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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午后,于子忧端着托盘,往后山去。
方才路过厨房,碰巧明月堂堂主被一名弟子叫住,似乎有重要事情禀报,堂主就把手里的托盘塞给于子忧,让他送去后山。
于子忧有些激动。
山上谁都知道,后山的银杏林旁有间木头小屋,他们的掌门经常住在那里。
鱼莲山身为南方第一大门派,在江湖中地位举足轻重,
听其他弟子私底下议论,掌门平时很少出现,帮里事务大多是两位堂主负责,他上山足足三个多月,每日就是习武和干活,还未见过掌门呢!
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当然开心不已。
小跑着到了后山,看到掩映在银杏树影下的小屋,左右打量,不由心生好奇。
这小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远不如前头的掌门院子舒服,他们掌门为何要待在这里呢?
正想着,小屋门开,一名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于子忧屏住呼吸,朝那边看过去。
好年轻好帅好英俊,气势好足,一看就是绝顶高手,难怪能在十年中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鱼莲山扩张到今日之势。
不过,掌门看上去好冷漠,面上没有半分表情,果然如师兄们所言,应该是个很可怕的人罢……
正发着愣,掌门已经察觉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
于子忧一惊,连忙行礼,而后报上身份和姓名,表明是奉施堂主之名前来给掌门送吃的。
掌门朝门口的桌子示意,于子忧过去将东西搁下,微一鞠躬,就准备离去。
“等等。”
于子忧愣了愣:“掌门有何吩咐?”
时遇道:“有样东西,交给施天桐。”
于子忧:“是。”
时遇进屋拿东西,于子忧站在门口等。
屋门敞开着,阳光透过屋顶巨大的天窗洒落,屋内异常明亮,屋子中摆着桌椅板凳,还有茶具水壶和一个三层架子,第一层摆着几个很大的梨,第二层有个大竹筐,里头放着的似乎是某种花茶,顶头一层上,一只很大的黑猫趴卧在那,闭着眼,正在打盹。
师兄们说,掌门为人很冷漠,可看屋内布置,仿佛是个挺有情致的人。
于子忧想着,视线从旁边墙上一扫而过,忽而一顿。
掌门出现,将手中物件递来,顺手关门,隔绝了于子忧的视线。
于子忧立即从怔忪中回神:“弟子告退。”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可掌门果如传闻一般,十分冷漠,就连说话时也不带什么情绪,与他见过的其他江湖人都不太一样。
他想,以掌门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成就,如此性情,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罢。
思及此,又想起方才瞧见的画。
那是一幅人像画,画中人身穿藕色衣裤,手持横笛,单膝曲起坐在银杏的树枝上,他似乎在对画画的人说话,一双好看至极的眼内俱是笑意,将那张本就俊美的面容点缀的分外夺目。
惊鸿一瞥,见之难忘。
那是谁呢,他在山上行走数月,从未见过此人,否则,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是什么人,会让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掌门如此惦念,连画像也要悬于屋内,时时看见?
奇怪的是,他可以肯定从未在山中见过那人,可不知为何,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应该是在其他地方。
是他的幻觉么……
“于子忧!”师兄在前面呼喊,“快些过来,有事做!”
于子忧应着声,跑过去,将此事抛诸脑后。
又过了一个多月。
按照鱼莲山的规矩,弟子每月有三日休息,可以留在山上,也可以下山游玩或者回家,总之无需干活做事,随意安排。
这次轮到于子忧放假,他家在距离鱼莲山不远的乐州府,正好他娘生辰,于是下山回家。
乐州府有个习俗,生辰之日要请左邻右舍吃年糕,于子忧提着个篮子,沿巷子由北往南,挨家挨户分发。
送到最后一间房子,他敲了敲门,无人应声,估摸主人出去了,便打算先回家,迟些时候再过来一趟。
这时,身后有人说话:“小兄弟找人吗?”
于子忧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男子,就问:“我找周大爷,您知道他老人家去哪了吗?”
