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敢抗旨不尊。
谢文琼便?不再看郑艮, 道:“退下罢。”
郑艮应“是”,带人守在楼下。
岳昔钧见谢文琼心下不愉, 为她添了一回茶,劝道:“殿下莫要挂怀, 倘气坏身子, 便?不好了。”
沈淑慎被抢了话,暗暗瞪了岳昔钧一眼,岳昔钧回以微笑。
沈淑慎道:“驸马所言极是, 殿下此行乃是寻乐,无干人等, 理他作甚?”
“倒也不曾多气,”谢文琼道,“本宫不过是有些个不自在罢了。”
岳昔钧与沈淑慎都知道她是甚么?意思:皇帝虽然爱女心切,行事?却好似监视一般。
两人都不便?再多言,因此沈淑慎岔开话头道:“殿下, 你瞧那星子渐亮了。”
谢文琼顺着沈淑慎的手指看去,果然见一颗星当空闪烁。
谢文琼随口道:“是织女星。”
与此同时, 岳昔钧也道:“此为织女星。”
谢文琼回顾她,道:“你会辨星?”
“军中或多或少须得懂些,”岳昔钧道,“辩位、占军机,都是仰仗老天?。”
谢文琼“嗯”了一声,又去看星河。只?闻岳昔钧在身后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谢文琼心中一讶,还未曾回头,便?听岳昔钧笑道:“见织女星,乍然想起?这一句诗来。”
谢文琼轻声重复道:“人间?无数……”
她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人间?无数貌合神?离者?,也有本宫和驸马一份。
——本宫和驸马本就是“不是鸳鸯强按头”,貌合神?离岂不是应当?
沈淑慎却道:“殿下必然不在这无数之中。”
谢文琼道:“此话怎讲?”
沈淑慎内中有些酸涩,面?上却笑道:“殿下若有爱慕之人,谁能?舍得殿下受相思之苦?”
这话说得直白,便?是不把和驸马这段婚姻放在眼里?。
岳昔钧也不反驳,只?道:“小姐此言极是。”
谢文琼却道:“未必。”
沈淑慎心沉了一沉,道:“未必?殿下已有……”
谢文琼道:“尚无,只?是来日如何,谁人能?断言?”
岳昔钧也道:“殿下此言,正是世事?无常的说法。”
谢文琼也不知因何而有些恼怒,闷声道:“驸马说这话,便?是说本宫日后必然情路坎坷了?”
岳昔钧道:“殿下这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是说殿下这是有大智慧的说法,却不见得定是缠上相思账。殿下鸿福盖天?,必定事?事?顺心。”
谢文琼一时拿不准岳昔钧所言是真诚诚恳恳,还是又阴阳怪气起?来,把眼刮了一圈岳昔钧的面?庞,却也在那张笑面?上瞧不出甚么?。
谢文琼无处发作,只?得道:“最?好如此!”
岳昔钧道:“今日既见织女星,必然是殿下要行运了。”
谢文琼在宫中也爱观星,在此道上可不受她忽悠,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近日日日可见织女星,若是到了夏日,更是耀眼。”
岳昔钧也不羞,道:“那今日与殿下同观织女星,是臣要走运了。”
“你走甚么?运?”谢文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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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昔钧道:“来日忆起?‘昨夜星辰昨夜风’,也有一桩可心之事?,岂不是行运了?”
谢文琼撇开眼,道:“甚么?‘昨夜星辰昨夜风’,哪有人与你‘心有灵犀一点通’?”
岳昔钧笑而不答。
沈淑慎按捺不住,道:“驸马未免有些轻狂了罢,殿下面?前,还是稳重些好。”
岳昔钧道:“受教了。殿下也是这个意思么??”
“本宫也是这个意思。”谢文琼面?上淡淡地道,“你们可曾吃完了么??”
