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画,重的是?神,而淡了?形。
十八娘对着画上唯一尚算清晰的眉眼,端详了?半天,道:“像吗?”
大?哥满不在乎:“像吗?不能吧?那小子瘦得杆儿似的,哪里像个将军了??”
十八娘一个眼刀甩过?去:“就问你像不像。”
底下小伙子忙道:“怎么感觉确实是?像呢?可、可是?……不能吧?”
姜煦正数着时辰。
信半夜快马送出去,最快天明时就能交到封子行手上。封子行若是?个利索的人,即刻启程前往居庸关,用?不了?三个时辰,该是?到了?。
姜长缨此刻想必是?知?情了?。
他们多年父子连心,姜煦信他亲爹能意会他的意图。
玄鹰营快马行军,最多一个时辰,甚至用?不着出动大?军,只一个先锋便足够了?,那样?更快。
算得差不多了?,门口哐当?一声,有人从外面暴力把门板踢飞了?。
姜煦也因忽如其来的强光闭了?眼睛。
他适应了?片刻后,睁眼,发现狭窄的门口挤了?好?几个人,正齐齐盯着他打量。十八娘手里举着画,送到了?他的脸侧。画中人对齐了?他本人的眉眼。
姜煦的黑瞳微抬,盯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
表情是?柔和的,眼睛里却染着邪性。
十八娘的手抖了?。
第114章
十八娘不是个轻言死的人, 她比谁都?金贵自己的命,熬过了?一生中?最难过的槛,她费尽心思有了?现在的地位, 日子过的还算平稳滋润,现在忽然有兆头她要失去这一切,她不能忍。
在姜煦笑起来的那一霎那, 她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杀人埋尸的步骤。
杀了当朝摄政王,她是真的敢想, 却不敢真的去做。
索要赎金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她扣下姜煦夫妻俩的事, 并非神不知鬼不觉。
姜煦半靠在一根方柱上, 他没有动作, 但凭一个眼神, 迫使十八娘慢慢后挪, 然后无比小心的将门?板重新盖好?。
十八娘飞快的走前前面。
大哥喊了?声姐:“咋办啊现在?”
十八娘停住脚步,回头问他:“我们用二十个铜板能买一筐的软禁散, 把堂堂摄政王给放倒了?,这话说出来,你敢信吗?”
大哥说:“我知道姐的意思,他是故意的呗……要不,咱放人?”
十八娘眼底都?沁了?血色:“咱们放人,他能放过咱们吗?”
现在眼前这个大哥, 并不是十八娘当年委身的那个。前任大哥性格喜怒无常,十八娘跟在他身边吃了?不少苦头, 几年前她终于忍无可忍出手把他搞死了?, 扶持了?一个性情还算温和的自己人上位,整个马队里, 还数她说话最好?使。
十八娘径直往关着傅蓉微的房间去。
傅蓉微被丢在屋子里,独自呆了?一会儿?,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她刚站到窗旁,呲啦一下,刀尖就在傅蓉微的眼前刺进来,竖着剖开了?窗外封的纸。
傅蓉微吃了?一惊,没有后退,更没有躲避。
黑油纸剖开之后,一只手探进来,彻底撕烂了?窗,姜煦不知从哪个方向荡了?过来,落在窗台上,朝傅蓉微伸手:“走。”
他根据十八娘的反应,推测傅蓉微这边要遇到麻烦了?,于是匆匆赶来接人。
傅蓉微提起衣裙就攥住了?他的手。
姜煦带她荡到了?楼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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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钻进了?后厨房里。
刚刚好?,十八娘推开了?房间门?,傅蓉微早已不见?,徒留一扇破窗被北风吹透。
姜煦道:“身份露早了?,要麻烦点。”
傅蓉微几乎是挂在他身上,道:“是我没藏住尾巴,她竟真猜着了??”
