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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走廊尽头乔岩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忽然笑出了声。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岁淮忽然停下了叙述,看着乔璟问了个问题:“你在乔家这么多年,乔岩有在林之凤的忌日让你拜过她吗?”
乔璟看着积满灰尘的地面,麻木地摇头:“没有……他说那是妈妈的愿望,希望我和大哥不要陷在她去世的阴影里,所以不要祭拜。”
“哈,”陈岁淮冷笑一声,鼓了鼓掌,“真是个好借口——他根本不敢告诉你林之凤真正的忌日是在什么时候,因为……那就是你的生日。”
“你口中的那个妈妈,我的亲生母亲,在你出生的那一日,从产房那层的走廊尽头坠楼而亡。”
“她死在了一个充满‘生’的喜悦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庆贺你的到来时,我被扔在无人问津的保温箱里,我的母亲躺在冰冷的停尸房中。”
“乔璟,你这就受不了了吗?那如果我还要告诉你,你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因为你的原因间接去世的呢?”
第三十四章
乔岩的大儿子, 乔慎之这个名字是陈旭风和许珮一起取的。原本给小儿子起名的任务也交给了许珮,可她想了很久,却给了一个让乔岩很不满意的名字。
“叫乔木吧。”许珮说, “茂盛又有生机, 最重要的是……拆了之凤的姓, 希望她能用这种方式陪着孩子长大。”
乔岩沉默着没有答应,后来去登记姓名的时候, 徘徊很久还是写下了璟这个字。
他还是想有一个与玉石相关名字的孩子, 就好像这样能够自欺欺人地与许珮距离近一些。
“小璟啊, 好名字。”乔珏来看小侄子的时候,乐呵呵地称赞道。
一同在新生儿区隔着玻璃看望自己因为意外刚出生两日还不能拆下监护的儿子的许珮听了笑道:“是啊, 说起来我们两家人还挺有缘分的。当初我会和乔岩认识, 也是因为你的名字与我一样, 和玉石有关呢。”
乔珏点头不语, 在乔岩时不时对着许珮投去的充满隐晦爱意的目光里,确认了一个事实。
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来的,可他自己记得清楚。乔岩给他定下这个大名的时候,乔珏很不喜欢,哭闹着要爸妈换个名字,可那天傍晚被乔岩知道后,他把自己带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上,狠狠揍了一顿,说:
“你就叫这个名字, 听到了没有?”
“再闹, 我就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摔死你、饿死你,大家也只会觉得是你自己调皮捣蛋乱跑, 没人会怀疑到我身上。”
“你想想是要继续这么闹,弄丢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学聪明点闭上嘴巴。”
“乖,你的名字哥哥有用处。”
“也别多问,以后见到你嫂嫂就知道了。”
“真听话,回去以后身上的伤知道怎么说吗?”
从那以后,乔珏对乔岩又敬又畏,哪怕之后的几十年里他再没有露出那日凶残可怖的神情,但乔珏知道乔岩骨子里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而这样疯狂的人时隔二十多年,终于被他发现了弱点。
乔珏看了看手中的乔璟,和许珮怀里的才出生两日的陈岁淮,起了个心思。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乔珏笑嘻嘻地说:“大哥要是真的不想要许珮的孩子,大可以现在换回去,何必抱得这么紧、不肯撒手呢?”
他在把自己所作所为向乔岩坦白后,明显看到自己的大哥神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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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仅刻意压低了声音,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很多——在以为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真正的“乔璟”时,乔岩明明脸上满是嫌弃,随时随地准备把自己的小儿子扔给别人照顾。
“你看,他的眉眼长得和许珮多像啊,换回去……大哥舍得吗?”
“你也说了,他们多像啊。”乔岩轻轻地晃着小婴儿,无所谓乔珏究竟是怎么看出他对许珮拿见不得光的心思,说,“这迟早会被发现的事情,藏了有什么意义?”