岳昔钧和沈淑慎俱都点头,谢文琼便?道:“那走罢,去瞧瞧百戏。”
谢文琼先?行,正下楼,忽然回首一望,只?见岳昔钧被安隐搀着,一步一挪,甚是艰难。
谢文琼扫过一眼,又转回了头,心道:她近日举动有异,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却要看看她打的甚么?如意算盘。
几人上了车,往瓦舍中去。
正是酒足饭饱时分,江阳坊人头攒动,家家客满为患,只?有一家瓦舍中空无一人,掌柜打着灯笼候在门口。
一位戴着幂篱的独身女子走过去,好奇地问道:“店家,你家不曾迎客么??”
这女子声音清脆又带着些稚气,应是位少女。
掌柜的道:“小老儿正是在开门迎客。”
那少女道:“敢莫是不景气?怎无人来?”
掌柜的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小老儿的店,今日要迎一位贵人。”
“贵人?”少女好奇道,“京中贵人的名号,我也略知一二,不知是哪位贵人?”
掌柜的道:“小老儿不便?言讲,还请小娘子去别处玩耍罢。”
少女便?道:“店家,我在旁侧瞧瞧贵人,不捣乱,可使得?”
掌柜的有些苦恼,道:“实不相瞒,小老儿也不知那贵人的脾性,若是她家下人赶你,请卖小老儿一个面?子,离去了罢。”
少女笑道:“我晓得,自然不叫你为难。”
因此,谢文琼戴着幂篱下车时,便?看见了近侧一位同样身着幂篱的女子。谢文琼看不真切,扫了一眼便?过去了,那少女却悄悄掀了纱,见了谢文琼及她身侧的沈淑慎,略一思索,便?心道:原来是她。
岳昔钧在轮椅上抬眼瞧了少女一眼,少女倒也不怵人,放了纱冲岳昔钧轻轻点了点头。
岳昔钧进?入瓦舍院中,悄声对安隐道:“你寻机去看一下,刚刚站在门口的娘子不知有无蹊跷——她腰间?有短刀。”
安隐心中一凛,道:“是冲谁来的?”
“未必是刺客,”岳昔钧道,“还是小心为上,叫金吾卫都长点眼。”
安隐应了,将岳昔钧推至内间?,便?寻个由头出门去了。
内间?,谢文琼问道:“这百戏之中,有甚么?新异玩意儿么??”
掌柜的只?知道这是位顶顶贵的贵人,却不知究竟是哪一位,便?道:“回小姐,吞刀、角氐、风火轮、寻橦、高絙、扛鼎,都是小子们的拿手好戏。”
沈淑慎以帕掩口,向谢文琼道:“吞刀太残忍,角氐太闹人,寻橦太费颈,扛鼎太粗鲁。殿……怀玉,这些恐你也不爱。”
岳昔钧在旁听了,笑道:“那怀玉便?是要看风火轮与高絙了?”
谢文琼被她这声“怀玉”惹得有些不自在,也无心去想甚么?风火轮雷雨轮了,道:“便?是这两样罢。”
掌柜的退了下去,三?人此时坐在雅座之中,岳昔钧坐在谢文琼左手边,沈淑慎坐在谢文琼右手侧。沈淑慎帮谢文琼解下幕篱,谢文琼戴了面?纱,倒也不怕被人瞧去。
先?上场的为高絙,高絙也即走索,两个小子拉了长长细细的绳索,高高地系在柱间?,又一男子攀柱而上,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踏上了绳索。他高大的身躯好似燕子般轻盈,绳索只?是微微发颤,此人双臂平举,安安稳稳走了两步,身子一晃,险些就要跌将下来!
谢文琼眉头一蹙,只?见这男子乃是虚晃一招,故意叫观者?心惊,他又复站稳,踏踏实实往前走去。
谢文琼却不是为这个虚晃而蹙眉,她心中不悦道:他瞧本宫作甚?