姜煦摇头:“不是你,是他们弄到了?我的画像。”
很明显有匆忙杂乱的脚步声追下来,傅蓉微也听见?了?,道:“我好?像成了?个累赘。”
姜煦找准了?一个房间从窗进,径直跃上房梁,把傅蓉微搁下,道:“我不愿你把你摆在家?里当个易碎的物件,你想带你出来看?看?外边是什么样。才应付这么点事,你就把自己当成累赘,未免瞧不起我。”
将门?妻独守空闺是惯常的事,于军政上,大多数女?子也都?是一头雾水。
镇北军大帅姜长缨再爱妻子,也不会带着她出门?上蹿下跳。
傅蓉微刚出嫁的那段时候,反复的在跟自己较劲,她可以接受那样的后半生,把自己摆在城池里,安分的守在宅院里,毕竟世道如此,与上一世相同的是,她依然是个笼中?鸟,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喂养她的人没什么坏心思,她看?着比较顺眼。
但是她心里会失落,会黯淡。
能思她所思,感她所想,轻轻抚平她心中?皲裂的,世上有且只有一人,是姜煦。
姜煦告诉她,她身上没有笼子和枷锁。
既然她选择随他一起来边关,他便会带她看?遍这里的风霜雨雪。
沙匪暂时追丢了?他们。
姜煦捂住傅蓉微的嘴:“嘘。”
“姐,他们是跑出了??”
“他要跑早跑了?,外面一马平川的商道,哪有人影,难不成钻地底下了??”
十八娘敢肯定,人一定还在客栈里,就是不知道藏哪了?。她吩咐道:“派个机灵的小子,去官道上听着动静。”
“是……哎,姐,用不用我现在回去把弟兄们都?拉来?”
“省着点吧。”十八娘道:“咱们那仨瓜俩枣,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院子里又静了?半刻。
十八娘身边没人了?,她独自站在歪头,寥落开口道:“王爷,我知道您没走呢,您看?啊,今儿?咱这事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劳烦您给指条明路可好??”
姜煦没回应,傅蓉微也屏气凝神。
十八娘猜不透姜煦的心思。
坊间有关这位年轻摄政王的传闻大多都?是些不太好?的话,他少年成名?,用兵奇诡,惊才绝艳,但却性格古怪深不可测。北梁既然已建朝,皇帝年幼,人才凋敝,姜煦这个摄政王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兴许他的性子没传说中?那么差劲,但是贱民如她怎敢用性命去赌他的宽和呢?
十八娘在门?外恭候了?许久没动静,便知姜煦不会搭理她了?。
被派到官道上放哨的那小子没多久就回来了?,惊慌失措的从马上滚了?下来,瘫在门?口,伸手指着后头,说:“姐,镇北军压过来了?,正冲着咱们这,完了?啊!”
十八娘听了?这话,咬牙下了?决定:“放火,把客栈烧了?,我们撤。”
傅蓉微听着这话里里带虚,转头看?了?姜煦一眼。
干柴铺了?一地,杂碎了?酒坛子,浇在客栈四处,火烧了?起来,十八娘带着人骑马离去,镇北军远远瞧见?了?火光,姜长缨亲率兵一路疾行?,赶到了?客栈外,姜煦和傅蓉微正站在砂坡上,各自牵着马,一前一后看?那火舌漫卷,浓烟冲天。
一生鹰唳,姜煦的海东青在低空掠过。
姜长缨有两个月没见?他这糟心儿?子了?。
他紧赶慢赶催着命似的赶来一见?,惊觉这玩意儿?当了?摄政王之后还是欠踹。
姜长缨人在马上就瞪眼:“你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还把你媳妇给拉上了?,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胡闹!”
姜煦手里绕了?圈马鞭,扬声道:“父帅,沙匪行?事嚣张,烧杀抢掠为祸百姓,可惜不慎让他们逃了?,儿?子先?行?一步追缉,待探到他们藏身的老?巢,以我的海东青为信号,请父帅携兵相助。”
他一跃上马,俯身将傅蓉微也捞在身前。
海东青也振翅高飞,跟着姜煦的踪迹,在云层后穿行?。
姜长缨:“回来!”
姜煦一骑绝尘,头也不回。
他这是打算跟着十八娘去掏她的老?巢。
傅蓉微靠在他的身前,说:“十八娘的身世我已了?解到了?大概,你是什么打算?”
姜煦道:“上一次,她是在走投无路时主动投奔我,但这一次,我想提早把这件事办妥。她的身世不凡,是曲江章氏的女?儿?,你把她收在身边,能帮你很多事。”
傅蓉微一惊非同小可:“曲江章氏的女?儿??”
