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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姥姥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风险投资本就是一项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宋汀雪,汁源来自Q裙爸留一齐齐散散零四整理,欢迎加入我不觉得现在的你有继续工作的能力。”
宋汀雪面色一僵,坐在病床上,勉强扯出一个笑。
“姥姥……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姥姥没回答宋汀雪。老人看着窗外绿叶郁郁葱葱,视线随着夏风一落。
过了许久,也只说:“我的意思,都在合同里了。”
“这段时间,好好养病,好好反省。”
才走出病房,宋姥姥与宋凭阑正撞上面。
她们异口同声:“怎么样?”
这对母女眉目里是如出一辙的焦急。
“你问的什么?什么怎么样?”宋凭阑率先说,“妈,我问你阿雪怎么样?”
“挺好的,能犯傻,能神游,能顶嘴。”
“你和她说股份的事情了么?”
“直接把合同给她了。闹这么一出,总要长点儿教训。况且她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工作。”
宋姥姥汇报完了,立刻再问,“凭阑,你找到那个荀烟了吗?”
宋凭阑无所谓地耸肩:“逃了。”
她们一同向外走,医院走廊宽敞无人,偶尔几个护士经过,低声问好。
走在电梯前,宋凭阑手里把玩着一只雪茄刀,再幽幽开了口。“不过,她至少会回来看一眼的。毕竟哪一个作恶的人不会好奇……自己惩戒的人,此刻该有多悲惨呢?”
病房里,宋汀雪一身病服,像一个吸血鬼,病态,畏光,脆弱,眼周潮绯,面色却苍白。
她低垂着眼,翻看茶几上的合同。
手里,合同写得很明确,公章也清晰,宋汀雪却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宋家商行,将近一半股份握在宋凭阑和宋姥姥的手里,往后宋折寒拿15%,宋汀雪拿14%。
这十四个百分点,有多少是她这几年一点一点向上争来的,多少是她极尽商人狡诈,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只有宋汀雪最清楚。
而现在,合同明示,宋汀雪的股份中6%并还集团,8%置空。
置空期十六个月,期满也未必拿得回来。
前功尽弃。一切回到原点。
宋汀雪看着合同,下唇已经咬出血痕。
人人都说,宋家二小姐是个很好的商人。
从小在国外长大,读着最好的私立学校,二十二岁从普林斯顿毕业。
回国七年,她顺风顺水,从未碰壁,去年拿到的实控比宋折寒还好上一截。
可是姥姥说:宋汀雪,我不觉得现在的你有继续工作的能力。
——问题出在哪里?
宋汀雪忽然有些迷茫了。
恍惚间,余光瞥见窗外,树叶随风沙沙摆动。
狭窄的阳台上,有一支白色的蔷薇花。
花枝末端,一枚翡翠扳指。
宋汀雪倏地愣住,脑子里一根弦断开,耳后病房座机响起急促的闹铃。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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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铃声似是响在她的天灵盖。
宋汀雪脚步不稳,回身时带倒茶几也没心思去扶,膝盖撞得乌青一块,站稳身子,眼里恨得腥红,捉起听筒开口却又弱了嗓音,“荀烟……”
电话那头,荀烟仿佛怔了一下,才说,“嗯,宋小姐,是我。”
听见她声音,宋汀雪生出一种锥心的痛。
“荀烟,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吗?”她控制不住地质问,“为什么呢?为了谁呢?”
荀烟似乎笑了一下,“还能是为了谁呢?”
宋汀雪顿时想到那夜君彦己冲上来拥抱荀烟的景象。
“……小栀,你是为了和君彦己在一起,才这样对我的吗?”
“怎么会?”荀烟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笑,“宋小姐,你未免太低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
“……什么?”
“爱慕、欢喜、憎恨、厌恶……”荀烟不疾不徐地说,“宋小姐,我对您从来都是发自内里,全心全意的;在我的世界,您向来都是第一位。”
什么意思?
