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帝城阙(女尊)》30-40
第30章 赐婚 情敌一号,送走。
次日, 凝心斋中。
倪雪鸿从清早接到口谕入宫,一直候到近午,顾不得腹中饥饿, 一颗心忐忑不定,坐立难安。
御前的宫女倒是还客气的, 留她一人坐在此处,交代了稍候陛下接见, 仍隔三差五地进来倒茶换水,颇为礼待,不见有什么异样。
只是她心中惴惴, 却并不能放下。
“姑姑, ”她恭恭敬敬冲那年纪轻轻的宫女道, “劳您帮忙问问, 小儿怎么至今还不见回来?”
那宫女只笑笑:“奴婢也不知道许多, 那大约是还在与陛下说话吧,倪大人不必担心。”
她讷讷地谢了,坐回椅子里, 面对着空荡书房独自发呆。
叫她如何能不担心?
昨夜宫宴上, 恭王点了她的名,让倪欢上前请安,从那一刻起她就心知不妙, 回去后担惊受怕,半晚上没有合眼。
今日一早, 见宫里来人,要他们母子进宫面圣,她心里就道怕是有祸事了。
她正夫竟还颇有些高兴,只以为是陛下转头想起倪欢, 又觉得好了,想要纳入后宫做君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皇帝册封君侍,要不然是看容貌身段入眼,要不然就是看重其背后家世,而她的儿子,哪一项符合了来着?
一见倾心就自不必说了,她早已看得出来,陛下对她的儿子,是半分眼神也给不了,陛下的全副心思,都系在那帝师苏大人身上,前阵子苏锦护驾受伤,陛下都心疼成什么模样了,眼神都恨不得像要吃人。
而身后家世,就更是无从谈起,上回陛下将她叫到宫中,留了一夜,意思已经极明白了。她先前糊涂,带着整个兵部站在恭王后面,狠狠地触了陛下的逆鳞,如今能留她一命,一顶乌纱,已经是格外宽宥,绝配不上与皇家联姻了。
她至今想起那一夜,仍然惊惶不安,冷汗连连。
她从前竟当真以为,新帝懦弱,凡事依靠帝师。如今看来,竟是让陛下给骗了,陛下的城府,实则深不可测。
这恭王的身边,她早已是一刻也不敢站了。只是昨夜突然闹这一出……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只是不知,陛下将她晾在这里,反而将倪欢叫去那么久,究竟是何用意。左思右想,也不是好事。
“倪大人,想什么呢?”
门口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
她一抬头,惊惧不已,扑通一声就跪伏在地上,匆忙道:“陛下万安!臣参见陛下!”
楚滢竟没让人通报,悄没声儿地就走到了书房门口,她心事重重,一时竟没有发现,这陡然就多了一项御前失仪的错处,雪上加霜。
楚滢扫了她一眼,径自走到御案后面坐下,“起来吧。”
“臣不敢。”
“朕今天的话挺长,”楚滢凉凉一笑,“倪大人要是喜欢跪着听,朕也不勉强。”
“……”
倪雪鸿掂量再三,还是哆哆嗦嗦爬了起来,俯首哈腰,“陛下有何训示,臣洗耳恭听。”
楚滢瞧瞧她,脸上挂着两分笑意,像是对她这般谨慎模样还比较满意。
“倪大人,”她闲闲道,“昨晚这演的是哪一出啊,给朕讲讲。”
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倪雪鸿险些又跪下了。
“陛下恕罪,”她慌忙道,“昨夜恭王突有此言,臣也给惊住了,实是进退两难,绝不敢预先与她谋划啊。”
“哦?是吗?”楚滢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刚擦去的一头汗,立刻又渗了出来,“求陛下明鉴,陛下上回已经敲打了臣,给了臣天大的恩典,臣再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耍花样。”
她焦急难耐,只差赌咒发誓了。
从前她的确动过心思,想将自家儿子送进宫里,塞到陛下身边,所谓两头下注么,陛下和恭王最后是谁能占了上风,还是未知之数,她只求无论是谁胜,她倪家都能保住一门荣华罢了。
为此,她还在太后面前吹过一阵风,确是心思活络了一阵。
但自从上回被陛下申斥了,她如何还敢动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满心想的,无非是怎样既与恭王撇清干系,又不招致恭王的报复罢了,实在是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谁知昨夜,恭王不知为什么,竟突然在御前举荐她儿子入宫,这不是生生又惹了陛下的忌讳,将她们仍旧视作一党吗?