姜煦马上要出兵北狄了?,傅蓉微独守华京,不是件容易事,他难免挂心,所以他赶着时间要提前把能打点的事都?安排妥。
傅蓉微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曲江章氏能干出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养的是一群心冷情冷的畜生吗?”
相比傅蓉微的恍惚,姜煦的头脑此刻全然理智:“章氏难对付,相信我,你一定用得着她。”
姜煦最擅追踪。
他们顺着痕迹,很快追上了?他们的踪迹,姜煦故意放慢了?速度,没有跟的太紧,也没有放太松。
姜煦停下马,给傅蓉微递了?水囊。
傅蓉微嘴唇已有些干裂,润了?一口水,回头发?现姜煦的刀又回到身上了?。
真是动若脱兔,神出鬼没。
姜煦身子前倾,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耳鬓厮磨,他说:“到时候把他们拿下,男人我带走,跟我出关去,十八娘留给你,再挑几个趁手的你留着使唤。我离开以后华京的事由你做主,我把权留给你,但你会很辛苦。”
傅蓉微道:“交给我吧,我不在乎这份辛苦,我更希望能取得成效。”
姜煦见?线放的差不多了?,再跟了?上去,像撵兔子似的,游刃有余。
大半日过去。
天色又暗下来了?。
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又一间客栈。
十八娘是混商道的,她的落脚点就是沿途的客栈,她通常不会抛头露面,在过往商队繁荣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客栈老?板娘,迎来送往,提供食宿,欺软怕硬,遇上一些蠢笨的肥羊,她在店里就动手宰了?,而有些难啃的骨头,则视情况而定,吃不下也不会硬吃。
姜煦盯上了?那家?客栈,却没动。
他在等。
等到落日沉到黄沙一下,夜色漫了?上来,他们马队的兄弟们开始陆续出现。
十八娘把人都?叫回来商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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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煦等的就是现在。
他摸了?摸马鞍上的海东青,鹰哨尖锐的撕破夜空。
海东青一飞冲天。
傅蓉微感觉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轰鸣声,脚下的土地好?似都?在震颤。
姜煦拔出了?他的窄背刀。
他一手提刀,一手拉着傅蓉微的手。
傅蓉微紧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走过的脚印,眼前影影幢幢的人扑上来,寒光一闪,姜煦单手横刀,织了?一片绚丽的刀尖光影给她看?。
手被姜煦牵着,傅蓉微不用去想下一步该怎么走,自有一股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把她送到合适的位置上,进退从容有度。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姜煦那句话。
——应付这点事,她还不至于成个累赘。
姜煦是有心带着她来见?世面的。
他知道,傅蓉微活了?两辈子,经历的战事都?不算太美妙,心中?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惊惶和凄凉。
其实不然,鲜血和刀光中?,也有另一种?景色。
傅蓉微当下是体会不到的,但这种?浓烈的刺激刻在了?记忆中?,会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想起并咂摸出滋味。
镇北军是何时赶到的,又是何时冲进客栈的,傅蓉微一概没注意到。
她心潮汹涌的停下时,摁着心口,用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镇北军收拾残局的速度都?比她心情平得要快。
姜长缨正用马鞭指着姜煦,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抽上去:“简直无法无天,你娶个媳妇回家?就是为了?折腾的?你看?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傅蓉微双颊红潮退了?下去,开口道:“父亲,我还好?。”
姜长缨叹了?口气:“快让人送回去休息。”
姜煦不肯撒手放人,道:“微微愿意呆在我身边,等完事她跟我一起回。”
傅蓉微看?见?十八娘被人压着走下楼,目光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眼睛里一片死寂,像是烈火燃烧后留下的余烬,尚存一丝温度,但已然绝望。
客栈里四处都?溅了?血,镇北军无一伤亡,沙匪倒是伤了?不少人,却都?还能行?动自如,没有重伤者,也没有死的。
镇北军是手下留情了?的。
姜煦道:“爹,这一行?马队我收了?,他们常年来往于商道,熟悉西北更深处的地形,给我有用。”
姜长缨瞄了?他一眼:“你打北狄用不着往大漠里钻,怎么,心里还藏着别的打算。”
姜煦闻言笑了?,难怪都?说知子莫若父呢,他翅膀一张,姜长缨就知他要往哪飞。姜煦转头望着西边,说:“是啊……确实有点别的打算,我要把这条商道变成只通我们北梁的路。”
第115章
姜长缨没有品评儿子这远大志向, 他看向了傅蓉微,神情柔和下来?,语调也轻了, 道?:“阿煦行事糊涂,吓着你了?”
