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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靳羽只回去的路上失魂落魄,连大雨滂沱也不躲,就这样一连病了几日。

    在阿姐看来,廖冰绮没有父母兄长疼爱,算作无爱之人,即便有人路过她时给了个眼神,她都得感恩戴德,阿姐将廖冰绮看得如此卑微,甚至不愿意设身处地为廖冰绮想一想。

    廖冰绮又不是出身仙家,也没有武艺傍身,更无钱财,她若真的与廖府一刀两断,这世道之中,她一个女娘要怎么过?

    先生教课时说过,要想让心怀苍生四个字不成为空话,就得面面俱到,真正体会到天下万民之苦。

    阿姐从前也这么教她。

    可是现在……

    即便出身不好,不被亲人关爱,那也理所当然能为自己博一条最好的路。

    阿姐却认为,廖冰绮这样的人不应该要求太多。

    既然众生平等,为何廖冰绮就要将就?

    病愈之后,靳复谙为她安排了一桩亲事,结亲对象大有来头,和璇衡宗关系匪浅。

    身边的人都在夸对方,说什么俊美无俦、知书达理。

    大意是她高攀了。

    她和靳复谙提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以争吵结尾,无甚进展。

    最后,她就自作主张,退了璇衡宗的亲,进了廖府的门。

    那时她还没想过嫁到廖家,只是护送廖冰绮回来,帮她退了亲。

    靳复谙听说以后,亲自到肤施城来请她回去,当日二人又是一番争吵。

    情急之下,靳复谙还说出了断绝关系的重话。

    靳羽只却没有任何挽留,导致靳复谙也没有借口反悔,匆忙离开肤施城。

    廖冰绮当然知道,如此一来,她们谁都不开心。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带着靳羽只去落枫岛请罪,可没料到,次日一早,靳羽只竟然告诉她,要嫁廖景明。

    她不知在和谁置气,说她们二人都要名正言顺留在廖府。

    她固执的可怕,哪怕廖冰绮以死相逼也不能让她改变想法。

    从前靳羽只虽犟,但别人的劝说多少会听进去一些,这次却像是着魔一样,也太反常了。

    一直到亲事说定那晚,廖冰绮偷偷去找靳羽只,却在房里见到了周扶疏。

    而靳羽只正在和她说什么,聊得很投机。

    廖冰绮自己就不是好人,很快在周扶疏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周扶疏一定——

    她还没得出具体的结论,周扶疏已经转脸看了过来。

    那双眼漂亮温润,眼神清明,莫名有种对月谈经的孤独怅然。

    “你好像有朋友来了,那我不打扰了,改日再来。”

    知礼仪,识进退。

    廖冰绮一下子就知道周扶疏是什么人了。

    就算是在自己的杀亲仇人面前,她仍然能这样有礼有度。

    谈笑之间杀人者。

    不应该、靳羽只不应该和这样的人来往。

    听了她的见解,靳羽只却不以为然:“你若了解了她,就知道她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好人。”

    廖冰绮知道靳羽只是极重情义之人,硬说是行不通的,便想着先解决她和廖府的亲事,“既然她是个好人,一定也不会同意你嫁到这儿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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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羽只道:“不,正是她劝我,她很赞同。”

    廖冰绮忍耐着没再说话,回去后哭了一晚上,紧接着到处打听周扶疏的一切。

    这个人太能蛊惑人心了,靳羽只近日心志不稳,最容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周扶疏一定是有备而来,只是却不知她为何要让靳羽只嫁给廖景明。

    过了半个月,她才了解周扶疏的底细。

    璇衡宗宗主的徒弟,早些年和她的师姐陆月莲闹了些不快,陆月莲愤而离山,另立仙门,只是经营的不如意。

    而周扶疏,在修真界几乎是人人喊打。

    廖冰绮着急将这一切告诉靳羽只,可靳羽只已经被周扶疏言语迷惑,哪里会听她的。

    她没办法,只能问:“她到底每次都跟你说什么?”