这真是,跳进江里都洗不清了。
她这厢急得心慌发抖,面前楚滢却只点了点头,“嗯,朕知道。”
“……”
她一时都唬住了。陛下竟这样轻饶过她?
回过神来,赶紧大呼:“陛下圣明!谢陛下明鉴!”
楚滢坐在御案后面,像是好笑似的看了她两眼,摇摇头,“你近来是如何面对恭王的?”
她哪敢怠慢,连忙道:“臣忠心于陛下,与那恭王再不敢有往来了。”
对面的头却摇得更厉害了,好像她很无药可救一般。
“知道吗,她要你死。”
“……”
大冬天里的,倪雪鸿方才还急得满头大汗,此刻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心陡然间就凉透了。
“陛下,请,请您可怜臣。”她畏畏缩缩的,求眼前人明示。
楚滢倒也当真爽快,不与她打什么哑谜。
“你自从上次被朕叫进宫训话,就处处避着恭王,想与她划清界限。你知道她多少事情,如今要倒向朕这一边,你以为她能容你?”
楚滢笑得有些发凉,“你先前想让儿子入宫,她昨夜就成全你,替你开这个口。先是当众折辱苏锦,再是试图塞人进朕的后宫,你说,朕会不会以为,你上回在朕面前只是虚与委蛇,暗中还抱着她的大腿?”
“陛下……”
“朕一时不动她,还动不了你吗?”
倪雪鸿膝下一软,顿时又跪下了,冷汗涔涔,“求陛下垂怜!”
前番陛下翻她的那几本旧账,她至今也捉摸不透,陛下是如何得知的。但其中任意一样摆到明面上,就够倪氏满门一夜获罪了。
楚滢淡淡看着她,“朕不过说说,没打算动你。”
“谢陛下恩典,”她俯身叩了一个头,“但求陛下,替臣指一条明路。”
书房里有一会儿没有动静,她以额贴地,不敢抬头,直到楚滢的声音再度传来。
“明路么,你从前如何待恭王,如今便如何。”
“啊?”她猛地抬眼,错愕非常。
“好好抱着你那条大腿。”楚滢眼神冷冷的,忽地笑了一声,“等朕有事要办的时候,再吩咐你。”
“是,是,臣明白了。”
她点头如捣蒜,慌不迭地答应。
楚滢语气倒很缓和:“嗯,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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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紧起身,道:“多谢陛下,若是无事,臣这就……”
“慌什么?”对面看她一眼,“还有你儿子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啊?”
倪雪鸿再度狠狠一愣,望着面前的少年皇帝,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突然恍惚觉得,眼前的不是一个稚龄少女,而是一个时值壮年的帝王,透过那双眼睛,正注视着她,几乎是以一种关心晚辈的口气,问及她儿子的婚事。
“这,这个,”她搓搓手,赔着一脸笑,“臣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无非是回去觅一户好人家,替他结亲。”
楚滢却一抬眉,“你那个表亲唐家,你觉得怎么样?”
她是云淡风轻,倪雪鸿却惊得下巴都快落在了地上。
这等事情,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是有一户远房表亲,有个女儿叫唐茉,生得倒是一表人才,这些年一来二去的,就与她的儿子渐渐生出了情愫。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早有数。
但她嫌唐茉她娘于仕途上没有出息,一向不赞成此事,毕竟她只得倪欢这么一个儿子,难得品貌不俗,自当是要与高门大户结亲,最好还能送进宫里,在陛下的枕边吹风,要是这么稀里糊涂地低嫁了,岂不是糟蹋。
这些家门里头的事情,怎么还让陛下知道了呢?
她目瞪口呆,想到这一上午,倪欢都被陛下叫走,至今未归,只觉得极匪夷所思。
若要说透露,便只能是倪欢自个儿说的,别人可没处知道去,难道陛下这般郑重将倪欢单独叫走,就是为了问清他心有所属,替他指婚?
陛下与她儿子素不相识,不过昨夜一面,为何这样费心呢?