像是在哄着自家娇养的女儿。
姜家的人丁本就不?旺,早几年分家旁支也离得远, 所以家里关系简单的很,没得争也没得闹。傅蓉微嫁进来?之后, 便?被两个长辈当女儿养着了, 在婆母面前甚至都没立过规矩。
傅蓉微摇头, 道?:“没事, 很有意思。”
姜长缨又看向儿子, 叹了口气:“别胡闹了, 省点心吧, 就算不?心疼老子,好歹也心疼一下你娘和媳妇。你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好, 让她?们娘俩怎么办?”
也不?知姜煦听进去了没有,反正他是点了头。
姜长缨陪着闹了这一通,感觉是杀鸡用牛刀,他老人家不?耐烦收拾烂摊子,把人撇给了姜煦,带兵回撤居庸关了。
一网打尽的沙匪蹲在外?面的土坡上, 个个被绑得像个粽子。
姜煦说?了句:“我?去聊聊,你歇会。”
傅蓉微在客栈里挑了一张比较干净的桌椅坐下, 目送他走到外?面, 直冲十八娘去了。
没到最后死的那一刻,十八娘还是心存一线希望。
她?仰头直面姜煦的目光, 自嘲一笑,道?:“摄政王真是看得起我?们,镇北军都出动了。”
姜煦抬头看了一眼夜里的漫天星斗,皱起了眉:“折腾两天两夜了,说?点干脆的,带着你的人,跟了我?吧。”
可谓是十分直截了当。
十八娘被这句话冲翻了理智,竟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什么意思?”
姜煦道?:“你们当沙匪,干的是玩命的活,跟我?去打仗,也是玩命的事,但至少我?的赢面比较大,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姜煦自从建营起,没吃过败仗。”
十八娘听明白了:“你是说?把我?们收进镇北军中?你能瞧得上我?们这样的人?”
姜煦坦然道?:“瞧得上,凭你们在商道?上的经?营,整个镇北军的斥候在你们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通往西?域的这条商道?上,走得深了,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是少有能囫囵出来?的。
当年,姜煦一路追杀北狄的山丹王子,从蜀中越过了重重山脉,横穿大漠,把他逼进了流沙城,他们彼此都损了不?少人,姜煦亲眼见识了那里面的邪乎,可叹山丹王子命硬,流沙城都没能吃了他,叫他活着逃回去了。
姜煦道?:“你们对我?很有用,考虑一下,给我?个答复。”
沙匪没什么宁死不?屈的骨气,落草为寇就是为了活命。
姜煦转身要走,十八娘喊住他:“王爷,我?马上就可以给你答复,让我?和兄弟们说?几句话。”
姜煦很大度地叫人给她?松了绑。
十八娘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去向不?远处被看着挤在一处的沙匪。
姜煦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小,干他们这种?生意的,眼力耳力绝不?会差,姜煦的意思,他们也听了个大概。
十八娘在他们马队的老大面前蹲下。
老大一脸憨相?:“姐,我?觉得可行,那可是吃军粮啊,摄政王多?稳固的靠山,跟了他不?比现在要饭强,最重要的是——能活命!”
