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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早已初夏, 到了中午外面太阳就晒人。
戚昔一行带着菜回宅子。从西边开的门进去,路过周子通的杏林院,就见他乐颠颠地捧着个罐子。
“回来了?我家小阿楮呢?”
“师父!”阿楮从戚昔身后出来, 出去这一趟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来瞧瞧师父养的虫王。”
戚昔闻言往后一退, 看了一眼燕戡, 抱着自家崽就走了。
阿兴留下一篮子新鲜番茄, 剩余一部分放厨房,一部分打算吃完午饭给铺子送去。
戚昔走着走着, 他看了一眼南边, 道:“下午我们去看一下温家姐弟吧。”
燕戡理了理他汗湿的头发:“好。”
摸了一下戚昔垂散的头发,燕戡忽然看着戚昔道:“没记错的话夫郎今年及冠了吧。”
戚昔:“嗯, 已经二十了。”
“不是还没有过生辰……”燕戡说着说着停下, 他将睡熟的奶娃从戚昔怀里抱出来, 让阿兴带去找奶娘。自个儿牵着戚昔的手步入室内。
房门大开,有凉风吹进来。
戚昔没着急跟燕戡说自己年龄的事儿,转而先去把汗湿的衣服换了。
系着衣带, 见燕戡还站在原地, 他又返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套燕戡的衣服。“快换上。湿衣服穿着难受。”
两人收拾齐整,一起坐在了桌边。
戚昔端着燕戡倒的茶喝了一口,才顶着他好奇的目光道:“算上这两年的日子, 我应该二十五六了。”
燕戡:“那岂不是和我一般大。”
戚昔放下茶杯,有些倦怠地手撑在桌上, 下巴落在掌根。“嗯。你今年也二十六了。”
恍然一想,戚昔在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年头了。
燕戡凑近戚昔, 瞧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忍不住鼻尖凑上去贴了贴。“夫郎现在总不能嫌弃我年纪大了。”
戚昔侧目:“我何时嫌弃过。”
“那倒没有。”
顿了一下, 燕戡又问:“可要补一个及冠礼。”
“不用。”戚昔想都没想就摇头。
燕戡看着戚昔的眼睛,见他是真如此想的, 也尊重他的想法。“那夫郎生辰是何日?”
戚昔:“七月七。”
燕戡愣了一下,随即瞬间笑了出来:“原来夫郎的名儿真就与七夕相关。”
戚昔推开脸上磨蹭的大脸,挑眉道:“不可以?”
“自然可以。”
闲话没说多久,阿兴就叫吃饭了。饭后两人睡了个午觉,戚昔跟燕戡一起去看温家姐弟。
路过周子通的院子,听着里面的人在教小孩怎么养药虫。戚昔只扫了一眼便径直走过。
两人从西边门出去,路过枫叶茂密的一段小径。
小径出来之后是一片长满了庄稼的田地。土地平坦开阔,里面的庄稼也长得郁郁葱葱。
从田间阡陌一直往后面走,就是房屋修建齐整的“村庄”。
温家姐弟独自住着角落里的一间屋子。现在外面太阳大,这南院里没几个人在外面。戚昔跟燕戡悄无声息地绕过几户人家,进入温家姐弟住着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位于屋前。能住人的房子两间,边上还用石头搭了一间低矮的灶房。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刚到门口,正趴在桌上不知道做什么的三姐弟惊喜地抬起头看着。
“郎君!”
温嫦连忙带着两个弟弟起身将戚昔迎进去。
戚昔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见他们比之前的样子看着好多了,有些欣慰。
“在做什么?”
“在习字。”温嫦答。
戚昔见小孩畏惧还站在自己身旁的燕戡,他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打量了一下屋里,房屋整洁,干净明亮。一看就是用心爱护的。
“可还习惯?”