乔珏笑着摇头:“那也只是知情的人才觉得像,普通人看这小婴儿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更别提他出生之后就因为要监控指标放在监护室里,许珮根本就没有抱到过他,哪能看得这么仔细。真正的小璟早产又养得不好,看起来和足月生的小孩没什么差别,这个时候调包没人看得出来,而且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就算有些变化,大家也只会觉得他长开了。”
乔岩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在哄睡他,一边在认真地思考乔珏的提议。
“而且我给护士塞了些钱,让她以突发黄疸的名义,把婴儿移到后台去照蓝光,不让人探望,等一周后出来,就更没人能察觉什么了。”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自作主张。”
“哪里哪里,”乔珏客气地推辞,“是大哥给嫂子坐月子选的私立医院好,要是在公立三甲,我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去到新生儿房,避开看护做这种事。那小护士嘴风很紧,都不用我多威胁什么,说她这种事见得多,只要钱给到位什么都好说。”
就算事后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小心地打量乔岩的神情,问:“这么看来大哥是做好决定了?”
乔岩放下婴儿,在房间里转了圈:“家里的婴儿产品都是慎之小时候用的,便宜又破旧,不能留给……小璟用,你帮我明天去买一套新的,要全进口,最贵的,还要测测有没有那个甲什么玩意儿?”
“甲醛。”乔珏应下,“包在弟弟身上,那大哥,我上次看中的那辆车……”
乔岩大手一挥:“你自己看着办,去公司里划账。”
乔珏以为是乔岩对许珮的爱让他对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但其实乔岩接下许珮的孩子并不是单纯了因为他身体里有一半许珮的血液。
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忍耐和情谊全都给了许珮一个人,其余的人他一视同仁地漠视。“乔璟”则又和别人不大一样,乔岩留着他还有用。
他要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用真正的陈岁淮要挟许珮来到他的身边。
乔珏虽然平日行事张扬,在酒池肉林里泡得不亦乐乎,但很多时候做事还是挺可靠的,这么大一件事情他说干就干,居然也能安排得滴水不漏。一周后陈旭风和许珮把儿子从新生儿看护房里接出来,满眼都是对得来不易儿子的珍视,完全没有察觉到意外。
就这样,两个孩子分别快快乐乐地长大。许珮那边不用说,恨不能给孩子一个最完美的童年;而乔岩这里因为许珮的缘故,对乔璟也是格外宽容。
极少数时候,乔岩会想起林之凤,但比起愧疚,他对林之凤更多的是感激之情。如果不是她死得那么恰到好处,自己就不能用“不知道怎么照看孩子”的借口随时随地去找许珮说话。
可即使如此,许珮和他的交流还是一年年少了起来。
她是怜惜小“乔璟”的,对乔岩的两个孩子全都真心相待,可她几乎不再分出心思给乔岩这个大人。
以前他还能和许珮聊几句生活上的小事和工作中的烦恼,现在除了孩子好像就再没别的话题可聊了。
有了孩子的许珮魅力见长,母性增加在她身上并没有挤占其它美好品性生存的空间,反而因为陈岁淮的存在,许珮更加意识到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快乐的人,对孩子来说比任何照料都要重要。
她愈发喜欢社交,开始捡起从前一些因为工作暂时放下的爱好,而这一切也离不开陈旭风的协助,他将这个家庭里的一半天空撑得十分稳妥,让许珮往前走得没有后顾之忧。
这怎么行呢?乔岩忍受不了见到许珮的时间越来越少,可他没办法对着许珮灿烂的微笑说出自己的渴求,便只好从陈旭风这里下手。
如果陈旭风他不能为这个家庭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撑,许珮还能将这么多钱花在休闲玩乐上吗?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算计着一日三餐、缝缝补补,能省下一点是一点。
乔岩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对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陈旭风本来家境就不好,这些年虽然工作上也算努力,但也就勉强够三个人的生活,赚不了什么大钱。
他们遇到了生活的困境,到时候许珮看着每天掰扯三两钢镚的自己,和买了许多房产,开着豪车的他,怎么都会心动的。
只是几年过去了,乔岩怎么都等不到陈旭风和许珮夫妇感情破裂。艰难的生活似乎只让他们之间的联结更加紧密,从热恋中的爱侣变成了可以相互扶持一生的亲人。
乔岩等不下去了。这或许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他没办法继续看着许珮和陈旭风把这恩爱的日子延续下去。
许珮一生过得顺风顺水,不管是读书、工作、原生家庭与婚姻,都没给过她任何挫败感。这样的人最受不得打击,乔岩非常知道该如何拿捏她。
他以为自己真能拿捏得住她。
许珮最在意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无非是孩子与丈夫。乔岩不敢对自己未来的丈人和丈母娘下手,对陈旭风和“陈岁淮”就毫不手软了。
许珮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多年的同学和好友,在儒雅的外表下是这样一副冷血残暴到极致的面容,为了达到他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将全部人的性命视作草芥。
他竟然还对她说,这是因为爱她,迫不得已才做了这些事。