她心里不由暗骂儿子天真,险些要害死她这个老娘了。若是明知儿子心中有旁人,仍费心费力送到陛下的后宫里去,这脑袋够掉几回?
“朕问你呢。”眼前楚滢见她愣怔,不由加重了语气。
倪雪鸿陡然回神,忙揣着小心道:“是个忠厚人家。”
“嗯,”楚滢点点头,“那既然男有情女有意,不如就嫁了吧,你就一个儿子,也别耽误了他。朕让人拟一份旨,给他二人一个脸面。”
金口玉言,帝王赐婚,既是天大的颜面,也是天大的推脱不得。
到了这一步,哪还管什么门楣仕途,倪雪鸿赶紧谢恩不提。
罢了,总归是知根知底,看着唐茉长起来的,虽是他们暗通款曲,令她恨铁不成钢,但好赖将来是欺负不了她的儿子,只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一朝低嫁了,有些不甘心罢了。
只是她心底里既惶恐不安,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许多事情,眼前的这位陛下都像是快人一步,心里跟明镜似的,丝毫都瞒不过去?例如她早些年贪赃的银两,例如她儿子的私情。
她活到如今这把岁数,竟看不透。
难道帝王还真是上天之女,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楚滢看她怔怔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啊,想替家门挣脸面,也不必拿自己的亲儿子来挣,一入宫门深似海,好好的人硬塞进来,有意思吗?”
她只能讷讷认错,一个劲儿道:“陛下教训的是。”
“嗯,”楚滢这才笑了一笑,“朕给你家安排一个别的脸面。如今火器厂不是快办起来了吗,你那个女儿,要不要进里面,跟着帝师和大将军做事?”
倪雪鸿一时间,竟不敢接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要是从前,谁和她说要她的女儿在两个男官手底下做事,她必是嗤之以鼻,但如今她可是看明白了,这两位在陛下跟前正得脸,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花架子,而是真正的狠角色。
她近来一而再,再而三,将陛下给得罪成这样,陛下竟开恩给她的女儿一个好差事?
“陛下,”她赔着笑拱手,生怕这位陛下是忘了,赶紧提醒,“犬女不中用,科举数年,至今尚未上榜呢。”
“人不是只有读死书这一条出路。”楚滢皱皱眉,“你的女儿,于读书上是不怎么样,为人倒还老实肯干,要是能踏踏实实跟着学做事,替帝师和大将军分忧,将来未必没有好去处。”
这话倪雪鸿可听得明白,陛下都把金饭碗放在她女儿头上了,她要是这还不接,简直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连忙叩首道:“臣阖家谢陛下隆恩!”
“行了,记着在恭王面前,便是你曲意逢迎,哄得朕开心,替你女儿谋了这个差事,你自己懂得分寸。”楚滢淡淡道,“没事了,下去吧,朕让人送你儿子到宫门口等你。”
一夕之间全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倪雪鸿,恭敬退了下去,走出老远,才敢抬袖擦汗。
她总不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陛下,私下里发落她的时候,怎么与平日在苏锦面前如此大相径庭,其气势比起先帝,也完全可以比肩了。
她不由心道,若她是恭王,必不与这位陛下执意相抗。
而楚滢却只伸了个懒腰,搓搓脸,收去满脸沉沉威严,步履轻快地往桐花宫走去。
这会儿,想必苏锦是已经遣人将倪欢送走了,哎呀,一想到她家苏大人和她前世的君侍坐在一块儿,柔声细语地聊了一上午,她这心里,别提多刺激了。
第31章 年号 想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年号里。
这年的冬天来得早, 去得也快,三月的时候,已经相当暖和了。
火器厂已经按部就班地建起来, 如今基本算是落成了,工匠也已经招募了一批, 正试制了初样,让叶连昭和天机军去试用改进。
恭王那边也许久没有过新的动静, 不论她背地里在琢磨些什么,至少明面上,没有再来给楚滢添麻烦。
她知道, 朝中有些大臣偷偷传说, 她这个新帝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元宵宫宴上当众和恭王交锋, 摆了好大的威风, 只是恭王城府深沉,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这表面的退让背后, 该是哪天卷土重来。
她倒不是很慌张。
有天机军, 火器厂,这两大制胜法宝在手,她比前世要有准备得多。
前世她赢了, 今生只会赢得更没有悬念。
苏锦,江山, 都会是她的。
要说哪里还有些不如意,那就是派去江州调查私开铜矿一事的九离司暗卫,迟迟没有更多的进展,自从上次司主来向她禀报之后, 就只传回过一次消息,说是幕后之人防备得实在严密,与江州地方的州府勾结,仿佛铁桶。
她心里想着,总还得是想个办法,把恭王的这个老巢给捣了,定罪杀头,天下太平。
不过,这点小烦心事,不妨碍她这会儿坐在桐花宫里,腻在苏锦身边偷吃豆腐。
“苏大人,”她声音软绵,抱着他的手臂耍赖,“带我一起去嘛。”
“这是什么模样?”苏锦哭笑不得,轻轻推了推她,“堂堂一国之君,丢不丢人。”
“在你面前,别说丢人了,把我自己丢了都行。”她嗅了嗅他衣上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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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满脸灿烂,“你要不要行行好,把我捡走算了?”