    靳羽只面色温和:“生灵神。”

    她拿出一本笔录,里面写的全是生灵神。

    生灵神是怎么离家的,又是怎么修仙的,之后如何飞升的,事无巨细都写了。

    靳羽只已经彻底着魔了。

    所以,三年前她们虽然都在廖府,但其实靳羽只一直都在跟周扶疏谈生灵神荊夜玉,和廖冰绮说话不多。

    她们甚至开始慢慢疏远起来。

    一直到廖景明死后,这个僵局才被打破。

    廖景明的死和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深度。

    府里人都知道,靳羽只和他这段姻缘根本就是意兴为之,没人当真,但他有一次醉酒,回府就往靳羽只的院中走去。

    廖冰绮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压抑,廖景明适时出现,就成了廖冰绮的刀下亡魂。

    靳羽只那晚出去赏花,回来时,看到院中的血迹,循着过去看时,见廖冰绮在廊道里坐着,脚边是廖景明。

    一块一块的。

    夜色助她完成这场谋杀,血液的流动都在廊芜中留下斑驳碎痕。

    靳羽只静立片息,随后走到她身侧,直接坐了下来,摸到她的手,在手心焐热了些。

    廖冰绮轻声问:“我这样,你不生气?”

    靳羽只是修仙的,何况廖景明还是廖冰绮的兄长。

    不论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她不该,要是被人发现,她就要坐上那种再有钱也不一定坐得到的囚车,满城观光,临了还能攒一袋菜叶子出去卖。

    靳羽只半响没话。

    血腥味被夜色稀释到不剩什么了。

    “我怎么会生气?”靳羽只唇弯着,低眸看她的掌心纹路。

    廖冰绮的双手已经温热起来。

    她的双眼像是掉入柳叶的午后湖水那样,涟漪阵阵,波纹轻缓。

    “你懂我为何这么做,对吗?”

    靳羽只却没她这样激动,不可思议地平和,“我想,我懂。廖景明无恶不作,本就该杀,生灵神就是这么嫉恶如仇。”

    听到生灵神,廖冰绮心中的希冀全都破裂了。

    她难以置信,一个那样沉静温善的人竟然能变成如今这样。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好。靳羽只只是暂时这样,她早晚要恢复过来,她不会永远信什么生灵神的。

    靳羽只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疯了。

    廖冰绮尽了全力,心平气和,道:“你那些关于生灵神的笔录,我可以看看嘛。”

    靳羽只面上不显,但眼神却润亮,立即将自己记录的那些簿子找了出来,小心翼翼给了廖冰绮。

    廖冰绮再也气不起来了。

    她自己在一边伤春悲秋,觉得靳羽只变了,但是对靳羽只而言,她何尝不是失去了从前的体贴。

    她们都难受。

    廖冰绮轻轻往她肩上靠了靠,翻着看那些簿子。

    夜色与月亮相融,弄得庭院浓暗起来。

    廖冰绮靠在她肩上时,心下有些异样。到底为什么不能像戏文说得那样做神仙眷侣呢,什么廖府什么落枫岛,管那些做什么?

    还有生灵神,早已经消失那么多年的人,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但心里暗暗发泄完,她又其实是明白靳羽只的。

    靳羽只在落枫岛出生,自小修习仙术,廖冰绮在想怎么捉弄廖大廖二时,靳羽只想的是扬名修真界,她可以随时放下自己的执念,可靳羽只有自己的志向,难道要随她一同隐匿?

    打马长街、御剑飞行……

    若非过分痛苦,她又怎么会被周扶疏欺骗至此。

    廖冰绮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看完那些簿子。

    阅毕,她心中感慨良多,思索一阵,才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迷信荊夜玉,但是,你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她。”

    靳羽只微怔:“为何?”

    廖冰绮叹了声气:“没有任何修真名录中记载过她,你知道原因吗?先不谈别的,只说她当时在符离城杀了那个为父亲求药而效忠魔族的男人,就已经注定将来要与整个修真界反目。”

    靳羽只还没听过这种见解,便不急躁,洗耳恭听。

    廖冰绮道:“你想想,那时候和荊夜玉一同去符离除魔的人里,有几个没做过亏心事?他们护着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们自己,各怀鬼胎罢了,荊夜玉看到恶人就杀,那谁敢和她同路?人无完人,凡坐高位者,手上都沾了血,要是拥护荊夜玉,那不是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了吗?”

    靳羽只默然一会儿,才道:“以前没这样想过,还是你看的透彻,不过,我想她心甘情愿。”

    廖冰绮劝道:“可是荊夜玉那样的传奇只能有一个。再者,她的事迹落在纸上时,我们读来唏嘘悲叹,可她本人又有多少我们不知的难平之事?”

