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贺固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错了也能承担后果但是这一次赌注太大,他不愿意冒险。
柔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有地方去。”
贺固初时不解,对上她双眸时瞬间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要反驳,但是柔瑾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
“我可不想躲躲藏藏过完这一辈子,如果真的输了我认命,如果赢了,那会有很好的回报。”柔瑾咬咬唇,重申他们来时的心愿:“就算死,我们死在一处随风散了也能离得不远。”
“好。”
贺固攥紧她的手。
行商队伍安然无恙进入京城,普通百姓感觉不到风雨欲来的紧绷依然照旧生活也习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们来京城一览风华,这一行人堂而皇之下榻状元楼客栈,春闱刚过,状元楼仍有各地赶考文人留宿,小儿腾出来客房请这对富商夫妇上楼,得了打赏喜形于色。
状元楼对面,柔瑾望着状元郎题字那股春风得意几乎溢出来的牌匾发笑,目送小河和夏桑上楼后恍然想起一件事。
“我怎么觉得在状元楼见过你,你当年进京赶考就是住在这里吧?”
贺固点点头:“我也想起来一桩事……”
柔瑾戏谑地盯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贺固耳朵一红比划了个招式,俨然是她当年遇刺时瞧见的蒙眼刺客,她现在不得不信服这位确实是乔装打扮的好手。
翌日,文曲阁走出一对男女,对面状元楼一角小河夏桑也跟着下楼到城中闲逛。
松鹤殿太后向来不理后宫嫔妃争斗,近年来沉迷听戏,惠帝下令令教司坊伶人组出来一套梨园班子,但太后也不是全都听宫里唱的那套,京城哪家戏班子有了好听的戏文就会被召入宫中给太后唱一折,这一日太后想听戏班子唱一出夫妻破镜重圆的小调,这出戏刚传入京城,太后也是昨日与鲁王妃闲谈时听她提了一嘴,今日戏瘾犯了坐不住直接召戏班子入宫弹唱。
如今正是危急关头,宫里进出什么人都有人盯着,徐皇后坐立难安,生怕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入宫搅扰。
“给我细细排查!绝对不能让可疑人踏入皇宫半步!”
徐皇后以担忧太后安危为由派人将戏班子伶人翻了个底朝天,谁若是阻拦便是心虚,行事一如往常的张狂。
鲁王妃无奈摇头,同行入宫的都是各家女眷皆敢怒不敢言,她们一路行至太后松鹤殿,伺候的人退到偏殿等着伺候,太后姗姗来迟,听戏时频频落泪,命妇们也觉得戏文感人肺腑。
徐皇后听到这出回禀冷笑一声。
元德二公主刘珍面无表情地问:“母后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夫妻久别重逢不是好事么?”
“珍儿……”
徐皇后的跋扈变为无奈,刘珍自从和离自后性情大变动不动就要冷嘲热讽与她作对,她自知在婚事上对不起女儿只能放纵她的任性。
“珍儿,过一段日子母后一定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你相信母后。”
刘珍眼眸一转:“真的?”
楚维娶的那个妻子前不久病逝,可徐皇后迟迟没有松口赐下她和楚维成婚的旨意,父皇也绝不应允楚国公与徐家勾连,过一段时日又能如何?刘珍正欲发怒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眼前一亮,难道是说?
“母后,你答应我一定要做到,不然——”
徐皇后无奈允诺,心上不期然蒙上一层阴影,若是不能功成那女儿无论怎么威胁也都没用了,她攥紧拳头,青筋浮现在手背上,长长的指尖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痛。
承恩公派来人联络徐皇后,确认宫里没有其余动静,他们要来个出其不意,真正拿下这座皇宫,实际上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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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和皇帝也没差别,现在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可以换来至少三代安枕无忧。
徐皇后最后问道:“西平怎么样?”
派去西平的探子每五日回禀一次消息,每次都是大都护府一切如常,太宁公主与驸马还曾出府赴宴,但徐皇后总有不安。
惠帝给贺固的兵马太多,仿佛连亲生皇子也不如贺固可信,难道只因为贺固是太宁的驸马就值得他如此信任?可惠帝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所有皇子公主加在一起也不如他自个儿重要,他不会允许本朝再出一个徐家。
那周芳仪骨头都化了,能有多大魅力?
