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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68(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先斩心上人》60-68

    第61章

    能和凌青然称得上是故人的没有几个,大多都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渐行渐远。能和凌青月凌萧然称得上是故人的更是少数,凌萧然一时间分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玩笑话。

    凌萧然再三斟酌,小心翼翼开口:“嗯,是哪位故人?据我所知,那间善堂好似和我们药宗没有什么关系,也和剑宗青丘那边没有什么关联。”

    凌青月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把手上的话本子放下:“我还以为你会问那家茶馆呢。”

    问那家茶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萧然沉默了这么久,就像是他毫不在意一样。凌青月却清楚,他哪是不在意啊,明明都抓心挠肺地想要刨根问底儿,嘴上却偏偏像是锯嘴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的。

    凌萧然又沉默着,凌青月便也只能叹了口气,略带些别扭地把当天的事情简略提了下,手指有些不自在地绕了下袖口:“……我担心你闯进来,我觉得我一个人能搞定。”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闹了几天别扭,思前想后才愿意说出来,凌萧然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底的郁闷倒是少了不少,只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下次,能不能告诉我?我也害怕你会受伤。”

    “我原以为、想着你是知道的……”凌青月喃喃,却也明白凌萧然想要的是明确的表达,心中酸涩,垂眸,睫羽颤抖:“抱歉,是我……”

    凌萧然却听不得他说这些话,只像是他拿着一把刀往自己心尖上插,连忙上前几步拿了块糖糕堵住他未尽的话语:“好青月,莫要那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心了。”

    凌青月瞪了他一眼,换来一声轻笑:“要是糖糕不够甜,那再试试我怎么样?”

    这次换凌青月拿东西堵住他的嘴,嫌弃似地拿指尖轻轻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哼了声:“没门。凌萧然啊凌萧然,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边儿去,把我想说的都打乱了。”

    凌萧然便一边喜滋滋地嚼着嘴里的蜜饯,一边正襟危坐,严肃地点点头:“嗯,医仙大人请,小的洗耳恭听。”

    凌青月也没有和他贫嘴,又拿起了桌上的话本,带了几分怀念:“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写的第一本戏折子?”

    凌萧然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口甜味咽下,不假思索:“《翠钗记》。怎么了,有人看上了?不会吧,这么——有品位?”

    凌青月也没有计较他话中的急转弯,也笑了笑:“那东西倒是挺有品味的,挑了这么个话本子,哦不,戏折子来演。”

    这出戏自打创作以来就从未公开过。

    从凌青然到凌青月凌萧然,这出戏写了十年。

    用心血、用眼泪,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和恨意,又或许在其中参杂了些悲悯和爱意。

    写完之后便付诸一炬,那天天地苍茫,唯有火焰是明亮的颜色。

    谁会愿意去听、去看这么一出毫无爽点的戏呢?

    里面是非不分,恩将仇报,冤屈的无处申明,作恶的高高在上。

    没有人愿意去看这一场戏,也没有人去排演过这一场戏。

    “所以我才说,那青衣唱得不错。”凌青月歪了歪脑袋,又朝凌萧然笑了笑,“我当时在想,要是这出戏要有人来演,那青衣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凄苦惆怅而又美丽。”

    不美丽的事物是没有人观赏的。

    “它甚至给角儿加戏,”凌青月忍不住轻嗤,感到几分好笑,“给那富家小姐加了戏,想必这个鬼魂挺有分量的。不错,很像是那些梨园班子会做的。”

    在他原本的剧情中富家小姐只出场了一次,便是在祭奠佳人的葬礼上。

    是她出资给当铺老板赎回了那根翠钗,也是她给钱收敛了佳人的骸骨。

    她和佳人都没有名字,她的结局是什么,不知道。

    或许会在凌青月的其他话本子里出场,然后找到自己的结局。

    那团东西只觉得这个话本子写得不好,要有冲突,要够狗血,要有刺激,所以加了那场戏。

    要不是它画蛇添足,或许凌青月会在那待得久一会。

    “那么那家善堂呢,又有什么不妥?”凌萧然替他添了茶水,又往嘴里塞了块蜜饯,有些口齿不清。

    凌青月把面前的茶杯推给他,怕他被噎死,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我能在幻境中看到那家善堂,还是构造得精细完善,这一点足以说明那家善堂不简单。”

    “更何况,那个小男孩胸前挂着的铜钱,是三百零三年前的,人间界的货币。”