    将到天亮,两人才记起旁边还有个死人。

    处理完毕,又各自回去。

    廖景明的事在三天后被廖霜明发现。

    但他伪君子当久了,竟然压而不报。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以这样的兄弟为耻,廖景明死不死对他影响不大。

    他后来为廖景明发丧,借机接近靳羽只。

    廖冰绮多番阻拦,他不乐意了,想把廖景明的死安在廖冰绮头上,熟料歪打正着,人还真是廖冰绮杀的。

    肤施城轰动了一段时日。

    后来传着传着,凶手就成了靳羽只。

    这桩事疑点重重,廖府有意压下去,官府找上门来,就搪塞回去。

    按照这样的情势,廖府还能平和一段时日,但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先前和平的假象全都消失殆尽。

    廖老爷年纪一大把,天下男人的弊病学了个遍,心血来潮要干点伤天害理的事,岂料让靳羽只撞见。

    靳羽只救下那些女娘,对着廖老爷略施法术,若非廖霜明突然出现,她一定把人杀了。

    靳羽只就和廖霜明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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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修为差距不大,靳羽只即便无法遥遥领先,胜出是一定的。

    可那日,廖霜明大概是害怕死爹,异常厉害,竟然把靳羽只打的几乎魂飞魄散。

    婢女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眼泪横流,“我看到了……那个仙姑、仙姑在帮大公子……”

    绍芒皱眉:“你的意思是,当时杀了靳羽只的,是周扶疏?”

    婢女凄然点头:“我亲眼看到的,她用仙术在暗处相助,靳娘子就死了……死的好惨。”

    “我跟女郎说了,她却哭个不停,也不信我。而且没多久,仙姑就找来了,说能救靳娘子,但要女郎答应她什么条件……我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隐瞒……”

    听完后,就连摩芸都一阵后怕。

    这根本就是周扶疏的计谋!

    她早就挑中了廖冰绮,要让她成为旱妖,接近靳羽只,只是想办法让廖冰绮流眼泪,当廖冰绮泪尽时,就化为旱妖。

    周扶疏果真知道什么才能让人伤心落泪。

    第64章 “我不是有心瞒你。” ◇

    摩芸瞬间不寒而栗, 司翎萝与绍芒也都面露怜悯之色。

    被周扶疏盯上,那比阎王索命还死的麻利。

    而云宝鸢却目运精光,随绍芒一同蹲在婢女身侧, 循循善诱:“周扶疏给靳羽只讲了很多生灵神的事吗?”

    婢女怯怯道:“是……靳娘子编成集子了,女郎就连着其余遗物一同收了起来, 就在床边那个柜子……”

    要集子总比要她的命强。

    云宝鸢两只眼珠子瞪得快跟弹球一样满润了。

    她起身,朝着那个雕漆描金的柜子走去。

    这屋子大约是靳羽只来了之后一直住着的, 小玩意很多, 床帐上还有后来补的刺绣, 旧痕迹满满,可却连面铜镜都没有,唯一的可能是让下人拿去卖了。

    这廖府的下人没把柜子搬出去卖,看来还是不大缺钱。

    而当云宝鸢打开柜门, 即刻明白柜子幸存的原因。

    里面放的都是些用过的罗盘符篆, 旧且不说, 还很诡异, 朦胧间像有团黑气侵绕,邪门的很。

    下人们估计也觉得晦气, 就没动。

    婢女说的那本集子在最下层放着,像是被揉皱过,但又熨整齐了, 遭虐的伤痕很淡。

    云宝鸢眼睛看直了。

    天知道她有多好奇荊夜玉的一生, 她始终认为,荊夜玉的事迹有流传后世的必要。

    为了给荊夜玉著书立传,她都准备好把自己这辈子赔进去了。

    还拉拢了绍芒。

    这个集子, 是比她性命还珍贵的存在。

    看到她不顾柜中的灰尘蜘蛛网, 徒手去拿, 摩芸嘴贱的毛病又开始发作了,“宝鸢仙子,这可是死人的东西,下人都不要,你敢拿吗?也太脏了。”

    云宝鸢激荡的畅想被她打断,心情瞬间不美了,“我连你都愿意看两眼,还怕这些集子脏吗?”