徐皇后沉沉入睡时又梦到了当年,她嫁给东宫太子成为太子妃统领太子后宫佳人,周芳仪盈盈下拜,温顺的像只绵羊。
再一晃眼,周芳仪化作模样凄厉的女鬼朝她扑来。
徐皇后喊了一声从梦中醒来,耳边还有阵阵呼喊声。
这是,兄长率兵攻城了?
第85章
承恩公徐逸手握十万重兵陈设在北直隶, 掌兵之人是他心腹也是大女儿的夫婿三品武将胡志腾,以清君侧之名突袭京城防卫顺利打开京城大门,于黑夜中无声潜入包围皇宫, 兵马到齐之后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
贾良妃妖言惑众, 魅惑君主目无朝纲企图改天换日, 陛下不除此人,我朝危矣!
胡志腾身着甲胄率兵站在最前方,他的心腹喊着清君侧的号子,皇宫城门楼上有小兵探头探脑似乎是怕了, 跑去禀报主帅时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落在围困京城的兵丁眼中无不大笑。
宫门防卫暂无响应,胡志腾四下望了望俯身问身边的小兵。
“岳父, 咱们这就攻城?”
本该呆在承恩公府的徐逸浑浊双眼里蕴藏着野心兴奋:“攻城!”
大战一触即发, 胡志腾命先锋撞开城门, 皇宫宫门宽大厚重后头又有兵丁防守撞了几十下也不见裂开条缝,冥冥中给人一种出师不利之感。
徐逸下令放火箭, 后头有人搬来云梯准备强攻,就在这转瞬之间城墙上多了个人,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冷哼出声。
瑞王?他怎么在宫里?徐逸露出个笑容来,他本来没理由拉瑞王下水,这下好了, 是他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胡志腾一切以岳父旨意为先:“瑞王殿下,如今奸妃蛊惑圣上,臣等为国为民方出此下策,您若是心有黎民便开了宫门让我等进去, 他日陛下会重谢您的深明大义!”
刘亢抬了抬袖子:“胡将军是想骗三岁孩童么,本王若是让你们进来恐怕一时三刻丢了性命, 不过,徐公爷现在何处?承恩公府上上下下不见他老人家的身影,父皇与本王都极为担忧,徐公爷总不能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混到一起了吧?不过公爷素来贪心不足,清君侧是您找的好借口,此时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公爷若是在此就现身一见吧!”
承恩公的人被抓了?
胡志腾慌了一瞬扭头去看承恩公徐逸,徐逸见不能再藏只得拿掉兜帽。
“瑞王殿下好大的口气,微臣一心为朝廷漏夜出城搬救兵,王爷何故往臣身上泼脏水?”徐逸朝皇宫的方向一拱手:“陛下会明白臣的苦心,即便有些误解要拿臣的家眷出气那他们也不能不从,臣等愿为朝廷牺牲,王爷还是不要为奸妃辩解了除非您也上了她的当!您不会是对庶母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承恩公府早有重兵把守,他出来时确认绝无漏洞,瑞王又如何命人查探究竟,无非是唱一出空城计拿家眷威胁罢了!
瑞王似乎料到了承恩公的反应,朝后招了招手小兵带上来一人,正式承恩公的幼孙。
徐逸心叫不好再去看胡志腾也慌了神,他们的计划滴水不漏,胡志腾率兵入城承恩公里应外合开了城门,再一起攻入皇宫,怎会被人劫走幼孙当质子?
小公子哭喊着爷爷,徐逸浑浊双目盈上一层水色,当即做了个手势!
继续攻城!
数百人撞开皇宫大人,城门楼上的瑞王见势不妙也随即消失不见踪影,胡志腾神色一喜。
“岳父,瑞王确实在唱空城计!”
