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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4、43.栖于梧桐(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穿书为师》44、43.栖于梧桐

    若干年后,九渊皇宫。

    铁链哗啦,稍有动作便带起一串响动。奚梧不舒服地翻了个身,霎时便引得帐外几道视线看来。

    “姑娘,请安分些。”

    透过床幔看着层层围困的周遭,竟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休息,还是一只被人围观的杂耍猴。

    她抬手看向手掌,试着运转丹田,却再逼不出一丝一毫的内力。

    武功被废,沧浪被收,丧失所有底气无法挣脱的她,想来……也与那任人赏玩的猴没什么差别便是了。

    拨开帐幔,她朝外而望。清月殿内外,数位宫人暗卫日夜交替层层把守,丝毫不敢懈怠轮番监视着,倒是比那关人的牢房来不遑多让。

    她嘲讽一笑,问离她最近的一位暗卫:“如今我这般,还不够安分?”

    那人冷着脸未接话,奚梧便将视线移到了她腰间。

    她记得这人是佩刀的,那刀虽比不上沧浪,但也是个不错的武器。不知抹到脖子上,会不会疼?能否立即毙命?

    “姑娘,请不要冒险。”

    意图被戳穿,奚梧索性直接问:“你那刀,怎的不佩了?”

    那暗卫摸上空空如也的腰侧,低垂眉眼道:“怕姑娘想不开,步人后尘。”

    奚梧这才记起,这殿先前住的那位,似乎便是以剑自尽。

    她松了帘子倒回床上,盯着幔顶思索该当如何。

    未等她想出法子,殿门忽而被人打开。谢清风那明黄的龙袍晃过屏风,绕至殿内。

    一众宫人弯身行礼,依次退下。奚梧瞧着上一刻层层围困下一瞬异常空荡的寝殿,方才觉得有那么点自在了些。

    她问行至床侧的谢清风:“那姑娘的刀呢?”

    谢清风坐于床侧,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他卸下了初见时的温柔,此刻冷漠得奚梧几乎认不出:“朕大意了一次,怎能大意第二次?”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一角,缓声道:“说来,你先前逃脱倒是归功于她。”

    他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的手从被子里强硬拽出:“朕先前还觉奇怪,分明所有暗卫中她身手最好,却为何只有她无功而返。”

    “原来,竟是她故意为之。”

    奚梧自然懂他说的哪次。决定将她作为替身时,谢清风没少派人捉拿她。大街遇容尘那次,奚梧之所以能在被围时顺利逃脱化险为夷,全靠方才那冷面暗卫放水。

    奚梧忍下厌恶替人求情:“她与那姑娘关系好,见我这与故友一模一样的脸心生不忍罢了。”

    谢清风冷笑:“朕只知,忤逆皇命,朕可以诛她九族。”

    “为官者尚且在其位谋其职,她一个效忠于朕的走狗,让她死上八百回都是轻的!”

    “那你为何不赐死她?”

    “赐死?便宜她了。”他轻轻摩挲着奚梧手背上那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印记,笑得渗人,“你要知,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的是。”

    “你猜猜,朕废她武功,让她同你一般承人□□,会如何?”

    “你敢?!”

    “朕如何不敢?朕试过温柔以待事事顺她,可那法子不行,她还是离开了朕。如今,你!朕不会再让你如愿!”

    “你最好好好活着,否则朕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命人对她做什么生不如死之事。”

    奚梧猛地扑上去,恨不得与他拼命:“谢清风!你这个畜生,疯子,禽兽,混蛋!你不得好死!你该下地狱!”

    谢清风早有所料,在她扑来前便起身退至三步远。他瞧着她狼狈滚至地上,没有任何要去扶的意思,只是弯下身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是什么让你有底气辱骂朕?”

    “你不就是靠着一张脸坐享其成?你以为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让我另眼相看?!”