    摩芸反应过来她是在侮辱人,一怒之下不说话了。

    云宝鸢捧着那本厚厚的集子,视若珍宝,抖灰尘的手都在颤。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在做什么古老仪式那样,非常郑重。

    翻开首页。

    苍劲的书写一行字:当有所为,为而不有。

    这是荊夜玉的话!

    尽管写集的人是靳羽只,但云宝鸢却仿佛看到了荊夜玉。

    她的一枝独秀、坎坷失意、悲悯慈心……

    云宝鸢低声道:“这次、这次真是来对了……”

    得感谢绍芒。

    要是不跟着绍芒,这样的宝物她就要错过了,太可惜了。

    触到她感激的视线,绍芒微微挑眉,低下头和那婢女说话:“你们女郎可有说过,靳羽只的尸体往哪里葬?”

    婢女吓坏了,说完前情,脑子里一片空白,抱头伏地,“我得想想、得想想。”

    绍芒轻声叹息,将她扶了起来,“先坐坐,不着急。”

    婢女默默背过身。

    女郎说过靳羽只的尸体怎么处置吗?她真的想不起来了,这些人会不会杀了她?女郎有没有料到此事,她要是死了埋哪儿?

    绍芒也知道她这会儿不会跑,就又看向司翎萝。

    “师姐,靳羽只的事,我们是不是得告知落枫岛那边?”

    司翎萝此刻提心吊胆,生怕她问起生灵神,只要无关生灵神,她什么都能回答。

    “自然要告知,但不是我们出面,让聂……掌门去和靳复谙说吧,我们只把尸体带回去。”

    绍芒心底还有纠结:“可是,靳羽只的魂魄?”

    司翎萝安抚她:“就如你在妙乐乡中对廖冰绮说过的,靳羽只的魂魄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投胎了,此刻恐怕已经到了‘望来世台’,她死了一年多,幽冥司找不到她的魂魄,恐怕急死了,幽冥司有规定,凡两年未至望来世台之魂,一律贬至孤魂野鬼,不可转世。”

    绍芒心里思绪缕缕,挽成个疙瘩了。

    司翎萝静静看着她,抚了抚她的肩,“正因今世有未尽之情,才渴望来生,她不是在抛弃廖冰绮。”

    绍芒呆了一瞬,心思清澈了不少。

    心中挽的疙瘩也解开了。

    “师姐说得是,我心狭隘了。”

    司翎萝摇了摇头:“正因慈心宽容,你才会在意廖冰绮。”

    绍芒垂眸,不作声。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胸腔里种了棵树,心是长在繁茂树上的,现下却叫人给摘了下来,采回家去了。

    师姐。

    “我听师姐的。靳羽只的尸体还是得由掌门出面,还给落枫岛,否则又给周扶疏送了把刀,让她挑拨我们两派的关系。”

    司翎萝要收回手,绍芒却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微微一笑。

    司翎萝神色错愕,望向绍芒,绍芒道:“既然这样,我们带上靳羽只的尸身,明日就动身回云霄派。”

    司翎萝道:“好。”

    见状,摩芸却不乐意了。

    分明是在谈怎么处理靳羽只的尸体,怎么搞的像谈情说爱,绍芒那眼神未免也太柔情了些。

    她冷声道:“那廖霜明呢?廖府呢?”

    绍芒道:“廖府的事你敢管?”

    纵然靳复谙这几年没有出面,但落枫岛和廖家结了亲,廖霜明的生死、廖府的打理,都是靳复谙在管,她们是云霄派的弟子,不能插手,否则传了出去,让人以为云霄派胃口大,镜姝城不够管的,两派的弟子又要在纷纭镜上吵起来。

    再怎么爱行侠仗义,也要有分寸。

    摩芸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存心给她使绊子,又问:“那为何现在不走,非要明日动身?”

    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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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道:“你想走,那现在就走。”

    摩芸哼了声:“我御剑,三两天就到了。”

    绍芒道:“我们坐传送阵,几个时辰就到。”

    摩芸道:“……你哪来的灵石?”

    绍芒朝着云宝鸢抬了抬下巴。

    摩芸不知多少次为这些富人捶胸顿足。

    “……我要一起!”