    三百零三年前,那时候的凌青然五岁。

    五岁遇见的故人啊,那便是在善堂里面的孤儿,又或者是去做义工的妇人。

    时光太过于久远,以至于记忆都有些模糊。

    “我不记得当年有这样一个孩子,”凌萧然有些犹疑,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半响,依旧没能定下结论,“当年的孩子,大多活不过五岁,我记得我是里头年龄最大的孩子,再大些的都……”

    他说不下去了,凌青月起身坐到他身边,安抚地抱住他的手臂,被抱住的一刹那肌肉紧绷,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凌萧然别过脸:“抱歉,我有些……”

    这次轮到凌青月打断他,他够不到他的脸,只能与他十指相握:“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凌青然死死扣住他的手,只有那么一下,又放松了力道,怕弄伤了他,半响,沉沉吐了口气,又看向他:“好吧,我们一同去看看。”

    药宗离宝鼎城并不远,只是到底是凌青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式长时间地出远门,宗门上下打点了许久,就连闭关的掌门都出关送行,被骂了一夜,第二天面如菜色,眼泪汪汪地送别他们。

    大长老身娇体弱,吃不得半点苦头,自然要备上上好的车轿和灵兽以防颠簸;吃食上面最怕水土不服,各种灵食也得备上;身为医者怎么能够没有灵丹妙药呢,义和堂和仁和堂的长老为了争夺应该带丹还是带药而大打出手,凌青月不得不各带一半……

    “为师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突破,就等着被你师叔拿去试药吧。”一阵鸡飞狗跳后好不容易准备好一切,临出发时凌青月轻飘飘搁下一句,不顾徒弟的惨叫,潇洒地挽着凌萧然翩然而去。

    “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太高调了,这下子大概全凉州都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在车上凌青月短暂地反省了一下,被凌萧然毫不犹豫地打断。

    “不会,怎么会呢,它的本意不就是引我们过去吗?我们偷偷摸摸地过去才着了它的道呢,我们这样高调过去,它要做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其实它又怕什么呢,不过这番话也没说错什么,反正那东西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过去,但是怎么过去又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是由它说了算。

    那家善堂说是在城内,实则是在靠着城的邻郊,和在幻境中看见的不一样。

    凌青月有些意外,但还是和凌萧然一同下车,不急着进去,在外头转了几圈。

    几间青瓦屋,外头是用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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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砌的矮墙,从高处就能望进里屋。只有一个院子,被那几间青瓦屋围着,里面养着些鸡鸭,正在院子里头走动,时不时嘎嘎叫上几声。

    他们来时把轿车换了个低调些的样子,又把灵兽收起,雇了个车夫和几匹马,此时便派上了用处:“老人家,我刚刚在路上听你说,这家善堂是个商人开的?你可知这善人的名字?”

    那车夫便乐呵呵一笑,捻着胡子回话:“正是正是。这商人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听街坊邻居都说他是做买卖的,人嘛倒是很少回来,少有几次被我们看见都是来接济孩子们的。”

    信息量不多,凌萧然接过话问道:“那么里面孩子生活得怎么样,他们日后可有出处?”

    那车夫又捻了捻胡子,又乐呵呵道:“里面的孩子都好着咧!都是些不大的孩子,吃好喝好,还有书读,年岁不大就被人领走了去,我看好些个大官人啊仙人们,都来领走这些孩子呢!”

    凌青月便叹了口气,朝那车夫眉心一点,又挥了挥手,那车夫便先是定住不动,神色呆板,随机便一眼一板地回到车上,自己驾着车,回城去了。

    “被魇住了,”凌萧然眉头紧皱,“是在我们来之前就被下手了?”

    “应当是中招不久,没有什么大碍。”凌青月也蹙了蹙眉,“罢了,先进去看看吧。”

    这座宅子定有古怪,不说凡人甫一靠近就会被魇住,单单就说刚才车夫那段话,简直就是三百多年前他所呆着的善堂的翻版。

    简直是赤裸裸明晃晃地写着“心怀鬼胎,内有乾坤”。

    只是到了这一步了,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要闯一闯。

    “待会万事小心。”凌萧然对他千叮万嘱,紧紧牵着手不放,“届时有什么危险你莫要冲动……”

    话音未落,只是触碰到了门扉,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在原处消失不见。

    凌青然在床上醒来,迷迷瞪瞪地坐了会,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爬下床找鞋子。

    床很高,他需要扶着床头才不会摔倒,下到地后长长地呼了口气,小手拍了拍心口,又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哼哧哼哧地给自己穿鞋。

    是新的布鞋,于妈妈给他新买的,只有他有,别的孩子都没有。

    “小青然醒啦,自己穿鞋这么乖啊。”推门而入,脸在阳光下有些模糊,又清晰起来,“还想着去赶集呢?现在外头乱着呢,不要出去好不好?”