十八娘扇了一下他的脑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问问你兄弟们。”
俗话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一队沙匪前几年被十八娘整过一回,前任老大和他那一派臭味相?投的亲信都被斩草除根了,现在养起来?的这批人,不?管能为怎样,心都是靠着十八娘这一头的。
他们彼此间商量了几句,倒也没有坚定?非要当浪子的人。他们现在还没法想象跟了镇北军以后是什么光景,只是单纯的还想兄弟们聚在一块,尤其希望能有命活。
毕竟谁也不?知道?拒绝的后果,没准摄政王一怒之下把他们给就地正法了呢。
十八娘回到姜煦面前,问道?:“他们都好说?,可我?一介女子,也能入你们的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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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煦道?:“我?给你安排的去处在华京。”
傅蓉微看见那群沙匪们都被松了绑。
才几句话,就成了。
十八娘拢了拢身上绛色的毡衣,跟在姜煦的身后,朝客栈里走来?,停在了傅蓉微面前,她?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是前夜从傅蓉微身上搜走的那把,十八娘双手将其交还给傅蓉微。
姜煦停在门口没进门。
屋里就两个人,傅蓉微接了她?还回来?的匕首。
十八娘唇角扯起笑:“王妃,奴家从此就是服侍你左右了。”
傅蓉微道?:“谈不?上什么服侍伺候,你肚子里有才识,眼里有仇恨有野心,华京可助你成事,也可帮你成全自己。”
十八娘的马队归了姜煦,十八娘本人归了傅蓉微。
又是满载而归的一次。
回程路上,姜煦和傅蓉微的马走在最前面,镇北军留下的兵马和招降的沙匪皆很自觉的落后了一段距离。
这一路上,俩人反倒没多?少话要说?了。
“天又要亮了。”
“是啊。”傅蓉微看着月落日升,道?:“回华京之后就要准备起来?了吧。”
姜煦道?:“是,趁着春天还没到,把他们埋在冬天里。”
现在的时局其实?有点意思,北狄和大梁虎视眈眈,华京夹在中间是只有丁点大的一块肉,可偏偏最精锐的镇北军驻守在华京,是最雄厚的底气,令人不?敢随便?招惹。
北狄和大梁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谁都不?想先出力给他人作嫁衣裳。
然而,鱼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等他们下手。
回到华京,傅蓉微抵不?住一连几天的不?眠不?休,回院子简单梳洗了一番,躺在榻上,一边听林霜艳聊这几天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边放松下来?,渐渐睡了。
萧醴听说?他们回来?了,晌午下了学就赶了回来?,不?料,一个在休息,一个在前厅,都没空见他。
萧醴有些颓丧,跟着林霜艳用午膳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女人。
“那是谁?”萧醴用目光示意。
林霜艳说?:“摄政王妃带回来?的人。”
十八娘也已经?梳洗了一番,换下了她?那身浸满了风沙的毡衣,穿上了中原人的衣裳。
萧醴年纪小不?懂什么。
迎春和桔梗难免嘀咕。
迎春往桔梗的耳朵边上凑,道?:“哎,你说?这人……到底是王妃带回来?的,还是王爷带回来?的呀?”
桔梗板着一张脸:“莫议论主子闲话。”
迎春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非要说?:“虽说?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但在这种?事上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若她?是王爷做主带回来?的人,味就变了。”
桔梗闭上眼睛装死。
十八娘似是没听见她?们的嘀嘀咕咕,在廊庑下独坐了一会,拿起了手边的书。
她?的客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金银珠宝都撂下了,唯独带了这本书一起出逃。
十八娘记得自己刚开始学书写字的时候,先生耳提面命两个字——风骨。
当年她?最落魄最下贱的时候,为了活着,脸面和尊严都踩在了脚底下作践,可身边仍留着这本书。
她?的风骨其实?早就摧折了。
而这本从家中带出的书却始终舍不?得丢弃。
迎春用肘子使劲戳桔梗:“你看你看,她?还会认字读书呢!”
她?已凭直觉把十八娘归为知书达理的那一类女人中。
桔梗终于忍无可忍:“闭嘴吧,你是想让主子也喂你一碗哑药?”
迎春听了这话,不?自觉一哆嗦,终于找回了敬畏心,闭嘴了。
萧醴用了膳,盯着十八娘看了一会儿,走上前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十八娘知道?这就是被赶出馠都的小皇帝,她?起身行了礼,把书递到了他面前。
萧醴翻了两页,勉强能认全了字,其中内容则是一概不?懂,看来?此人的学问要比他强很多?。
封子行早就教过他“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萧醴顿时肃然起敬。
傅蓉微一觉睡到了傍晚,林霜艳早等的不?耐烦了,留了句话,自行先走了,十八娘单独呆在她?自己的房间中,极安静,几乎注意不?到多?了她?这么个人。
迎春和桔梗不?敢高?声说?话,在窗前就着即将落下的天光的灯各自做绣活。
萧醴一边读书,一边透过窗户盯着外?面的动静。当迎春和桔梗丢了手中的活,一个去厨房端热水,一个进屋掩上了门窗时,萧醴便?知道?是傅蓉微醒了。
皇上身份不?同,在傅蓉微心里占据着格外?重要的位置。
他在傅蓉微的房门口一站,没等多?久就被请进屋了。
傅蓉微刚洗了脸,用过的手巾被迎春收走。
萧醴叫了声:“三姨母。”
傅蓉微注意到他的称呼变了,问:“谁教你这么叫的?”