徐逸并无喜色,挥手命大军入皇宫,先锋军瞧见都是城楼上齐刷刷泛着凛凛寒光的箭簇,大殿前站着黑压压的兵卒严阵以待,就在徐逸眼皮狂跳的时候队伍后头开始传出呼喊声,还有接二连三兵器落地的声响,他向后看去只见夜色中一道道黄色朝它涌来。
兴庆宫
惠帝来回踱步,御前大太监梁明雨跟在他身后伺候,他却嫌烦,甩袖子瞪眼之后梁明雨悄悄退到一旁。
小太监进来禀报时不敢露出丁点儿脚步声:“陛下,太宁公主求见。”
惠帝一怔,不耐之色如潮水般退去。
“请公主到后殿歇息,她身怀有孕不该劳累。”
柔瑾自小便有不经禀报直入兴庆宫的特权,她很少用,今日却疾言厉色呵斥试图阻拦的小太监,径直走到惠帝面前行了个礼,惠帝不会让她真的行礼抬抬手梁明雨就来搀扶。
“宝爱,你别怕,这宫里有父皇守着绝对不会有事。”
柔瑾莞尔一笑神色慷慨:“父皇放心,儿臣在西平什么事没见过,这些宵小定不能冲到兴庆宫来,即便有个万一,儿臣能和父皇在一处也没遗憾了,只是父皇要记得下辈子也要封儿臣做最尊贵的公主。”
惠帝朗声大笑:“一言为定!”
女儿信奉自己是生生世世的皇帝,惠帝焉能不喜。
相比之下贾良妃与七皇子跪在一侧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她是梦中听到喊声,来不及梳洗便带着七皇子面见陛下告罪,素白小脸上满是无辜。
惠帝近年来宠爱七皇子与九皇子,八皇子是金贵人经过徐皇后首肯所出一向不得待见,九皇子则是贾良妃宫中宫女所出,生产时大出血而亡,九皇子便记到贾良妃名下抚养。
七皇子怯怯看向柔瑾,柔瑾蹙了蹙眉并不理会。
事实上柔瑾自小就和兄弟姐妹不亲近,惠帝不以为意,命人摆了一盘棋招手让柔瑾坐下对弈。
惠帝不复方才的急躁,可殿内其余人大多不能平静。
外头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若是真的攻进皇宫那他们小命可就没了——
兴庆宫外
徐逸眯着眼睛尝到了口中铁腥味,胡志腾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岳父身后蜷缩,此时徐逸顾不得骂他懦弱胆小,而是呆呆看大军逼近。
只有京郊大营禁军的头盔上系着黄缨子,他们被禁军包围了!
殿前有人举着明黄圣旨喊话。
“众将士听令,尔等受徐逸蛊惑做出不法之事,现陛下宽宥,‘放下兵器即刻投下朕饶你们不死’!”
当啷——哗啦——
叛乱兵卒齐齐跪倒,有人试图逞英雄直接被挑了脑袋,跪倒的兵卒让出一条宽敞的路,徐逸望着来人一步步走到面前。
“是你。”
声名远扬的西北大都护竟然出现在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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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奏报不过是被骗了或者被买通,他徐家被贼人坑害至此!
“贼子!”徐逸喃喃。
贺固甲胄闪着寒光步履从容,对徐逸的愤怒无礼视若无睹:“承恩公,请殿内叙话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一旁胡志腾跪地乞怜:“贺驸马,瑞王殿下,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徐逸老贼的谎话——”
话未说完,临近的兵卒只觉一股腥热扑面而来,胡志腾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双眼睛睁得极大,定定盯着一处。
出手的人脸颊溅上几滴血色更添鬼魅,刘亢收起剑,与贺固步入大殿求见惠帝。
后宫含章殿
徐皇后听到喊声停了,她一颗心悬在胸口不知真假输赢,寂静了约有一刻钟,外头想起脚步声和盔甲相撞的邦邦声。
“什么人敢擅闯含章殿!”
“陛下召见!”
刘珍就住在含章殿的偏殿也被这声音吵醒,走到窗边就看到徐皇后素衣赤足,双目无神的走在梁明雨身后,她喊了一声母后也跟上来。
徐皇后惴惴不安,心差点从口中跳出来,握着女儿手时想一起去面见陛下也好,兴许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不、不,兄长不会输!
他们徐家有从龙之功,大夏朝半壁江山都是徐家挣来的,他们徐家光辉百年,怎么可能倒下!
徐皇后疯疯癫癫踏入兴庆宫殿门前隐约听到有哭声,回头一看,殿前宽敞的广场上跪着乌压压一群人,她以为是作乱的兵士,扭回头的刹那捕捉到一头银发的徐老封君登时睁圆双目。
“母亲——”
“皇后娘娘救命啊!公主救命!”