    绍芒没所谓地道:“我做不了主,去问宝鸢仙子。”

    摩芸看了看云宝鸢,云宝鸢捧着集子看得热泪盈眶,根本没听这边的话。

    摩芸登时惆怅起来。

    绍芒再不理视她,对司翎萝道:“师姐,待会儿我们去找家客楼,我今夜想和你喝喝酒。”

    司翎萝明白,绍芒一定有话要问她,不止如此,她也许……想知道的更多。

    迟疑一瞬,点头了。

    绍芒面带笑意。

    那婢女突然想起些什么,悄悄朝这边看了一眼,瞧见绍芒的笑容,语句都卡在嗓子里,不知怎么说了。

    这样的笑,真的并不和善,像是对什么志在必得,有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假柔情。

    她又不想说了。

    廖冰绮跟她提过,三年之期过后,最好让靳羽只回到落枫岛,若是落枫岛不肯,将她的骨灰撒入琢光海,也是极好的归宿。

    女郎说,靳娘子一定很想家。

    但靳娘子是有抱负又极其固执的人,她和靳复谙之间的分歧可不是晚膳吃茄子还是白菜这种小事。

    靳复谙也许还在生她的气,不但如此,若让靳复谙知道靳羽只和周扶疏来往,八成要对这个妹妹失望。

    反正听这几位仙子所谈,也打算将靳娘子送到落枫岛,这样就可以了。

    找到城中一处繁华酒楼,绍芒和司翎萝在雅座吃酒。

    摩芸和云宝鸢在楼下狼吞虎咽,用完午饭就回房了。

    摩芸沉沉睡了一觉,云宝鸢则是翻来覆去看那本集子。

    于是两人单独在雅座面面相对。

    绍芒倒了两杯温好的酒,“师姐,今日应该是我们在肤施城最舒适的时候了,明日要张榜,璇衡宗的修真学院也要开课,怕是没有闲日子过了。”

    司翎萝伸手接了,酒温的刚刚好,些微的烫,指腹甚至都感受到了清酒香味。

    “单吃酒也能缓缓近日的疲累,这样的好时光往后不会再有。”司翎萝低头说。

    绍芒轻声道:“师姐这样想的吗。但对我却不是如此,若师姐总在身侧,有酒没酒都是好时光。”

    司翎萝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

    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是不是要问我什么?”

    绍芒抿了点酒,轻放酒杯:“师姐,你在妙乐乡中一直清醒吗?”

    司翎萝道:“这……”

    绍芒挑起一边的眉:“不好回答?”

    司翎萝诚实作答:“是有一些。”

    绍芒不禁失笑,师姐太诚实。

    “我若说一直清醒,你却不清醒,倒显得我很厉害,但其实也不是。”

    绍芒道:“师姐知道我不清醒,却对谷岚蹊与对我一般无二。”

    司翎萝惊讶:“你在意这事吗?我竟未发觉。”

    绍芒道:“赖我能忍而已,否则就要歇斯底里闹笑话了。”

    司翎萝道:“在妙乐乡中,你虽不知自己是绍芒,但我知道,我不是对谷岚蹊如何,她就是你,那自然和对你是一样的。”

    绍芒道:“可我并不知道我是绍芒,我只以为我是谷岚蹊,我不知的事,也可以当做不存在,所以在妙乐乡中,我是以谷岚蹊的身份和你重新认识。”

    近日天气转冷,东风化雪,肤施有个小县刚下过雪,这股寒气已经摸着山脉森林往城里来了。

    楼下已经烧起壁炉,热气够到楼上,不肯走了。

    雅座中被热气充的有些闷。

    绍芒才喝了一点酒,脸上的颜色和三四月的桃花瓣一样。

    司翎萝道:“你还是认为,前世情前世尽吗?那怎么靳羽只的魂魄去转世时,你又为廖冰绮伤情?照你质问我的说法,靳羽只死的那一刻,就和廖冰绮尽了情分,这一年的梦,也不过是逆天而行的梦罢了,不作数的。”

    绍芒为她添酒:“师姐对谷岚蹊就不会说这么重的话。”

    司翎萝无奈,却当赔罪一样,一饮而尽。

    “你记不起来吗,谷岚蹊也和我说了同样的话,她说,我若是想她,那就想身为大周君上的她,你的意思是,我若要想,就想我的师妹绍芒,而不是别的,我说的对不对?”