“习惯。”
……
一问一答没持续多久,确认他们没有什么困难,戚昔道:“上学的事还要几天才有消息。你们耐心等等,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郎君,不用。府中能收留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们可以不……”想起之前戚昔说过的话,温嫦想说自己不用上学的话说不出来。
她转而道:“我们想去府中伺候。”
戚昔摇头:“还是那句话,你们还小,我也不缺人。”
又检查了一番几个小孩之前在书院的学习成果,看他们用手沾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出几个大字,他还算满意地点头。
看完姐弟的情况他也不多坐,直接起身。
“念书的事儿过后几天给你们答复。”
言罢,戚昔也不让小孩几个送,拉着燕戡就走了。
温家姐弟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两人。
温仲道:“阿姐,郎君还是不肯我们去伺候。”
温嫦牵着小弟温圆,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她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
“继续习字吧。”
他们年纪小,吃穿虽有将军府补贴,但手里也没多余的银钱。这里有叔叔伯伯还有婶婶们的照顾,他们好像也做不了其他。
她知道两个弟弟喜欢上了念书,所以她又道:“如果还有机会念书,那就尽全力好好念。”
“嗯!阿姐我会的。”
戚昔来这一趟单是想给他们一个定心丸。
另一边,阿兴领着几人,推着两个板车的蔬菜就这么敞开着往铺子里送。
路上现在行人虽不多,但看见就会问一声:“这是那新种子种出来的菜!小哥,卖不?”
有了去年送种子那一出,大家都认识。
阿兴笑着回答说送铺子里做菜的,要吃上酒肆去。
这会儿正热,有那个空闲的当真跟在了阿兴后头。
人都爱看热闹。
跟车的人越来越多,还在不断汇聚,等阿兴到了铺子。后头跟来的人立刻把桌子坐满了。
他们坐着歇脚,就看着那长得红彤彤的番茄尽数被运送到后院。
等看不见了,有想尝个新奇的立马问:“可有什么用刚刚那些做的菜?”
方俏儿立马拿上准备好的菜单:“凉菜热菜跟汤都可以做,要外带或外送都可以。”
菜单一一分发下去,到靠窗边的一桌,曾家兄弟还纳闷着。
他们拦住方俏儿问:“小姑娘,刚刚那些个东西是……狼桃!”
方俏儿:“狼桃是何?”
“刚刚送进来那红彤彤的东西。”
“你说的是番茄吧。狼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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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俏儿捉摸着,喃喃,“好像听过……”
常河:“也是这个东西。”
常河往常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识多,也知道番茄这名儿。曾家兄弟也一样,所以他这问得也不奇怪。
“自家地里种的,客官可要尝尝?”
四兄弟面面相觑。
狼桃不是种着观赏的吗?能吃?
这才吃了饭过来,他们之所以还在这儿坐着就是等着戚老板的酒。
现在他们兄弟最大的任务就是送这个酒。
过来坐也是想让戚戚昔看见他们,就当提个醒——
他们要酒,而且很着急。
还是曾家老二道:“来几样尝尝吧,坐着也是坐着。”
几兄弟常年跑上商,也不差这几个钱。
正好看看这狼桃可好吃。
铺子里没整什么复杂的菜式,卖的就是一个新奇蔬菜。简单又不失美味的糖拌番茄,经典的下饭菜番茄炒蛋还有个荤的番茄烩虾仁。
虾是河虾,大清河里打的。
昨儿定下的菜式暂且就这三个。配菜什么的今早也买了些。
后续待上的还有番茄玉米排骨汤,番茄肉丸汤等等。
现在的酒肆不仅仅是只卖酒,既卖朝食也有外送。
这些不怎么适合下酒的菜式的推出也为了适应外送,多赚一笔钱。来店里喝酒的仍旧多点些好下酒的菜。
来都来了,客人们信任铺子里食物的口味,所以也乐意点上一两个,再来一壶酒消磨时间。
这段日子各家不算忙,等八九月收庄稼的时候才是忙得停不下来。
后厨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盘盘新菜上桌。
曾家几兄弟并不知道斜沙城的百姓之前大多都知道了,也吃过这东西。
他们见过但没吃过,犹豫着,还是最贪嘴的曾家老四下了筷子。
他冲着那切成开花状的糖拌番茄夹了一牙,当着其余三兄弟的面儿眼睛一闭,视死如归一般塞入嘴里。
“唔……”
不等他讲,隔壁桌朗声道:“还是那般好吃。这味儿酸甜酸甜,跟果子似的。”
曾大一听,心道:原来斜沙城里早开始吃这狼桃了。
几兄弟同时放了心。
但谁能料到,这番茄也就去年将军府才给出去的,一家最多一个。有的还没有。
夏日最适合吃这些清爽的。曾老四吃得连连点头,又伸出筷子。