喊声此起彼伏,那一百多口皆是徐家亲眷。
徐皇后木木转回身进到兴庆宫殿内,殿内跪着两人,一人是她的兄长承恩公徐逸一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当朝太子刘宸。
刘珍几欲昏厥,可不知怎么的没有倒下,她随着徐皇后跪下可面前的御座上空无一人,她听到脚步声向后看去,惠帝面无表情大踏步而来,跟在他身后的人是——
柔瑾!
“太宁?!”徐皇后更习惯喊她的封号。
再去看一侧严阵以待的盔甲将军,不是贺固又是何人?!
柔瑾下了御阶柔柔笑着福身:“皇后娘娘,儿臣有礼了,还有二姐姐,近来可好?”
刘珍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撕打时被梁明雨命人拦住,梁明雨小心翼翼请柔瑾往后站了站,兴许是刘珍与徐皇后的目光太过吓人,柔瑾干脆站到了贺固身旁。
她安然无恙,脸颊红润神色愉悦,贺固瞥一眼她被衣袖遮挡的小腹,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今夜定然不能太平,朝臣也在赶来的路上,与徐家有勾连的则悉数下入天牢,无关的跪到一旁听审,曾经想和徐家搭上关系未能如愿的正在偷偷抹汗。
惠帝雷霆震怒,朝堂之上细数三代帝王对徐家的优容,徐家出过三位皇后四任宰辅,恩荫的文武大臣官职封到不能再封,更何况当朝皇后太子也出自徐家。
“徐逸竟敢做出谋反作乱之事实在令朕心寒!”惠帝咬牙切齿,目光触及阶下跪着的一儿一女又柔软了许多:“可太子公主皆是无辜,皇后身处后宫不理前朝政事,此事朕不予牵连!”
徐皇后、刘宸、刘珍皆是不敢置信的抬头!
第86章
一场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京城权贵人家甚至都没感受到承恩公带兵入城的危机紧迫,天将黎明,宫里便有一排排囚车押着以承恩公徐逸为首的徐家亲族朋党朝天牢去, 昔日高高在上的徐家瞬间倾倒。
贞静公主刘晴好递了牌子入宫, 等到第三日正午时分才得以进入松鹤殿, 她急匆匆冲进去,但留在松鹤殿见她的人却不是太后,那人坐在廊下赏花,松鹤殿前一片牡丹芍药开得正盛, 她穿了一袭秋香色宫装,长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髻,脂粉未施的脸蛋白皙无暇, 离京这几年时光为她增添了一份温婉柔和眉峰还有些说不出的英气令人心中一凛。
二人目光相撞时水色不由自主莹润眼眶。
“宝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柔瑾起身相迎:“三姐姐, 许久未见了。”
“你你你——”刘晴好这几年一直挂念柔瑾久无喜事, 甚至派人往西平送她儿子出生穿过的衣裳给柔瑾沾沾喜气。
柔瑾瞒了许多事当然任打任骂,解释一番行程紧迫, 三公主便不再逼问,她虽是皇家公主可出降这几年只剩皇室公主的名头并无再多权力。
只是三公主尤为不解, 她朝含章殿方向扬扬下巴:“父皇怎么不处置她们?”
瞧得出,三公主纳闷之余还有难掩的兴奋,徐皇后位高权重时他们不说受尽折磨也得日日看含章殿脸色过日子, 徐家恶事做尽,刘宸哪有当太子的才干?说不准承恩公就是联合太子起事的!
柔瑾避而不谈,问起三公主的孩子夸赞她脸色红润有福相,三公主皱皱鼻子不再问。
但架不住别人找上门来。
惠帝有旨意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后休憩, 元德二公主刘珍求见太后来到松鹤殿第一眼就看到柔瑾与三公主相谈甚欢,她素来以嫡出为傲视这二人为地位低下的庶孽, 险些骂出声教训她们尊重嫡长。
三公主很愿意这时候落井下石:“二姐姐,皇祖母身体不适不宜见人,您还是先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吧?”
“你——”二公主强压怒气看向柔瑾时面目都有些狰狞:“你是怎么进来的?母后明明让人守住宫门了,竟然是小瞧了你!”