相处七年,宋汀雪第一次觉得看不透荀烟。
她觉得好笑。“荀烟,你想说什么?你为了我,毁灭我?”
“这怎么是毁灭?”荀烟费解,“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我曾经非常真挚地爱慕着您,是您不珍惜我的真心,反过来欺辱我。”
“也许在意识到您不爱我的那刻,我就该一走了之。可某一天我恍然,如果我那时离开,只是我单方面的及时止损,于您无关痛痒。”
“那怎么行?”荀烟自问自答地喃喃,“宋小姐,即便以后再不相见,我也不会忘记您。我希望您也如此。”
“宋小姐,怨憎好过无关紧要。”
宋汀雪沉默听着,目光停滞在窗外的白色蔷薇上,夏天的风一点点上升,将花瓣都吹散。
明明是盛夏,她却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了一堵墙。
阳光照不进来,寒气吹不出去。
电话的背景音喧哗,宋汀雪隐约听见航司在播报登机提示。
“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嘈杂声里,荀烟再次开口,语气波澜不动,无悲也无喜。
“宋小姐,谢谢您从前的帮助。祝您往后一切顺利,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我们,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宋姥姥叫宋知明,但怕最近姓宋的太多了你们分不清记不住,这章就没提……
第34章 第 34 章 ◇
“商行拍卖晚宴, 唯二继承人大打出手!风暴中心竟然是……”
这长串的标题还没加载完,网页卡顿,页面刷地一下成了空白。
再刷新, 网址源IP丢失,随机跳转其它网页, 快狠准仿佛病毒入侵。
于是无人在意那条插曲。潜意识里视其为一条微不足道且真假未知的花边新闻。
正是宋汀雪和宋折寒被送去医院的那一晚。
商行拍卖潦草结束,二十公里外的音乐留声收官完毕。
君度的轿车里, 君彦己抱着荀烟, 手足无措地问她:“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荀烟摇头, “……谢谢你。”
君彦己还想再问,君度踩下刹车。“君彦己,到家了。”
君彦己哦了下,转头又去看荀烟, “要不今天你住先住我家……”
“君彦己。”君度皱眉, 再叫了一声, “你先上楼。我送荀小姐回家。”
君彦己立刻说:“我一起去。”
“别跟着。你一路上叽叽喳喳, 我开车不专心。”
君度和荀烟有话要说,想让君彦己回避。奈何君彦己性子直得很, 听不懂母亲言下之意。
“……我不吵你就是了。”她软下声音,“妈,就让我一起去啦。”
君度忍无可忍:“……”
是荀烟小幅度推了推君彦己:“好了, 你上去吧。这么晚了, 早点睡觉,”她轻声说,“晚安。”
君彦己犹豫了一下才妥协。打开车门又叮嘱, “荀老师, 到家报平安啊!”
荀烟眸色温柔:“嗯。”
君度驱车驶向大路, 手搭着方向盘,轿车点刹,丝滑掉头。“彦己总是一根筋,有时候很笨。荀小姐别见笑。”
“十八岁就是这样子。”荀烟轻笑,“很直白也很可爱。”
窗外灯火流淌。轿车行在夜路,漫无目的地跑。
“荀小姐,你也是十八岁的时候开始跟着宋汀雪的么?”
话题转得快,但荀烟没有错愕,好像早就意料到君度会这么问。“不是哦,”她指正,“是十五岁。”
“……这么小的年纪?”
“嗯。我是孤儿,人贩子手里的孤儿。十五岁的时候遇见宋汀雪小姐,她拯救了我。之后就一直跟着她了。”
君度噎了一下。她本来只是想试探几句,没想到荀烟会全盘托出。
还是这样沉重的往事。
荀烟忽问:“君度老师会觉得我很过分吗?她于我有恩,我却这样对她。”
“不会。她对你有恩情,也不是她随意玩弄你的理由。”
荀烟犹豫:“但说到底……”
君度淡淡打断:“救了你,折辱你。被折辱,所以报复。这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当然,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好多插嘴。”
没赶过黄灯倒计时,轿车停在直行道。隔着后视镜,君度瞥一眼荀烟,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后座。
“荀小姐,这是你向我要的,我名下商行2%的股份。”君度剥开文件夹,“还有南加州MBA的Offer。”
“所以,荀小姐,您能离开我女儿了吗?”