    小青然急了,牵着的手臂晃了晃:“于妈妈,不用担心我,要到十五赶集了,我想买个拨浪鼓给妹妹玩。”

    于妈妈经不住他的哀求,只能应了他:“好吧好吧,但是天黑前你一定要回来。”

    小青然欢呼了一声,拿着几枚铜钱朝门口跑去。

    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好像听着回忆着什么,又摇了摇头,快乐地朝外头跑去了。

    第62章

    集市很热闹。

    这家善堂位处医宗管辖的小镇旁,话虽如此,却是医宗管辖范围内最为边缘的地方,在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凡人,修士那是几十年才能得见一回的大人物,在当地居民眼中,那些衣袂飘飘御剑临空的修士,当真是“地上神仙”。

    于妈妈却是见过好几回,她不厌其烦地将此作为睡前故事,在摇曳的烛光中她的脸色醇红,目光灼灼,语气狂热向往,还带着一些不自知的嫉恨:“……他们挥一挥袖子天上就会下雨,地上的麦穗长得比拳头大,山上的大虫多威风啊,一连咬死了好几个猎户,被他们轻飘飘地抓住了。”

    她顿了一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怜我的儿……要是早些等到仙人来就好咯……”

    于妈妈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常常抱着小青然,用着怀念的语气说着这个三岁早夭的孩子的故事:“我的儿,我的小仙儿,他是那么乖,又那么有天赋,年纪轻轻的就可以让风吹灭蜡烛……只可惜他命贵却福薄,投身到我的肚子里,一场风寒就去了……”

    她又擦了擦眼泪,抱着怀中的小青然拍了拍背,语气又恢复狂热:“我听那些老爷夫人们说,根骨这个好东西,是要爹妈来决定的。爹的种子好,娘的土地好,要他们两个人都有天赋,这才有可能生出一个小神仙来。”

    “只可惜小仙儿他爹去得早……”她明明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笑容,亲昵地看着怀中入睡的小青然,喃喃自语,“没关系,我又找到小仙儿了……”

    这个小镇在人间界来说也算得上繁华,多是做买卖的商人,每月赶集的时候应当是最热闹的,但是前阵子那场瘟疫让小镇内人心惶惶,活下来的大部分的镇民都举家逃离了这座小镇,只留下些无力离开的妇孺老人留守。

    小青然也问过于妈妈,那些仙人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们不来救我们呢?

    这里这么危险,为什么我们不逃出去呢?

    于妈妈脸上依旧笑着,眼尾的皱纹浅淡:“那些仙人们很忙的,过会就来了。青然乖,不要怕,我们这里安全得很。再说了,那些老爷太太们,不也没走吗?”

    小青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最惜命的富人反倒留了下来,为什么那些无所不能的仙人没有过来救他们。

    但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是,他的小伙伴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找不到他们。

    在妹妹来之前,和他玩得最好的小伙伴是一个叫小花的女孩子。

    别的小朋友都不和他玩,嫉妒他也排斥他,他只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于妈妈的身后,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带他玩。

    小花却不一样,小花愿意和他做朋友,做游戏,还很神秘,附耳悄悄地和他说:“你不要告诉于妈妈我和你玩,这是我们的秘密。”

    小青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够告诉于妈妈,但是他太需要要有朋友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就成了友谊最坚固的纽带。

    他们在稻草堆里做游戏,玩小青然带过来的翻花绳七巧板,小青然会把于妈妈给他的食物留着一部分给小花。

    小花比他大半岁,留在善堂长到六岁,是善堂里头最大的孩子。

    她长得漂亮,又聪明水灵,很快就被一个富太太看中,要挑走去做她的婢女。

    临别前那天晚上小花来找他聊天,神色带着些迫不及待,又有些忧虑:“我终于是能走了,你又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好地方……”

    小青然替她高兴,又有些不舍,于是约定三天后夜里,等她换班后去那个富太太家里找她去玩。

    于妈妈平时不让他们出去,小青然决定悄悄的,约定的暗号是后门门房敲三下,小花在那处等他。

    为了能让他一眼看出,小花还在手腕处绑了红绳,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换下。

    三天后的夜里小青然如约而至,他敲了三下门,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有人出来。

    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门后声音渐渐嘈杂,小青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回去,第二天再来。

    那处宅子外头有很大一块荒地,被矮墙围起来,小青然个子不高,踮起脚去看,里面都是些荒草杂物,还有一个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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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没有掩埋干净的草席。

    草席外头还有一根被踩在泥土里的,斑驳掉色的红绳。

    于妈妈,善堂的孩子,都去哪里了呢?

