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问:“你去那边我们后勤处避险,这里情况瞬息万变耽误不得,快离开。”
“不,我给你们带路。”联系到人的时候纪澜就得知本地的救援队早就出发去了隔壁几个早几日发生山洪的村落,而这一支是北边刚派遣来的外地部队,因此并无片刻犹豫就摇了摇头, “这里我比你们熟, 我知道老人和孩子集中聚在哪里。”
队长以为他是村民, 又见是个身材健硕的成年人,听闻村中老弱妇孺较多, 觉得时间紧迫,就破例答应下来:“但到了地方真遇到什么危险,让你走时就一定要立刻撤退,不要逞能。”
纪澜说:“我知道。”
他爱惜生命比任何人更甚,做到这一步已经超出自己所料,怎么可能主动陷入更危险的地方呢?
可生活就是这样处处充满意外的。
当纪澜看到村中为数不多的青壮年全都不分彼此的拉在一起救助弱者,当泥点混着雨水溅在每个人脸上,当军人们齐心用力的呼喊声淹没在水波之中,纪澜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他知道这是少不经事者容易热血上头,听起来多么愚蠢又自负,但他觉得如果此刻走了,从此以后午夜梦回他将永远忘不掉眼前的一切。
尽管后来的纪澜确实永远把这天铭记在心中一世。
已经有人在他面前被洪水冲走了,如果他早一分钟走上去帮助扯那绳索,是不是就能多挽回一个人的性命。
他不能再错过别人了。
雨越下越大,即使身处高低,洪水也已经淹过他们的大腿。
狼狈的人群里,纪澜依旧一眼认出了乔璟。他在斑驳泥点下露出的肤色看起来比平日更苍白,甚至隐隐透着几分死气。
乔璟看到纪澜的时候脸上有一刹那的惊讶,可他来不及与纪澜多说什么寒暄话,点了点头就要匆匆回身。
山里只有很浅的溪流,因此这里的人识水性的不多,早些时候许多孩子被困在淹得深的地方便几乎只能靠乔璟把人带回来。
可他多瘦的人,存不上的几点力气,也早就用完了。
“救援队已经来了,你别瞎掺和!”纪澜一把抓住乔璟,胡乱给他套了层救生衣,又手忙脚乱地在他大臂上绑上浮袋,“跟我走,没听队长让撤离吗?”
“村西李叔家的三女儿还没救出来,刚刚就我看见她,如果我不回去没人找得到她的。”
说这话的时候乔璟止不住地牙齿打颤,本就讲得断断续续,周边杂音又大,纪澜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清乔璟的话。
“你已经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了,就算这是盛夏,人也是会失温的你知道吗?”
看乔璟胡乱点了点头,就要继续转身离开,纪澜实在是没忍住,以为他听不懂话外之音,就索性说个明白:“你会死的乔璟,他们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要考虑了吗?”
“我知道啊,纪澜先生。”乔璟甩不开纪澜的钳制,败下阵来坦诚道,“离开s市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没有放弃过死的念头,可我努力了很久也还是没找到如何用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世界,现在终于找到了。”
了了自己的心愿同时,也不算辜负给他血肉之躯的那两个人。
“死前要是能派上点用处,我求之不得。但你不一样,还与我废话什么?快点听队长的话回去。”
纪澜花了好久时间,才把那句“你疯了吗”咽回嗓子。
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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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的人,还纠结疯不疯做什么。
“可你要是活下去,就能帮助到更多人。”
纪澜还在做最后的尝试,试图劝回乔璟。但乔璟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因为纪澜替他绑好救生带后拽着自己大臂的手反复紧了又松,终于放开。
“这样挺好的……我其实没有非要留在这样的地方,而是我本来就该属于这里,现在只是要回去了。”乔璟忽然回答起了纪澜见他第一日的时候问出的问题,“但如果这次能活着回来,我和你承诺再不去想这些事,好好活下去,帮助更多的人。”
“对了,你帮我带句话给一个女生,叫司一柠。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吧,输赢没那么重要。”
“好,我记下了。”纪澜虽然听不懂,但牢牢记下,又说,“那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吗?”