荀烟接文件的手一顿。
转瞬,她笑:“君阿姨,您这话好像台偶剧婆婆啊。”
君度唉了一声,“我也不想的。但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女儿深陷一场极其不平衡、不对等的单向依恋……这实在是一件很痛心的事。”
旁观者清。君彦己对荀烟可谓掏心掏肺赤诚至极,但荀烟对君彦己——何止有所保留——简直从最初相遇就是全副武装。
这场由荀烟引导的游戏,君彦己一头往里撞。第三视角的人都当君彦己是主动的一方,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荀烟的预谋。
眼下,荀烟要抽身了,君彦己还一头雾水,甚至以为自己终于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
红灯变绿,轿车轻轻启动。
“南加州在美西,和纽约并不远。”君度说,“你们之后要怎么发展,我管不着,但这之前,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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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希望你可以和君彦己说清楚真相。”
“接近她的真相,身份的真相,还有你对宋汀雪筹划这一切的真相。”
荀烟的目光停留在合同上,但反反复复没看进去。过了许久,她叹气开口:“君阿姨,如果哪天喜欢的人告诉你,你只是她黑色棋盘上的一颗棋,自始至终都没有交付真心……这真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不。请您让她知道真相。”君度说,“我知道,你也可以找一个不痛不痒的由头与她分开,让时间销蚀一切。但清醒的真相好过虚幻的美梦。君彦己需要真相。”
“君阿姨,拥有真相并不难。让我亲口说出真相,也很简单。”
荀烟折起合同,看向车窗外,“但您既然这么郑重地请求,想必也希望我在告知君彦己真相的时候,最大限度顾及她的心情。”
“……对。”
毕竟是亲女儿啊。
君度苦笑:“拜托你了,荀小姐。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
她正透过后视镜看荀烟,荀烟也在望向她。
华语金曲歌手,亚洲级别的明星。透过那么多金灿灿的代名词,荀烟在此刻,只看见一个为自己孩子操碎心的母亲。
“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君度移开视线,“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
荀烟捏着合同,轻笑了下,“嗯。我也会到做我力所能及。”
……毕竟君度拨给荀烟的,是商行2%的股份。
直接抛售,百亿出头,握在手里分红做账,到手的钱足够她大手大脚挥霍到下辈子。
当然,要是真正的行家看见荀烟如此对待这2%,大概要气得昏头。这么大额的资金,钱生钱、利滚利才是最优解。可惜荀烟没有商科背景,更没有全职经商的履历,这2%的股份放她手里,暂时无法发挥更大效用。
但目前也足够了。
何况君度还给了她MBA这个跳板,完美诠释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荀烟拿着几纸文件下了车,心情难得舒畅。
君度驱车离开,却并没有回家。她在路口晃晃荡荡,时快时慢,终于在一刻钟后拦下了自始跟踪在车后的一辆黑车。
两车以毫厘之差别在路边,谁也不让谁。
车门一开一闭,君度的副驾多了一个黑衣女人。
宋凭阑叼一支雪茄,往君度脸上吐一口烟圈。
君度忍无可忍开了窗。
“要抽烟请滚下车。”
宋凭阑哈哈笑了下,不搭理,只说:“感觉怎么样?”
君度面无表情地启动车辆,“什么怎么样?”
“那个女孩咯。”
“……挺好的。”
宋凭阑诧异:“把你女儿当傻子耍,你还觉得人挺好的?”