    这酒很浓,司翎萝已经把脸和眼睛都喝红了,绍芒望之生悦。

    故作严肃道:“你都用师妹来称呼了,那想必有什么教导,我只得听着,你也知道,我尊上顾下,礼仪上比谷岚蹊要有修养些。”

    司翎萝不由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我们在人世活着,即便身份不同,那人也是那个人,又怎么会变呢?即便不提前世今生,只说个人一生都要变换许多身份,你十三岁之前是皇都女君的公主,十三岁后是漂泊人世、无家可归的女娘,十五岁后是云霄派一骑绝尘的新门徒,这么多身份,因为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经历,可除去这些,你仍然是你,对还是不对?”

    绍芒的手腕被她握的更紧,师姐一定能发现她的脉搏是怎么跳的。

    “对是对,可……”

    司翎萝道:“不论在什么地方、换了什么身份,你还是你,我还是认得出来,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

    绍芒道:“这……”

    司翎萝整了整神色:“你问我许多,我也要问问你。若在妙乐乡中清醒的人是你,你看到和我长相十成十相似的张氏女,且知道那是我,你会因为我自己不知前因后果而疏远我吗?”

    绍芒道:“不会。”

    司翎萝道:“我和你想的一样。”

    静了几息,绍芒突然道:“我们这是在吵架吗?”

    话题急转,倒让司翎萝神识迷茫,“……算吗?”

    绍芒笑道:“你还是第一回这么严肃地和我讲道理。”

    司翎萝便往她酒杯里添酒,道:“那你喝还是不喝?”

    绍芒立即道:“要喝。”

    一饮而尽。

    司翎萝道:“你还有要问的吗?”

    绍芒心里想的是,她当时为何会主动吻谷岚蹊,但问不出口。

    此事对她而言,确实难以启齿,太过唐突。

    于是又问了另外的事。

    “师姐知道,我不是容易迷失的人,可谷岚蹊的身份却让我……师姐若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

    司翎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蓦然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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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

    “……”

    欲言又止。

    绍芒已经猜到了。

    尽管她抗拒自己有另一个身份,还是那样一个极具争议的身份,可再怎么论,都是她自己。

    难道世人舍弃生灵神,她也要这么做吗。

    司翎萝才要开口,绍芒紧接着道:“宝鸢仙子拿到的那本集子里,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吗?”

    司翎萝点头。

    绍芒这时不知该觉得新奇还是怅惘。

    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每次她都刻意忽视,只因认定了今世才是重中之重,过去未来都是虚无的,她就不愿意深思。

    可现在,真相长了腿追着她跑,她慢了一步,给它可趁之机,于是真相就在她面前不着寸缕。

    她还是沉沉叹了气,喝了杯沉闷的酒。

    司翎萝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事无巨细讲一遍。”

    绍芒沉默了半响,道:“荊夜玉和谷岚蹊,是不是经历相似?”

    何止相似。

    几乎是一模一样。

    而最残忍的地方在于,绍芒在妙乐乡中经历的,并不是荊夜玉人生中最惨痛的部分。

    司翎萝这次不忍心点头。

    绍芒带点苦笑:“从我开始修炼起,那些剑的剑魂都怕我,我有时候想点不切实际的事,就猜我上辈子会不会是什么剑神。”

    司翎萝道:“你的剑一向都用的极好。”

    绍芒道:“那师姐为何不用剑?你若用剑,我一定……”

    司翎萝道:“我看你练剑也是一样的。”

    绍芒笑了下,没说话。

    温的酒已经喝到见底,两人干坐了会儿,口干舌燥,绍芒又要了壶酒,这次没让温,准备当成凉水解渴。

    在她要倒酒时,司翎萝轻按住酒壶。

    绍芒疑惑地看向她。

    司翎萝抿唇,眼神没对准她,却是落在桌面上。

    “我不是有心瞒你。”

    绍芒说道:“我知道。师姐,我都知道。”

    她偏头看了看窗外,忽然道:“要是有雪,就好了。”

    司翎萝提眉看她,“你想看什么样的雪?”