柔瑾福身,谨守礼数:“二姐姐慎言。”
想来二公主到此也不是要扯嘴皮子,虽然惠帝当朝宣布不会迁怒徐皇后母子三人,但朝臣可不答应,没看那些依附徐家的臣子要么被革职抄家要么自请罪责,而瑞王一系借机痛打落水狗,暂且不说废后,废太子才是首要目标。
徐皇后听令在含章殿思己过,二公主尚能四处活动,惠帝向来孝顺太后若是太后能帮忙说句话,再加上拥护嫡长的朝臣,兴许太子就不会被废。
二公主径直跪在松鹤殿门前,柔瑾忙拉三公主避远一些。
“二姐姐,太后身子不适不喜吵闹,我不敢与你争执只想劝你一句保重身子。”柔瑾说了这句便要回松鹤殿后殿给太后熬药。
三公主倒还想留下看笑话,可瞧着松鹤殿大门紧闭,二公主身形单薄的跪在那儿又觉得她可怜。
药香四散开来,说是熬药其实只是盯着宫人烧火滤药柔瑾连碗沿儿都没碰,药熬好送到内殿太后还没睡醒,惠帝此时驾临,柔瑾便放下药碗接驾。
惠帝眉头紧锁俨然政务繁杂难缠,见到柔瑾露出个笑模样并特意侧身示意她往身后看,贺固拱手一揖。
柔瑾心下一松,这几日外头乱糟糟的惠帝吩咐她在松鹤殿陪太后,贺固则实打实给惠帝打下手忙得脚不沾地只给她递过一回话让她放心,她对他笑笑挪开交叠在腹前的双手让他看一看隆起的小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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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来一往间逃不过三公主的眼睛,她暗暗称奇,看来这几年贺驸马对柔瑾不错才有现在的光景。
惠帝则严肃认真地叮嘱三公主好生陪伴柔瑾解闷儿。
“父皇,儿臣还是回府里住着吧,几年没回都快记不得我的公主府长什么样儿了。”柔瑾不想继续留在宫中惹眼。
“你想看就让人陪你回去看一眼但还是要回宫里,朕担心外头不大安全,若是有个万一伤到朕的外孙可是不好。”惠帝思虑周到,尤其是想到不久就会有孙子抱简直是喜上加喜,那份欣悦溢于言表。
三公主暗地里撇撇嘴习惯了惠帝对柔瑾的偏宠,眼见这份偏爱还能移到驸马、外孙身上不由感叹这一家三口神通广大。
只是他们相谈甚欢也衬得外头一跪到底的二公主可怜,方才惠帝驾临时直接当做没看到二公主,二公主就一声不吭的跪着。
柔瑾试探道:“父皇,二姐姐身子孱弱跪久了怕是不好,不如叫她进来说话吧?”
“宝爱,你身子重不要操心这些闲事。”惠帝言罢才入内去见太后,而太后也在此时转醒靠在引枕上有气无力,好在精神尚佳。
惠帝伺候太后吃了药又服侍她躺回床上就被梁明雨请走了。
贺固随驾离去前趁众人都低头便悄悄看向柔瑾,她淡笑着颔首。
松鹤殿外二公主一连跪了两日,柔瑾从公主府回宫就听说二公主病倒了,徐皇后在照顾她,而太子刘宸从东宫出来求见惠帝,惠帝没有不见他,甚至带着瑞王处置政事时也会询问太子的意见,问的都是那些与徐家有关的权贵大臣。
太子附议说斩,惠帝沉默摇头,承恩公徐逸斩首那日太子求情留外祖母和舅舅一命,惠帝怒其不争的斥责,等徐家人斩完无人收尸太子嗫嚅不语,惠帝流泪叹息。
承恩公徐逸发动宫变的第十日徐家从上到下,白发苍苍的老封君到牙牙学语的幼儿悉数斩首,百年来敛收的金银财物皆被收入国库,势大根深的徐家只剩徐皇后母子三人。
行刑前两日太子、二公主一同跪到兴庆宫求惠帝开恩,昨晚徐皇后高烧不退急需太医诊治,可太医院医术高超的太医君不见踪影,惠帝温言安抚一对子女并赐下御医,当晚徐皇后退了高烧来兴庆宫谢恩。
但当时惠帝召贾良妃伴驾,未见徐皇后。
翌日惠帝驾临含章殿过夜,要知道这一年多惠帝留宿含章殿的次数一把手就能数过来,后宫疑云纷纷,难道在这个关头惠帝会心软,忆起当年情深?当初徐皇后嫁进东宫可是一枝独秀无人能争啊!