岳昔钧也发觉了这男子似有似无地往谢文琼身上瞧。她不觉得这男子是想要攀高枝——军中的警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戒备起?来——走索艺伎以轻盈为要,若非是噱头,应当不会选用如此高大之人。
更何况,此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这种气息,岳昔钧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后来,那人因细作身份败露,被千刀万剐。
岳昔钧借拿茶盏的机会,向前滚了滚轮椅,微微侧身,挡住了一些谢文琼的身子。
走索之人走到了绳索尽头,跳了下来,向雅座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而后,一位装扮成哪吒三?太子的童子踩着轮子滑出来,轮后置一小孔,孔中正往外喷着火焰。这童子一手持“红缨枪”,一臂挽“乾坤圈”,在场中枪挑着圈耍了一番。
只?见这童子枪尖将“乾坤圈”一抛,又在“乾坤圈”下落之时,拿枪一击,那圈便?直直飞向谢文琼的面?门——
谢文琼惊呼一声,还未及动作,只?听“当”的一声,又一声“哗啦”,谢文琼定睛一看,原来是岳昔钧飞了手中茶盏,生生打偏了那“乾坤圈”!
而那茶盏也寿终正寝,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淑慎惊魂未定,连连问道:“殿下,你没事?罢?”
谢文琼胡乱敷衍了一句“无事?”,指着欲逃的童子,怒道:“金吾卫何在?!”
此一番不过电光石火之间?,金吾卫为不打搅谢文琼看戏法,站得稍远了些,此时才?将将跃到前来。恰在此时,有一个穿幂篱的小巧身影从墙头翻下,抢在金吾卫之前,拔出短刀刺向那童子!
来人口中叱道:“贼子休走!”
她话一出口,众人方知是位少女。岳昔钧和谢文琼俱都在心中讶异道:是来时站在门外之人!
第26章 积善果萍水变金玉
只?见那少女手持短刀, 身?手迅捷轻盈,又准又狠地往童子的要害处刺去!
那童子脚下轮子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 也不恋战, 拔腿就走。
金吾卫提刀上前, 要拦住那童子,童子受到前后夹击,一拉梁上垂下的绸带,便往外荡去!
少女和金吾卫连忙追上, 谢文琼心中有气, 却做不了甚么,只?把?自己手中的茶盏递给岳昔钧, 问?道:“你可能击他下来?”
岳昔钧接过,眯了眯眼睛, 只?见那童子身?姿灵活, 在绸缎与梁间不住穿梭,又一个?跳跃,欲往院墙外跳去——
岳昔钧茶盏脱手飞出, 却在半空泄了力,呈一弧线坠落地上。
岳昔钧遗憾地道:“太远了。”
金吾卫吹了声哨, 只?听墙外呼喝声起,一阵嘈杂之中,少女越过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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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又翻了回来。
少女遥遥冲谢文琼道:“你没事罢?”
谢文琼道:“无事,敢问?阁下是何人?”
少女道:“我?还没有想好。”
“想好甚么?”谢文琼问?道。
少女笑嘻嘻地道:“我?还没有想好我?是何人, 倘若来日有求于殿下,望殿下记得我?今日的亲近。”
谢文琼心道:她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她究竟是谁?
谢文琼道:“你助我?,难道是为了图报么?这也简单,你要甚么,本宫给你便是。”
少女道:“非也非也,种善花得善果,虽则功利了些,我?现下却并未有甚么想要的。我?不能久待,告辞啦!”
说罢,她又一个?鹞子翻身?,往另一侧墙外翻了出去。
郑艮快步进来,跪地请罪道:“殿下,贼人已被制服,臣等失职,请殿下责罚。”
谢文琼看都?不看,拂袖便走:“你向父皇领罪去罢。”
岳昔钧和沈淑慎跟上,上了车,安隐才从?不知道甚么地方钻进来,小声说道:“公子,我?在外间特?意盯住了那个?小娘子,她十分警觉,我?跟随一段路后,便被她甩开了。”
岳昔钧道:“此人功夫不俗,跟不住也是寻常。不知是甚么来头。”
安隐道:“莫非是甚么武林人士么?”