见他如此,几兄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塞。
曾大眼睛一亮,又立马尝了其余两盘。
他跟自家老二对视一眼,放下筷子。
“这东西……”
“有的赚。”曾二笃定道,“大哥,让人送一份儿回客栈吧。”
蒋管事还没走,在铺子里呆着呢。头儿在这儿,要不要做这笔生意自然就让头儿拿主意了。
曾大点头,当即点了一份外带。
铺子外刚刚送完外带单子的人立马又领了食盒往客栈去。
一天后。
戚昔跟还没走蒋明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戚老板,实不相瞒,那狼桃……”
戚昔点头:“有多的。”
蒋明难得见戚昔这么爽快,他笑道:“那戚老板给个价,多的我都收了。”
这点东西蒋明还是能自己做决定的。
戚昔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觉灰暗下来的天,道:“我不懂行情,蒋管事开个价吧。”
蒋明看了看戚昔的脸色,估摸着捻动手指。好一会儿他道:“十文,如何?”
种子稀罕,那一片山的番茄种子钱花了将近五两。十文一斤,那边出产千斤不是问题。算上人力、肥料……也能有个三四成利润。
戚昔面不改色点头:“可。”
“好好好,戚老板爽快。那就十文一个!”
戚昔:……
他看了一眼笑成菊花一样的蒋管事。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冤大头。
不过送上门的钱也没有不赚的道理。
他云淡风轻地点头,不见得有多高兴。
在蒋明看来就是踩到了戚昔的底价,答应得有些勉强。
他乐呵呵笑着,怕他反悔,立马道:“那不知戚老板……”
“明日早晨摘了送过来。”戚昔坐得端正些,出于冤大头给这么高的价格还是提醒道,“这东西容易坏,尤其怕磕碰。运输的时候最好小心。”
“多谢戚老板。”蒋明一想到自家酒楼里推出这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菜色,乐得嘴角往后咧。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从天上砸下来。
戚昔看他如此,心道:也是,这种大商行鲜少做亏本的买卖。
好比他那酒,从他这里收购再卖到那些富贵人家手里,价钱能翻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可见这商行多会赚钱。
谈完这笔生意,戚昔便到柜台后算账去了。
小孩见状,立马拿了自己的小算盘。
哒哒哒的拨算盘的声音轻响,客人们见青年身边落指飞快的铁树,不免一笑。
“小孩这拨算盘的本事可愈发快了。”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从前大家也都知道这小孩的情况。转眼就过了一个年,那常常站在墙根儿底下卖葫芦的脏兮兮的小孩已然变了样。
人拾掇干净了,长结实不少,两年时间个子都快蹿到戚老板胸口高了。
戚老板心善。
这样的铺子,大家在城里歇脚时也乐得进来坐坐。
盘完这一个月的账单,戚昔没见到错误。
他看着小孩将算盘爱惜地抱好,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出错。”
铁树立马笑得眉眼弯弯。
晚间,戚昔回到了宅子。
收拾好了,戚昔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他满满当当的钱盒子。
将带回来的银钱放进去,清点一番,他总共的身家又多了小三百两。
酒占大头,五月新出第一批酒零散着卖给其余铺子卖了有五百来斤,挣了二百多两。还有蒋管事给的酒的定金一百两。刨去成本,也有一半。
加上铺子里的营收,包括外送,也有百两。
戚昔扣上盒子,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戚昔仰头,手里的盒子被移开,唇上贴来的温软让他呼吸微滞。
看着眼前浓密的长睫,戚昔摸了一把他的湿发道:“擦头。”
“嗯。”
身子后仰,戚昔被燕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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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亲了个气喘吁吁。
末了,燕戡托着他的后颈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又一下,跟亲不够似的。
戚昔抬脚踩着他的胸口,将人推离。面皮绷着:“擦头,快些。”
燕戡盯着胸口的脚,大手覆上去捏捏。
戚昔耳垂一红,瞪他,立马收回藏在被子里。
燕戡擦着头发,非要贴着戚昔坐着。“我瞧着夫郎家底又厚了。”
“给你你又不要。”
“我便是夫郎养着的,处处也花不了什么钱。”
“修水渠的钱还有吗?”
