前的人也许跟自己记忆里的普通男高时穆有些许偏差。这幅反应更像是千年后的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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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自己试图拉开距离,对方就会无法控制地做出一些类似应激的行为。

    怎么回事?这也才一段时间没见,好好一正常小伙还是不可逆转地长歪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游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光顺着眼前人胸前那枚泛着光的戒指,移到了对方的领口,然后发现了被领子遮掉大半的狰狞的淤青。

    秦游目光一凝,不由分说地去扯时穆的领口,然而这位半分钟前还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牛皮糖此时却像被猥亵的姑娘一样反应剧烈地后撤一步,手忙脚乱的抬起双手阻挡他的动作。

    然而时穆不敢使劲,便被秦游一个用力,衣领凌乱地敞开来,露出遍布伤痕的胸膛。

    秦游的目光首先被他脖子上那道最醒目的淤痕吸引过去,那似乎是被什么怪物用力掐住脖颈造成的,因为清晰的淤血形成的指印比成年男性的手掌还大了一个尺寸,恐怕那不知名的妖怪仅用了半秒时间就造成了这样的可怖的淤青,再多一瞬时穆可能已经颈椎断裂,没法站在这里了。

    其余的伤口更是也是触目惊心,在惨白的皮肤上尤为明显。秦游自己也是经常受伤的主,但他此时的心情就像自己的所有物好不容易一键回到出厂配置却被别人啪地摔得稀烂,一股暗火噌噌地往外冒。

    时穆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头整理自己衣物的同时,掩去了眼底的复杂情绪。他一方面懊恼自己还不够强大害秦游担心,一方面又因为对方的在乎,心底里涌出难以抑制的欢喜。

    于是对面地秦游就看见对方小媳妇似的埋头整理了半天,才缓缓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配合一双暗淡的黑眸,莫名产生一种怪异的非人感。

    紧接着,时穆张开口:

    “……”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秦游却看着他再度凑近,不断地重复一个口型——

    我、没、事。

    然后他又蹭到秦游怀里去了。

    这太诡异了。秦游忍了好半天才忍住没把人推开,压着嗓音问他:“你嗓子怎么了?”

    时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微长的发尾扫过秦游颈间,引起轻微的痒意。同时,似乎还有一种久违的,让秦游有些口渴的气味,从他的血液里若有若无地传来。

    “是觅□□的?你……为什么没有被她控制?”

    秦游忽略了后面后者那种奇怪的感受。尽管时穆的状态似乎让人捉摸不定,但他还是希望从对方嘴里能问出点什么。尽管他在静檀的帮助下对觅罗的计划有了一定了解,但既然被卷入谜团中心的时穆仍保持清醒,同时又获得了觅罗的信任,这代表当下得形势对他们有利。

    然而时穆仍埋在他的颈间,一声不吭。

    秦游“啧”了一声:“起开。”

    他感觉自己的同情心和耐心即将告罄,额角突突地跳:

    “惯的你,不说滚蛋。”

    时穆却收紧了箍在他腰间的双臂,摇头的频率更快了,他睁着一双无机质的眼睛,张口“啊”了半天,除了一阵气音什么也没有发出来。

    “这样。”秦游意识到对方可能有什么隐情,并非在捉弄自己,何况时穆也并不是那种不识大局的人。

    “我问问题,你点头或摇头。”

    “你没有被控制,是不是因为——”

    秦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困惑这个问题。

    静檀是这个世界号称无所不知的人物,他甚至可能有一种穿透时空看破过去和未来的能力。连他也说唯有神鸟之血能够破解觅罗的控制,而已知这时的神鸟已经陨落,秦游也是因为离奇的轮回才将千年后的时穆身上的神鸟血带到了这个时间点。

    难道千年后的时穆之所以会拥有神鸟之血,并非是因为他用神鸟的心脏给自己续命,而是因为……

    “你本身就有神鸟的血脉?”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个结论虽然看似突兀, 但其实只要将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一一捋清,其实也不难得出。

    若最后的结局早有定数,秦游的回溯不会导致任何改变, 那么他将在千年前的生存游戏中死去, 而唯一的生存名额则被觅罗夺取。时穆用神鸟一半的心脏结束彼岸的永夜,另一半的心脏给自己续命, 支撑到千年后的秦游因为尚不明确的原因返还。

    但最值得在意的一点就是, 在千年后秦游坠入血池之后,他确信自己目睹了时穆与觅罗的对峙,并且自那以后,这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时穆要问觅罗另一半的心脏在哪里?

    也就是说, 觅罗说谎了。

    时穆并不知道另一半心脏的下落, 也就是说,他没有拿那半颗心脏续命。可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从生存游戏中活下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他本来就是神鸟的后裔, 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则的庇护。而觅罗的后半句也许从某种层面来看并没有骗他。正因为时穆的特殊血脉,他才能窥测到游戏本源的真相。

    这几乎已经是唯一能解释一切谜团的答案, 所以秦游在发问时情不自禁地用了强硬的语气,也许从第三者看来, 显得非常咄咄逼人。

    时穆当然不会惧怕这样的秦游, 然而他的眼神中却反常地显露出一丝逃避, 甚至是退却和怯意,他错开秦游的目光,就像是犯了错被主人逼问, 于是立刻飞机耳夹住尾巴的大型犬。秦游倒也不会误解为这个小鬼到这一步还能撒娇跟他打马虎眼,他上前一步, 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子,重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个对方迫不得已面对现实的程度。

    然后,他敏锐地看见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泌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吓成这样?

    秦游咂舌,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他就察觉到是自己误会了,因为他从时穆低垂下的眼睛和轻微颤抖的睫毛,以及手里有些潮湿粘腻的触感中,发现对方是在忍耐疼痛。

    看来是在刚才的压制中,时穆的伤口裂开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刚才还能置之不理的那股诱人的香气好像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秦游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好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使他强忍住扑上去狠狠啃上几口的冲动,松开时穆被捏得皱巴巴的衣领,转而去商城里买点伤药。

    然而下一刻,刚才还一副弱柳扶风模样的时穆却摇了摇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揉了揉秦游的后脑勺,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秦游按向了自己的颈窝。

    再往下一点,就是正在渗出血液的伤口。

    “啧。谈正事儿呢,干嘛?“

    秦游一个措手不及,嘴唇上已经沾了一些血渍,刚要炸毛,而时穆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他。

    他低着头,在亲吻秦游的发顶。

    这个举动就像是心脏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羽毛尖尖挠了一下,秦游鬼使神差地闭上眼,也亲吻了一下他的伤口。

    他当然不会跟禽兽一样舔舐掉那些新鲜溢出的血液,这一下也权当陪小孩胡闹了,只是在嘴唇离开后,他不知出于恶作剧心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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