    都去做药引子,做炉渣子去啦。

    于妈妈,那些仙人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我们不用走?

    没有人上报灾情,死了的人不会说话,又有现成的柴火,多好。

    于妈妈,那些仙人不过是筑基期的弟子,翻云覆雨不过是掐诀烧符,你眼中的道行高深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根骨的好坏先天注定,后天催成也不过是歪门邪道,吃了他们肉身毫无用处,用童子童女的血做药引子用人做柴火炼制的丹药也不能让他们做地上神仙。

    这些只会让你们百孽缠身,永不超生。

    于妈妈已经吃了两个人,还是没有变成她梦想中的仙人,她的运气一向是不错的,在这种偏远的人间界里面,她居然能找到三个根骨极佳的人。

    她已经失败了两次,小青然是她最后的希望。

    那些富商见多识广,那些典籍都说那些小仙儿六岁食用最佳,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已经不年轻了,不能再失败了。

    他记得那天瓢泼大雨,他顶着大雨翻进墙中,跌跌撞撞地朝那草席跑去。

    一路上跌了好几个跟斗,浑身泥泞,大雨模糊了视线,那根红绳却被冲走了泥土,越发鲜艳。

    他凭着这抹颜色找到了地方,跪在地上挖出了小花。

    指甲断了几个,血水和雨水混杂着流进了泥土里,他不敢哭出声,怕引人过来,呜咽声被雷雨掩盖。

    小花还有一口气,她靠着这口气走出了这个小镇,找到了医宗的驻点,又带了金阑真人回到了小镇。

    小镇那时已经成了死城,只有善堂燃烧着,火焰是镇里面唯一活跃的事物。

    鱼習湍堆

    现在是十五,镇上很热闹。

    街道的两旁挤满了摊贩,卖衣服的卖玩具的,甚至还有卖鸡鸭家禽的,当然最多的就是小吃摊。

    现在正是冬天,最适合吃些热腾腾的汤饭。

    支着个炉子驾着锅,里面用大料骨棒熬着汤,小摊通常是夫妻档,男人热火朝天地熬着汤加着柴火,女人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包着馄饨擀着面。

    孩子们热热闹闹地绕着摊子玩闹,或是跑到街上去逛摊子,很快被人揪着耳朵拎回去,嘴里恐吓着他们会被拍花子的拐走,打断手掰断脚,从此做一个可怜的流浪汉。

    小孩子被她这一番话吓得直哭,又被不耐烦地往嘴里塞了块糖,砸吧砸吧嘴,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乖乖地在一旁看着父母招呼客人。

    小青然有些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此简单日常而又充满烟火气,甚至是带着些不耐烦和厌倦,却是他不曾得到的温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一幕。

    他又歪了歪脑袋,想象着自己如果有一个兄弟会怎么样,应该是幽默的风趣的,会包容自己的,愿意带着自己玩的……哥哥吧。

    他从孩童开始就在给自己描绘一个未曾存在的同伴,从抽象简单的词汇到具体的性格和外貌行动,从模模糊糊的影像再到清晰的对话,再到最后出现,他花了整整二十年。

    一开始还会有人问,你这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就是从那苦涩孤寂的童年开始的吧。

    到最后他一个人越走越远,往日种种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再来问在这个问题,哪怕有知情人也会碍于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力,觉得这再也不是什么问题。

    到最后,又剩下他一个人。

    小青然买了个拨浪鼓,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那个时候镇上已经是死城了,哪里还有什么集市呢?这个拨浪鼓,是小花买来送给他的。

    买来的第二天,小花就被挑走了。

    妹妹好像从未苏醒过,她不用吃奶,也不用换尿布。

    她终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有着呼吸、体温、心跳。

    好像是一具为人准备的容器一样。

    于妈妈又找到了什么新法子吗,比若说吃掉他以后夺舍这个女婴?