萧醴道?:“是朕自己想与姨母更亲近些,封先生说?朕虽为一国之君身份高?贵,但也需顾念些亲缘。先生还说?,身为帝王不?应为情义?所困,但一味薄情寡义?,也非百姓之幸。”
像是封子行说?的话。
傅蓉微细细思忖,也觉得有道?理,能体会到封子行的深意。
封子行第一次做帝师,他年纪尚轻,见识也浅,寒门出身的他,在先帝在位年间,也没有机会拜得名?师,习得能与世家比肩的学识。
他也是在一步一步的摸索着。
他怕的不?是哪一步走错了,带歪了。他是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给日后留下难以填补的遗憾。
萧醴还小,谁也不?敢断言他将来?能长成什么样。所有人的企盼都压在他身上,这是一场豪赌。
赌输的代价是大梁正统皇室的衰败,他们将亲眼目睹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第116章
第?116章
十八娘听她醒了, 也过来了。
萧醴问道:“这位是谁?”
傅蓉微答:“是我请来的客人。”
一屋子的人都很意外,包括十八娘,也惊诧的看了她一眼。
傅蓉微的神色平静似水, 她对十八娘的所有礼待都是比着贵客的身份。
有林霜艳在院子里镇着,傅蓉微离开的这几天,府里没闹出什么要紧事, 隔壁淑太妃也安安静静的。
迎春似乎考虑到什么不妥,犹疑了一下, 道:“主子, 王爷今晚回屋吗?”
院子里多了小孩和女人, 原本属于他们?夫妻的私密现在也敞开向外了, 傅蓉微和姜煦若想在屋里亲近, 多少有几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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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了。
傅蓉微当然懂, 她随口问了句:“他在前厅?”
迎春点头说?:“是, 姜帅今日?也回了。”
正说?着,姜夫人身边的人到了, 说?是有几句话要请傅蓉微到前厅去商量。
冬日?边关吃紧,姜长缨难得?抽空回一趟家,前头多半是准备好家宴了。傅蓉微交代屋里人晚膳不用等她,便跟着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里面不知在聊什么,姜长缨浑厚低沉的嗓音说?话非常清晰:“儿子, 咱家从来没有把女人推在前面顶受风雨的道理。”
傅蓉微放缓了脚步。
她听见姜煦道:“我?明白,但她不同, 儿子不愿把她当做摆在家里供人把玩观赏的物件, 那样只会?消磨掉她的生命和灵气,变成?一尊蒙尘的死物。”
姜夫人开口:“可是, 自古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姜煦道:“爹娘,假如我?生下来是个女儿身,你?们?也会?把我?拘在宅子里不许见外面的光景吗?”
姜长缨鲠了一下。
那指定是不会?的,将门出身,无论儿女,都一样要承袭家风,姜家不看远,只看近,往上数两代,就有那么位名震四海的女将军。
“那怎么能一样呢!”姜夫人急了:“若是将门之女,那是从小摔打着长起来的,自然无惧于外面的风霜,可你?媳妇那是侯府里娇养的姑娘,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大风浪。微微她跟了咱家,本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现在你?做了摄政王,身份形势更微妙了,你?竟还要把她往前推?微微的亲娘泉下若有知,还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傅蓉微听着颇为无奈。
且不说?她在侯府里有没有被娇养。
她亲娘泉下指不定能不能认出她这张脸呢。
傅蓉微在这个时候触到了心里藏了许久的柔软,花吟婉故去好多年了。傅蓉微犹记得?当年刚出事时,她在花吟婉笔记中发现的秘密。平阳侯断子绝孙得?给花吟婉记一份头功,甚至于她下手惩治亲生骨肉都没见手软,花吟婉柔韧的性情下,狠辣和决断都令人无比心惊,那也是她在欺骗和压迫中所能做出的最撕心裂胆的反抗。
假如花吟婉泉下有知她要走上这样一条路,想必会?是极欣慰的。
她养出来的女儿,绝不做任人搓扁揉圆的物件。
傅蓉微走进去,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父亲,母亲。”
一家人围在炉前正烫着黄酒,姜煦身边空着一个位置是给她留的。姜夫人怀中抱着暖炉,慈和地笑了:“微微,快来。”
他们?彼此默契绝口不提刚才的话。
姜煦不做声的盯着她入座,给她面前的杯盏里斟了一杯热酒。
傅蓉微端起杯子,与家人共饮了一杯,怀里也被塞了个热腾腾的暖炉,浑身都烫了起来。
姜夫人旁敲侧击道:“微微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可是累了?阿煦到底是军中长得?,不懂心疼人,你?若有什么委屈,尽可说?与我?听,娘一定给你?做主,莫要勉强自己,明白吗?”