君度回呛:“你俩女儿好像也没多聪明。”
宋凭阑吸着雪茄,仿若真的被呛到了,呸了一声。
沉默地驶过两个路口,宋凭阑再出声,评价荀烟:“心眼不干净,手脚也不干净。”
君度:“……”
“不过,很有趣。”宋凭阑顿了顿,“比起恶劣的人,我更讨厌软弱没野心的人。”
远处信号灯闪烁,天空开始飘细雨。
“君度,把她牵在你的名下,留点儿桎梏。”
“行。”
昏暗的副驾位上,宋凭阑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翻出荀烟的信息。
挂在首位的是一份视频,标题写着“荆棘鸟——荀烟”。
看着视频里女孩人畜无害的样子,宋凭阑觉得好笑。
这哪里是什么从荆棘里挣脱出来的小鸟?
她分明,就是荆棘本身。
第35章 第 35 章 ◇
荀烟并没有特意隐瞒行踪。宋凭阑说她“逃了”, 究其根本是懒得追。
《音乐留声》收官,君度给了君彦己一张回纽约的机票,就把她放养了。
君彦己二话不说, 一个电话打给荀烟。
“你什么时候去洛杉矶?”
荀烟好像在吃东西,咀嚼了半天才回:“月底。”
背景音有些嘈杂, 总有人在叫唤,大吵大闹。
君彦己不由得问:“你现在在哪?”
“阳明山。”
“台北?”君彦己愣了下, “你去台北做什么?”
“见朋友。”
荀烟口中的朋友, 自然是齐堇玉和路语冰。
三个人在机场相见, 没有意料中的两眼泪汪汪,紧紧抱在一起,分开后,也只寻常地问了句, “饿了吗?带你去吃炸猪扒。”
齐堇玉的姐姐在辅仁教书, 母父干脆搬过来, 接了连锁商标, 开了家猪扒店。路语冰在内陆和亲戚处不好,不胜其扰时, 就来这里避难。
台北市里,高矮不一的楼房盘叠,时常可见霓虹广告牌。人文复古, 风景优美, 人与自然无距离。
在这里,她们只是普通朋友,逛夜市, 吃小吃, 勾肩搭背地聊这些年的事。
荀烟和齐堇玉的联系一直没断过。荀烟二十岁, 齐堇玉离开A城,寄来两本书。宋汀雪让荀烟把书丢了,荀烟照做,却暗地留下了齐堇玉夹在书册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边角泛黄,老旧无比,但荀烟看得清照片里两位女孩的笑脸。
十六岁的玉子和十四岁的七九。
那是她们第一次进Z城的照相馆,七九头发乱糟糟,刘海被强制梳到脑后,露出光洁明净的额头,比着一个最最最老土的剪刀手。玉子比她自然些,故意摆个斗鸡眼,两条兔耳朵向上拽,看起来好像暴走的杰瑞。
相片背面,是齐堇玉写着:飞鸟挣出荆棘,不是为了撞进金丝的笼子。
那是她想对七九说的话。
难为玉子了,荀烟拿着相片心想,一翻书看字就犯困的玉子姐姐,居然为她写了一句这么有哲理的名言。
荀烟藏起相片,把这十几个字牢记于心。
在阳明山的第一夜,荀烟才和朋友下榻酒店,转头在前台看见君彦己。
四目相对,君彦己猝然别过身,拿半遮着脸,局促地装起鸵鸟。
荀烟走过去,失笑:“怎么了呀?居然装不认识我。”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和我说了位置,我就立刻定下机票……”
君彦己双手合十,诚恳得不得了,“你没有邀请我,我也没有问你能不能过来。回过神来我意识到这非常冒昧,也非常冒犯。”
“还好啦……”荀烟还没说完,齐堇玉先笑嘻嘻地凑上去:“君彦己?你在综艺里不是这人设啊?”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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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己瞥一眼她,立刻回到冰封Rock&Roll女王状态。“你是?”
“我叫齐堇玉。是七……”她假咳了咳,揽过荀烟肩膀,“是荀烟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超级挚友。”
荀烟推开她,直言:“好恶心。起鸡皮疙瘩了。”
虽然说得也没错。
不一会儿,路语冰姗姗来迟。她和君彦己打了照面,伸出手,“你好。”
君彦己眼睛一亮:“路语冰老师!”她惊喜,“荀老师来台北见的好友居然有您!”