    不仅可以重获新生,恢复年轻貌美,更可以摆脱属于“于妈妈”的孽债,变回婴儿一般无罪。

    到最后只需要一把火烧了这家善堂,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医宗的人前来勘察,便可以被顺理成章地带走,不会有人怀疑,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些真相。

    真是好计谋。

    他只需要顺水推舟,把那把火燃烧的时间提前一些,把那个被医宗带走的人选从那个女婴,变成自己。

    小花是唯一一个走出这个小镇的人,在她之前,那些逃走的镇民都被杀了,因为那些富人担心他们会引来医宗的人,泄露他们的秘密。

    小花喝了他的血,活了下去,临行前夕她神色复杂:“怪不得他们如此疯魔……青然,你多保重。你等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回来。”

    不管她回不回来,这把火都是要放的。

    凌青然花了一个月时间通读了废弃的药房里头能找到的所有医书药典,又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配置了药水骗于妈妈服下,把善堂里面为数不多的孩子们都骗到外头。

    他笑得天真无邪,像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兴高采烈地要去外面买拨浪鼓,那些孩子们也要去,于妈妈头有些晕,只允许小青然去,其他人只可以在门口看着。

    孩子们快乐地奔向门外,凌青然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于妈妈摇摇晃晃的背影,看她不小心打翻了一坛水到草堆上。

    他指尖微动,一小簇火苗落在蜡烛上,落在草席上,落在鸡鸭的窝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凡人和修士的区别。

    哪怕只是一个孩子,都有着如此大的能量。

    火在角落蔓延,孩子们衬于妈妈不在意,朝远处跑去,凌青然最后望了一眼于妈妈的背影,转身,举步往前方走去。

    火焰吞噬了一切罪恶,掩埋了一切不为人知的欲望,公平地审批着一切生灵。

    不论有没有生命,不论有多大野心,在火焰下都化为灰烬,变成一颗颗无用的丹药,抑或是新的希望。

    第63章

    焰火的存在是那么真实,凌青月甚至能感觉到焰舌撩过发间散发的焦糊味儿,明明灭灭的光影在他眼底浮动。

    在光影下他的影子逐渐变化,身段抽长,变得强壮,而后又变成一道纤细的影,从小孩子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明明只有一个人,地上却是映着两个影子,交叠在一处,亲昵而又诡异。

    凌青月轻轻耸了耸鼻尖,呛人的烟味席卷了他的肺腑,难受得弯下腰咳了几声,脸上却是笑着的。

    火,火,他这一生好似都离不开这场火,火焰在他人生重要的场合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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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被弃之荒野,被微弱的火苗暖着一口气活了下来,从那以后所有的火焰都似乎对他有所眷顾。

    他靠着一把火逃出善堂拜入医宗,又凭借着炉火纯青的手艺在医修道路上一帆风顺,最后又是借着那燃尽了整座山头的火替师尊报了仇。

    到现在,他还是靠着记忆里的火焰,走出了一个个陷阱困境。

    仇恨化为毒液日日夜夜腐蚀着他的心脏,又变为燃料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一直、一直在等,等它再度出现的那一天,等待实现自己年少的抱负、对师尊的诺言那一天。

    当年那把火一直燃烧在他的心头,从回忆到灵魂都被打上了烙印,他轻易不去想那些陈年往事,但或许是岁月会带走苦痛,这些年来他偶尔会去想那些美好的时光。

    师尊的仙逝他一直不知道应该去怪罪谁。

    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宗门弟子吗,是那些豺狼冠缨的长老吗,还是是当年那个方头不劣的自己?

    好像都是,所以他一一报复了回去;好像又都不是,所以他一直在等那一个罪魁祸首。

    能够操控人的情感,调动人的情绪,朝整个世界释放恶意的罪魁祸首。

    凌青月感到头痛欲裂。

    凌萧然焦急的声音在脑中炸开,下一秒他好似意识到什么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焦虑的情绪通过灵魂传递。

    “为什么不出来,”凌青月不顾飞速褪色、化为碎片的幻境,站在原处,语气中带了恨意,“躲躲藏藏的,为什么不出来直面我?”

    它没有回答。

    凌青月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荒谬,越细思越可笑,冰冷古怪的笑声忍不住从咽喉溢出,笑得弯下了腰。

    他笑了好一会儿,幻境消散的速度加快,他全然不顾,直起身子,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喑哑:“……你在怕我。”

    他喘了口气,哑着嗓子又笑出了声:“你在怕我!你恐惧我!你怕我什么?你不怕他们,你来怕我?”