“所以……”许珮眼中布满了血丝,不可置信地一直重复着几句话,“之凤是因为我死的,我的孩子并不是我真正的孩子,旭风这些年工作百般受阻也是你刻意阻挠的……”
“是的,是这样的。”乔岩依然笑着,一只手死死钳制住许珮颤抖的手腕,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给她顺气,口中继续说着让许珮难以承受的话,“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会给陈旭风安排好可以出人头地的工作,给他的爸妈最好的养老生活和医疗条件;我也会把你的孩子视若己出,将来把乔氏交给乔璟和岁淮一起经营。”
“你要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珮珮,你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了,你还想背上更多吗?你知道的,只要有足够的钱,我在这个地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乔岩自从准备好撕下自己伪装的面具后,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许珮是他给自己挑选好相伴一生的人,迟早会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也必须接受完完全全的他。
所以乔岩毫不在意自己的话会给许珮带来怎样的冲击,他觉得只要现下把人控制在自己的身边,以后这些都是可以慢慢解决的。乔岩对自己有信心。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许珮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与他畸形的深情划清界限。
她死了,把乔岩生命里唯一的彩色也带走了。跳河之前,许珮把自己所有的证件、照片、物品烧得干干净净,然后给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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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请你瞒住旭风,好好照顾乔璟长大。”
乔岩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等他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和许珮有关的存在,只剩下了那个三岁多,还完全不记事的小璟。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乔璟抱着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喃喃自语,“没人告诉过我,这不是真的……”
“你的母亲天真又愚蠢,可确实是很爱你,她不愿意委身乔岩这种人|渣,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拯救自己的血脉,就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去赌一把乔岩的良心,和对她那一点让人提起来就觉得恶心的‘真情’,会不会就此放过陈旭风和你。”
“她是为了救你死的,乔璟。”陈岁淮站起身,走到乔璟正面,把自己的大手放到乔璟头顶,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你应该觉得自己很无辜吧,毕竟你那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明明乔岩和乔珏才是罪魁祸首,可他们偏偏把你拉扯了进来,让你也尝了尝淋漓鲜血的滋味。”
陈岁淮看着一直做着鸵鸟状,口中反复念叨“我不知道”的乔璟,牙关咬得很紧。他终于让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坠到污泥里,把往事一桩桩放在他面前,叫他看清楚自己的幸福人生是多么罪孽深重,然后在无尽的自责愧疚中感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可是陈岁淮并没有自己设想中的那么高兴。
他甚至因为得不到乔璟的回应越说越生气,将自己那把木凳往屋外踢了出去。木头撞击到门框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没有将乔璟从停不下来的喃喃自语中惊醒。
“那我呢!乔璟,那我呢?”
“我连出生都是因为你的存在而被草率决定的,降世没几天亲生母亲就想要摔死我,血脉相连的父亲和叔叔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我随意丢了出去,我又能决定得了什么?”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养母为了你和陈旭风愿意付出一切,她日夜照顾了我三年,死前却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她一定很恨我吧,恨我的存在给了乔珏把你调包走的机会,可这关我什么事?”
陈岁淮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后,在乔璟面前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纽扣,脱下黑色的衬衣。
“乔璟,抬起头来看看我。”
他抓住乔璟的手,覆在自己胸下、腹部凹凸不平的疤痕处。
那是些形状不规则的瘢痕,还没指甲盖大,深浅不一,像是在皮肤表面开了一朵朵白梅,却远比这冬日的花来得可怖。
“这些都是陈旭风用烟头在我身上烫的,用草绳抽出来、木头砸出来的。你说他在我身上发泄怒火的时候,有想过我也是无辜的吗?”