齐堇玉缩在荀烟背后小声吐槽:“这君彦己学川剧的啊?变脸这么快?”
荀烟敲一敲她,“走了。”
齐堇玉转头问:“今晚的行程是什么?”
路语冰答:“去山顶。我买了冷烟花,去那儿放。”她问君彦己,“一起吗?”
君彦己小心翼翼看向荀烟:“可以吗?”
荀烟盯她两秒,点了头。
半小时后,齐堇玉从老妈的猪扒店里搬来两辆外卖摩托,载着人从东昇一路向新北,途经一片大城小镇的夜景。
夜景灯影憧憧,星罗棋布,无尽的夜风顺着头盔缝隙鱼贯而入。
“七九,我们好像要飞起来了……”
荀烟坐在齐堇玉后座,紧巴巴拽着她的腰:“你说什么——”
风声太大,又隔着头盔,谁也听不清谁。
齐堇玉大喊:“摩托车要飞起来了我们要飞起来了!”
“谁飞起来了?哪里?出车祸了吗?”
“呸呸呸!快把这句话呸掉!”
“……”
随行的另一辆摩托上,君彦己搭在路语冰身后,心诽:终于知道电话里那些叽里呱啦的大喊大叫是谁发出来的了……
两辆摩托越行越快,沿着盘山公路不断上升,直至冰凉的夜风把人的手吹得通红,她们稳稳当当停在山顶。
荀烟摘下头盔,脸颊贴着齐堇玉的背,赖在后座没动。“好饿。”
齐堇玉大度说:“喝点西北风就好了。”
荀烟白眼。
山下夜景灯火明灭,上方星空如雾。
路语冰拿出几支仙女棒,先分给荀烟:“给,伊豆的冷烟花。”
烟花从枝头点燃,烧成梦幻的粉蓝色,夜风清爽,把烟花吹成流动的丝绸,亮晶晶地飞舞着,比月光更清透皎洁。
烟火绚烂,映出荀烟一双带笑的眼。月华吻在她的发梢上,泛出玲珑又层叠的光。
鬼使神差地,君彦己伸出手,“荀烟……”
荀烟盯着烟花看,没回头。
大概没有听见。
于是那只手悬在空中,想触碰但不敢靠近。
那夜分别,四个人走廊稀稀落落地说晚安,荀烟走出几步,转角就在自己门前看见抱臂而立的君彦己。
她抱着手臂,栖在阴影处,神色几分落寞。
眼前景象和某个夜晚重合了。
半个月前,君彦己也是这样坐在荀导师的门外守株待兔。
荀烟有些不敢对视,一面是心软,一面是心虚。
她和宋汀雪的狩猎游戏里,君彦己是最无关也最无辜的人。
也是荀烟最对不起的人。
四目相对,荀烟还没开口,君彦己递出一个礼盒,“项链,送你。”
长条形礼盒,看边角Logo就知道价格不菲。
荀烟摇头:“我不能收。”
君彦己直视她:“我给每个导师都准备了。可惜决赛那天你没来。”
给每个人都准备,唯独荀烟推脱,就显得矫情。放以前她就收了,但现在她们关系不清不楚,要是再厚脸皮地收下,实在很不道德。
君彦己不傻。她早就从荀烟刻意的冷淡里预见答案。
“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君彦己垂下眼,压低嗓音,“荀烟,别拒绝我。”
“对不起。”
漂亮的礼盒僵持在二人之间,荀烟把它推还回去,重复说,“对不起。”
君彦己自嘲笑了下。“那上次的曲奇呢?第一次公演后,我送给你的。”
瞥一眼荀烟,君彦己自问自答,“……就知道你没动。”
荀烟确实没动那盒曲奇,甚至忘了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表面功夫做足了,私下就无所谓。意识到这一点的荀烟心里愧疚到达顶峰。
“对不起……”她半捂着前额,坦白,“我吃甜食会停不下来,平时努力克制。那盒曲奇简直是身材管理的天敌。君彦己,真的对不起。”
君彦己沉默地看着她,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喜欢我。
看着她的样子,荀烟也慌了。
她找补:“以后我一定会去纽约买它的!”