傅蓉微笑着道:“娘放心,阿煦才舍不得?委屈我?。”
姜夫人:“那就好。”
姜煦今晚异常沉默,姜长缨话也不多。半个多时辰,几乎都是姜夫人和傅蓉微在聊,从家长里短到风花雪月。
姜煦偶尔向她投来一眼,傅蓉微无论在做什么,总能立刻感应到并回应他的目光。
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一壶酒见底时,灯里的油也快烧尽了,丫鬟上前准备填油,姜夫人说?不用,马上要散了。
姜煦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明日?我?到军中一趟,就不回来了。”
傅蓉微双手捧着暖炉,里面的炭火已经烧尽,铜壁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但她心口被酒染的余温还没散,仍是热的。她问:“明日?不回?何?日?再?回?”
姜煦道:“待大胜之日?。”
姜夫人叹了口气。
傅蓉微被酒意洗过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她嗓音微哑,道:“待你?大胜之日?,我?定送你?一个安康和乐的华京。”
姜长缨扶着自己的夫人回屋。
下人们?上前收拾残杯冷炙。
姜煦拉着傅蓉微起身。
傅蓉微借势靠进了姜煦的怀中,枕在他的胸前,能听见他骨肉里传出来的阵阵心跳。
姜煦在半路上转了方向,没有回他们?那养了一堆杂七杂八人的院子,而?是随意找了一间闲置已久的客房。姜夫人的丫鬟一路跟在后?面看照,见状十分懂事地去将迎春悄悄叫了过来。
迎春得?了信,匆匆赶来时,屋里漆黑一片,看似寂静。迎春深谙他们?二?人的习性,没敢靠近,远远的守着。
屋里降下了一场春雨绸缪。
明明是严冬,可傅蓉微却觉得?自己身体像是烧了起来,要把津液气都蒸干似的,清醒和沉沦断断续续,交织在一起,梦里无数起落,傅蓉微把一切糊涂都归结为醉了。
迎春守了半宿,竟也没有一次被喊进去送水,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几步,贴在窗下,结果听见了傅蓉微一声不知死活的呢喃:“你?没劲了……歇吧。”
姜煦:“……”
迎春仓惶后?退,蹲下身抓了一把雪,糊了自己一脸,冷静下来。她嘴里呢喃着要疯,估计一时半会?看来是用不着她了,傻子才站在这里挨饿受冻,她贴着墙根一溜烟回院子里取暖了。
傅蓉微根本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一觉好梦,再?次惊醒时,外面天光大亮,她仍躺在客房中,身边早已空了,迎春守在屋子,炉子上煨着一碗不知什么汤,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傅蓉微清了一下嗓子。
迎春撩帘子进来:“主子,醒了。”
傅蓉微:“几时了?”
迎春道:“午时了,您这一觉睡得?可踏实。”
傅蓉微撑着锦被坐起来:“他走了啊?”
迎春回道:“王爷辰时就走了,他留了句话给主子。”
傅蓉微早已恢复了一脸冷淡:“说?。”
迎春眼观鼻鼻观心,不带任何?感情的复述到道:“王爷说?,他还有的是劲。”
傅蓉微:“……”
沉默了良久,迎春才敢偷眼去瞧傅蓉微的脸色。
刚经历过一夜春雨的傅蓉微早已退了潮,平心静气不起漪澜,唯独那一双眼睛像被秋水洗过,格外透亮,却也冷澈,她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迎春把炉子上的汤盅端了下来,道:“主子,您最好用些?清淡的,厨房备了七宝素粥,温了半日?了。”
傅蓉微身上不舒服,胃口也不盛,她挡开了碗,道:“先沐浴吧。”
客房里传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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