三公主惴惴不安追问柔瑾,难道徐家还有起复的可能?
柔瑾摇头不语。
这一晚惠帝呆到快早朝才离去,据宫人说陛下离去时是徐皇后伺候穿衣,很有些年少时的柔情蜜意。
午时三刻,徐家百余口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徐皇后得知当即昏死过去,二公主吓晕,太子观刑吓得面无血色。
柔瑾端坐明珠阁默念了三遍往生经,徐家应有此报她没有愧疚难安但这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念一念经能安心,等到明日京城不会有人提起徐家,她也会忘了。
徐家等人的尸首最终由惠帝下旨安葬,一人一口薄官也不算亏待,朝臣百姓纷纷赞颂惠帝仁德,再无人提及徐家几代人对朝廷的襄助,唯有徐皇后气疯了在含章殿砸东西。
太子又跪在兴庆宫前请求惠帝废了他,最后只有梁明雨出面好言劝告道陛下没这个意思。
惠帝真的不打算废太子?
这时三公主才品出一丝痕迹生生打了个寒颤,从头到尾惠帝都没打算饶了徐家,他深恨徐皇后恨徐家,徐家杀的片甲不留,留着徐皇后和刘宸的太子之位则是玩弄手段,给了他们希望又亲手推下去让他们绝望,徐皇后已被惠帝握在手心里折磨。
太后从事发便避而不见,她老人家历经两朝怎会不懂帝心?
“宝爱,你……”应当是出气了吧?
柔瑾还是那句话:“三姐姐,慎言。”
三公主沉默良久,当年徐皇后宠冠后宫时死过多少宫妃皇子皇女,她的母妃本该最早生下皇长子可孩子没了她一生唯唯诺诺,她的大姐姐因为攀附过徐皇后如今躲在府中不敢出门,此情此景本该大快人心,为何会觉得心寒呢?
二人对视之后又看向远方,许多事不言自明。
柔瑾抚着小腹感受到胎儿动作,她笑着提议:“三姐姐,过两日我就要回公主府住了,你带着外甥来玩吧。”
三公主点头说好。
太宁公主府还是原样,总管李青守着府邸规矩本分,伺候的人手也都从西平赶来将府里打理的仅仅有条,柔瑾回府那日正见到熟悉的人立在院里,她搭着贺固的手下了轿子仿佛回到当年初嫁的时光。
与徐家勾结、牵连的官员多数革职查办,空出来的缺该由何人担成为仅次于废太子的朝会争执,这两件事惠帝心里都有一杆秤,瑞王一系期待的大好局面并未到来,惠帝提拔的多为忠于他的臣子,西北西南雍州三地的重兵仍有贺固把守,另有徐家潜藏势力引发的叛乱也由贺固着手处置,瑞王长留京城。
太宁公主府炙手可热。
第87章
贺固出京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柔瑾和她腹中的孩子, 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她一起出去只好留下最信任的心腹高手,再加上柔瑾身边贴身保护的女护卫也都身手不凡,保证万一出了事能带柔瑾离开京城。
柔瑾看得出贺固的欲言又止, 现如今惠帝掌控全局沉浸在不可遏制的得意中, 这是他人生最风光圆满, 决计不会让未出世的孙子有个闪失,再如何算计也轮不到他们。
“何况你早去早回不就好了吗?”
