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的对吗?”
魇魔的利齿蓦地停顿在惨白面部的中央。坎修斯从怪物滴落的涎水中战栗抬眼,看见那个深渊族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来,鞋底塌落在地面的轻响宛如死神的宣告。
“可我恰好, 在进行符文改良的时候接触过这种毒。”
以撒在虎视眈眈的魇魔身边蹲下, 殷棠这个时候才借着月光看见,臭小子的脸庞上竟然满是刻印着繁复倒十字藤蔓的图案。
“确切来说,那并不是任何一种书面上记载的魔药, 相反,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对人体有益。这也是为什么,皇室那帮试药师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其中有端倪。”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德怀特的秘密家主.此刻挣扎在怪物利爪之下满脸是血的炼药师在极度震惊中沉默着,半晌沙哑道:“既然是对人体有益的魔药, 就不能称之为‘毒’。”
殷棠望着眼前怪诞悚然的一幕,突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翻出几分钟之前刚拿到手的情报。
她一目十行地快速掠过,想起之前黑暗牧师笑着对自己道,“所谓的皇室沾染的惩罚诅咒,为什么就不能是人为的呢?”
一瞬间她头脑中繁乱的根根线索出现了连接点,在最中心的空白横线被填上之后,一些旁枝末节便也清晰了起来。
数月前,殷棠第一次在博里大街见到大皇子西里尔与坎修斯,彼时坎修斯在众人眼中的身份就只是皇室的炼药师。他向自己提出购买弗拉明戈魔花,用来治愈王后突发的怪病。
西里尔被暴揍之后,出于向皇室隐瞒其偷溜出宫的目的,坎修斯带他前往帝国主城的地下黑圣所,也就是黑市的黑暗牧师那里进行治疗。治愈过程中,西里尔第一次发病怪化,而作为炼药师的坎修斯只是在片刻后见他恢复正常,竟然也不再追究,甚至没有告知过皇室。
开学典礼上,西里尔再次发病,骑士长埃里克借机找到自己,暗示以撒的血统出身与主城危机有关。紧接着,琼斯家族的女儿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德怀特家族族长威胁,为此利用杰里使得对方前往德怀特住宅偷取把柄,失败后杰里被种下毒药。
同月,王后宣告病危,葬于圣索里大洋。
如果大皇子西里尔的异化真是坎修斯动的手脚,那他必不可能一个人策划完成整桩计划。
如今再回顾整条所经历的时间线,会发现有一个人始终貌似游离在核心事件之外,却又与所有事件都有关联。
以撒:“平时是皇室的试药师也无法察觉出的增益魔药,但是,一旦与反式禁咒结合呢?”
——琼斯家的嫡女,莉娜·琼斯。
殷棠紧盯着炼药师瞳孔紧缩的面孔,刹那间一切线索的源头渐渐浮出水面。
“威胁骚扰只是借口,你背后联合的是琼斯家族,你们想替了皇储自己上位。”
“……”
“……”
“一半一半吧。”
突然间,原本还颤抖在魇魔獠牙之下的坎修斯耸了耸肩,换了一种语气这样说道。
理应手无缚鸡之力.只适合在后方以药材支援的炼药师抬起手,将先前逃窜中弄得散乱的额发拨至脑后。
他脖颈处的大动脉还在怪物的利爪下跳动,而他置若罔闻,唇角扬起朝着蹲在魇魔边上的以撒笑了笑。
“你们为什么会以为,我对那座城堡里的至高位感兴趣?为什么就不能是琼斯特地找到我,让我帮他们将皇室拉下水?”
“没区别,总之西里尔的怪化是你们联手做的。”
殷棠重新将九星法杖提在手中,“可是,对西里尔或者国王下诅咒都能理解,那王后呢?她背后一没势力,二没权力,根本威胁不到你们的计划吧。”
“殷棠,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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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德怀特的秘密家主没有答这话,只是突兀地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可能不记得了,在许多年前,其实我们见过的。”
“哦?看你的表情,好像是真不记得了,那我提醒提醒你。”
坎修斯像是对那双骤然紧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深肤色手掌熟视无睹,他张开口在深渊族暴戾的神情中困难呼吸,口中语音却偏偏不停下来。
“在那场宗教战争的末尾,起火的圣塔利亚教堂中,我们不是见过吗?”
“啥?”殷棠满脸写着扯淡,“宗教战争都什么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你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吧。我们怎么可能见过?”