乔璟嘴边的笑容突然溶解在暴雨之中。
“就说……要是我们早些认识就好了。”
如果上一代的恩怨注定无法更改,那要是能在他被生活磨平棱角之前,在他还充满生机的时候,早些遇到陈岁淮就好了。
即使血淋淋的真相在他面前撕开,他也有振作起来的勇气,重新去寻找自己在世间独一无二的价值。
最重要的是……乔璟很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所以他相信陈岁淮也会如此。
或许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算了,什么都别说了。”
与纪澜见了一面后,陈岁淮提着西瓜快步回家,就怕耽搁的时间一长让乔璟起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而陈岁淮又不愿意撒谎骗他,不知道如何应答。
好在乔璟什么都没问,似乎还格外黏人。
在陈岁淮在厨房切西瓜的时候,他安静地等了会儿,突然自后圈住陈岁淮。
乔璟比陈岁淮矮了大半个个子,手松松垮垮一搂过去,正落在陈岁淮腰上,吓得他立刻挪开乔璟手前的刀具:“别在我动家伙的时候碰我。”
乔璟侧贴着陈岁淮的背,听着他陡然失速的两拍心跳,有些好笑道:“你怎么总在刀具上一惊一乍的,我又不是豆腐。”
“差不多吧。”
“陈岁淮。”
乔璟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他,让陈岁淮忍不住有些慌张:“什么?”
“如果我不是乔璟……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乔岩的儿子,你还会喜欢我吗?”乔璟问出这话前似乎并没有在心里打好草稿,显得有些磕磕绊绊,脱口而出后又有些后悔,就想打个哈哈掩饰过去,“应该不会吧,没了父母的契机,你又是这样生人勿近的性子,我们可能都没机会认识。”
陈岁淮抬眼,看见厨房被擦洗得很干净的白色瓷砖上倒映出两个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心尖一动。
他好像……从来没和乔璟说过他喜欢乔璟这句话。
陈岁淮说不出口,可他将自己对乔璟的喜欢织进了生活的全部间隙里,无可指摘。所以陈岁淮不知道乔璟问出这样听来患得患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起不了任何嘲讽或是反问的心思,只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会的,早晚会的。”
也许短则相隔几个月,长隔十年,总归是会喜欢上乔璟的。
一世来不及醒悟,第二世也会趁早奔赴到他身边。
乔璟听了,却松开抱着陈岁淮的手。
梦境中的陈岁淮早就把答案给了他,可他还是执意将这话问出口。
可至少这一刻得到陈岁淮能够宣之于口的全部真心,乔璟觉得就足够了。
足够他认清他们之间因为上一辈纷争注定绕不开的阻碍,然后义无反顾地陪陈岁淮走上一段。
乔璟计划着要把属于陈岁淮的一切还给他,然后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跃不过去的山海就不努力跨了,等陈岁淮知道一切真相,不可抑制地恨上他的那天,就是他干净利落抽身的时刻。
在那之前,不留遗憾。
乔璟释然的模样没有让自以为交出满意答卷的陈岁淮放下心来,反而愈加忐忑。
他生怕与纪澜两个人的重生与相逢会让这个世界时间线的改变更加不可收拾,因此与纪澜迅速约了第二天再一次见面。
陈岁淮不想再装傻了,他不管纪澜怎么绕开话题,这次也要逼着他将乔璟死前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可真当纪澜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陈岁淮还是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
“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他将已经放凉的美式一饮而尽,却怎么也盖不住心头的苦涩。
纪澜回答:“他的遗愿,我哪里会违抗。我已经够对不起乔璟了,所以陈哥要是怪我,怎么我都认。”
哪怕他知道那是乔璟自己做出的决定,纪澜在后来的几十年岁月里始终没办法原谅自己就这样脱手放他离开。
万一乔璟也只是热血上头,泡在冰冷的泥水中立刻就后悔了呢?
万一他没有贪恋自己所拥有的荣华富贵,一鼓作气跟着乔璟去了,两个人互相照应着些,是不是可能都不用死了?