    “好好摆正自己的位子。再出言不逊,朕会让你知道惹怒朕的后果。”

    似乎为向她证明自己当真说到做到,隔日一早,谢清风便命人将一半死不活的血人拖入殿,送至奚梧面前。

    昨日还是冷面寡言的一个人,今日再见,竟是惨得她几乎不敢认:

    衣服被鞭打得破烂不堪,几近衣不遮体。那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鲜血淋漓得看不到一块好皮。特别是十指,已是青紫发红得几近脱落。

    鞭笞、铁烙、插针、拶刑……痛苦却不致死的刑法一样样试下来,如今的她已是神识恍惚几近癫狂。

    隐隐约约听见呼唤,她费力睁眼,透过血污乱发看清床上人模样,异常激动。上下嘴唇颤动不止,整个人神志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奚梧失了内力,只得跌下床凑近耳朵去听。

    断断续续中,她听见她说:

    “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那一瞬间,奚梧想,她好像能理解那位姑娘为何为区区亲情放弃自由了……

    好像,被人不掺心机与利用好好待过,确实令人无法割舍松手。

    奚梧低头,将脖上挂着的一粒黑色珠子取下,碾破表面蜡封,塞至她手中。

    “师父留给我两样底牌,这是其一。”她道,“吞了它,你就再也不会痛了。”

    那血人动了动,费力紧紧攥住,好似攥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奚梧瞧着,心中没有底牌送人的不舍,反倒前所未有的轻松。

    窗外鸟儿躲于叶间啄桃,她望着满枝红桃,灿然一笑。

    姑娘,我好像……比你幸运。毕竟我的阎王姐姐,她从未打算同我争抢什么,也从未想过将我取而代之。

    宫人将血人带走后,奚梧便好似丧失了所有生机,蔫嗒嗒靠在床上。不吃不喝,只兀自望着窗外,神思游离。

    犹记得上次离开还是初秋,现在……都是深秋了啊……

    她感叹着时光飞逝忘却其他,直至脚步声渐进,方才听到动静揭了揭眼皮。见是他来,撑着力气坐直,同他道:“我把脸割给你,你给我个痛快吧。”

    谢清风沉默一瞬,拒绝了:“这模样长在你脸上才合适。所以这个人,必须是你。”

    奚梧:“你若喜欢这张脸,天底下医术高绝、易容术登峰造极的能者何其之多,你随意去寻,定能为你量身打造一个一般无二的人出来供你当替身。你老纠缠我作甚?!”

    谢清风却是摇头道:“不,不一样的。无论是自然真实的外貌,还是与她不分伯仲的武功,甚至是那看天边燕雀的向往,都与她一般无二。朕生平所见之人中,独你最相像。”

    奚梧一把甩开他的手,几近崩溃:“既然我与她相像,你便该知,我不喜这荣华富贵,也不乐意浪费余生与你干耗。”

    “她有仇恨无法忘却,有亲情割舍不掉,所以任你驱使吩咐。但我不一样。我师父已死,我孑然一身,我无牵无挂,我无惧无畏。”

    “你可以试试用对付她的法子来困住我,我敢保证你得到的也会是同她一样的一具躯骨!”

    “那就试试看,看是朕的手段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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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而像被惹怒了般,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物,嘴上更是句句直往她伤口上扎,“真当自己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不成?你那处子之身,早被你自己奉上。你如今分文不值,还与我扭捏造作个什么劲!”

    奚梧挣扎的动作一顿,回忆一阵翻涌。她渐渐松了手,不再反抗。

    是了。她早已不是什么完璧之身,已是残花败柳了……

    她忽而便笑了。笑得苦涩悲凉,如哭似嘲:“在下蒲柳之姿,怎当得圣上青睐……”

    谢清风,我真傻。

    我竟当真以为你是落难公子将你救下,还与你花前月下私定终身。甚至为救中媚药的你,甘愿自解衣袍与你欢好……

    我真傻……我真傻!

    ————————————————

    奚梧与谢清风初见,是在乌桐山下。

    彼时春意正浓,花恰漫枝。

    年轻帝王遭人追杀逃至山林,遇到树上浅眠的山中侠客。侠客久居山林极其好骗,不过同她说自己是过路商人,遭对手雇人追杀逃至此,她便当真信了。

    一把沧浪刀使得出神入化,不过片刻便将人尽数斩杀。

    刀身尚还淌血,寒芒逼人。分明是极为血腥的场景,可当她转头望来时,面上长耳白兔面具却让她有种不谙世事的无辜感。

    在煦阳暖意下,那单刀对数人的背影莫名令人安心。

    她将刀往地上一插,随意擦了擦手上鲜血,像屠户擦杀猪血那般粗鲁。蹲至他面前,对他道:“我救了你,你干嘛还这般愁眉苦脸?小公子,来,笑一个。”

    谢清风方才好感尽数破灭,冷声道:“你当我是卖笑的不成?”