岳昔钧道:“娘亲们都?不是武林中人,这些武功路数我?也不知。只?是她既然能避开金吾卫,翻入内院,想来习的也是一等一的功夫。”
安隐不由想道:“此人既然能避过金吾卫,那出入皇宫不也如入无人之境了?”
“不好断言,”岳昔钧道,“此间金吾卫不多,也并非如宫中巡逻森严,她未必能入宫中——更何况她能否入宫,与你我?何干?”
安隐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是在想,若是她能入宫中,我?们与之交好,给皇帝老儿一点威慑,或许夫人们便不需担惊受怕了。”
岳昔钧失笑道:“此计大大不妥,以圣上的性情,恐怕更是欲杀我?等而后快了。”
安隐闻言叹了口气,便也将这事抛于脑后。
谢文琼经此一遭,也没了游玩的兴致,意欲打?道回府。临行?时,她忽然吩咐伴月道:“莫叫金吾卫那些废物草包带走歹人,叫他们送到……”
她本想说“送到本宫府上”,却转念一想:本宫府上无人可以看管,又恐贼人逃脱,又恐难以撬开他口。
谢文琼沉吟道:“去问?驸马,她可知如何刑讯?”
伴月“哎”了一声,行?至岳昔钧车外,恭声问?道:“驸马,殿下有要事相询,奴婢可否入内?”
岳昔钧道:“姑娘请进罢。”
伴月进了车中,笑道:“驸马爷抬举了,奴婢当不得这一声‘姑娘’。殿下问?驸马‘可曾知道刑讯手段’?”
岳昔钧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得殿下信任,臣自?当尽力而为。请殿下令金吾卫捆好贼人,必要时用些软筋散,送入臣府中便了。”
那厢,伴月一走,谢文琼便心生?悔意,只?因她忽而记起一件事来:刺客乃是瓦舍中人,而瓦舍乃是岳昔钧差安隐所定,此中是否有蹊跷?岳昔钧近日无事献殷勤,难道正是要卸了我?的防备,引我?来瓦舍之中?
谢文琼越想越心惊,双手不住发冷,心中恨道:若果真如此,那便枉我?视她是个?君子,却是个?小人!
虽然已有怀疑,谢文琼还是存了一丝念想:或许是我?错怪了呢?若是她,为何如此?难道是为了报我?昔日苛责她之仇?若不是她,却又是谁?
既然疑心已起,便不可再?将歹人交由岳昔钧手——然而伴月已去,此时再?反悔,正是叫岳昔钧瞧出她起了疑心。
谢文琼正举棋不定,伴月回来将岳昔钧所言如实相告。
谢文琼下定决心道:“本宫观刑。”
伴月吃了一惊,忙劝道:“殿下,那事腌臜,没得污了殿下的眼。”
谢文琼心道:若是岳昔钧所为,她本有机会亲自?动手,却要绕来这一出,必定是不想暴露,本宫去观刑,量她也不会对本宫出手,否则在她府中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本宫在侧,她若是想杀了贼人灭口,也该掂量一下。若非不信金吾卫那群蒙父荫的草包,本宫叫人护卫也算更安心一分——如今只?有此路可行?。
想罢,谢文琼也不顾甚么血腥气熏不熏人,执意道:“本宫意已决。”
伴月只?好叫车夫往驸马府去。
到了驸马府,岳昔钧见谢文琼也跟了上来,便问?道:“殿下受惊了,不回府歇息么?”
谢文琼半冷不热地道:“本宫咽不下这口气,要看那小贼招供才能安寝。”
“如此,臣卖卖力气。”岳昔钧道,“只?是请殿下于堂中稍候,刑讯之事,总归脏污。”
谢文琼道:“不必,本宫偏生?要看。”
岳昔钧温声道:“好罢。百濯,东厢耳房还空着否?”