燕戡手一僵。
戚昔手指点了点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看吧,你不是花小钱,你是花大钱。”
燕戡往戚昔肩上一靠,哼哼唧唧道:“那也不是给我花的不是。”
戚昔被裹着凉意的头发刺激得一激灵,他捧着燕戡的下巴将他挪开自己肩膀。后靠在枕头上,拿了一本书慢慢看。
燕戡瘪瘪嘴,见他不理自己了,只能加快速度擦头。
夜深了,晚上也多了虫鸣。
戚昔看了一会儿书听到人靠近身边的动静,刚抬头,手上的书被抽了出去。
“睡了?”
燕戡手撑在戚昔两边,严肃道:“不,我打算卖身还债。”
“你哪来的……”债。
没说出口的话全被堵住。戚昔轻飘飘地掀开眼皮,眼波流转,带着钩子似的扯住了燕戡心神。
腰上软肉被掌住,戚昔呼吸一乱,就被投入了汹涌的洪流中。
半夜时,天上明月正亮。
燕戡的开门出去的拎水。
戚昔随意躺在枕上,汗湿的发丝沾在泛红的面上。他懒洋洋地抬腿搭在被子上,合上眼。
后面的事儿他全部无知无觉,直至清晨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夫郎……”
“汪汪!”
大黑出去野完了,现在知道回来了。戚昔看着床边一狗一人,翻个身背对着。
“汪呜……”
“夫郎……该吃早饭了。”
戚昔最后被燕戡从被子里薅出来。吃完饭又靠着人睡了一觉,精神头才回来。
时候不早了,蒋管事要的番茄定也摘走了。戚昔无事可做,就打算陪着家里的小崽子。
哪知中午,阿兴就带着书院的消息回来了。
阿兴闷头灌了一杯水,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燕戡抱着奶娃,边上蹲着不停跟燕小宝嗷呜呜互动的小黑,他道:“说说吧。”
戚昔:“让人歇口气。”
阿兴嘿嘿笑着,又啃了几口瓜。人舒服了,气儿也喘匀了才道:“东山书院跟杳寂书院的事儿还有一段牵扯。”
“杳寂书院郭桉的爹郭繁以前是东山书院的夫子。年轻时候上京赶考,与他一起的好友在京都意气用事打了人,坏了东山书院名声。”
“后头两人没考上进士,回来都在东山书院当了个教书先生。”
“但是这事儿过几个月也传到书院里,郭繁这好友事先稳住郭繁,早在这几个月打点了好了同行的人,并将这事儿污蔑到郭繁身上。”
“书院为了名声也没细查。郭繁被潦草处理,驱赶出东山书院。”
阿兴说到这儿,摇头晃脑叹道:“好友背叛,活儿也丢了,名声被毁,郭繁最后郁郁而亡。”
这事儿说出来轻飘飘的,但认真来算,也牵扯到了半条人命。
“原来这么早就结下了梁子。”戚昔道。
阿兴肩膀一抖,笑得讽刺:“郎君你还别说,郭桉不想再开书院多半是怕把这旧怨捅了出来。”
“如今他爹那好友已经是东山书院的山长了!”