君彦己的眸色勉强亮了亮,“你会来纽约找我吗?”
“嗯,”荀烟移开视线,“作为朋友。”
做朋友,否则就是一辈子的陌生人。
君彦己看着她,表情没变化,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
她听见自己说,“好。”
能做朋友也挺好的。
荀烟确实在推开她,但太多冗杂的理由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拍一部电影,元素道具人物布景已经齐全,却死活找不见切入点。
这几天君彦己与路语冰、齐堇玉熟稔起来,和荀烟倒成了点头之交。每每对视,平静的面上扯出一个疏离的笑。
但荀烟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解释。
酒店的书房里,荀烟转着笔,撕毁一张又一张信纸。
那封解释的信最终在机场被打开。
台北桃园机场,一个去洛杉矶,一个去纽约,在值机台便分道扬镳。
在随身的文件夹里看到那封信时,君彦己并不感到意外。
她坐在机舱里,身边舷窗透出清晨阳光。
“君彦己,你打开信封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分别了。”
荀烟的字隽秀锋利,君彦己看了两行,忽然有些恍惚,不敢向下看。
耳边乘务长播报飞行提示,过道空姐空少来来往往。
舷窗外,另一辆飞机横在远处,已经开始滑行。
是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荀烟在那架飞机上吧?她在座位上干什么呢?君彦己无由来地想,会看杂志,看平板,向乘务员要一杯果汁……
又或者,荀烟也在好奇,在忐忑,我收到信后的反应呢?
君彦己再摊开信纸。
“君彦己,你听说过Z城吗?那是世界的边缘,一个犄角旮旯,也是我生长的地方。这里有最肮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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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海,最肮脏的街道,和最肮脏的人。”
“还有一个肮脏的孩子。”
“她自私,势利,行窃,坑蒙拐骗,把自己的不幸嫁接到旁人身上。不出意料,她会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度过这从出生就写满错误的一辈子。”
“是宋小姐救了她。”
看到这里,君彦己恍然愣了愣,拿出手机搜索Z城,却被提示信号不佳。
原来飞机已经行驶在云层。
“君彦己。从你看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喜欢我。那种眼神太澄澈了,如同我曾经望向她。”
“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事透明,心也最真诚。我看着你,看到了从前的我自己。”
“然后……我卑鄙地利用了你。”
“对不起我的人是她,可我现在却对不起你。”
“你会想报复我吗?”
“对不起。”
就这几天,还有这封信上,君彦己数不清荀烟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可她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君彦己攥着信纸,翻了一页。
“简单来说,你喜欢上的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受制于人,脆弱易碎,但又有一种傲气和倔强。脆弱的特性提供了拯救的欲望,骨子里的倔强激生了拯救的价值。你的家世和性格,让你有与宋汀雪谈判的资本。你的正直又让你无法坐视不管。”
“十分抱歉,我作为演员,代入角色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想要扮演她。”
“事实证明我的表演很成功。你说了无数次喜欢我,直接或间接地。可是你每亮着眼睛说一次喜欢,我的心就像被重重拧了一下。我从未如此愧歉。”
“君彦己,你还记得吗?练习室里,你唱《蜂鸟》,说那是唱给我听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管作为我自己,还是那个角色,我都是快乐的。那也许是我这几年里最快乐的时刻。”
“谢谢你。”
“对不起。”
“最后,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最真实的名字——
七九
二〇二三”
荆棘鸟中篇·春日伶仃·完
作者有话说:
i love u i hate u真的是君彦己真实写照了,Do you miss me like i miss you TT
Anyway,一个彩蛋,十六岁的小君点赞过18章章末的那个帖子。
☆ 鱼向往高处 ☆
第36章 第 36 章 ◇
“尊敬的旅客, 您乘坐的航班……由台北桃园机场向洛杉矶国际机场……现在开始检票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宋小姐,我们后会无期。”
挂下电话的一刻, 荀烟舒出一口气。
机场漂亮宽敞的落地窗外,天空澄澈, 天色明亮。
荀烟走上登机廊桥,鬼使神差拿来一份财经报刊, 入眼的标题便是:宋家商行晚宴风波, 或对企业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报道的内容很模糊, 只说继承人发生口角,原因不明。所占篇幅不如下一页某财团的花边新闻。
“女士,往这边请,”廊桥终点, 空乘指引荀烟, “请不要边走边看哦, 注意脚下。”
荀烟放下报纸, 笑着说谢谢。
“女士喝点什么?咖啡,牛奶, 汽水,或者果汁?”