陈岁淮却说:“我不怪你。”
他苦笑道:“我有什么立场怪你。”
第四十五章
当年的陈岁淮是在新闻上见到南边暴雨引发山洪的事。
其实那段时间各地这样的夏季灾害并不少见, 陈岁淮往往听过就忘,他没有那么多善心和关爱平等地分给天下众生,可那一天, 他莫名驻足在了电视机前, 将新闻从头到尾仔细看完。
这个县和市的名字有些耳熟。
陈岁淮拿出手机, 点开纪澜的头像,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平日里他除非紧急需要处理的事, 很少打电话给别人。纪澜只要醒着, 基本看见信息就秒回, 两个人默契又好,沟通效率极高, 根本不需要费语音的时间和精力。
陈岁淮心想, 他是有份文件找不到在哪里了, 也算是件急事吧, 打给纪澜问个位置不算多余。
可向来休息日都很尽责的纪澜今天是怎么了?电话都打了三通,每次硬是等到忙音时间到了自动挂断,都没有接起的迹象。
陈岁淮立刻找董助办的其他人去查了纪澜定过哪里的车票,虽然只能定位到市级,但他几乎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焦虑源自何处了。
乔氏的员工很少见到这位年轻气盛,将雷厉风行铁面无私贯彻到方方面面的新任总裁露出如此显而易见的慌乱神色,一时议论纷纷。
一部分是为纪澜的安危担忧,另一部分则是羡慕他这样受到总裁的重用,而表面上不显山露水的陈岁淮竟然也是个会关心手下, 将职场中的伙伴视作挚友的性情中人。
后来有人将这些日子陈岁淮的表现告诉给纪澜的时候, 他客套又模糊地答着话, 心里却像明镜似的:陈岁淮哪里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退居到安全的救助站时,整个市的信号都因为暴雨不太稳定, 后来手机没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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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又找不到插座,第二天才终于接到了陈岁淮的电话。
纪澜至今无从得证那天陈岁淮打电话给他刚接通的时候,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与自己对话的。
因为他清晰地听到陈岁淮的声音透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哽咽道:“你怎么样?”
纪澜坐在湿土遍布的水泥地上,靠着布满灰尘的老旧厂房漆墙,精疲力尽。
他知道陈岁淮真正关心的是谁,于是直接答非所问:“他回不来了。”
说出这话后,他做好了被陈岁淮怒吼或质问的准备,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话被果决地挂断了。
纪澜不敢再主动去多问陈岁淮什么,可直到他回到s市,也没有等来想象中会发生的一切。
陈岁淮每天照样在公司忙得停不下来,什么事情亲力亲为,看到纪澜回来上班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立刻让他安排上自己的日程。
如常到纪澜瞬间有些恍惚,是不是之前的灾难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从来都没有在现实里真正发生过,所以没有人意识到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好人。
纯粹的,没有任何污点的好人。
一个月后反而是纪澜再忍不住,下班前对陈岁淮说:“当时在失联人员名单上填了我的名字,警方昨天联系了我……陈哥想我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陈岁淮烦躁地翻了翻手上刚拿到的合同,“你没睡醒吗?说的什么东西。”
纪澜大骇:“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陈岁淮整个人怔住,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脸上被惘然的情绪爬满。
陈岁淮自以为这段时日的生活是连续完整的,可纪澜的话却将他从自己的痴想中拔了出来。
他将那暴雨山洪的消息以及几十个未接来电后发生的对话,强硬地植入陈岁淮的脑海中,然后将这段时间他掩目捕雀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碎。
大脑自动开启的保护机制,到底只能帮他走到这里。
陈岁淮忽然笑了开来:“失踪。”
纪澜不知所谓,以为陈岁淮反应过来后没听清自己的前一句话,就重复道:“按照正常流程没满足认定死亡的期限,但这个环境下乔璟生存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不敢直视着陈岁淮的眼睛说完这话,就低头避开视线交错,勉强把话讲完:“情况特殊,虽然还没有找到尸体,但联系我的人说可以走机关证明,判定死亡。”
“哦。”陈岁淮说。
“所以我……要认下这个结论吗?”纪澜有些惊讶于陈岁淮的淡然,忍不住追问,“我找的民间队还在继续搜寻,是不是要再等等他们的消息?”
乔璟做了这么多好事,按照某些宗|教的观念,功德载身的人总该有个好下场的。万一他吉人有天象,躲在一个安全的山洞里,艰难地吃着野果子等着他们来救他呢?