男子朝他笑:“周大爷回乡养老去了,这间房子暂时租给我,你若有急事的话……”
“啊那倒没有。”于子忧掀开竹篮上的蒸笼布,“明个儿是我娘亲生辰,送些年糕过来,周大爷暂时不在,就由你代劳好了。”
男子也不客套,接过年糕,笑道:“谢谢你,祝大娘身体健康。”
于子忧乐呵呵地告辞,回到家中,他爹看了看竹篮里的年糕,意外道:“全发出去了?”
见儿子点头,他不解,“最南头那屋子没人住,你发给谁了?”
于子忧道:“有个男子租了那房子,我就给他了。”
他爹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于子忧:“哎呀爹,不就几块年糕吗?做都做了,送给邻居吃……”
“老周上个月就搬走了!”他爷爷急道,“那屋子哪有人住啊?”
这下轮到于子忧吃惊:“他说他租了周爷爷的房子……”
他爷爷:“我前些日子才去替他扫过尘,老周也没提过!”
于子忧也不傻,知道这里头可能有情况,让家里人都别出门,他喊上几个年轻小伙儿过去看看。
正准备出门,一个邻居跑过来,对他们说,老周家里发现一伙盗贼,官府已经派了人来,马上就要带走了。
乐州府最近来了伙盗匪,瞄准了城中最有钱的富户,计划找合适时机“上门”,这么巧周老爷子的房屋位于大街南端,十分方便观察盯梢,周老爷子又搬走了,这伙人就自然而然地“搬”了进去。
原本进展顺利,可是今天用完午饭之后,那伙人莫名其妙都没了力气,一个个趴桌躺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衙门来人,将他们一网打尽,还从屋内搜出一些东西,似乎与外族有所关联。
上级州府立即派了人过来,当然,这些都无需百姓过问,人们私下议论一二,这事情就过去了。
夜深了,买卖铺子陆续关门,忙了一天的人们也收工回家,大街上渐渐冷清。
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街尾,原地立定片刻,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四下寂静,一只小花猫悄无声息地走过,看见人影,扭头过来,似乎在观察。
人影驻足,朝小猫走了几步,未等靠近,阴影之中走出另一只相似花色的猫,喵喵几声,两个小家伙一起昂着脑袋,大阔步地走了,边走还边互相蹭来蹭去,形容很是亲密。
猫很快走远,隐入黑暗,人影却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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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片刻,此人开口:“出来罢。”
周遭并无动静。
“白日里刚见过,无需躲藏。”那人说着话音之中带出笑意,“多谢你的年糕。”
于子忧愣了一下,搔了搔后脑勺,从屋后出去,走到那人身前,问:“你怎知……是我?”
那人不答反笑:“你跟着我,是想问什么吗?”
于子忧吃惊,这人竟然知道他的目的?
“那宅子有问题,我假装送米的去敲门,原想一探究竟,那些人怕会泄露消息,便将我留下,让我做一些他们不便出面的事。”对方解释给他听,“日后事发,只要杀了我,便万事无忧。”
于子忧:“他们……不怕你报官?”
那人又笑了,于子忧想起来,那些可是匪徒,自然有的是法子让人听话,不由担心,“他们被抓了,假如报复于你,如何是好?”
“没事。”对方似乎很开心,“我早有准备,一切安好。”
于子忧点头,那就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那个,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说一声,或者你到别处躲几天……”
那人:“我过几日就要离开此处了,不会有事,谢谢你。”
说话间,前方走来一名男子,边走边喊:“你怎么在这?我等你许久了。”
那人道:“就来。”
他转头,对于子忧拱手,“后会有期。”
次日早上,一家人吃早点,于子忧将此事说了,他很好奇那个男子到底是何人。
岂料他爷爷听完后就笑了,道:“你说的是街角那家书画铺子的姚小子罢,小孩可聪明了,听说,这回要不是他,乐州就大难临头了呀。”
于子忧好奇:“爷爷,您认识他?”
爷爷:“去那边看过几次书和画,还买过一把扇子,不过我不懂,就是随便看看玩玩,姓姚的小孩对人很热情,每回去都给我们泡茶,对了,他还来过家里一回,我有次去那边,把钱袋子丢那了,他专门给我送来的,小孩人是真的不错——那回你还在家,我让你泡茶,他没喝就走了。”
于子忧怔住。
送钱袋、泡茶……
他想起来了!