    三番四次的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挑衅又迅速逃走,甚至没有一次是正面冲突,次次都试图用幻境来迷惑他……

    凌青月本来以为它是想要试探他们的底细,却原来是它在害怕。

    多可笑,它不去惧怕那些剑仙狐妖,不去怕那天道仙人,居然怕他一个区区凡人,怕他一个半废的修士。

    他如临大敌筹谋多年,忧惧仇恨多年,却发现敌人不过是个无能懦弱的废物,这种反差让他觉得荒唐可笑,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

    不对,不能这么想,凌青月咬着牙,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会没有意义呢,筹备了这么多年,一遍遍的演练和完善,不就是让它更为恐惧,有所顾忌吗。

    他冷静了下来,内心安定了些,明白这是凌萧然正在安慰自己,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对话过,他一时间还有一些不自在。

    按下内心所有想法,凌青月用灵力横扫整个幻境,织成精密细致的网,精准地捕捉到了试图逃窜的黑雾:“你躲什么?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黑雾却没有回答他,一心只顾着逃跑,心中恐惧弥漫,又气又惊。

    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凭什么呢!

    不过区区一个肉体凡胎,化神期大能又算得了什么呢,尚未证道就意味着和天道联结不深,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影响操控的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

    偏偏就是这个祂自己最不放在心上的人,让祂跌了个大跟头吃了个亏,当年若不是先在他手上重伤,后续或许还能和那两个小崽子斗上一下,更遑论被那个破石头反杀?

    偏偏就是遇上了他。

    祂所有的本领都来自于对人心的操控,当年遇见凌青然的时候就决定把他发展为自己的第一个傀儡,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脆弱敏感,是风吹草动都能触动神经而焦虑的存在。

    祂当时高歌猛进,把本土的天道打得元气大伤不得不修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间,决定把这里变成祂最熟悉的游乐场,于是难得起了游玩的心思,在人间扫了一眼,随意挑选了自己的掘墓人。

    那个看上去脆弱的青年出乎意料的坚韧。

    利诱不成,恐吓无用,坠进千万层阿鼻幻境也保持了意志清醒,甚至到最后还有余力给祂重击。

    在离开人间界的驻点的时候,祂满怀恶意地留下最后一道诅咒:若是威逼利诱肉身灵魂苦痛不能让你屈服,那么让你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你又会不会动摇?

    可惜啊,可惜,如果当时自己再强大一点,把他那个分魂也杀了,他是不是就做不成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医仙大人,变得和自己想象中那样了?

    久违的恶意再次凝视在凌青月身上,他面上不显,身体却紧绷了几分:“我看这一次,你又能躲去哪里?”

    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十指翻飞间结出一个复杂的阵法,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幻境彻底破碎,闪电划亮了夜空。

    狂风骤起,混杂着雨水砸到脸上,又被灵力阻挡,在这被水怀抱的天地一色中,他仙袂飘飘,凌波御风,素手一挥间万千粗壮的藤曼拔地而起,布下天罗地网层层绞杀那瓮中之鳖。

    祂不由得恐惧起来,在藤曼中四处逃窜,试图寻找空隙逃之夭夭,那灵力催成的藤曼却是坚硬如铁又密集如林,祂在其中节节溃败,被逼至中心。

    闪电再一次划过,剧烈如鼓的雷声在祂耳边炸开,恐惧达到顶峰,祂不得不高喊出声:“你我之间又何必你死我活!你心志如此坚定,何不加入本尊,共享这天下!”

    凌青月嗤笑一声,不屑回答,手上动作再收紧了几分,今日势必要将它斩于剑下。

    祂自知和谈无望,仰天大笑三声,身形膨胀数倍:“桀桀桀桀桀桀,这是你逼我的!既然如此,本尊也不介意玉碎瓦全!”

    祂变成一团厚重浓密的雾,不顾体内恶灵的哀嚎吞噬了整片藤曼牢笼,凌青月遭到反噬,心尖一痛喉咙一热,甜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不动声色地抹去嘴角血色,神色凝重,再次结阵:“废话真多。两百七十八年前我能杀你一次,今日我就能杀你第二次!”