百濯答“是”,岳昔钧便道:“请你备下热茶一盏,漱盂一个?,软椅一张,屏风一架。”
谢文琼问?道:“这些可是为本宫所备?”
岳昔钧道:“正是。殿下若是不适,坐于屏风之后便也是了。”
谢文琼道:“你倒周到。金吾卫押人来了么?”
正说话间,郑艮便至,又是一番请罪。谢文琼不耐烦听,只?挥挥手叫人把?那童子送到东厢耳房。
谢文琼问?道:“瓦舍中人可都?制住了?”
郑艮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按律当送大理寺……”
谢文琼冷笑道:“那就叫大理寺卿来见本宫。郑将军,你护卫不力,按律当如何惩处?”
郑艮背了律条,谢文琼不是想听这个?,只?叫他“下去”。
岳昔钧心道:若是送到衙门便罢了,公主此番要用私刑,就是落人口实。若是查出幕后之人,也难免有人猜忌是否是屈打?成招。
谢文琼又如何不知道此理?谢文琼别无他法:若是幕后之人与大理寺有关联,谢文琼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谢文琼随岳昔钧来至东厢耳房,房中以画屏隔开内外,内间从?梁上垂下两根粗麻绳,吊缚住那童子的双臂,那童子口中被塞了胡桃,呜呜噜噜说不清楚话来。
岳昔钧滚了轮椅进内间,谢文琼犹豫一瞬,也跟了进去,侍女搬了椅子服侍谢文琼坐下。
岳昔钧道:“取了他口中胡桃。”
有侍女上前照做,往那童子脸颊两侧一捏,胡桃便掉出口来。
那童子大着舌头道:“要杀要剐都?请便!爷爷若是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
岳昔钧轻笑一声,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这些话儿是从?话本上学来的罢。”
那童子道:“少废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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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琼冷笑道:“你倒是硬气得很。那些人倒是把?你训得十成十的无知。”
那童子瞪眼道:“你爷爷怎么无知了?”
“那你可知眼前这位贵人是谁?”岳昔钧道。
那童子“呸”了一声,道:“甚么贵人,不过是骄奢淫逸的恶人罢了,金甚么马、酒肉臭的……”
岳昔钧替他说了:“‘白玉为堂金作马’,‘朱门酒肉臭’。”
那童子脸上微赧,硬声道:“对!就是这个?!都?是为富不仁,该杀,该杀!”
谢文琼冷冷地问?道:“谁教你这两句话的?”
“爷爷自?己?书上学来的!”那童子梗着脖子道。
岳昔钧向谢文琼道:“殿下,此人恐怕吃硬不吃软,问?是问?不出来甚么了。”
谢文琼眉头微蹙,道:“那便上刑罢。”
岳昔钧拍了拍手,有侍女托了盘子进来,半屈下膝,呈到岳昔钧眼下。
岳昔钧一指那童子,道:“给他看。”
那童子警惕地仰起头,岳昔钧道:“挑一个?罢。”
——盘中放着鞭、匕、拶子种种,俱是金吾卫送来的刑具。
那童子虽口中说得强硬,但?终究是个?孩子,见了盘中匕首雪亮、鞭子油光、拶子缝细,心中不免有些怯意。
岳昔钧添柴加火,缓声道:“这鞭上有倒鳞,一鞭下去,鳞刮着皮肉,能片片扯剐下来。这匕挖眼割鼻都?是利器。而拶子——十指连心之痛,不需我?再?多言了罢。”
这几句话,莫说是那童子,连谢文琼都?听得有些心惊,忙饮了一口茶水。
那童子双眼发直,两股战战,口中尤强撑道:“你爷爷,怕甚么!只?管来!”
岳昔钧叹了口气,道:“也罢。取鞭给我?。”
侍女便将那鞭子捧给岳昔钧,岳昔钧执了鞭柄,慢慢抬手一举,那童子的瞳仁随之而动,不由咬紧了牙关。
倏忽,那鞭子从?上往下一劈!