坎修斯:“可是那个时候,你不是眼睁睁看着科洛丝死在你面……”
炼药师骤然被爆裂的力道掀翻出去,他右手扭曲地折叠在地上弯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下一秒,以撒握上魔女冰凉的手腕,“别在意。我杀了他,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惹你不高兴。”
殷棠另一只手悬空着维持攻击的动作,黑瞳中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到底是谁?”
坎修斯抬手想要堵住自己胸前破开一个血洞的伤口。见血怎么也止不住,下一秒他竟是有些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截断面的边缘,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似的。
“我今天不是重新自我介绍过了吗?我是坎修斯,坎修斯·德怀特。”
“……”
“不过么,你要是问我在数十年前叫什么……我的名字。”
——“亚伯兰。”
【杀了他!】
混沌诡异的未知咒语再度响彻于长夜,以撒金瞳中裹挟着暴怒恶意,侧步上前将魔女挡在身后。
刹那间,在原地待命的魇魔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足以毁灭天地的力量尽数发泄在炼药师单薄的躯体上,瞬间爆开一阵浓烈的血雾。
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鼻腔,殷棠以一个还算冷静的动作扯开以撒拉着自己的力道,缓步行至撕扯着尸体碎片的魇魔身旁。
倒在血泊中那团肉块,已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形状。若不是他们亲眼看着被扯碎的人长着坎修斯的面庞,任谁出现在这里也无法辨认出这团肉块是个什么东西。
殷棠用脚尖挑起一块碎肉,打量半晌。
“是人体没错,不是什么仿制的魔傀儡。”
她身后,直至念出控制魇魔的咒语后便沉默至今的以撒死死瞪着那滩血泊,背面影子中铺天盖地的触状体们翕动狂舞。
“离它远点。”
他突然这样说道。殷棠似有所感,脚尖点地避开一处蜿蜒的血流,再度抬眼望去的时候,从一地血块碎肉中,似是隐隐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那是一双巨大的.瘦削的.完全展开足以遮天蔽日的,覆盖着一层薄膜的骨翼。
几乎在看见那双呈完全展开状的膜翼的瞬间,殷棠意识到他们连同整个南浔帝国主城的人,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她强拉住以撒的手腕,以确保对方不会在极端情绪失控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
降临于虚空深渊的大恶魔踏着一地残肢碎肉,张开足以将夜幕遮蔽进去的膜翼,在魇魔似是感受到同类的疑惑低吼声中抚掌大笑。
以撒面容上刻印着咒符的铭文闪动几下,最后发出一点微弱冷光,最终褪散着消失在面部。
与之对应的,那只魇魔前肢伏地,两个血洞状的眼窝空洞地对着大地,随着咒符的逝去而重返深渊之底。
埃里克率领的骑士团在听闻动静声后匆匆赶到,此刻也不禁面容肃穆,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快过来!”
他皱眉喊着站在对面的殷棠与以撒,一边挽了个剑花,将剑尖对准脚踏虚空的恶魔。
“魔族,主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教皇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劝你尽快束手就擒。”
“哦,教皇?”
大恶魔抬手挠了挠耳朵,俊美到诡谲的面部上似是显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神色。甚至不能称之为“轻蔑”,而是一种连蔑视都算不上的漠然。
仿佛所面对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位面的生物。
“小骑士,你是不是忘了,你们上一任的红衣主教,惨死在我手上的时候不是很痛苦的样子吗?”
“你确定,这一任的所谓‘教皇’,不会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就吓到尿湿了裤子?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随心所欲地大笑,张开的骨翼阴影之下,似有数不清扭曲的触状诡物在翕动蜿蜒。
第45章 45.世界属于不死族
殷棠也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在大陆的某处遇到那个名为亚伯兰的魔族, 届时以撒大概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从不强求以撒放下仇恨彻底原谅那些人,包括王后与那个.他真正血统上的,“父亲。”
若是以撒轻而易举地就能原谅他们,那他根本就不是以撒了。适当的仇恨可以帮助人们走得更远, 因为更多时候支撑人活下来的, 就是这么一口咽不下的执念。
殷棠却从未想过, 以名讳作为以撒姓氏的那个魔族, 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帝国主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将皇室贵族搅乱如一滩浑水。
……所以当初, 亚伯兰会选择上在深宫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年轻王后, 就是为了给这一天的来临播撒下剧毒的种子?
可那个时候,恶魔有没有想过,整桩充斥着病态反胃虚假爱意的结合里, 会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混血”诞生于世间?