“你可怜天可怜地,路过的野猫野狗都要喂它两口,帮口蜜腹剑的老员工背黑锅,对赤口毒舌的大哥无限包容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居然要我放过乔珏的家人,还问我到底想怎么样?乔璟,你可笑吗?”
“你怎么就不把你这假惺惺的怜悯,分我一点呢?”
第三十五章
卧房中。
乔璟只是陷在梦境中那个“自己”癫狂又抗拒的情绪里, 一时没办法抽身。
但这会儿他冷静过来,就觉得这个梦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个小孩心性的陈岁淮,一身傲骨和鲁莽的劲儿好像随时准备好冲上云端把天捅一捅, 可私底下温柔体贴到乔璟原先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陈岁淮怎么可能用那种眼神看他, 用那样尖酸刻薄的语气和他说话?
乔璟还记得, 梦境的最后,陈岁淮蹲下|身与他说了一句话。
“我和乔岩不一样, 没有把人赶尽杀绝的乐趣, 所以你要是想让我放过不相干的人,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梦里的“乔璟”沉浸在往事真相所带来的巨大打击之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耳畔是尖锐的耳鸣声, 完全听不清陈岁淮在说什么。
而真正的乔璟在这紧要关卡处正巧被现实中的陈岁淮推醒, 于是也错过了那关键的后半句话。
乔璟感受着陈岁淮结实的怀抱, 以及他身上那存在感极强的气味,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昨天就是这气息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起来,叫他无处可逃。
梦里人说的话哪有什么关不关键的,更值得关注的明明是他和陈岁淮的现状啊!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从之前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兄弟情,发展成了这不清不楚的样子,还没个明确说法,怎么这会儿又抱上了?
……他抱得也太紧了些,个头又大,像头扒拉不下去的黑熊一样, 乔璟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陈岁淮自然也发现了怀中人的气息变化, 但他不觉得乔璟陡然增速的心跳是自己举动导致的,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想当初他接手乔氏之后,阻拦过很多次乔璟离开公司。他给了乔璟好几个解决方案, 觉得那些丑闻只要给他时间,并不是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非得让乔璟背了锅走人不可。
可是乔璟客客气气地拒绝了陈岁淮的提议,说这是自己的选择,他有别的谋生途径,不必担心。如果他不是取代了陈岁淮的身份这么多年,原本以他的资质根本连乔氏的门都进不来,现在离开也算各自归位。
乔璟还说,走之前能替乔氏分担掉一些压力,他只会觉得心安,一点都不委屈。
陈岁淮觉得乔璟不可理喻,同时还有些轻蔑地想,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离开了金子堆出的豪宅,能混出什么名堂呢?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求自己收留他的。现下根本没必要和他较真什么。
如果那一天乔璟没有来乔氏大楼找他,没有为乔珏的家人求情,他也没有一时冲动将乔璟带去自己小时候住着的、后来变成许珮祭祀之处的房子里。
他和乔璟或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成为彼此有着一些恩怨和交集的故人。
乔璟自由地在外游荡,而陈岁淮在精致的笼子里愤愤地等乔璟回来找自己。
可是很多事情没有如果,乔璟迈入陈岁淮办公室的那一刻,他生命的列车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往悲剧的悬崖加速驶去。
有些话说了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陈岁淮觉得不管乔璟是为了什么理由来到了他面前,他现在都没办法放乔璟再离开了。
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就必须和他一道分担这些绝望,不该再想着逃避了。
“你要是想让我放过不相干的人,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陈岁淮逼近乔璟,低声说,“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必须干什么。”
其实陈岁淮没想好他到底想要乔璟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更顺心点。可现在他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如果乔璟不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觉得不爽利。
既然如此,先把人留住再说。
可是乔璟没有回答。陈岁淮离他距离太近,能清晰地听到乔璟节奏快到吓人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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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直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垂下两缕,因为额头层层汗水而被打湿,凌乱地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陈岁淮这才发现,乔璟的嘴唇灰白得有些不正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人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乔璟忽然起身,冲到墙角干呕起来。
“乔璟……乔璟!”陈岁淮伸手想去拉乔璟,可那人像个随时要破裂的陶瓷娃娃,才刚被陈岁淮碰到,就身体一歪,往旁边积了多年尘灰的地板倒了下去。