饶是已经习惯了她千般缠人模样,苏锦的耳根仍是忍不住有些发热。
“别闹。”他扯回自己的衣袖,轻声道。
“让我和你一起去火器厂验收,我保证乖乖的。”
“不行,唯独这个不行。”
面对苏锦云淡风轻,却不容置疑的模样,楚滢终究还是无法与他硬争,只能低低叹一口气:“我不会有事的。”
这人瞧她一眼,“没得商量。”
她望着他平静脸色,心里极不是滋味。
自从年前祭天,路上遇刺之后,宫中朝中都如临大敌,再不许她出宫,就连春日该有的祭祀太庙,都给免了去。自然,这背后少不了苏锦的极力阻止。
她真摆起脾气来,治得服那班朝臣,连太后也敢巧言顶一顶,唯独拿苏锦没有办法,半句重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刺客之事无头无尾,苏大人不愿意她再冒险。
但是如今,眼看着火器厂初步落成,他要亲自前往验收,这一来,就轮到她不放心了。
“谁让你不肯做我君后,那就用不了宫中侍卫。”她用赌气般的目光看他,却又不敢真埋怨他,“有我同去,护卫的人多,便安全些。”
苏锦看看她,唇角向上弯了一弯,笑意温柔,却半分也没有松口。
“他们行刺的目标是陛下,”他道,“臣不会有事。但陛下事关国体,不可莽撞。”
楚滢默不作声地抠了抠桌子边。
又骗人。
恭王养死士行刺,主要针对的是她,倒是没错,但如今人人皆知,苏锦不但被她放在心尖上,且是她左膀右臂,事事操持。尤其是新近建成的火器厂,他在其中居功甚伟。
所以,他对恭王而言,同样是眼中钉,肉中刺。
一时找不到机会动她没有关系,若能伺机害了苏锦,对她亦是剜心之痛,或有事半功倍之效,也未可知。
她不信恭王没有想过。无非是赌,上回折了一批死士之后,恭王还有多厚的底子,还能不能再来一回。
只是,眼前要是与苏锦硬争,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了。
她撇了撇嘴,目光移到桌边的一本折子上。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扬了扬,“我不是说了,不许他们来扰你吗,有事先从我这里走。哪个不长眼的,还往你这里递折子。”
苏锦摇头笑得无奈:“都说了多少次了,臣早已经大好了。陛下再这样养下去,是要将臣养在宫里吃空饷吗?”
楚滢心里道,朕的江山都有你的一半,你要是哪天能不用操那么多心,坐在宫里领君后的俸禄,朕做着梦都能笑出声来。
她翻开奏折一看,原来是礼部上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不过是拟定了几个年号,让她挑选。
去年她母皇驾崩,她新帝即位,如今转过了一个新年,的确是到了改元的时候了。
“臣看过了,其中有几个还不俗。”苏锦道,“陛下瞧瞧,喜欢哪一个。”
她却随手将折子抛到桌上,活动了一下筋骨,“都不好。”
眼前人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眼角蕴着笑意,“哦?那礼部可有一点头疼了。”
不过转眼又道:“也无妨,那让她们重新拟了来,再挑就是了。”
一转身的工夫,却见楚滢从另一边绕到他身前,眼睛明亮,小脸发光,一看就是心里憋着算计,在暗自得意。
“不用,我都想好了。”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就叫锦绣,好不好?”