以圣典中被牺牲献为燔祭的孩子为名, 以罪恶之源头恶魔的名讳为姓。
以撒·亚伯兰。
——从此开启了注定被嫌恶的一生。
“属于卡洛斯皇族的时代过去了, 正如同上一个, 被教众们拖下王位烧死在圣堂之上的国王。”
大恶魔伸展开完全体足有几米长的膜翼,脚尖悬浮于虚空,这样说道。
“历史更迭换代, 地图上被征服的疆土越来越多, 空白越来越少。可谁又敢说,自己能完全成为兰斯特的主人?”
“卡洛斯?教皇?琼斯?麦考林?……”
亚伯兰狭长双目一一扫视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人们。人群中无不有出身于神圣世家身世显赫的贵族与魔法师,而此刻在悬浮于半空中魔族的压迫下, 浩渺人群竟也显得渺小起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大恶魔抚掌发笑,垂着眼睥睨底下的人潮。
“时代变迁,浑浑噩噩的人们终有一天发现, 自己是渺小而无力的。因为他们困在‘人类’的极限里,所做的一切努力尝试,也不过是在框定的范围中突破。”
“……不过也是,你们是理解不了我的,因为你们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天地广阔。就像是朝生暮死的小虫,按照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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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流程快速过完短暂的一生,从此这片大陆上的一切再与你无关。”
“他们不能理解,你应该能吧,殷棠?”
在所有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不老不死的魔女掀起眼睑,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你想说什么?”
亚伯兰笑了笑,“我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你很有天赋,我知道的,殷棠。那些平庸世俗的人类无法理解你,我能理解,像你这样夺目的黑曜石不该被埋没在人潮中,与那些碌碌无为之辈为伍。”
“更何况,人类不是你的伙伴。”
——“我们才是同类。”
大恶魔完全铺展开来的骨翼骤然掀起风暴,一瞬间,隔着遥远的主城固若金汤的城池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感受到一股浓烈压迫的魔气与未知野兽的嘶吼。
巡逻队的骑士们面露震惊。紧接着,一夜之间帝国几乎所有身有爵位的魔导师,前后接到从魔法协会传来的边境沦陷的警报。
无数魔导师与战士圣骑士连夜出征,中央教会议事厅的夜灯亮了一个晚上,主城各大家族无人入睡,索亚城堡的皇族卧室,一只完全异化的狰狞怪物从皇储卧室的窗台上跳下,在惊愕声中挥着利爪进入了国王的寝宫。
在这个漫漫长夜中,一切的发生都看似突兀且毫无征兆,却不知世人所见只是地表上方安然无恙的巨树。而在更久远的无数个夜晚,名为尼德霍格的毒龙与无数黑暗蛇类一起盘踞啃食树根,直至大厦倾塌,树根被食尽的那一天。
帝国腐朽,万物沦陷。
“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从不会屈从于任何一个人类。”
大恶魔张开双臂,宛如迎接着夜幕流转的加冕仪式。
——“因为世界,属于不死族!”
“……”
“殷棠。”埃里克皱眉,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另一头沉默不语的女人。
下一秒,金发骑士长目睹站立于魔女身边的阴影中.那个混血种脸上的神情时,突然抿了抿唇,抬手制止周边骑士蠢蠢欲动的攻击姿势。
“我想说。”
蓦地,一阵女声打破死寂到极致的气氛。亚伯兰凌空挥了挥手,做出一个使所有人安静听她说话的动作。
“我就知道,聪明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殷棠,期待你的发言。”
殷棠:“我想说,难道没人记得公元前巫妖王当政的事情吗?”
“虽然我魔法史的成绩是‘糟糕透了’,但那段历史连我都记住了。公元纪前一千年巫妖之王上位,将各大阶级的掌权者都秘密替换为不死的黑暗种族,这段统治却在两百年后被迫终结了。因为大贵族们平日都在兢兢业业地装人类,对竞争对手抱着‘玩权谋干不掉你我就熬死你’的心态。结果两百年后大家看着死对头同僚们一点没变的脸面面相觑,都在想着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怎么还不赶紧去死。”
“最后各大家族矛盾爆发,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怒火使得他们找出了巫妖王的命匣,并将之摧毁焚烧于众目睽睽之下。至此,兰斯特的历史中再没有出现过一个黑暗种族当政的国王。”
埃里克:“……”
人群中几个魔导师的表情有些扭曲,介于此刻肃穆紧迫的情况与到底该不该笑之间。殷棠像是没看见飘在空中的大恶魔骤然黑了的脸,耸耸肩道:
“再说了,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你。都已经不老不死了,干点啥不好,偏偏要将无限的生命浪费在有限的批公文上?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也对,王后大概就是喜欢这种长得帅又脑子不好的,看她之前对那个傻逼国王的态度我就知道了,你们还真是挺般配的哈。”
别说了!