    “瞧你模样甚是俊郎。”奚梧不在意他态度冷淡,以指轻抬他下巴,欣赏过后甚是满意,“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公子觉得如何?”

    谢清风嫌恶避开她触碰,轻嗤:“做梦。”

    被人嫌弃,她也不恼。起身退至三步远:“既不愿,那便留个名字?”

    谢清风偏头扯谎:“季清,字如许。”

    “季清?我记住了。”奚梧将刀抽出扛至肩上,转身往山林深处走去。

    此次刺杀来得突然,下一波更不知何时会来。所带护卫为护他早已死光,谢清风不确定此刻离了高手保护,他还能活多久。见她转身便走毫不留恋,当即一慌。

    “你去哪?”

    谢清风唤了声,只得到“回家”二字,心中一急,拔腿跟上。

    既打定主意寻求人庇护,谢清风便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准备。

    他收了先前那副祖宗做派,洗衣做饭扫地擦桌,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半个仆人。可即便这般任劳任怨,还是挡不住有人看他不顺眼。

    老人家夹菜入口,还未如何咀嚼便直皱眉头,一边嚷着真难吃,一边劝他赶紧走。

    奚梧倚在门边,瞧着师父对吃食挑三拣四诸多不满,暗自摇头。

    这般过了几日,师父她老人家实在忍不住,趁人离得远,悄声对徒弟道:“你这哪是救了个人,分明是捡了位祖宗。”

    “他这死赖着不走,摆明了是躲仇家。我一把老骨头,活到这岁数也够了,可你还年轻,若是……”

    “师父。”奚梧道,“我都知道的。”

    “他那气度谈吐、学识涵养,足以证明他非池中物,更不是我可高攀之人。”

    师父见她分明心里明镜儿似的,却始终不打算将人赶走,摇头直叹气:“我是活够了,你别……让我在地下也放不下心……”

    奚梧便笑,说她分明好好的,怎的最近老提自己要下去。

    “是嫌我照顾不好你,还是怕你拖累我?”奚梧笑着打趣,“我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定是会一直陪着你,为你养老送终。”

    她这般说着,也是真的打算在这深山老林陪师父过此残生。本以为相伴时间还有很长,却未曾想分别竟会来得那般猝不及防毫无预兆……

    那日天色阴沉,奚梧上山打鸡,山鸡没打着反倒先抓了只野兔。随手扯了些草拧成绳将兔子绑上提在手中,她以弓开道,背着箭囊继续寻鸡。

    只是天公不作美,好容易寻到只鸡,却在弯弓搭箭之时,落下一滴雨水。雨落手背,还来及反应,一滴两滴三滴,瞬间倾盆而下。

    奚梧眼睁睁看着到嘴的山鸡飞了,来不及抱怨,以手臂搭棚护住脑袋,飞快于林中穿梭往回赶。

    只是她运气实在不好,走的太偏,山路本就崎岖,遇上雨天路滑更为危险。无法,只得就近寻了个躲雨之处,静等雨停。

    可这雨像是非要与她对着干,下至傍晚都不停歇。奚梧抱膝蹲在洞里,春雨加夜寒,将无处取暖的她冻得直打哆嗦。

    冷饿困乏之际,却听雨幕外传来点点呼唤。她立时一激灵,屏息凝神细听,果听有人断断续续地唤着“奚梧姑娘”。

    “我在这里!”

    她站起身,扯着嗓子冲音源处喊。

    那声音便没再唤。过不一会儿,借着月色,前方隐隐现出一道人影。

    奚梧换上谢清风的中衣,蹲在火堆旁看他将她淋湿的衣物搭好,复又拎着兔子出去了。

    确认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奚梧便将面具取下,借着这师父亲手所制之物,担忧老人家是否会因记挂自己而不敢入睡……

    洞口传来动静,奚梧抬头望去,见是他清洗完兔回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发呆许久。

    谢清风进洞解下斗笠拎着剥皮兔过来,奚梧瞧他模样,忽而道:“你这模样,倒像个钓鱼老叟。”

    林中树多枝杂不好撑伞,谢清风是穿蓑衣戴斗笠而来。这身装扮,倒确实像于下雨之时撑船垂钓的老者。

    被人拿来调侃,谢清风正要反驳,陡然望见她容貌,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奚梧瞧见他呆愣模样,猛然反应过来将面具扣上,同时羞怒道:“公子饱读诗书,怎连久视无礼都不知?”