    绍芒想了想,道:“废旧的院,翩翩的雪,俊丽的梅,再温一壶酒,极好。”

    司翎萝略一思索,道:“你先闭一闭眼。”

    第65章 “师姐,你衣裳乱了。” ◇

    雅座外有人抱怨太热, 吵着让掌柜关楼下的火炉,楼下的客人又不爽了,客堂就得烧炉子, 不然冻得慌。

    掌柜学会甩手,慢慢淡出这场争执, 让雅座的客人和客堂的客人单独吵。

    客堂的说,你们有钱人也吃点苦吧。

    雅座的骂, 就不吃, 爱吃你吃, 我今晚点的爆汁鹅肝。

    之后不知怎么解决的,争执声弱下去。

    绍芒听了司翎萝的话,闭上了眼。

    她心想,师姐真是, 什么都会。

    如果, 她就是荊夜玉, 那师姐又是谁?

    师姐又为何会这样待她?

    绍芒不认为司翎萝是个执念深重的人, 能让司翎萝都走不出来的往事,绝对不像妙乐乡里的谷岚蹊那么简单。

    眼前黑了, 心却更分明。

    绍芒最不愿意当什么替身,就算是前世的自己,那也不能。

    可现在, 她惊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排斥。

    谷岚蹊的故事太鲜活沉痛, 那些爱憎情绪至今还没离开她的身体,恍然是沉默已久的另一颗心脏开始跳了。

    那本就是属于她的。

    司翎萝的声音像清泉缓流,响在对面, “好了。”

    绍芒睁开眼。

    夜色微凉, 雪花瓣如蝶翩飞, 院落冷清,莲花纹檀木桌有磨损的痕迹,院墙斑驳,梅树俏立,积雪夹在树杈中,梅花红润可爱。

    绍芒大为所惊。

    “这和我心中想的一样。”

    往对面一看,发现司翎萝穿着挑线裙和小袄,梳着两个小髻,头上没什么饰品,只耳垂处戴了坠子。

    绍芒也是在反复看了多次,才注意到耳坠,起先光顾着看脸了。

    她欲笑不笑,“师姐怎么给自己也变了装束?”

    司翎萝指了指她的白绒镶珠抹额,“你说要废旧的院,微雪,红梅,还要温酒,那言下之意,还得有个温酒的人不是?我是没本事变个人出来,但却能把自己变一变。我真心想为你温酒的。”

    绍芒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也正式,长袄背云,抹额珠翠,有点主母的味道了。

    “这么一来,我像是家族没落以后独居在此,你是特意陪我的。”

    司翎萝道:“你喜欢?”

    绍芒并不掩饰:“很喜欢。”

    “以前没见过师姐梳这样的发髻,真好看。”

    司翎萝下意识摸了摸头,纯白小袄衬得她皮肤柔净,灵气满满。

    绍芒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施了法术,酒气熏出来,染到雪花身上,忽然间,满院轰然大香。

    司翎萝轻轻歪头,“这事应该我来做。”

    绍芒微微一笑,已经给两人的酒杯里添满,“为何?”

    司翎萝道:“身份使然。”

    绍芒拉着她坐下,手心还带有温热的酒味,一时间酒味乱窜在指间。

    “那要这么说,在云霄派时我是师妹,却也没对师姐做什么体贴的事,过分失礼了。”

    司翎萝坐下时也没松开她的手,手指绕在一起,她道:“你是要弥补我?”

    绍芒挣脱她的手,去拿酒杯,“倒了酒,在师姐这儿不算吗?”

    司翎萝道:“好,你既然要和论外界的辈分,我就当得起了,你过来一下,我发赏钱如何?”

    绍芒噎了一下,喝完酒,竟然听话地过去了。

    裙摆扫到地上,拂化了薄薄的积雪。

    她本就比司翎萝高些,现在站到跟前来,司翎萝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能了。

    “你低一些。”

    绍芒依言俯身,头低到司翎萝跟前了。

    雪花飘下来落在眼睫和鼻尖,很快又融化,冷气萦绕在呼吸交错之间。

    绍芒眼尾眉尾相汇的阴影更加明显。

    整座废院中,雪不停,红梅盛放。

    司翎萝望进绍芒眼底,视线又滑下鼻梁,落在唇上。

    绍芒真当了领赏钱,手伸到跟前了,岂知司翎萝伸手碰到她的后颈,往下扯了点,唇贴在一处。

    她伸到跟前的手不由自主摸上师姐的侧脸,闭了闭眼,抬起司翎萝的下巴,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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