魔女身后的大魔导师们纷纷摆出惊恐神情,如今帝国学院被封锁外头的支援进不来,若是眼前的恶魔一个发怒将学院夷为平地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事了。
也不知是幸是祸,亚伯兰在最初的震怒之下竟然又平复下来,带着点可惜的神情朝她摇了摇头。
“我说过,我对城堡里的那个位置不感兴趣的,才刚过了没一会你就忘了?我原本以为你是聪明人,殷棠,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碌碌众生中的一员。”
“我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皇权,而是世界。我要整片兰斯特都向我臣服,要让魔族的阴影遮蔽日轮,要让不死族重见天日。”
“不是我们看世人的眼色,而是世人,向我们畏惧乞怜。”
“殷棠!”
短暂到甚至无法以时间测量的变故中,黑发魔女颈间渗透出一丝鲜血,转眼又滴落在衣领。
她胸膛起伏着咳喘两声,感受到魔族的尖锐指甲直接贯穿进身体上之前与魇魔缠斗时留下的伤口。那只恶魔冰冷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他话音出口的瞬间,毒素的印记便也刻上皮肤。
殷棠终于明白,众人口中那个行事莫名的德怀特家主“坎修斯”,是以何种方式在日积月累中加深对皇室的诅咒的。
凡以诅咒作为剧毒威胁人性命的,在她的印象中,也就只有那个代号为诅咒的魔女能够做到。
如今的亚伯兰,竟是隐隐更胜一筹。
“好吧,好吧,在场唯一的想要拉拢对象拒绝了我的邀请。那么,作为替代,下一个找谁呢?”
大恶魔在众人神态各异的表情中,视线缓缓停至双目充血的混血种身上。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在于此。
“让我看看,又找到了一个好苗子。虽然是个混血杂种,但怎么也比人类好多了。”
亚伯兰话语骤然停顿,望向上一秒从黑暗中扑面而来的簇拥触状体。这些诡物们如影随形,根本不知何时沾染在身上,又从寄生体上连接本体,给予了致命一击。
衍生体们钻进血肉,又被本身就带着剧毒的恶魔体质融化分解。
以撒站定在黑夜中对于痛苦翕动着的触手们置若罔闻,金瞳中沸腾的血仿佛化为实质,缓缓从眼眶渗出。
【杀了你。】
他似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刻随着符咒的消失魇魔已经起不到任何召唤作用,但以撒的口中依然吐露的是不属于任何一种体系的诡异语言。
亚伯兰终于怔愣片刻,手中力道不禁放开了些,“你……说什么?”
以撒迅疾冲上前接住魔女向下坠落的身体,背后狂乱翕动的衍生体们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进攻。大恶魔反应过来,没有再计较未知语言的事,反而游刃有余地笑了笑。
“看来你的进化期成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诶,我听说,在分化期之前他们一直把你默认成女孩?哈哈哈哈我就说么,你怎么会选择跟你那可怜母亲走上同一条老路。”
“不是这个原因。”
以撒头一次,将面露痛苦的魔女交由到背后魔导师们撑起的保护屏障内,转身正面着那双遮天蔽日的膜翼。
“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我选择分化的原因。”
“啊?”
亚伯兰掏了掏耳朵,像是根本不在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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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触状体。“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愚蠢可笑的感情吧?别傻了,以撒。”
“就算你再怎么不想承认,我们体内流着的也是同一种血。”
——“和我一样,你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种情感,我亲爱的儿子。”
第46章 46.下辈子再见
匆忙赶到的魔导师与骑士们无从得知那只出现在校园的魇魔去了哪里, 就像是最后没有人知道,名为“亚伯兰”的魔族与那个深渊种对话的内容。
在漫天扭曲的触状体与巨大骨翼交织投射的阴影下,真正意义上流淌着同一种血的魔族与其变种激烈地对峙。
大恶魔在又一次堪称轻而易举地躲过衍生体们的攻击之后,似是终于失了所有耐心般嗤笑一声。
“所以我说, 人类的感情只会拖累你, 蠢货。”
他面对以撒扭曲的面孔这样说道, “爱不能作为你手中的盾牌.你的利刃。只有你自己掌握的绝对的力量, 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东西。”
可怖的膜翼卷起风暴, 将咯着血的深渊族毫不留情地击飞在围墙, 伴着轰然倒地的巨响又连续挥下数击。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渺小又脆弱,可悲又滑稽。”
亚伯兰咂舌,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与亲情有关的任何情感, 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怜悯。
“爱能够带给你什么?能将你从濒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吗, 我可怜的儿子?你甚至根本就不具备爱与被爱的能力, 你如今所感知到的.一切与那个字眼类似的情感, 不过是另一种感情的寄托……”
“你不会不知道,上世纪最强者诅咒魔女科洛丝的养女,曾经在一种压抑逼仄到极点.稍有不符合预期就会被残忍对待的环境下长大吧?”