彼时的乔璟,就和现在急促呼吸、心跳愈来愈快的他一模一样。
陈岁淮有些慌乱,忍不住把乔璟抱得更紧。
“不可能。”他轻声说,“时间不对,没有那么早,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啊?”乔璟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推了陈岁淮一把。
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乔璟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完世界的美好后才怪道,“差点被你闷死在胸口……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乔璟以为陈岁淮的眼睛出现了什么问题,想伸手抚上仔细看看,却被陈岁淮一把抓住,贴到自己的锁骨处。
好不容易才消退下去的红晕顷刻间又爬上乔璟耳尖,快速地抽回手,然后把头扭向一边。
陈岁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以前像个锯嘴葫芦,要他百般观察,才能揣测明白一点心意,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直白,随时随地要提防着他动手动……呢。
他这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模样落在陈岁淮眼里,却让陈岁淮稍微安定了两分。
是的,现在还太早,眼前这个鲜明耀眼的乔璟情绪是那么饱满又多变,藏不住开心,也掩不了难过。
不是那个被无数憎恶的事情压得无法呼吸,又因为陈岁淮告知的真相被彻底击垮的乔璟。
当时他接住瘫软下来的乔璟,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大约愣了有十几秒,陈岁淮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乔璟鼻下探了探,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抱起他往楼下停车的地方飞奔而去。
他在去往医院飙车的那几分钟里在想什么?陈岁淮没有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做出的每个举动都是不经过任何思考的本能。
比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站都站不稳,做出拉着医生的袖子,求她一定要救救乔璟,什么条件都好提的蠢事。
“不要担心,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安抚他说,“我是说暂时,但他的精神状况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什么精神状况?他脸都白成那样了,还喘不过气来,真的没什么问题吗?”陈岁淮皱着眉问,“他妈妈身体就不太好,会不会有什么遗传疾病,需要做什么检查吗?”
这时候路过一个中年护士,惊讶地问:“你这么紧张……是他朋友还是亲戚,居然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
“这个小孩经常来我们医院的呀。”护士说,“因为长得和明星一样漂亮又有礼貌,大家见过就很难忘记,可惜小小年纪就有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看他一直积极配合治疗,还以为现在已经好转了……呀!”
陈岁淮忽然走上前:“什么心理疾病?你说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大,陡然靠近会让人下意识地产生避让心态,于是那位略有年纪的护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能感受到陈岁淮的焦急里不带恶意,所以并未责怪他什么,只是扫视了一圈周边被这动静吸引来目光的挂水区病人,示意陈岁淮小些声:
“大概两三年前吧,有次我值夜班时候遇到他的。说是半夜下班倒在路边,被好心人打了救护车送来的,也是这样喘不上气,人浑浑噩噩没什么意识。”
“惊恐发作,在急诊这种生死一线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缓过来后当天任值的医生就让他白天转去精神科看——有病人打铃,我先走了,你可以带他去精神科问问,那边很多医生都接过他的号。”
陈岁淮不想相信,可他动了些关系找到了现阶段主要负责乔璟的医生,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乔璟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他非常积极地配合疏导、电疗、吃药,可那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医生早就劝他离开现在的环境,否则他做的一切都是空谈。可乔璟还是客气地笑着:“偏偏这件事我没办法,有些责任放不下,努努力还是要扛的。”
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在人前让陈岁淮一看就觉得虚伪的假面,乔璟长时间的发呆,愣神,一个个困顿又难眠的夜晚,总比别人慢半拍的反应,和时常流露出的麻木神情,似乎都有了一个解释。
抑郁发作,以及服用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
医生说:“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五六个月前,他说生活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毋庸置疑的坏事,但他觉得自己大概有机会能解脱了,倒算个好事。”
那之后乔璟就再没主动联系过他。
病人长时间不来医院有很多可能,痊愈了,找到了更好更合适的医院和医生,或者……
医生也给乔璟发过几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答,他手里有那么多病人,平日也忙,时间一长就忘了这件事。
“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岁淮问。
“不太乐观……他有换药减药过吗?”