燕戡捧着燕小宝两个小爪爪。“怪不得这定州府几年也出不了一个进士。”
戚昔压低长睫:“东山书院自诩为北边第一大书院?”
“是。”阿兴颇为唾弃,“东山书院里这样的人都能当上山长,那书院这名头也可以卸了。”
戚昔认可般地点点头。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这事儿,尤其是咱们北边贫弱地方的学子,都乐意去那东山书院。”阿兴垮着个脸。
燕戡圈住奶娃娃,跟绳子似的将他束缚着站在自己腿上。他挤着奶娃娃嫩生生的脸,道:“这事儿牵扯到上一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就是让郭桉重开了书院,他没钱没人没背景,也再难开起来。”
戚昔:“你有办法?”
燕戡:“这有何难。”
“懦夫才会趴在地上看着仇人快活。让郭桉爬起来,什么时候杳寂书院可以跟东山书院公开叫板了,他爹这事儿也自然能顺势解决了。”
“单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燕戡说这事儿的时候看着戚昔。
戚昔心念一动,明白了燕戡的意思。
这是想让自己帮一把了。
他眼里划过一点笑意:“他没钱没人没背景,这可是你说的。他又如何能爬起来?”
“夫郎若愿意,为夫也愿意陪你走一趟。”
戚昔杵着下巴,抬头望天。“我以为你能行呢。”
燕戡一笑:“我也没钱没人没背景。”
“我跟夫郎去是因为他要是不开也不卖,我在夫郎身侧正适合动手不是。”
“明抢?”
“我堂堂大将军怎么会做那等事情。不过激励一二,帮他紧紧骨头。”
这事儿不难解决。
在燕戡面前,背景再大也没他大。况且两边离得远呢,那边或许根本没将杳寂书院放在眼里。
这书院能关门,说白了就是郭桉没底气。
“他爹在东山书院栽了;郭桉也就因为几个顶替名额的新夫子硬不起骨头。”
“若真的捅破还不一定他输呢。”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周子通打着呵欠进来。抬头看了一下天,快到饭点儿了。
阿兴挠挠脸:“府城那边,没准真是他输。”
“那边的知府连咱这边的县令都不如。断案看谁家银子给得多。”
周子通无所谓地耸耸肩:“管他那么多,报个仇而已,一包药的事儿。”
阿楮:“师父,不能乱说话。”
周子通嘿嘿一笑:“几时了,快些上菜,饿了。”
见阿楮来了,燕小宝乐乐呵呵地甩着双手。“啊啊……嗷。”
阿楮抱上奶娃,跟着自己师父上桌。
戚昔看了一眼乐颠颠的小人,笑道:“若今后一直待在这里,燕小宝也该上学吧。”
燕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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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
“那便帮个忙吧。”戚昔道。
燕戡:“夫郎英明!”
阿兴:“郎君英明!”
斜沙城要说谁最富,非戚昔无疑。要说谁背景最厚,非戚昔无疑。
戚昔插手这件事,也代表燕戡意愿。
毕竟这读书是大事儿。反正燕戡都管了种地,管了修渠,多一个书院也不是什么难的。
必要时拉县官下水,好比修路。反正燕戡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第62章
天气晴好, 天空湛蓝清透。一行白鹭横空而过,诱得路上的小孩嬉笑拍手,巴巴地看。
一声铜锣响, 县衙的捕快将布告张贴在栏上。
时辰尚早, 戚昔跟燕戡从告示前路过, 隔着挤挤挨挨的百姓往里一瞧。
不是修路是什么。
“咱这儿要修路了?”
“多少年了这路, 现在来修,真的假的?”