可这样期盼着,纪澜却也知道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假象。
洪水冲塌了无数民房,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说倒就倒,黏稠的泥土混着不知何处冲来的巨石堵住了乡间小道……
没有一个神迹般的山洞可能让乔璟栖身。
陈岁淮闭上眼:“随你想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
这个答案其实让纪澜有些不满意。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意什么,只觉得陈岁淮不该对乔璟的失踪——或者说死亡这样无动于衷,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乔璟的离开只会让陈岁淮心里一块巨石彻底落下,可纪澜执意认定陈岁淮对乔璟的情感没那么简单。
不管其中有怎样的复杂原因,但没有人在熟悉乔璟为人以后,还能坚定不移地恨他、讨厌他。
而后来作为陈岁淮身边最亲近的同伴和朋友,纪澜所看见的一切都无一不向他证明着这一点。
当夜,下班时看起来若无其事的陈岁淮,半夜却因为饮酒过量导致剧烈腹痛被送去医院。
纪澜第一时间赶到急诊室,得知陈岁淮要做胃穿孔后的手术治疗后,吓得抓着医生问了许久细节。
等在手术室外的那几个小时他十分心焦,怕这个小手术有什么意外,也怕陈岁淮从此性情大变,再难从乔璟死讯带来的延迟折磨中走出。
可麻药褪去后醒来的陈岁淮,却迎着刺目的白炽灯光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死死攥住纪澜的袖口:“他一定很恨我吧。”
纪澜坐在医院长廊上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如果陈岁淮问起,自己应不应该违背乔璟的意愿将他最后收回的那句给陈岁淮捎的话说出口——如果那样能让陈岁淮好受些。
可他没想到陈岁淮一开口,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还用上斩钉截铁的陈述语气。
纪澜的惊诧叫陈岁淮看在眼中,忽然冷笑一声:“他活该啊,我给了他那么多机会。”
起初他的声音带着生病的虚弱,可情绪满满高涨起来,按捺不住抬高声音:“我给过他那么多机会安安分分留在这里!”
“他活该的……他受的一切都活该。”
“谁让他要发那虚伪的善心,谁让他落魄到这个地步还要造个圣父人设!”陈岁淮颤抖着手将自己撑起,愤愤地说,“和我低个头那么难吗?看从前需要他施舍才能过活的我慢慢强大起来就这么让他不堪吗?”
纪澜想说,不是这样的,乔璟没有这么想过,也永远不可能有这种念头。
可是连他这样才与乔璟相处几日的人都能有这样的认知,陈岁淮会不知道吗?
不可能的。
他最了解乔璟的为人,否则不会放纵自己疯癫到心律飙升触发警报音,腹部的微创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渗出鲜血。
滚烫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淌到医院淡蓝色的被单上,在那边开出一朵朵发灰的花。
直到被几个护士一同钳制住,甚至注射上镇定剂,才沉沉睡去。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纪澜对医生和护士们道歉,“也希望今天的事情烂在这间房间里。”
还好这里是陈岁淮投资的顶级私人医院,一层楼除了他没有别的病人,所以今天的事没有意外不会传出去,对乔氏造成什么不好影响。
医生复杂地看了陈岁淮一眼,诚恳地建议到:“有时间的话最好劝乔总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纪澜觉得这建议对陈岁淮这样自负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接受了,他再有同感也束手无策。
可陈岁淮醒来后,却又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他。
他疲惫地捏了捏山根,接过纪澜递过去的南瓜粥,说:“你不需要用那样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没事,公司也不会有什么事。”
纪澜心想,其实他也并非完全在担忧公司的未来,除了与自己前途相关的那一点考量,此刻他投向陈岁淮的目光带着更多的情绪,是怜悯。
“逝者已逝,不论我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就一起勾销了。”陈岁淮漫不经心地说,“我和乔璟因为父辈的缘故还算有些关联,他为人做事不厚道,我却不能完全罔顾他的心愿。”
乔璟问他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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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不多,陈岁淮此刻能回想得起来的便是他向自己所求,让他不要把对上一代的仇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乔氏若是倒了会连累成千上万的员工失去稳定收入,也会让上下游无数相关企业的资金链出现困难。