昨天送年糕过去时,那人戴着兜帽,夜间遇见时也一直站在房屋的阴影中,他没太能看清其面容,只在对方离去时瞥了一眼,是略觉眼熟,但他头脑简单,也没想太多,合着从前见过。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于子忧匆匆丢下碗筷:“帮中有事,我先走了,下个月再回来看你们!”
不等长辈反应过来,随便收拾了东西,就跑了。
难怪觉得面熟!
不仅仅是因为几个月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更为重要的是,原来除了那次,他还曾在别处见过那名男子。
就是鱼莲山后山的那间小屋,被他们掌门挂在墙上的,那幅人像画!
泛黄的银杏叶、藕色外袍、玉白长笛,一切都那么熟悉。
视线轻移,不断将画中人烙上心头。
这幅画出自他手,他不爱丹青一道,但出身时家,记事起便学琴棋书画,桑惊秋从华山学成归来后,常常向他请教相关事宜,一来二去,也常常下笔,但他素来没什么耐性,更从未画过这样完整的人像画。
本以为会很难,可真正落笔时,笔触丝滑自然,几乎无需多想,桑惊秋的模样就跃然纸上,一气呵成。
那大概是十年之前,他们最后一次和睦的相处。
已经十年了。
时遇微微阖眼,有意忽略心头隐隐的刺痛,很快恢复如常。
这么久以来,早已习惯,如同吃饭喝水,他太懂得如何应对这种痛楚。
走出门,就见袁暮亭正赶来,形色匆忙,时遇以为帮里有重要事,就停下来,等着听。
可袁暮亭老远看到他,就喊:“惊秋有消息!”
时遇一愣。
袁暮亭反手从身后抓过一个年轻小伙:“他见过惊秋!”
小伙正是于子忧。
他从家回来就立刻找到堂主,刚说了一句“我见到了掌门屋里的画像中人”,就被拖着跑来了,这会儿连气都喘不匀,只能胡乱点了点头:“我,我,我见过……那人……跟……”
时遇打断他:“何处?”
于子忧:“呵……呼……我,我家……”
旁边袁暮亭显然有所准备,插话道:“他家在乐州。”
时遇当即往前面去:“带上他。”
可怜于子忧还在晕头转向,又被抓着下山赶路。
太阳缓缓西沉,欲落不落,像不太成熟的咸鸭蛋。
桑惊秋看了眼被夕阳包裹的大街,以及熟悉的房屋和优哉游哉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人听见,问:“舍不得?”
桑惊秋:“多少有些罢。”
那人无奈:“既如此,既留下多住些日子,你那些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过段时日再去也是一样。”
桑惊秋微笑:“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待明年,你便去临安找我,我们再见面。”
话别少顷,不得不动身了,桑惊秋不让朋友送,独自骑着马出城。
拐上大街,人多起来,骑马可能会碰到路人,他跳下来,拽着缰绳慢悠悠往前走。
路过一家零嘴铺子,他走进去,买了几样,准备带去送给朋友。
前脚离开不久,后脚一个小伙跑进来,开门见山地问:“刘伯,您今日见到街角那头书画铺子里的姚大哥吗?”