“……”
苏锦在她献宝似的目光里,沉默了片刻,啼笑皆非。
“怎么了,不好吗?”
“一般。”他如实道,“既然没有喜欢的,让礼部再拟就是了,可别过两年不喜欢了,又要改。”
改元麻烦,一切有年号出现的地方,例如钱币书籍,都要一应更改,颇为劳神费力。
楚滢却笑盈盈的,头摇得很认真,“不会的不会的,我喜欢一辈子,我在位一天,就一天不改。”
“锦绣元年,”她一字一顿念出来,面带喜悦,“听起来就很吉利,很有盛世的气象。”
苏锦终于无法假装不明白她的用心,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
她只笑着,眼睛里盛满真心,“苏大人,我就想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年号里,能不能同意一下?”
前世里,她也经历过改元,也是像如今一样,由礼部拟了吉祥庄重的字眼,写成奏折呈上来。
当时的折子,与今天大同小异,甚至她当年亲手挑选的年号,现下就明晃晃地,白纸黑字写在那份折子里。原本嘛,礼部这一群老古董,换汤不换药,多少年拿出来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是“建章”,她当时信手勾画的,没有更多的寓意,只是觉得读来还算顺口。
但是如今,她改了主意了。
她想把苏锦的名字,牢牢地镌刻进她的年号里,一生一世都不换,她在位一天,就流传一天。
这样,哪怕千百年后,他们早已化为尘土,连大楚也早不复存在的时候,后人掘出的钱币上,传世的书籍和瓷器上,仍然会刻有锦绣年间的字样。
她统治天下的岁月里,都会留下他相伴的痕迹。
苏锦望着她清澈眼眸,忽地怔忡了片刻,良久,才低声道:“陛下,这不合适。”
不说他只是一个臣子,如此极为逾矩,即便是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了她的君后,历朝历代,亦没有哪位君后享有过这样的尊荣。
他都能想见,若是朝中那些老臣听闻了她这番说法,怕是一个个争着血谏,要气得将大殿的立柱都给撞断了。
古往今来,并非没有出过几个多情帝王,但在情爱与满朝文武之间,自然是朝纲为重。
然而楚滢已是料到了他要劝阻,根本没有真心问他的意思,一溜烟地就往外跑,“不听不听,苏大人念经。就这么定了,那折子你就别管了,我亲自同礼部说去。”
说着,还回头笑眯眯:“苏大人不是要去火器厂吗?那就快些去吧,不然一会儿天就晚了。”
“……”
苏锦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跑得倒还挺快。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句话她没说错,火器厂建在城内偏僻处,若是要去,此刻便该动身了。
他简单收拾了,带上秋桑,便往宫门走。
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他走到近前,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四周随从人数颇多,仿佛已经超出了朝臣出行的规格。
他对距车最近的几人留心看了几眼,就觉得有些面善。
“你们是不是御前侍卫?”他问。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是一个小首领模样的,冲他一抱拳,“苏大人,请您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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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不合规矩。”
“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们了。”那侍卫脸色略苦,赔了个笑,“小的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啊。”
他倒没有与她们为难的意思,只是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她为他花这样多的心思,不惜让御前侍卫换了便装,充作寻常宫人来护卫他,要是让朝中大臣知道了,少不了又要上几本折子。
上了车坐定,车却并不立刻走,反倒是来了一个侍卫,客客气气道:“秋桑小哥,劳您借一步说话。”
秋桑原是已经陪着他在车里坐了,闻言很摸不着头脑,但仍是跳下车去,随着她走开了。
又过一会儿,秋桑没回来,那侍卫领来一个小宫女,往他的车上送,道:“苏大人,秋桑临时有些事要办,小人带一个宫女来伺候您。”
神色却像是做贼似的,挤眉弄眼地说完,转身就走。
话音刚落,车立刻就前行,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
那小宫女上了车,乖巧跪坐在一边,梳了一个极少见的发式,墨发低低堕于鬓边,又插了大朵宫花,将侧脸挡去大半,一言不发。
苏锦实在是忍不住,伸手一把将她拉起来。
“陛下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第32章 厂房 苏大人的小尾巴。
楚滢被他拽起来, 看眼睛里的模样,还是揣着几分胆怯的,大约是真怕他生气。
但脸上却笑得灿烂, 立刻蹭上来坐到他身边,“我厉不厉害?”