所以陈岁淮会经营好乔氏,就当那是……
那是乔璟唯一托付给他的东西。
纪澜对这个理由有些嗤之以鼻,他觉得人不会和钱过不去,陈岁淮作为总裁经营好乔氏天经地义,又何必套上一个替乔璟完成遗愿的名号。
后来他才明白,如果不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就再没什么东西能托住陈岁淮了。
他不是不敢去死,只怕两手空空而去,不能面对乔璟。
可是为什么呢。
纪澜始终觉得陈岁淮对乔璟的关注非凡,情感难言。但他始终觉得那是陈岁淮的征服欲在作怪,男人就喜欢挑战自己降服不了的人与事物,乔璟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嶙嶙傲骨,所以陈岁淮想方设法想要驯服他低头。
他没做成这一点,于是乔璟就成了他心头挥不散的魔障和执念。毕竟死去的人将会成为他永远无法击败的对手,而陈岁淮从来不允许自己失败。
只是当纪澜发现陈岁淮念念不忘了乔璟十年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再深的执念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成功人士谁没有一个可以写进教科书里的失败经历?当他们翻越的山海足够多的时候,那些过往只会成为供人一笑的谈资,增长他们年岁的厚度。
却不该这样成为一个越来越碰不得的伤疤,最终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你到底为什么对乔璟这样……”
纪澜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陈岁淮对乔璟的感情,就把话留在半空中,等着陈岁淮以自己的视角补全他。
陈岁淮没有片刻迟疑,解答了纪澜的困惑。
“因为我爱他啊。”
“……?”
“因为我爱乔璟。”陈岁淮说,“在我毫无意识的每个瞬间,都爱着乔璟。”
第四十六章
陈岁淮没有办法把这个爱的初始值精确到某一个时间点, 他回过头去将过往的自己分析得皮开肉绽来剖视内心,只能发现自己深爱着乔璟的每一个时刻。
可他以为这个词会被他永远烂在胸膛深处,不管是天生的性格也好, 压抑到极致的成长过程也罢, 都让他没有勇气把“爱”这个词直接说出口。
只是这一刻陈岁淮发现除了爱, 他找不到别的可以替代它来描述自己心情的词语。
原来把弱点展示给别人看没那么难,他心里有一个但凡醒悟过来就舍不得叫任何人伤害的名字, 本身就不是件令人难堪尴尬的事情。
会爱上乔璟再正常不过。
而乔璟是他的……陈岁淮一想到这点, 就觉得无比骄傲。
所以他也无所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在一个正儿八经的直男内心卷起怎样的海啸, 不管纪澜平时多么处变不惊,毫无准备地见到最信任依赖的上司当着他面把柜门踹开的时候, 还是凌乱成了一座四分五裂的石像。
“这, 那, 你们……”纪澜竭尽全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你们……挺好的,他知道吗?”
想起了乔璟提到陈岁淮满口称赞的模样,纪澜推了推眼镜:“咳,应该知道的……我,那什么,祝福陈哥哈。”
“谢谢。”陈岁淮用服务员刚送来的柠檬水冲淡些口中的苦味,“也谢谢你没有隐瞒地把过去告诉我。好好学习努力高考,这辈子合作愉快。”
纪澜好似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握了握陈岁淮伸来的手。
陈岁淮无暇顾忌他的心理健康, 只想赶紧回家见到乔璟。
他在听完一切之后赞同了纪澜的那句假设——能将他们召集到这里的不是怪力乱神, 也不是上天给他陈岁淮弥补乔璟的机会。
这是乔璟未了的心愿, 是他所积攒的一切善意带给他重新来过的回馈。
世界不该辜负好人。
所以陈岁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能成为乔璟重活的契机之一。毕竟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事, 说过的每一句话,原本都让他不配再有与乔璟并肩的资格。
如今有幸得来,他只想用毕生所有,让乔璟这世过得没有遗憾。而他陈岁淮从身到心,都是为乔璟而活的。
他想当着乔璟的面,明明白白把爱意说给他听。
等到乔璟打开门,困惑地瞪大眼看着气喘吁吁的自己时,陈岁淮又觉得只说一遍还远远不够。
“乔璟。”陈岁淮将他一把抱进怀中,“我爱你。”
乔璟被兜头一个熊抱弄得很懵,手足无措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了许多事,远远超出你想象的多。陈岁淮心里这么想着,将乔璟抱得更紧了些,却说:“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
乔璟闷闷地笑了:“我知道呀。”
两个人带着沉重的心事拥抱,都觉得自己给的爱比对方永远重上一两,却无法开诚布公地把过去与将来在当下的时间点上说个清楚。
“陈岁淮,问你个事。”
“什么?”