破空声炸响,那童子双目紧闭,大叫一声——
“啊!”
谢文琼应声向岳昔钧看去,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第27章 监拶刑胡言透端倪
谢文琼因何而疑惑?却原来, 岳昔钧这一鞭,并?未打上那童子?的皮肉,却是擦着他的前襟, 抽在了?地上。
谢文琼心道:她不动刑, 难道?是装也不装, 要放过贼人了?么?
那童子?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并?未觉得身上疼痛,也是惊疑不定。
岳昔钧问他道:“你招还是不招呢?”
那童子?又是将眼一闭,视死如归般道?:“不招!”
岳昔钧道?:“若是不招, 下一鞭真便?抽在身上了?。”
那童子?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道?:“抽便?抽,爷爷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岳昔钧道?:“罢了?, 抽得手酸,上拶子?罢。”
两位侍女各拿起一个拶子?, 走到那童子?身侧, 一人一手夹定了?,又把绳一拉,细木板便?收缩起来, 将十指个个挤夹起来。
那童子?先是咬牙受着,不多时忍不住呼起痛来, 少顷,双手十指便?发紫发红,叫人看了?也觉得疼痛难当。
岳昔钧道?:“停。”
那童子?呼吸不止,喘气不定,眼中神色已然有些泛空。
岳昔钧又问道?:“还是不肯招么?”
那童子?气若游丝般道?:“不招……”
岳昔钧道?:“再夹。”
谢文琼早侧过头去, 只把眼睛盯在岳昔钧面上,不去瞧受刑之人的惨状。
岳昔钧也转头看她, 云淡风轻般笑道?:“殿下可还好么?”
谢文琼勉强道?:“本宫好得很。”
岳昔钧在那童子?的呻|吟声中低声道?:“殿下且安心,臣尽量不叫见血。”
“如此甚好。”谢文琼道?。
岳昔钧见谢文琼的俏脸泛白,不像未受惊吓一般,却也不揭穿,只笑了?一下,又去看那童子?。
那童子?已然有些受不住了?,手上也渗出红丝来。
岳昔钧道?:“停罢。”
侍女住了?手,岳昔钧待那童子?从痛楚中稍缓过来,又问道?:“何人指使?你?行刺?”
那童子?张口哈气,却一时不能言语,半晌方道?:“是……明珠公?主。”
谢文琼又惊又怒,道?:“胡说!”
岳昔钧道?:“你?可知?面前是何人?”
那童子?的头微微垂着,也不曾抬起,喘着气道?:“知?道?……这位正是明珠公?主。”
岳昔钧道?:“既然知?道?,为何说殿下自个儿?行刺自个儿??”
那童子?不答。
岳昔钧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阿幺。”那童子?如是说。
岳昔钧道?:“阿幺,你?可知?你?的兄弟们现今如何了?么?”
阿幺咬牙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他们没有关系!”
岳昔钧道?:“怎么没有关系?朝廷尚有连坐之法,你?兄弟们也未必没有包藏祸心。”
阿幺骤然抬首,道?:“你?们放了?他们!”
岳昔钧道?:“行刺皇族,罪连三族尚不为过,我人轻言微,哪里能够说放就放呢?”
阿幺心中如浪翻卷,脸上忽青忽红,终于?道?:“殿下……求殿下放过他们。”
谢文琼冷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何人指使?你??”
阿幺道?:“是太子?。”
这回,谢文琼连话都懒得说了?。
岳昔钧道?:“一派胡言,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怎会派人行刺?”