其情其状, 竟还有几分邀功似的得意。
苏锦心里忍不住道,都快给她厉害得上天了。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他故意板了几分脸, 伸手去摘她鬓边艳俗的大朵宫花,“方才是怎么答应臣的?”
楚滢乖巧地仰着脸,任他施为, 一动不动, 眼睛却转得很神气。
“我可没有答应你, 是苏大人自己说了一通, 我不与你争罢了。”
“……”
他的手顿了一顿, 仔细一思量,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还说呢,怎么今天这样听话, 都没有与他辩上几句, 也就罢了,原来是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刚才急匆匆地走,便是回卿云殿换装束去了。
倒也是她有能耐, 动作还挺快。
楚滢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就笑得越发高兴, 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他心中堵着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儿戏。”
“我没有,”楚滢丝毫不惧, 望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担心你。”
“……”
见他骤然失语,眸中划过几分复杂神色,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少不得还要安慰他。
“好啦,你放心,我都想过了。宫中规矩,非是御驾出行,动用不了侍卫,即使是我也没法让她们跟着保护你。但如果是我微服出行,她们就一定要换了便装护卫,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望着他仍然发沉的脸色,她伸出手指,在他肩头像猫似的挠了两下。
“上回祭天,刺客认的是车驾,不是人,宫外无人认识我,只要我们悄悄的,不会有事。何况……”
她露牙一笑,“何况我也挺想看看火器厂的,这要是运转得好,也是我登基后的一大项政绩啊。”
苏锦提到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得心底又酸又软,既拿她没办法,也不忍心。
“胡闹。”他绷着脸,轻轻将肩头的小爪子拍开,“不许再有下次了。”
“好好,都听你的。”楚滢点头如捣蒜,“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心里却道,下次的事自有下次的办法,她倒不信,苏大人还能吃了她?
嗯……如果他真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一路顺利,到达火器厂的时候,天色还不算晚。
楚滢下了车,十分自然地将头发随手一束,顿觉神清气爽。先前在宫里,为了避人耳目混上车,整的那劳什子发式,着实不舒服得很。
看苏锦的脸色,却简直可称之为忧心忡忡。
“陛下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万一让人认了出来怎么办?”他觑她一眼,轻声道。
她心里只觉得好笑,竟有一天,“抛头露面”这四个字,还能用在她身上。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是谁。”她一把挽住他手臂,整个身子挨过去,“但如果你人前人后还这么称呼我,让歹人听去了,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四周侍卫随从皆低着头,眉目纠结,仿佛不忍目睹此情此景。
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春日里衣衫渐薄,她就这样抱着他的手臂,紧贴着他,一阵阵暖意侵染过来,令人坐立难安。
正待往里走,忽见里面出来一个人,撞见他们这般模样,整个人一僵,就定在了原地。
正是传说中的威宁大将军,如今硬生生活成了监厂主事的,叶连昭。
两相见面,最自在的还是楚滢,远远冲他挥了挥手,露出一排白牙。
叶连昭惊疑不定,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几番,才向苏锦抱拳行了个礼,“苏大人来了,不知身边带来的这位是……”
苏锦连看都没有看楚滢,像是暗自咬了咬牙,声音平静:“是我身边的小宫女,年纪小,胡作非为,不懂规矩,大将军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胡作非为”本人撇了撇嘴,好歹是把手从他身上放下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倒真有几分小宫女的架势。
对面叶连昭亦是梗了一梗,胜在久经沙场,见过大世面,倒也颇为镇定,“苏大人,这边请。”
火器厂,位于城中的一条小胡同里,地处僻静,附近零星民居。
建在城内,是为了守备方便,毕竟火器一事,非同小可。而择地偏僻,就是为了安全起见了,若是邻近集市大街,万一有个闪失,便要酿成大祸。
眼下厂房已经建好了,里头的用具陈设还没有尽数就位,稍显空旷,地上有些尘土废料,行走时少不了留神避让。
“小心些,”叶连昭一边引路一边道,“还没来得及清理,过几天就让人扫走。”
“无妨。”楚滢环顾四周,“大约过多久能正式开工?”