“以撒, 她根本就不爱你, 她爱的是她自己。她在你身上投射的是以往的不甘怨恨,她透过你在看曾经的她自己,你所感知到的那些她的所谓‘爱意’, 是建立在她对科洛丝的复杂爱与恨交织条件下的。”
“……哦,竟然还能站起来吗?”
以撒在断了一地的触手残肢中一点点从残垣废墟中挣扎起身。
他半个身子都被暗色的血液浸透,惯用的右臂呈现一个可怖畸形的弧度,反折着从大臂的位置断裂, 惨白骨节从截断面戳出来。
像是对断裂的右手置若罔闻,深渊族扯开嘴角,面上却是与魔族如出一辙的讽刺神情。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以撒将口中的淤血吐在地上,胸膛像是一台老式拉风箱般嘶嗬着喘气。“那你又如何呢?哪怕是那个女人,她爱的是强大与权势,不是你。没有人爱你,你也从不会在意别人,可怜人是你。”
“哈?所以现在是什么滑稽的‘比比谁获得的爱更少’之类的莫名其妙比惨大会吗?”
亚伯兰似是不可置信地摆出一个怪诞神情,凝视着空地中央断臂的深渊族。“儿子,说实话,你的愚钝实在超出我的预期。原本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之时,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惊喜。”
魔族垂下眼,扇动的膜翼在空中击出爆裂能量。
“算了,我也差不多开始感到厌倦了。其实原本我在考虑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现在看来,好像也没这个必要了。”
“那么,下辈子再见吧,我亲爱的孩子。”
以撒牙关紧咬,刹那间,在人群欣喜的“教皇阁下来了!”的呼喊声中,他身型如一颗在夜幕中划过消散的行星,挥舞着所剩无几的几根衍生体们朝半空中的恶魔突进过去。
沾满血迹的残缺触状体最后缠绕缩紧,亚伯兰似是彻底厌烦了这场闹剧,骨翼掀着就想要从中将触手们扯断。下一秒,未知不可名状的语言响彻在耳畔,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望向那个满脸是狰狞鲜血冲自己笑的疯子。
【寄生】
断裂的.残破的.奄奄一息的触状肢体们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碎肉围墙,将有些不可置信的大恶魔困杀在其中。随即,象征着纯正光明圣力的刺目爆破炸裂在其上,中央的白金教皇麦考林家主手握巨型权杖,面容肃穆。
轰——
【我根本不在意她对我的‘爱’中融合了怎样其他的情感。】
一阵仿佛来自于地底深渊之下.不属于任何种族体系的未知语言响起,大恶魔设下的限制褪散,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语言。
以撒捂着断裂的右臂,渗着血的金瞳发散,最终聚焦于安全点处紧闭着双眼的魔女身上。
他皮肉外翻的面孔上终于流露出一个类似笑的神色,像是根本不在意周围人听到这些诡异语言后骤然巨变的神情,嘴唇微动着发声。
【只要她一直‘爱’我,剩下的所有都由我来摆平。世间阻我,我便背弃宇宙抹杀众神,去到她的面前。】
……
殷棠在意识到自己晕过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亚伯兰那孙子竟然敢算计自己,等醒过来之后必定提着法杖给他那对翅膀干碎。
她真正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的时候,则是在手腕有些哆嗦地想要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剂凝神效果的魔药,来暂时缓解被种下的诅咒之际。
魔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穿透过储物袋的手,一时不太能理解。
“呃,埃里克?”
她尝试跟身边神情中带着微不可察紧张的金发骑士长对话,却见下一秒埃里克竟然直直穿过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面朝某处说话。
“殷棠,殷棠!能听见我说话吗,再坚持一下,牧师马上就到了!”