贺固最终被说服,带上一队精兵快马出京。
太宁公主府自此闭门谢客,无论谁家送来的拜帖请柬柔瑾一概不理, 除了三公主偶尔上门其余时间不是入宫陪伴太后便是呆在府中读书写字养胎,对比在西平的生活堪称平淡无趣,因此柔瑾总想骑马射箭活动筋骨, 但贺固不在, 伺候的人万万不敢由着她, 春夏冬三个好说歹说的劝告哀求。
柔瑾只得以射箭做妥协,每每此时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跟着凑一回热闹东挪挪西动动, 但射箭活动范围也很有限,夏桑冬藏都已生儿育女, 冥思苦想一好主意拉着柔瑾给未出世的小少爷做肚兜。
话说到这份儿上柔瑾不好任性为难他们,便叫夏桑冬藏将孩子抱来凑个热闹,自己的孩子还见不着先看看人家的孩子过过眼瘾。
夏桑得了个女儿, 冬藏生的是儿子,俩小家伙同一年生模样身形相差无几抱到外头可以充作龙凤胎,放到地上也会跌跌撞撞朝大人走来,笑的时候天真无邪令人感慨。的
柔瑾算算日子忽然想起:“秋实也快生了吧, 回头派人给送一份洗三礼。”
秋实随夫家镇守西北,她是柔瑾心腹, 柔瑾自然不会亏待就连夏桑冬藏的孩子将来也会脱去奴籍。
唯有春樱仍未能解决婚姻大事,柔瑾知她眼光高,只想起来的时候催促打趣两句,而春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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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被说的脸一红转过身似有心事。
不过二十多岁未嫁帮衬娘家的女子也大有人在,比如贺固名义上的嫡妹贺月珠,贺二老爷家贺月芳已经生育了两个女儿,但贺月珠与梅云啸的婚事还在筹备,柔瑾还隐约听闻贺月珠耍小姑娘脾性嚷嚷着不愿出嫁。
谁都当这是玩笑话,大约是惩罚梅云啸这几年呆在西平没有时常陪伴。
“我是不是得准备一份添箱一份贺礼?”再过不久贺乘晖一家就要从东阳郡搬回京城,吏部缺人,惠帝着意安排心腹担任那么昔日的伴读最合适不过,贺月珠也会在京城发嫁。
冬藏管着公主的库房对此事最有发言权:“月珠小姐怎么说也是驸马的妹妹,给一份豪气些的添妆殿下脸上也有光啊,梅大人的贺礼驸马爷应当有准备殿下无需操心,回头奴婢呈上来库房册子由您挑选就是。”
柔瑾莞尔道,这样确实简单。
但夏桑冬藏却不明白柔瑾笑的什么,明明不大高兴,再想说些话劝慰公主,柔瑾却已低头专心做绣活了,给孩子的肚兜必须尽一尽心意。
可是柔瑾哪里认真拿过绣花针啊,她自小到大的衣裳都有针线房和贴身侍女操心,绣了两针就扎了一回手指头,偏她逞强不肯认输又绣了七八针,手指肚上沁出血珠子吓得春夏秋冬及一干侍女极力阻止。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瑞王来了,他刚从宫里出来顺道送些惠帝的赏赐,衣裳吃穿珍宝玩物样样都有。
柔瑾捏着手帕被他瞧见还问了出来。
瑞王听过缘由表情奇特:“你小时候学女红连根针都不愿意捏,没想到有这一天……王妃也是,先前心心念念要给小孩做肚兜。”
先前瑞王妃有孕但孩子并未能平安落地,挣扎一夜产下一名没了声息的男胎,郑德妃勃然大怒还命亲信到瑞王府查清来龙去脉,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没有妻妾受罚,惠帝则特意赐下一位侧妃两位容貌过人的侍妾以示安慰,但那之后瑞王后宅也一直没有喜事。
兴许是别人家的喜事刺激到了瑞王?
柔瑾客客气气道:“二哥莫要伤怀,你和皇嫂正值青春过不了几年就要孩子满地跑了。”
瑞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余光瞥着柔瑾护住腹部笑容莫名。
惠帝却是人逢喜事,斩了徐家令他浑身轻松只剩徐皇后三人慢慢折磨,他高兴了示好的方式也很简单尤其是对他喜爱的人,前一日派瑞王给柔瑾送赏赐第二日便派梁明雨接柔瑾入宫叙话,原来他命内造匠人绣娘做了各式各样的摇篮、拨浪鼓,肚兜小衣裳虎头帽虎头鞋还有各式长命金锁,无不精美华丽。
“宝爱放心,驸马过几天就会回京,直到你生下朕的孙子都不叫他离京。”
柔瑾一扫先前的无精打采喜滋滋撒娇道谢。
这还是她从西平回来头一次如此小女儿状,虽然还是一副娇娇公主模样但到底不一样了。
惠帝悠悠叹气:“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朕看宝爱心里都没父皇了。”
“您说的哪里话,儿臣心里明白父皇体贴入微是疼爱儿臣,可人家现在是大姑娘了,再做不懂世事的公主岂不是惹人笑话?”柔瑾正襟危坐:“儿臣现在过得极好,万事不愁,当然要努力不能再让父皇忧心呢,不过父皇还是要做好随时给儿臣做主的准备。”
惠帝大笑不止:“宝爱觉得现在过得极好?”