胡子花白的老人笑呵呵,往门外一指:“巧了,人才走不久,说是要去临安,从我这买了糕点呢。”
门外有个身影一闪。
第42章
于子忧带着掌门赶到乐州,一路打听,就进了零食铺子。
心里回荡着两个声音,一个说:“必定弄错了,不是他,别抱太多希望。”
另一个却说:“是他,一定是。”
两道声音交替发出,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的打在时遇汹涌的情绪之上。
其实也容不得他深思熟虑,在听完于子忧的话时,他的心早已飞到乐州。
他还是来了。
照零嘴铺掌柜所言,桑惊秋离去不久,乐州即便大,也不难找。
可时遇从铺子找到城外,又命人把整个乐州找了一遍,却未发现想见之人。
袁暮亭带了不少桑惊秋的画像,让弟子们分散开去问,于子忧找到熟识的街坊,打听桑惊秋平日的生活习惯。
傍晚,他们在客栈碰头。
袁暮亭道:“这附近大致打听完了,没人知道他在哪,但……”
她看时遇,“应该就是惊秋。”
于子忧也看向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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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有一瞬间,他好似看到掌门颤抖了一下,细看,却又面无表情……
时遇放下茶杯:“继续。”
于子忧还在发呆,被袁暮亭碰了碰胳膊才反应过来掌门在问他,脸一下滚烫,说话结巴起来:“我,我回家去……爷爷说……说姚大哥是一年前搬来的……”
他有些着急,越急越是支支吾吾,看着掌门冷漠的神情,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心道这下完了,难得有此良机,竟如此不争气。
袁暮亭递来一杯茶:“别紧张,慢慢来,和他有关的事,你能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于子忧咽了咽喉咙,偷眼瞧着桌对过,让他惊讶的是,他们掌门一直安静听着,不打断,也不插话,尽管面上仍是一派冷淡,却能看出,是在认真听他说。
喝完茶,情绪稳定许多,就继续说。
据于子忧的爷爷所言,姚钦一年多前来到此地,说是投奔亲戚,不过亲戚已经不在了,他无处可去,就在租了间铺子,卖些书画折扇类的,他长得好,待人更是友好和善,常帮大家做些事,街坊们都喜欢他。
“去年几个地痞流氓骚扰隔壁王爷爷家孙女,姚大哥狠狠教训了那些人一顿,听说有两个被吓坏了,连夜搬到外头去了。”于子忧语带赞赏,又觉好玩,笑了一下,“王爷爷可喜欢姚大哥啦,问姚大哥有无成家,他孙女对姚大哥很有好感呢,姚大哥拒绝后,王爷爷可惜了好久。”
时遇原本正在倒茶,闻言忽然一顿。
于子忧以为自己话太多了,连忙噤声,求助似的看向袁堂主,后者朝他摇了摇头,于子忧转头,就见掌门正盯着他看,瞬间冷汗直流。
但掌门并没有说什么,倒完茶就别开眼光,袁堂主示意于子忧继续。
不过也没太多可说,姚钦为人很好,跟街坊邻居关系不错,但也没有太特别的交往,除了一些道听途说七零八碎的传言,没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姚大哥有个好友,住在北街。”于子忧想起另一件事,“我爷爷说,他们常常待在一起,我偷偷跟踪他那天,也看到那人找姚大哥了。”
袁暮亭问:“叫什么?住在何处?”
于子忧说了,袁暮亭微一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
待人离开,袁暮亭问时遇:“你有什么打算?”
时遇转着手里的茶杯,良久才道:“是他么?”
袁暮亭想了想,谨慎道:“我不……”
“只说你的感觉。”时遇神情淡淡,“不用想太多。”
袁暮亭看他:“我觉得……是。”
时遇又反问:“理由?”
袁暮亭摇头:“非要说的话,那位姚钦,的确就是惊秋会有的样子,你觉得如何?”
时遇点头,毫不犹豫:“是他。”
袁暮亭面露不解,那意思——缘何如何肯定?
时遇自己也说不清。
偏要选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桑惊秋。
可他不敢全然相信。
这么多年,无数次希望来临,让他以为能够找到桑惊秋,却又一次次落空。
他已经记不清最初的失望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临近绝望时是如何熬过来,他只知道要继续寻找,无论有多难,希望有多渺茫,都不能放弃。
一次次的失落中,他偶尔会想,或许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他这样找下去,不过就是浪费时间。
他甚至扪心自问,他要找的,到底是桑惊秋本人,还是他自己的一点执念?
每回这样的疑惑刚刚冒头,就被另一个声音压制。
“他还没死,你若是放弃,便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
那个声音如此反复地说着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支撑着时遇,直至如今。
十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了。
让时遇略感庆幸的是,除了最初两年,后面的找人行动皆是暗中进行,偌大江湖,知道这些事的人少之又少,否则,即便姚钦就是桑惊秋,或许早就躲藏起来,哪能这样巧地被于子忧发现?