    那黑雾丝毫不惧,张牙舞爪朝凌青月扑来,凌青月脚步微移避开,抬起右手,手掌向外一翻,一道金色光芒从掌心射出。

    金色光芒与黑雾撞击,如同星月相撞余波阵阵,黑雾散开又再次凝聚,肉眼看见地虚弱几分,凌青月身体微晃,唇角溢出些许鲜红。

    他不常用金类的术法,但在火焰无法控场的雨天下,金类的法术相比木类,的确是最优的选择。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黑雾,不再犹豫,再度结阵,直接催动体内剩余灵气,手中法决快速掐动,翠绿的藤曼参杂着金光再度拔地而起。

    此时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体内灵气已经耗尽,再这么下去,他会因为消耗太大而性命垂危,但是若要就此放祂离去,凌青月并不甘心。

    祂似乎看出了凌青月正是强弩之末,冷笑一声再度膨胀三分,就要再度朝他扑来,凌青月立刻运气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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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想这黑雾只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朝相反的方向疾速而去,凌青月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黑雾被拦下,金戈撞击之声在雷雨的掩盖下遥遥传到耳边。

    凌青月立刻朝那交战处跑去,就见凌萧然手持长枪,数把金光闪闪的兵器组成困阵把黑雾围困其中,瓢泼大雨中发丝垂在肩膀处,一身的红衣在雨水中猎猎作响,眉眼在那明暗交错之间如同燃烧的焰火。

    凌萧然才是那个更熟用金类术法灵力的人,明明常常穿着红色,但是他好像并不喜欢火焰,水的柔情也得不到他的偏爱,唯有金和木得他青眼。

    凌青月心头一跳,顾不上擦拭脸颊上的雨水,直接朝凌萧然跑了过去,就在他冲至跟前的刹那,凌萧然猛地回头,眼神如刀锋般犀利,凌青月心头一颤,就听到凌萧然沉喝道:“离我远些,危险!”

    他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就感应到自己那具身子所在的地方,灵魂回归器具需要准备良多,两人原本想着结束后再让他回去,却不曾想黑雾还有后手,他也顾不得许多,急急附身前来。

    “你没事吧?”凌青月顾不得那阵中几近消散的黑雾,急得快步上前去看他情况,随他而来的藤曼再次组成牢笼,包裹着散发着金光的法阵。

    灵魂和身体的融合太过于匆忙,就像是强行挤进了一件不适合的衣服一样束手束脚,不契合的地方疼得灵魂直想缩成一团,凌萧然强撑着赶来已是强弩之末,面上已经毫无血色,却依旧是笑着安慰他:“无事,等我们回去,我修养一下就好。”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不知道他现在面白如纸冷汗津津的样子有多吓人,凌青月的灵魂同他一同苦痛,他哽咽了一声,声音颤抖着附和:“好,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回去……”

    语不成调,凌萧然此刻已经眼不能视物,焦急地抬手想要去哄他,凌青月把脸凑上去,让他摸了一下,又笑着说自己没事。

    听力也接着失去,凌萧然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把凌青月护在身后。

    凌青月又哽咽了一下,拿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灵魂诱哄着半身陷入沉睡,凌萧然便闭上眼睛,像是守卫雕塑一般拿着剑站在原地。

    牢笼内的法阵因为施术人的沉睡而消散,数十把兵器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天蒙蒙亮了起来,雷雨也趁着日出停歇。

    凌青月心念一动,藤曼便捉着那团如同拳头大小的黑雾举到他眼前,凌青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祂,就要动手碾碎。

    终究是曾经的死去的天道,哪怕对自己有着恐惧依然让自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黑雾见无法逃脱,干脆自暴自弃,临到消散前昂天大笑:“桀桀桀桀桀桀,你再有本事,找不到本尊的核心也杀不了本尊!当年你的记忆,你们的灵魂,也别再想拿回去!”

    凌青月手一顿,就想问个清楚,却见它兀然膨胀,“砰”的一下自爆自绝,散落满地黑烟。

    第64章

    凌青月心神不宁地拨弄着手上的念珠,这是万佛寺的方丈送来的法器,有助于静心凝神,更好地护持阵法。

    凌萧然已经昏迷了十三天四个时辰,他能感觉到他的半身正在努力修复契合那副躯壳,正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打扰的时候,凌青月再有多少不安焦虑都只能够按捺下来,单方面切断了两人的感知。

    哪怕是在当初二人分魂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忧虑恐惧过。

    当时他们已经准备了十年之久,跑遍了九州各个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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