柔瑾重重点头。
她捻了块糕吃得津津有味瞧着让人舒心开怀,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惠帝欣慰的同时难免将她和其他人对比。
“朕听说你来见朕的时候遇见了二公主?”
柔瑾不由放缓吃糕的速度,踌躇着似是不知该怎么和惠帝回禀此事,徐皇后母子三人并未被禁足,含章殿那里后宫嫔妃还要每日按例拜见徐皇后,即便徐皇后病重也不准偷懒,后宫嫔妃瞧出惠帝态度加上新仇旧恨对徐皇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太子自从求过惠帝不曾得见圣颜便一直缩在东宫不肯见人,二公主特意守在柔瑾入宫的路上求到了她头上。
在松鹤殿出过丑,二公主仿佛更能豁得出去,直挺挺朝柔瑾磕头。
柔瑾险险避开才没折寿,留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二姐姐,朝廷大事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会尽力同父皇求情让你好过一些。”
此时言出必行,柔瑾请惠帝多加照拂二公主:“二姐姐素来心高气傲,她到底是皇室公主出身是咱们家的人,儿臣看着她思及自个儿,若是失了父皇庇佑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不愿的。”
徐皇后母子三人罪无可恕死在谁手上无所谓,但柔瑾不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也不能让太子死在贺固手里。
惠帝听后神色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令柔瑾去见太后,这也证明柔瑾说到了他心坎儿上。
柔瑾离开兴庆宫时正好碰见瑞王和齐王面圣,她正准备微微福身行礼但被齐王及时拉住,背对瑞王挤眉弄眼,从承恩公宫变事发之后惠帝对待诸位有力角逐太子之位的两位王爷态度各异,柔瑾回来还没怎么和齐王说过话。
从前大大咧咧的四哥如今也晓得遮掩情绪了。
不过晓得的不多。
柔瑾心里添了份轻松,略略问候过二人朝松鹤殿去,太后避世态度十分明显她去了也见不到真身,但惠帝吩咐会召她一同用午膳,柔瑾暂不能离宫打算先到松鹤殿露个脸就回明珠阁歇歇脚,不曾想正遇上贾良妃带着七皇子来拜见太后。
贾良妃应当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太宁公主,忙扯了扯七皇子衣袖示意他向姐姐行礼,七皇子年十二已有些少年郎模样,行礼也似模似样,长开的轮廓有两三分熟悉。
柔瑾克制着心内的厌恶不喜向贾良妃行了礼,贾良妃惊慌地想避开又怕惹公主不喜,立在那儿要走不走的楚楚可怜。
四妃之中贾良妃存在感薄弱从来不爱与人争,柔瑾不喜他们母子而对方也刻意避让,如今七皇子头上只有两位哥哥还被渐渐年老的皇帝百般防备,下面的八皇子属徐皇后一脉不废也废了。
这皇宫大内没谁真的淡泊名利。
太后果然还是不见人。
太宁公主一行朝明珠阁去,公主出阁后明珠阁无人染指仍然是后宫人仰望的存在,现下公主回来了,明珠阁重复往日光辉。
七皇子目露茫然喃喃:“母妃,四姐姐不喜欢我。”
贾良妃肖似已故周贵妃的杏眼里闪过一抹深色,低声道:“等你继承大位所有公主都会喜欢你。”
他们只需等瑞王把太子废了,至于瑞王自有惠帝收拾,还有……
……
午间惠帝宣柔瑾与瑞王、齐王一同用膳,膳后又命人送柔瑾回公主府,梁明雨脱不开身派了亲传大弟子汪礼跑这一趟,柔瑾乘轿往宫门走,半途碰见齐王打了声招呼,二人交换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说了几句闲话。
刚出了宫门口,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行人下马,为首那人朝柔瑾大步走来,齐王见状手一拱扭头就跑。
第88章
贺固风尘仆仆, 近前来又怕身上土腥汗臭味熏着柔瑾,当初在西平她可因为这个吐得昏天暗地,夫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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