时遇思及此,脑中转了几转,生出一个念头来。
夏日天气变化莫测,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却是乌云密布,伴随轰轰雷鸣,仿若暴雨将至。
桑惊秋坐在马上,朝那朵乌云看了片刻,一拍马脑袋,道:“快要下雨了,我们先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
马儿蹭了蹭他的掌心,桑惊秋跳下来,单手负后,另一只手拽着缰绳,走进路旁茶肆。
天气炎热,午后时间段人迹罕至,茶肆生意冷清,小二躲在炉子后烧水,听见动静,转身,见来客,就要过来招呼。
桑惊秋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到桌上拎了茶壶,落座,倒茶。
这种地方的茶肆条件简陋,茶水也就是最简单不过的大麦茶,过两泡水之后便基本无味了,但十分解渴。
桑惊秋也是真的渴了,喝完一壶觉得不够,就想再拿一壶。
于是起身,打算交代一句,扭头,却没见到人,只有炉子里的火还在燃烧。
“哦。”桑惊秋捏眉心,“不知阁下找姚某有何贵干,如今我独自一人,不妨出来一见。”
无人应答。
桑惊秋站在桌旁,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忽然抬手一扫,茶杯裹挟着强大的内劲,飞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几乎同时,一个身影从中跃出,在空中两个旋身,落在茶肆中间。
桑惊秋定睛瞧着对方,不认识。
但对方显然认识他,道:“我们少爷派小的前来,请姚大侠进府里做客。”
桑惊秋:“贵少爷是何人?”
对方:“我们少爷姓秦。”
桑惊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对方拱手:“请姚大侠赏个脸,请。”
桑惊秋端过茶壶,仰头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带路罢。”
离开茶肆后,对方解释说他们少爷一直在找桑惊秋,知道他要路过此处,早早安排了茶肆、客栈和许多人手,下令务必要请人回去。
桑惊秋觉得无奈。
半年多前,他前往京城见朋友,夜宿郊外时发现几名江湖人带着一个巨大麻袋,边赶路边时不时踹那个麻袋一脚,麻袋动来动去,里头显然有人。
他悄悄尾随,听到他们商量用麻袋里的人做筹码,准备勒索一笔巨款,完事后将人杀了以绝后患,云云。
桑惊秋生平最为厌恶的便是此种以武压人欺凌弱小的行径,探明状况后就出手救了对方,另外暗中传出消息,把此事透露给了鱼莲山在当地的分部。
作为南方第一大门派,鱼莲山没太多规矩,你武功好坏,都不影响什么,但鱼莲山也有一个最大的规矩,或者说是底线——绝不允许以武犯禁,欺凌普通百姓。
多年来,这条规矩从被人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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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鼻的笑柄,一步步变成准则——不管江湖人内心如何作想,一个在几年之间兼并四平帮、司命楼和天门山的门派,更加上帮主时遇说一不二的冷酷性格和绝佳实力,无人敢小觑。
江湖,说复杂是很复杂,派系争斗、门户矛盾,方方面面,不一而足;
可说简单,也很简单,那就是实力第一。
且南方武林在鱼莲山的因势利导之下,近年来渐渐归于和平,不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江湖人反而因此有了用武之地,对鱼莲山的抵触也就越来越小,如今大有唯鱼莲山马首是瞻的趋势。
桑惊秋将消息传给鱼莲山,正是看中这一点。
之后就没再管,可那位被他救下的秦少爷对他感激涕零,非要与他做朋友,秦家一家人更是以动辄“恩人”相称,言行之热情,让桑惊秋很是哭笑不得,在秦家住了两天后就跑了。
虽然有些过于活泼,但秦少爷总体很有分寸,为人也有礼貌,今天这般的邀请方式显然不太符合其为人。
这也是桑惊秋答应过去的原因,他担心秦家出事。
岂料到了秦家,秦家大少爷秦从云欢天喜地的过来,搓着手笑嘻嘻道:“果然来了啊,太好了,嘿嘿。”
桑惊秋打量着他,貌似没什么问题。
秦从云:“姚兄,你可真不讲义气,走了不跟我说一声,请你你也不来,这是没把我当朋友是罢?”