陈岁淮不知道。他一直觉得乔璟过得太顺遂了,鸵鸟一样把头埋在美好世界的假象里,从来没想过深究身边一件又一件很难圆逻辑的事情。
原来他也从来没好好了解过乔璟。他陷在自己的痛苦里拧着股气要和所有人作对,单方面地认为乔璟和其他人一样有愧于他,想借此向乔璟索要些他还没想清楚的东西。却没有想过,乔璟可能已经承受不住更多了。
陈岁淮恶劣地想要把他从岸上拽进泥潭中,却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乔璟早就沉在深渊里,他能给别人的,已经一点不剩地给了出去,可他都救不了自己,何谈拉陈岁淮一把。
乔璟不理解陈岁淮为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总不见得是因为他快憋死了努力挣脱开陈岁淮的拥抱,他就生气了吧?
……但这样子好像也不像生气,看起来有点委屈。
像只要被人抛弃的小狗,不敢主动伸出爪子去挽留,却又满眼舍不得,只祈求主人能看在他的可怜样上起些恻隐之心,重新斟酌自己的决定。
乔璟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比喻乐到,觉得这形象实在是和陈岁淮太不符合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向前靠到了陈岁淮身上:“好了好了,那给你再抱一下,别这样看着我了。”
第三十六章
陈岁淮的手垂在身边, 似乎不敢去回应乔璟的拥抱,当初怀里人轻飘飘的分量让他心有余悸,以前他可以装作不在乎地麻痹自己, 现在却再也做不到。
“乔璟, ”他说, “我做什么事情能让你开心些呢?”
这问题问得实在是有些莫名,乔璟猜不透陈岁淮这问话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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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见他神色真诚, 生不出打趣的心思, 沉思几秒说:“饿了,想吃饭。饱的时候最开心了。”
这明显是随口一答, 找了个借口就想把他敷衍过去的回话, 但陈岁淮仍旧乖乖起身, 去厨房给乔璟把早就做好的饭热了一热。
梦魇的插曲来得太过突然, 两个人因着各自的原因,就把那夜发生的混乱囫囵翻了个篇。
但陈岁淮没法将这些想起来的往事强行重新忘记,他开始陷入一种恐慌。
陈岁淮早就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乔璟的恨意其实找不到一个明确的出发点,可他此前从心底拒绝去理清前一世杂乱无章的过往,哪怕他惊讶地在自己血肉深处,挖出了一颗写满乔璟名字的真心。
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逃避也许不能解决问题,不论前一世还是这一生,乔璟从来不在他的掌控中。
光是改变自己,并不能确保这一世不会让从前的悲剧重新上演。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终究会失去乔璟的结局, 也是不可能改变的呢?
陈岁淮真的害怕了。
所以不管现在的乔璟看起来多么正常, 他也不敢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就算是陈岁淮这么情商低的人, 也觉得直接把“你最近心理健康吗?”这种话问出口有些离谱。
于是他依然按照先前的想法,从尽量让乔璟身边找不到一丝不顺心的事情开始。
简而言之, 乔璟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可陈岁淮仔细留心起来才发现,乔璟是个生活物欲很低的人,看起来一点小事就十分满足,却说明了一件事——他并没有什么真正想要的东西。
往长远了看,乔璟想要摆脱乔氏许多长辈和公司元老施加的压力,以及在那些熟悉眼睛后藏不住的失望和不认同,然后去自由地迎着风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这并不是陈岁淮短时间里能替他实现的,他需要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就会到来,但陈岁淮不想坐着干等,他不知道乔璟的情况会在哪个具体时点恶化,怕一不留神就错失了最佳干预点,也怕他重生的蝴蝶效应叫原本会发生的事情产生偏差。
于是他只能从自己做起。在陈岁淮的细心伺候下,乔璟觉得这段时间莫名过得舒心极了。不是说以前过得不好,有了陈岁淮做室友以后他的生活幸福指数直线上升,可现在陈岁淮直接把“贴心”两个字刻到了脑门上,他就很难适应。
乔璟一准备出门陈岁淮就打开柜子拿鞋,写着论文一打哈欠他就递来枕头。原本陈岁淮负责两个人的一日三餐,是用能怎么简单处理食材就粗暴打发的手段,可现在却拿出来食谱仔细研究起来,很快一周七天菜式顿顿不再重复,甚至因为乔璟有次赞叹了声米其林的摆盘而学起了用胡萝卜雕玫瑰,用冬瓜皮刻彩云追月……
乔璟受宠若惊,并且表示接受不能。
但是他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只要他稍稍表现出拒绝的想法,陈岁淮就眉头一皱,嫌弃地看着自己折腾的东西:“是我做的不够好。”
“没说不好,你很好,岁淮真的太厉害了。”乔璟连忙撤回自己的婉拒,“我很喜欢!就是你看你又要学习,搞创业,还要忙家里的事,怕你累着。”
陈岁淮问:“那我如果不累,继续做这些你会喜欢吗?”