    谢清风脸一红,扯谎道:“姑娘长相不俗,一时看入神了。”

    奚梧不信。他方才的眼神比起惊艳,更像惊诧怀念。

    奚梧垂眸,以木枝拨弄火堆:“可你神情,不像看入神,更像在怀念。”

    “季清,你在透过我,看谁?”

    这个问题直至野兔烤熟,直至夜雨渐停,谢清风都没有给出回答。

    奚梧盯着火光,在那无止境的沉默中,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将手中烧了一半的木枝折断,扔至一边,再不管它。

    轻轻柔柔的光很温暖,不仅照亮了黑夜,也驱散了寒冷。可不恰当的人给予的温暖,即便再动心贪恋,也不属于自己。

    二人趁着雨停赶回,于屋外分别。奚梧怕师父担忧,本欲先去向师父报个平安,可低头一瞧自己,衣服皱巴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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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叶沾满鞋裤,这般模样去见老人家怕是少不得让她担心。不若回房换衣再去。

    她这般思量,轻手轻脚摸索回了房中。

    行至桌前,拿起火折正欲点灯,却见桌上那半截蜡烛不知何时已烧尽。床上本该叠好的被褥摊开鼓起,似乎睡了个人。

    借着月色悄声摸过去,果见是师父。面向房门闭着眼睛,已然熟睡。

    老人家平常看不到她安全睡不着,就算睡着了,多年养成的警觉也会在她推门瞬间惊醒。这会儿睡得这般熟,实在不对劲。

    奚梧内心不安,却强迫自己不往深处想。对着那熟睡之人轻声唤道:“师父,我没打到山鸡,改明个儿再去,打回来给您煲汤。”

    床上之人没有动静,连呼吸都轻似没有。奚梧越发不安,行至床边欲将落于外头的手塞回被里:“师父,你是在等我吗?我回来了。”

    摸上那僵硬冰冷的手的瞬间,心中那根弦刹那崩断。她再也忍不住,一颗豆大的泪从眼眶砸了下来。踉跄跪到地上,握着冰凉枯老的手,心中无尽悔恨。

    今早老人家将她唤到跟前,从枕边木盒里取出一条串着粒黑珠子的黑绳为她戴上。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她说,“若哪日我先行一步,你也莫悲伤。”

    “正当年华,莫要蹉跎。下山去闯闯江湖,也是不错。”

    她轻轻喘了口气,拍了拍徒弟发顶,如老母对幼子那般:“只是江湖险恶,只有沧浪傍身怕是不够。这东西我留之无用,你也一并拿去吧。”

    见徒弟呆愣半跪,维持着自己为她系绳的动作一动不动,不由道:“好了,地上冷,别跪着。方才饭菜不合我胃口,吃的少了些,这会儿有些饿了。你去打只山鸡来为我煲个汤。”

    她当时应着,转身便出门抓山鸡,却丝毫未发现那时的师父分明是知道自己油尽灯枯,怕她察觉担忧,故意将她支开。

    奚梧低头忍着泪意,攥紧手中沧浪。

    这柄沧浪刀跟了师父半辈子,却在她及笄之时被作为礼物赠予了她。那以绳所串的毒丸,也是师父当年行走江湖为防遭遇不测,寻个体面而专门所制。

    她将她行走江湖的底气与底牌都给了她,她却毫无所察,以至老人家走时都是一个人。她怎么这么傻,这么笨!怎么就没注意,怎么就没发现!

    她埋首于床,悔恨着,懊恼着,将所有自责悲伤都压于被褥,不敢放声痛哭惊扰长眠之人。只同窗外屋檐一道,啜泣不止。

    过了许久,迷迷糊糊间听得屋外似有人声,十几来道,交谈不止。

    奚梧没有出门一探究竟的念头。只是将那僵硬的手臂抬起,放至自己头顶,就这般靠着床睡了一夜。

    待光自窗照,她方才以手遮眼,拖着跪坐一夜发麻的身子行至窗边,开窗而望。

    一夜瓢泼使得草色愈青梧桐更翠。此刻日头正盛,倒衬得它们愈发生机蓬勃,丝毫看不出随风摇曳的凄然。

    那夜黑暗,也永远留在了昨晚。

    真好,她也……是时候道别了。

    她开了门,见谢清风站在屋外。远些的地方站着几道人影,佩刀带剑,皆身手不俗。

    “我……大概要走了。”谢清风说。

    “我送送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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