阿幺道?:“我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旁的一概不知?。”
岳昔钧与谢文琼俱都心道?:若是真一概不知?,也不该说出甚么太子?、公?主的名?头来。
岳昔钧低声向谢文琼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文琼点点头,先起身往屋外去了?。岳昔钧对?阿幺说道?:“你?那些兄弟知?道?此事,却还叫你?出头,便?是把你?往火坑上推——你?未必要为他们卖命,从实招了?,或可从轻发落。”
不等阿幺答话,岳昔钧也滚了?轮椅出去。
谢文琼坐在东厢正堂之中,垂眸思索:我出府之事,既然父皇能得知?得如此迅速,布局之人想知?也不难——况我并?未如何隐藏行踪。只是瓦舍中人恰是刺客,不知?是凑巧还是蓄谋?
驸马府中的门槛都卸了?,因此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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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钧只需掩门,入内唤道?:“殿下。”
谢文琼道?:“你?怎生看?”
岳昔钧道?:“臣以为,阿幺行刺的,未必是殿下。”
“此话何解?”谢文琼有些不解,那“乾坤圈”分?明是冲她而来。
岳昔钧道?:“看戏法时,臣的半个身子?,恰挡在殿下身前——恕臣逾矩,臣见走索之人身带杀气,因而暗自警惕。”
谢文琼道?:“依你?之见,此人并?非行刺本宫,而是行刺于?你??”
“或有可能,”岳昔钧道?,“否则他因何谎称是受殿下指使??此乃挑拨离间之计也。”
谢文琼“嗯”了?一声,道?:“先称是我指使?,后又改口称是皇兄,必然有人教他。”
岳昔钧道?:“然也。只是不曾想,他落入了?殿下之手,这套说辞便?就失却意义?了?。”
谢文琼思忖道?:“诬陷皇兄,倒可攻讦皇兄不仁,诬陷于?我,又有何益呢?”
岳昔钧道?:“殿下恐怕是当局者迷。诬陷殿下,正是要攻讦皇后娘娘教养不严,太子?既然也是皇后娘娘所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恐怕也难保清白。”
谢文琼点头道?:“正是此理。”
谢文琼思忖道?:若是如此说来,此番却不是冲我或者驸马而来,却是冲着皇兄而来了?么?若是冲皇兄而来,不外是我那几位好兄弟的阴险手段。真真无?聊至极!
谢文琼道?:“这个……阿幺,或许不知?主使?者是何人。”
岳昔钧道?:“臣也如此以为。”
“对?童子?又不可用极刑,又不可轻易交与他人,”谢文琼道?,“不如使?一计。”
岳昔钧先是道?:“殿下竟不对?他处以极刑么?臣代他谢殿下宽容慈悲。”
谢文琼睨她一眼,并?不接茬。
岳昔钧又道?:“殿下要使?甚么计?”
“反间计。”谢文琼道?。
岳昔钧道?:“殿下之意,是向瓦舍中人说阿幺已然招了??”
谢文琼得意地勾起唇角,道?:“孺子?可教也。”
岳昔钧笑道?:“殿下此计甚妙。正是以逸待劳,叫他们自慌自乱起来,殿下正好隔岸观火,瞧哪家急急如热锅蝼蚁,便?是不打自招。”
谢文琼扁扁嘴道?:“你?倒也不需溜须拍马,忒恶心人了?。”
岳昔钧佯作唉声叹气道?:“殿下不喜臣巧言令色,又不喜臣言语中夹枪弄棒,臣实实不知?如何是好了?。”
谢文琼心道?:原先还有三分?可爱,怎转了?性后却多了?些油滑之色,本宫不疑你?疑谁?