乔璟:“喜欢……真的!真喜欢,你信我!”
陈岁淮再三追问完,这才安心了些。
除了生活上的小事,他也开始重新关注起了乔璟的学习——但从一个极端往往另一个极端歪了过去。
乔静对于之前陈岁淮督促他复习期末考的模样心有余悸,所以陈岁淮伸头想看他屏幕的时候,乔璟条件反射合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写的很弱智,你别看了有些丢人……这门课不难,我自己能搞定,不劳大佬出手!”
陈岁淮摇了摇头:“不难也得花时间写,你最近不画画了吗?不画也好,有时间多睡会儿觉,论文题目和要求给我,我帮你写吧。”
乔璟:“?”
“这篇你是不是已经快写完了?那还有别的作业吗?听说你们线代和定量老师很严格,这种通识课作业又烦又多,我给你一起做了吧。”
乔璟晕头转向,以为要么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要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岁淮的条件非常诱人,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抵抗住诱|惑:“是有点难,但也没到完全不能做的地步……要是这点作业都应付不了,我后面的书得怎么念,难不成期末还能叫你替我去考试?”
见陈岁淮眼神在自己和他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确定考场乔装打扮顶替不了自己后,又歪头思考起其它解决方案,乔璟哭笑不得地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我就是想让你开心。”陈岁淮这话说得坦然,却叫乔璟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距离之前的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几周时间,两个人默契地不去谈论它,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不过陈岁淮虽然再也没有做过和那天一样的“过分”举动,可是平日里的亲近意图却十分明显。
乔璟不瞎,但他还是很难彻底地宣告自己十九年的性取向被扭转到不曾想过的地方,于是得过且过,耗一天是一天。这会儿陈岁淮说了这话,乔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四处乱瞥。
陈岁淮这段时间确实没空计较自己对乔璟来说算是什么身份,虽然他想把名头坐实,以免乔璟三心二意又被别人勾走了魂,可比起乔璟怎么看他,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首先要确保乔璟能安安稳稳活过二十五岁。
所以他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照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看了乔璟的反应,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歧义。
……也不算歧义吧。
陈岁淮接着把像是拉开引线手榴弹的话头往乔璟的战壕扔过去:“我不知道你们同性恋之间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反正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直接和我提。”
乔璟:“不是,什么叫我们同性恋之间?等一等,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
误会。
可是后面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陈岁淮就打断了他。
“但你不该这样刻意回避我。”陈岁淮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精光,语调平平地陈述道,“你最近一直躲着我,好几次拒绝我帮你的好意不说,还频频和别人聊天。”
“什么别人?”乔璟立刻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噢那个……是我一个学弟,他偶尔会问我些志愿上的问题,也就问了两三次,没有频频吧。”
陈岁淮视线依旧沉在地上:“哦,是没有。”
“……”乔璟受不了了,立刻认错,“我没有刻意回避你,我就是……算了,没事。”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个决定:“我以后不这样了,可以吧?”
陈岁淮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以前觉得乔璟的心软不可理喻,现在却觉得这个“缺点”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就知道这么说,做这个表情,能叫乔璟无可奈何地答应自己任何条件。以前陈岁淮最不屑于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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