“你想要我吗?”
陈岁淮歪过头,不明白乔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一直想要乔璟啊,所有做的一切不都是在强求着把乔璟留在自己身边,刻上自己的气息吗?
但乔璟那双清澈真诚的眼仿佛有什么魔力,不管他说了什么话陈岁淮只有点头的份。
于是他说:“要。”
等乔璟牵着他去到屋内,陈岁淮看他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夕阳密不透风地挡在尼龙布外,再见到乔璟红得不像话的耳尖,才意识到他说的“要”是个什么意思。
陈岁淮那三尺城墙厚的脸皮也禁不住翻出熟虾颜色,在乔璟转身解开衬衣扣子前低下头。
怎么个要法呢?陈岁淮在心中质问自己,是像网上视频里那样,反复进行没有任何阻拦的接触吗?
他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握成拳,反复深呼吸来压下自己过速的心率,不停地对自己说:
虽然没有做好准备,但既然乔璟提出来了……他必须得想法子让自己接受下来。哪怕他先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向另一个男人俯首,但才听完纪澜说的故事,他没办法对着乔璟硬气上一点。
乔璟看着低头不敢看自己的陈岁淮,有些不安。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怎么看起来陈岁淮好像并不愿意?
“你若是不想,也不急于……”
“我可以的。”陈岁淮连忙打断乔璟的话,生怕他因为自己的畏手畏脚不高兴,“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乔璟嘴角抽了抽,什么叫为他做?既然坦白了心意,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怎么弄得像他霸王硬上弓似的。
而且他才是那把弓啊。
直到陈岁淮三两下扒光了自己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动作语气颇有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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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你来吧。”
乔璟这才发现事情不对。
型号上好像出了点大问题。
“哦。”乔璟不知道陈岁淮到底误会了什么,但不妨碍他难得地起了调侃之心,“原来岁淮喜欢这样的。”
陈岁淮:“……”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东西还是隐瞒不住,迟早得实话实说,于是坦言:“不喜欢,但只要你开心。”
乔璟伸出食指,沿着陈岁淮的的脊柱上方轻轻滑着一路向下,最后在腰窝附近堪堪停住,心思不可抑制地活络起来。
陈岁淮的身材是真的很完美,偏深的肤色,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却又不至于纹理过于清晰得叫人倒胃口。
而眼前这具令人羡慕的躯体正被自己牢牢控制住,与主人凌乱的呼吸一齐随着他手指上下起伏,收缩战栗。
然后乔璟绕到陈岁淮的腰侧,摸上那露出一个边角的烫伤印记。
陈岁淮反过手抓住乔璟的手指:“要上就上,别乱碰。”
乔璟摇了摇头:“不碰了。”
陈岁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还没适应……你别嫌弃我。”
他低头把玩着乔璟的手指,不安地解释:“好像别人在那什么之前都要做些准备,但我……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自己尽兴就好,不用管我。”
“你懂得也还挺多。”乔璟哭笑不得,“那你说说,要准备些什么?”
陈岁淮抿着嘴,浑身上下拧巴成一条试图绞干水的毛巾。他可以一一说出上位者在这个过程里需要做什么努力,却不知道该怎么代入另一方的身份来为整件事画上完美的句号。
乔璟看着陈岁淮千载难遇的扭捏模样,还是决定见好就收地放过他。
“不逗你了。”乔璟温柔地笑着,反客为主地牵起陈岁淮的手,往自己胸口带,“反正……我准备好了。”
陈岁淮感受着手心传来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带着炽热的体温,仿佛在一下下地舔舐着自己的掌纹,佯装镇定地吞咽了下口水:“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不再发紧,似乎终于找回了平日的自己:“乔璟,你不后悔吗?”