“按了县老爷的印章那还有假?”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讨论。
戚昔快步从他们身后掠过, 待路上人少了才道:“县衙动作还挺快。”
“这叫什么快。不催他一二他都不带动的。”燕戡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朝廷随意扔来的没什么作为的县令的嫌弃。
往东边走, 穿过小巷一直到尽头。路面由狭窄到开阔。抬头一看,不远处就是杳寂书院。
两人踏上石阶。
燕戡扶着戚昔手臂, 仗着腿长, 一步踩两个台阶。如履平地。
戚昔拿下燕戡的手, 曲指勾住他的腰带。“你慢些。”
燕戡回头对他笑,手包裹住戚昔手指:“早做完早回家。”
书院的大门依旧开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就是学堂前的大广场。两人走到广场中的大银杏树下。
“郭桉!”燕戡抬头就喊。
树叶动了动, 树杈子中间探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郭桉一见他俩眼睛瞪大, 很是不耐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燕戡:“下来。”
“不下!说了要钱没钱,要念书去别处念。”郭桉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又窝回那树杈中间。
燕戡阴恻恻道:“行, 我上去。”
“诶!你别别别!我下来!”郭桉半点不想在再经历被拎下树的感觉。
戚昔拉住燕戡的衣袖,就防着他忽然往树上跑。
看着跟考拉似的抱着树枝一步一步爬下来的人, 戚昔道:“找个地方坐坐?”
郭桉往地上一坐,手抓着酒葫芦搁在自己膝头。“就这么坐吧。”
“有什么事儿快说, 说完我还要睡觉!”
戚昔目光扫过他手上还有点重量的酒葫芦, 他身上虽有酒味,可脸上没酒气。
不过人家这样是摆明了不想多说。
“夫郎, 坐。”
戚昔正想着怎么措辞,燕戡按着他的肩膀往下。戚昔看着后面并排的两个凳子,扬了扬眉。
他坐下。
燕戡紧挨着他,身子一歪,靠着戚昔舒坦闭眼。
“诶诶诶!你们来干嘛的!书院重地,还要不要脸了!”
燕戡怼他:“你都不要脸我们要什么脸。再说明媒正娶,怎就不要脸了!”
戚昔手动让燕戡闭嘴,他看向两个眼睛瞪得极大的郭桉,道:“此次来是为正事,郭山长确定要这么坐着跟我们谈?”
郭桉看了一眼戚昔脸色。
戚昔他如何不认得,酒肆的当家的。而旁边那个,没见过,不认识。
“就这么说!”他灌了一口酒,无所谓道。
燕戡嗤笑一声,刚要讲话戚昔捏住他的唇。
“好了,少说两句。”
燕戡努努嘴,拉下戚昔的手在手心把玩。
戚昔抽不出也就由着他去。
反正面前这个人也不是瞎子,也看出两人的关系了。遮遮掩掩没意思。
他道:“郭山长,这杳寂书院你还打算开吗?”
“开啊!等……”郭桉顿住,梗着脖子道,“反正是要开的。”
“那要等什么?或者什么时候开?”
郭桉摆摆手:“你家那些幼童暂时也别来了,恐怕有得等。”
戚昔:“明年?”
郭桉:“开不了。”
“后年?”
“不一定。反正就是等,你家要是有启蒙的也别等着了,自个儿找个私塾去吧。”
戚昔:“行吧,既然明年后年开不了,那就今年开。”
“今、今年开!”郭桉哈哈笑了两声,又被刚刚灌入嘴里的酒呛住。他拍着胸口咳了两声,脸一下子就呛红了。
戚昔淡淡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这么一壶烈酒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了,你拿着不累?”
“你、你才不会喝!我一天一壶!”
“哦……你有钱吗?”这人喝的可是高粱白,一两五十文也不少呢。
燕戡扑哧一笑。
郭桉拍着胸口咳得更激烈了,他边咳还不忘瞪着两人。
狗男男!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戚昔摇摇头:“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们做过一番调查。思来想去,还是今年开最好。”
“我的书院!我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好歹是把气儿喘匀了,郭桉红着脖子像被惹恼的大公鸡,怒气冲冲道。
燕戡嘲讽:“那你别怂啊,有本事明日就开!”