桑惊秋:“……”
不过秦家无事,他倒是也放心了。
秦从云拉着他往后院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一定高兴!”
桑惊秋:“??”不用了罢,他来此,并非为了结交朋友。
可秦从云拽着他不放:“要不是此人替我出主意,我还骗不到姚兄过来呢,嘿嘿。”
桑惊秋一愣。
“他和姚兄一样,武功可厉害了!”秦从云得意洋洋,“对了,不知姚兄认不认识,他姓时,是南部第一大门派鱼莲山的人……”
桑惊秋蓦然停下,挣脱秦从云的手:“今日有事在身……”
秦从云着急:“别啊,来都来了,你们一定合得来……啊时兄,这边这边!”
第43章
桑惊秋愣在那。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从十年前他坠崖,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分隔,山高路长,这是命运,也是他的选择。
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他和时遇还能有再见之机。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手臂被秦从云拽住,对方没武功,硬要挣脱只怕会伤到人。
双腿沉重,如同灌了铅,只是轻微一动,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秦从云察觉到手里的人似乎想要挣脱,一个着急,干脆直接上手保住了手里那条胳膊,一边道:“就认识一下,别急!”
一边桑惊秋身后过来的人点头,“快一些啊,就等你了,再不来人都要跑了!”
桑惊秋轻垂眼皮,深深呼出一口气。
见就见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脚步停在身后。
人到了。
秦从云高兴:“来,你们见个面嘛!”
桑惊秋忽然怔住。
与此同时,那人开口:“姚大侠。”
不是时遇的声音。
难怪方才靠近的一瞬间,气息不对。
桑惊秋松了口气,刻意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转过身,冲对方微笑:“我叫姚钦,无需客气,唤我名字即可。”
对方原本笑呵呵,此时却不知为何忽然发起愣,直勾勾盯着桑惊秋的脸不放。
秦从云见怪不怪,就他恩人这个长相,大部分第一次见到都会这般呆一下,连他本人也不例外。
加上恩人的性情,与他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欣赏喜欢他的。
他也是个爱逗趣的,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大喇喇道:“别看啦,人家大你十几岁呢。”
桑惊秋:“……”
小伙此时回神过来,连忙移开视线,都不敢跟桑惊秋对视:“少胡说……对了,我姓时,时近舟,今年十七岁,我可以叫你姚大哥吗?”
桑惊秋笑着点头,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
但时近舟随即说:“我是鱼莲山的人,姚大哥听说过不?”
桑惊秋点头,道:“如雷贯耳。”
时近舟眼发亮:“姚大哥太客气了,不过看姚大哥的年岁,不知有没有见过鱼莲山的人呢?”
桑惊秋还未答话,秦从云不乐意了,挥着手说:“不要站在外面说话了,我让人备了酒席,专门买了姚大哥最喜欢喝的杏花酒,快,我们过去罢!”
时近舟撇嘴:“我替你把姚大哥找回来,你就没备一点我喜欢的么?”
秦从云笑呵呵:“就不给你准备,哼。”
话虽如此,二人谁都没真正置气,说说笑笑,掺杂几句拌嘴,显然只是逗趣。
到了饭堂,秦从云拽着桑惊秋落座,等候在一旁的管家一一打招呼、介绍菜品。
“这是时少侠最喜欢吃的叫花鸡,我们少爷一早吩咐人去何宝斋定的。”管家笑呵呵,“时少侠知道,何宝斋的叫花鸡可难订啦,少爷他……”
秦从云推了管家一把:“陈伯,我爹喊你呢,快去忙!”
管家请他们安心吃饭,笑着走了。
时近舟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秦从云:“你真的……”
“哎呀碰巧而已,有好吃的就吃,话这么多!”秦从云嘟嘟嚷嚷地给桑惊秋倒酒,“姚大哥,不理他,喝酒。”
时近舟将手里杯子伸过去,秦从云斜眼瞧他,但还是乖乖倒酒。
桑惊秋看着二人互动,忽然有丝怔愣。
“姚大哥行走江湖,不知是否认识我鱼莲山人?”时近舟旧事重提。
桑惊秋回神,摇头道:“我不怎么参与江湖事,也没多少江湖上的朋友。”
时近舟:“从云说姚大哥武功很好。”
桑惊秋笑了:“他素来大惊小怪,他的话,你信吗?”