乔璟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陈岁淮的喉结,随后又碰了碰自己的,像是在比较有什么不同似的,一边说:“嗯,你要是实在不乐意,也等下次再交换吧。”
他这动作将陈岁淮周身上下的全部血液集中到一处,一把扯住乔璟双手翻身将他压下,忍无可忍道:“谁不乐意。”
“乔璟,你不知道我忍你多久了。”
陈岁淮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咬牙切齿的感觉,可他的牙尖亲密地磨着乔璟的耳垂,便把这暴戾的话说得满是缱绻。
“你不能后悔。”陈岁淮说,“这辈子既然和我分享了,就不能收回去。”
乔璟有些疑惑,陈岁淮说的话什么意思,他分享什么了?自己吗?
“……拿我骨头磨牙呢。”
“才舍不得。”听着乔璟的细声抱怨,陈岁淮从他锁骨处抬头,顺势吻了吻乔璟的唇,然后伸手向下。
一个理论知识丰富却被赶鸭子上架,另一个临时抱佛脚考前划重点,两两一碰根本没什么好下场。
但挡不陈岁淮和乔璟讨好对方的心思溢于言表,于是至少前半场明面上两人强死强活地打了个平手,可乔璟不管是体型还是耐力,都是落不着好的那个。
就算陈岁淮有心让着他,却还是牢牢掌握着全部的节奏与步调。
起初他动作有些生疏,怕太重伤了乔璟,又怕力气不够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可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凭借着他的本能去做,反而越来越顺利。
美中不足的是乔璟一回后就有些不太配合,哪怕他心里并不抗拒陈岁淮的接近,但身体情况确实支撑不了更多。
陈岁淮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美好傍晚,然后用鼻尖碰了碰乔璟挂满汗珠的下巴,在它顺着流畅的颈部即将下滑到锁骨上窝的时候,轻轻舔去。
“对不起……”乔璟回过神来,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次努力不扫兴。”
陈岁淮抬眼深深看着乔璟,缓缓摇头。
他永远不可能由着自己在乔璟这里尽兴。他的骨血里只有残暴的兽性,若不能时刻咬紧牙关抑制住它的躁动,那锋利的爪牙迟早有一日会撕破乔璟的咽喉。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乔璟看到这样失控丑陋的自己。
“没关系,还能有下次就好了。”陈岁淮说,“我表现还好吗?”
“……”乔璟拉起被子遮住自己通红的脸,事前的大胆被消磨干净,羞赧后知后觉地遍布全身,“再问就不礼貌了。”
陈岁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凑到被子与乔璟耳朵间的缝隙里,又说:“那以后,我们就都不交换了好吗?”
第四十七章
[有一件事情想和大家说声抱歉, 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我终于把手上所有的单子清完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闭关学习,回来的时间不定, 到时机一定会告诉大家。但我也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有进步的画技, 希望等我沉淀回来能交出让大家更满意的作品~]
简单的几句话乔璟反复修改, 才点了发送,给自己在社交平台上的朋友们一个交代。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上线和大家互动过了, 一方面自己消化梦中得以在现实里求证的奇怪事情心里很乱, 没什么情绪;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很忙, 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再与大家打闹。
只是跟陈岁淮彻底赤诚相待了以后,他心下踏实了许多, 觉得什么事都该像自己与陈岁淮的关系那样有个清晰的时间节点, 为计划中的分别与重逢做好充足的打算。
可惜不同的是, 他解决完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杂乱, 能彻底拾起画笔回到网络中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与陈岁淮分别的那日。
每天与陈岁淮相处的每一分钟,乔璟都被既高兴又难过的矛盾情绪揉搓着。陈岁淮用三好男友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几乎一力承担下乔璟生活里所有需要出力的地方,要不是他乔璟坚定拒绝,陈岁淮连吃饭喝水都恨不得给他送到嘴边。
夜间开了荤的某人就会脱下白日温柔体贴的外衣,带上道貌岸然的面具,小狗似的蹭着“求”乔璟好心些,让予他一次又一次。
动作里暗含的攻击性却与可怜兮兮的小狗没有半点关系。
但不要紧, 乔璟并不讨厌这样。能在私下里见到白日里那个冷漠阴郁的陈岁淮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只感到十分满足。
可乔璟又难过于不知道这样温馨和谐的日子还能继续过多久, 如果真相大白那日陈岁淮真的收回全部爱意,到那时候他能不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干脆抽身。
乔璟不自信于自己值得毫无保留的爱。
陈岁淮去上课的时候, 他就独自在家里考虑起这件事。
就在这时,绿信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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