“明日就明……明日什么明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燕戡扯扯嘴角,一个表情都不愿意再给他。
他长臂一伸,抱着自个儿夫郎的腰,大猫一样脑袋藏在他颈肩打盹。
“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我!”
戚昔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道:“你爹跟东山书院的旧怨我们已经知晓。现下斜沙城就你这么一个书院,你若想再开,我们可以帮你。”
郭桉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威胁我?”
燕戡一听不对劲儿,转过头看人眯眼:“你威胁我夫郎?”
他目光如墨,透着如实质的煞气。
郭桉哪里见过这般气势的人,他汗毛竖起,顿时脸上更加难看。
两方对峙一番,郭桉这下是真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喝又不怎么喝得来,呛得直咳。酒还尽数落在衣服上。
那一身的酒气多半是酒没入口,倒在了衣服上染出来的。
戚昔等着他的话,面上没有半点变化。
郭桉抹了一下嘴巴,见两人衣衫整洁,仿佛府城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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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他看着就烦。
抹了一把嘴,郭桉哑着嗓子道:“是!我是孬!是怂货!你们查也查了,就该知道我不开书院的原因。不开,我说了不开!”
燕戡:“敢情我夫郎说了那么久你就听进去这一句。”
“你懂什么!”郭桉大声反驳。
“我……”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戚昔只能继续捂住燕戡的嘴巴。“好了,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燕戡脸色一变,又安静靠着戚昔把玩着他的手。
郭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身体后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树缝中的光影,连日光也招惹他,看不惯他。
他笑出声。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又能又有什么办法!”
“我一个破地方的小小书院的山长,连人家府城一个私塾都不如,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戳着自己的心窝子。笑着笑着他声音愈发的哑。
泪珠大滴大滴落地,裹着灰尘没入地面。
“爹啊——”
“儿子无用啊!”
他破着嗓子喊。一身灰尘,蓬头垢面,跟乞丐似的。
多少年了!他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都快忘了他爹的事儿。他自欺欺人,过得逍遥自在。
可谁会想到只是招了几个夫子,竟又与东山书院有了牵扯。
他以为他忘了他爹的事儿,可……可就是因为几个人!这段蒙了尘的记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捧到他的面前。
如何能忘得了的!
如何忘得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就因为一句谣言而被牵连,寥落失意,溘然长逝。
那人是从小教导他与人为善的亲爹!
戚昔看着他发泄。
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躺在地上的人。看他从讽刺自嘲大笑,到隐忍悲痛吼叫,最后掩面哭泣。
戚昔眉心微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眼前一黑,温热的手心贴在他眼皮上。耳垂被的碰了碰。“不看。”
侧脸被捧住,戚昔顺着燕戡的手转头。
“怎么?”
“他不好看,看我。”
郭桉:……
“喂!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郭桉抹了一把泪爬起来,脸上又是灰尘又是鼻涕,简直不忍直视。
这下哭也哭不出来了。
戚昔要转头,可眼睛又被覆上手。他听着耳边的燕戡道:“你这样子还给你爹报仇,城门怕是都进不去。”
“去洗干净,书院不开也得开。”
郭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命令的语气了。他顿时面上赤红,气的。
“你!”
“我怎么!本来这书院就来路不对,要收归官府还不简单!”
“只给你一刻钟。”
郭桉脸色一变,不得不匆匆爬起来:“你你你你……你等着!”
脚步声远去,戚昔双手抓着燕戡的手拉下来。他适应了一下光亮,瞧着那人的背影。
路都走不稳了。
他道:“你别把人气出问题。”
燕戡笑盈盈地捧着戚昔的脸面向自己。“夫郎我比较那小黑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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