时近舟想了想,认真摇头,秦从云嘴角直抽,刷一下把叫花鸡端到自己跟前,不让时近舟碰。
桑惊秋笑得不行。
饭过半途,时近舟又问:“难得与姚大哥有缘,过些日子要在山中举办武林大会,姚大哥可有兴趣?”
桑惊秋:“多谢,只是我单独游历,没有打算掺和这些,恐怕有负你的好意。”
时近舟点头示意理解:“是我唐突了,不过鱼莲山离此不远,山中风景如画,待过些日子入秋,满山银杏,非常漂亮,姚大哥也可以去玩。”
桑惊秋微笑:“贵派之地,外人怕是不宜上去。”
时近舟:“无妨的,从云也去过。”
桑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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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下:“下回若有机会,自会前往叨扰。”
此话题过后,时近舟便将话题拐到了这次“设计”桑惊秋来秦家的事,秦从云在旁添油加醋,将一件并不太重要的事描述的栩栩如生相当有趣,桑惊秋听得哈哈直笑,饭都多吃半碗。
吃完饭,天色也晚了,这些日子当地举办“送暑节”,晚上有各种买卖出摊,秦从云死活要让恩人玩一玩,留宿一夜,桑惊秋也确实有些累了,就答应下来。
三个人在外跑了一晚上,烤羊肉、羊肉汤、西瓜吃了一大堆,桑惊秋这辈子没吃这么饱过,人更是累得不行,回到秦家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秦从云洗完澡,过来送凉茶,见恩人已经睡下了,只好先走。
到外面,冷不丁看到时近舟站在暗处,他吓一跳:“你作甚……”
时近舟招手,示意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搞什么这么神秘?
“我马上要走。”时近舟察觉到眼前人要炸毛,一按他脑袋,凑过去,低声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很紧急,很快回来,不过在这之前,你帮我个忙。”
秦从云:“??”
时近舟说了几句话。
秦从云愣住,扭头,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他莫名有些不安,问:“你……是何意?我丑话说前面,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是不可能害我恩人的。”
时近舟被气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鼻梁:“胡思乱想设什么?我是那样的人么?”
秦从云:“我没跟你开玩笑。”
时近舟也不笑了,认真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对姚大哥不利,若是骗你,就让你打死。”
秦从云:“……”
时近舟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走正门,直接翻墙走了。
秦从云端着个托盘,站在树影下发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桑惊秋起床,他睡得很好,精神爽利地洗漱完,准备向秦从云告辞,走到门口,忽然眼前一黑。
他扶住门框,感觉体内一股寒凉之气,转了几转,直冲丹田而去,血脉微微一滞,刹那之间,寒意遍布全身。
桑惊秋咬牙,慢慢挪回床铺,盘膝运功。
十年前所中之毒贻害至今,看过大夫服过药,都只能短暂好转,不用多久,又会卷土重来。
这几年,他开始用内力压制,有所见效,起码发作时的痛楚尚可忍耐,可这一年来频率越来越多,常在不经意间给他迎头一击,令人猝不及防。
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伴随气息调制,毒素渐渐被压了下去,他睁眼,轻轻抹去额头和脸上的汗。
下床,倒了杯隔夜茶水,一饮而尽,觉得舒服多了,就出门去找秦从云。
“我们少爷一大早出门啦!”老管家一如既往地乐呵呵,“您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命人去准备。”
桑惊秋:“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待你们少爷回来,劳烦您说一声。”
老管家惊道:“您要走?那可不成啊,少爷出门前特地交待了让我们好好招待您,你要是现在走了,少爷回来要不高兴的。”
桑惊秋不愿让别人为难,就道:“我留封信……”
“少爷也会生气的!”老管家可怜兮兮,“您就留下来罢,等少爷回来,您亲自跟他说!”
桑惊秋无奈,其实他觉得以秦从云的为人,不会迁怒,不过管家也是忠于职守,又是一把年纪,虽说很可能是装可怜,但他平生最不愿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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