荀烟仍攥着报纸,没抬头, 记忆里却有个声音抢先替她答道:“卡布奇诺。”
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给出这个答案, 荀烟愣在舷窗边。
十分突然的,七年前初次登机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里,恍如隔世, 却历历在目。
舷窗外晨光乍破, 飞机冲入云层。华丽的A城逐渐变得渺小, 河道与高楼都成了简单的点与线,匍匐在地表,由她俯视。
就像七年前,她从高空俯视Z城。
那个时候,荀烟心目中的宋汀雪,真的如同神明。她把荀烟从布满荆棘的Z城里拯救出来,给了她无法想象的住所与学习的条件。
也给了她一只金丝的笼子。
不过,该感激的,该憎恨的,到底都过去了。
巴甫洛夫的铃铛砸碎了,猫鼠游戏彻底落幕。
Z城的七九偷走了宋小姐的烟盒与扳指,A城的荀烟故技重施,摸走宋汀雪在商行的股份,以及宋汀雪在宋家长辈眼里,作为继承人的竞争力。
宋汀雪太傲慢了。她的傲慢让她不屑于任何伪装,不论喜欢和厌恶,都很直白透明。在她心里,比她年少七岁的荀烟透明如一张白纸——但在荀烟心里,她又何曾复杂过?
对宋汀雪而言,这世上大部分东西都唾手可得。于是她很难重视什么,也很少珍惜什么。
——她靠七年积攒的商业成绩与人脉,就是一个最大的特例。
不过到底是宋家的二小姐,宋凭阑与宋家姥姥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她不利。
四年的人格囚禁,换一年的股份悬空,荀烟觉得自己已足够仁至义尽。
她拉下舷窗板,仍有顽固的阳光顺着缝隙溜进来。闭上眼睛,蓝牙耳机里播放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歌。
Fish in the pool
Pointé passé fouetté(翩翩起舞)
荀烟确信,她将怀念的,从来都只是曾经的自己。
而不是宋汀雪。
当她在电话里说出“后会无期”,就已经做好与对方再也不见的准备。
二十个小时的航班,飞机从日出飞往日暮,冲撞进一片电闪雷鸣的云层。
洛杉矶暴雨,飞机无法着陆,只能徘徊在高空。
荀烟借用邻座的移动Wi-Fi,向房东推迟了预约的接机,“Pardon”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说清楚意思。
直至当地夜深,飞机降落在一片水洼之间。荀烟提着箱子走出廊桥,入眼全是陌生的金发碧眼,耳边各异的语言腔调,她一阵头晕。
更让她头晕的,是在克伦肖雷默特外见到一身朴素的君彦己。
暴雨落尽了,城市的水坑积攒落叶,像一片梦的湖泊。
君彦己敲开司机的车窗,上道地给了小费,冷着脸,向一旁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边儿去。
车门一开一合,夜风吹得人一哆嗦。
车外,君彦己看着荀烟,很认真地问她:“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了?毕竟你不可能主动来找我。”
荀烟有些茫然。颠倒的昼夜和长时间的航班都让她大脑迟缓,反应力极差。
君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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