“火药那边快,虽然眼下的工匠还不是很多,但要是真的动手干,立刻就能把量提上来。现在主要是火铳这边,还没法大量生产,火药做出来囤积着,反而容易受潮,划不来。”
叶连昭挠挠头,“上一回制的初样,让下面将士试用过了,还有些地方要改,可能得再有半个到一个月吧。”
一旁苏锦点头道:“上次大将军送进宫的折子,还有图样,我们都看过了,确实不必心急,便依照将士们的需要,精工细作才好。”
楚滢走在新建的厂房里,抬头看看高挑的大梁,闻着空气里微弱的火药味,和新木材散发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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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心情一片舒畅。
“很好,”她道,“对了,附近的百姓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毕竟也是火器厂,往后真步入正轨,便是大量的火药日日堆在这里,这可不比寻常的印刷染坊,或是什么做烟花的小作坊。
“我们选址时,便留意尽量避开民居,附近住人不多,起初还是有些闲话的,后来我们带了些肉啊点心的,过年的时候挨家挨户走了一趟,如今就没有了。”
楚滢抬头看他一眼,不由微笑:“挺行啊。”
她从前的印象里,叶连昭的确不是个只知提刀上阵的武夫,有勇有谋,为人仗义,但是论起心思来,就难免粗了一些。
正好像前世里与恭王一战,他只知在她面前几番求情,发誓作保,坚信苏锦不可能做出坑杀神武军之事,却不知错究竟出在了哪里。任凭他多心急愤怒,也无助益。
而今生,终究是不同了些,竟然连这些细枝末节也能想到,懂得施以小惠,安抚周边百姓。
看来这阵子因为苏锦的伤,把火器厂的事丢了大半让他管着,倒是还丢对了。
“不过,于百姓安全上,终究是宁可多虑,不要轻放。”她道,“先前建厂时是冬天,不方便,也就罢了,如今天渐渐热起来,让人寻了合适的地方,帮附近百姓搬迁吧,多给些银两补偿。”
“哎?”对面一时无措。
苏锦就适时接过去,“这原是臣……是我擅长之事,便交由我来吧,别让大将军再分神辛苦了。”
她点点头,只觉得有他在,极为安心。
“那这一带的屋子怎么办,就荒在这儿?”叶连昭问,“有点可惜了。”
“那不如改建了,让工匠住宿吧,有什么缺的要的,都只管从账上走。”楚滢背着手,答得很流利,“要是工匠家里有男眷,愿意做活计谋生的,还可以建个饭堂,让他们领工钱做饭,工匠吃得好,家里过得好,就会诚心干活。”
叶连昭到底还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并不擅长这等事,听得都有些呆了。
半晌才冒出一句:“实在是英明。”
楚滢唇角微微上扬。
不论他们的火器厂再如何小心谨慎,百姓住在四周,终究是心怀惴惴,连带着她也不安。不出事则罢,万一出了问题,便是愧对百姓。
将附近的民居改作工匠住宿之所,一来是许多工匠出身贫寒,要不然住在城中各处角落,要不然便是在更远的城外,每日来回,既疲累又费时,不如就近住在厂房边上,休息得好,干活出力也多。
二来么,自己甚至家眷都住在这里,便更会小心注意,力求在造火药这样的事上,不出差错,避免意外。
她觉得自己这个安排,尚属不错。
一行人缓步向前走,苏锦走在她身旁,压低声音道:“哪里像个小宫女的样子。”
她一抬头,就见他眼角眉梢似是无奈,但眼底里却带笑,隐约有几分赞许似的。
“好像也是,没有小宫女有这样的胆量,敢在苏大人和叶将军面前指手画脚的。”她自己也笑,“那要不然,改口说我是跟着你学做事的小吏?”
她看看自己身上宫女服色,又陷入自我怀疑,“有没有人信啊?”
苏锦就忍不住摇头,轻叹道:“如今是连说谎都不打草稿了。”
她笑嘻嘻的,眼瞅着众人只顾向前走,没怎么注意他们,凑到他耳边讨要表扬,“那你说,我的主意好不好嘛?”
苏锦含笑看她一眼,“嗯,思虑周全,很有进益。”
她便绽开笑来,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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