谢文琼并?未打消对?岳昔钧的怀疑,使?此反间之计,也是为试探岳昔钧——若是岳昔钧寻机向某人通风报信,便?是板上钉钉的有鬼。
却说岳昔钧近日因何而有些油嘴滑舌:她哪里会向人示好,不过是学来的习气,依葫芦画瓢,自个儿?心中也不自在。
此番经谢文琼点出,岳昔钧索性全抛了?那些刻意为之之语。
谢文琼接着前言道?:“不知?如何是好?本宫教你?——‘君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
岳昔钧只觉这句话听?着耳熟,略一思索,笑道?:“殿下,此为《女论语》中言,‘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殿下是要臣侍君如妻侍夫么?只是,殿下竟然也读《女论语》,臣着实有些吃惊。”
谢文琼才不耐烦甚么夫为妻纲,她只是借此语试探,一朝拿住把柄,哼笑道?:“你?身为男子?,怎也知?这《女论语》中语句?既然知?道?,也该知?‘夫有言语,侧耳详听?’,本宫既有言语叫你?不可顶撞,你?怎地又出言不逊?”
第28章 探虚实假情对虚意
岳昔钧道:“殿下, 臣生长?于脂粉堆中,知晓这些也是平常。臣不过一介莽夫,口无遮拦, 殿下若真想要百依百顺之人, 臣恐难当?此重任。”
谢文琼道:“难当此任?恐不见得罢, 驸马对旁人可是客气恭敬,为何独独对本宫敢于犯颜?”
“殿下言重了,臣乃是与君亲近顽笑。”岳昔钧道。
谢文琼道:“莫要?诳本宫,亲近顽笑并不是这种做派。罢了, 今日暂且饶你, 去依计行事罢。”
岳昔钧应“是”,自出门去, 请侍从向?外放出风声,只说阿幺不堪酷刑, 已然招认了。而关押阿幺的房间?则被严加看守起来。
公主府与驸马府中人手其实有限, 不能布满京城,因此探听消息也有些力不从心?。
谢文琼叫沉榆留心?监看岳昔钧与安隐主仆二人的动向?,沉榆看了半日, 也只见她二人在屋中、院中写字读书赏花玩耍,并无有不寻常的举动。
而有去外哨探消息的侍从来报, 京中就此事传得可谓沸反盈天。京中都传,是驸马遇刺。有大?臣已然拟了折子欲递与皇帝,人人似乎都对此行刺之事愤慨不已。而皇帝大?略也知晓此事或为兄弟阋墙,只差人往大?理寺带了口谕,令大?理寺配合公主府查案。皇权之效力尚盛, 因此大?理寺并未轻视皇帝口谕,向?公主府送了人手。
至于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论?, 不外是围绕瓦舍外的金吾卫和公主府传出的招供,猜测之语五花八门。有人说,刺客是“慷慨悲歌之士”,要?学白虹贯日、鱼肠刺僚,做一个青史留名?的侠义客。有人说,驸马并非大?奸大?恶之辈,那人行刺的乃是公主。又有人说,公主也不过有些个捕风捉影的骄纵传闻,也非大?奸大?恶之辈。还有人说,此事并非甚么侠义之举,乃是一桩丑事,是公主不满驸马,欲除之而后?快。另有人说,此事牵连颇深,涉及皇家秘辛。
谢文琼叫人去探查,是何人先放出“是驸马遇刺,而非公主遇刺”的风声。
而几?位皇子皆是差人往公主府慰问,难免其中有人有试探虚实之意。
谢文璠所差门人正是昔日邀请岳昔钧赴桃花宴的李向?顺。
李向?顺向?谢文琼行了君臣礼,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可曾受惊?王爷对殿下挂心?得很,特差小人来问安。”
谢文琼道:“何劳皇兄动问,本宫福大?命大?得很。”
李向?顺道:“殿下洪福齐天,自然安度险关。只是不知罪魁祸首可曾擒获否?王爷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
谢文琼审视般打?量了李向?顺一眼,道:“贼人已然招认了,只是这贼首么……”
李向?顺问道:“贼首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么?”
“这贼首真真令本宫寒心?,以为教小贼几?句瞎话,便可以瞒过本宫了么。”谢文琼道,“妄图偷天换日,真当?本宫闭目塞听,是个泥菩萨不成??”
李向?顺道:“殿下此话怎讲?”
谢文琼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向?顺眼珠一转,道:“殿下这话,小人便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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