“啊……”
殷棠移动着脚步也跟着一同过去,接着就在安全点的某处显得有些可怜的单薄毯子上,看见了自己紧闭双眼像具惨白尸体似的身体。
殷棠:“……”
目前仍不清楚状况的魔女蹲下来,伸手戳了戳自己那张哪怕像具尸体也是具艳尸的脸蛋。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皮肤表层,整个人呈现一种不可被看见也不能触碰的透明状。
“我该不会死了吧?现在真要去找死灵法师复活再回去干了?”
她打量着自己透明的手指,半晌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同样虚空状的头发。
“亚伯兰那狗东西的诅咒能力那么强的吗?可是按常理来说诅咒发作也不至于那么快啊……”
围绕着自己的身体尝试半晌,在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身体里去之后,殷棠不得不暂时放弃,飘着以类似灵魂的状态来到安全点之外。
“我超!崽子你怎么被揍得那么惨!”
下一秒她就亲眼目睹以撒被打进墙里,又强撑着拖着根断裂的手臂继续想要上去刚。那从中折断的伤口截断面自己看着都感觉疼,哪怕是深渊族皮糙肉厚的体质也不是这么抗的。
“别啊,你就不能缩到人群后面打……那埃里克跟那帮魔导师们是吃白饭的吗就这么看着一个学生被魔族殴打!你们都是不是人啊!”
魔女一开始还对着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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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的以撒碎碎念,到后面看到安全点那些带着警惕目光的群众时彻底爆发,只恨不得立马恢复实体一人给他们两拳。
老东西们怕是听到了亚伯兰喊以撒“儿子”,就认为这两个来自深渊的黑暗种族是一伙的。哪怕不是,也等着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自己来收拾残局吧?
殷棠咬牙切齿,整个人情绪紧绷到极致。
当看到最后以撒几乎以玉石俱焚的心态释放出那些衍生体的残肢,简直想要与魔族同归于尽的瞬间。她再也克制不住,飞速飘至自己紧闭双眼的身体边上,想要举起那根坠落在地的九星法杖。
“快快,争点气啊殷棠,还废物似的躺在这儿呢!”她情急之下连自己都骂了进去,透明的手指无数次穿过法杖的杖身,又徒劳穿透掠过。
“妈的……”
魔女双目赤红,一瞬间先前大恶魔充斥着恶意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那个时候,你不是眼睁睁看着科洛丝死在你面前吗。”
“……”
她体内满溢暴烈的情绪几乎要倾泻而出,殷棠眼睛充血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碰的九星法杖,一瞬间爆发的思绪将整个浮动着的意识体淹没。
狂暴意识的中心,她突然听见一阵诡异未知的语言。
——【我根本不在意她对我的‘爱’中融合了怎样其他的情感。】
殷棠怔在原地,理智上而言她从未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种族中听到过这样未知的语言体系。而恍惚中,明明每一个单词都无比陌生,大脑投射的意识却又好像跨过语言本身直接“看”到了其中的含义。
——【只要她一直‘爱’我,剩下的所有都由我来摆平。世间阻我,我便背弃宇宙抹杀众神,去到她的面前。】
以撒,在说什么?
意识直接投射的一段指令使得她整个人开始恍惚起来。殷棠从自己紧闭着双眼的身体边上抬眼,望向那个狼狈至极浑身血污的深渊族。
她好像隐隐,从记忆深处“看见”过此刻的这一幕。
“……”
殷棠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抬手想要碰一碰从那双金瞳中流露出的悲切疯狂。下一秒她整个意识却仿佛被一阵强烈的吸力吸引,引导去向未知远方。
“以撒!”
她终于嘴唇张着大喊出那个名讳,满地能量残余与断肢碎片中的深渊族似有所感,抬眼望向这个方向。
下一秒,以撒眼中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绝望。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殷棠从透明的轮廓中转身,看见自己躺在原地冰冷彻骨的身体。
……
“殷棠!死丫头,赶紧出来,我憋不住了!”
砰砰的剧烈砸门声好似要将门板整个拆下来似的,伴随着刺耳女声的咒骂叫嚣。
黑发魔女不耐烦地从噪音中抬眼,突然目光在面前的巨大等身镜面前顿住。
第47章 47.天道好轮回
殷棠不可置信地望着镜子中那个身披帝国学院校服长袍的年轻姑娘, 姑娘垂着眼睑同她对视。黑曜石般的瞳孔中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轻狂傲气,那是被如今的魔女收敛起来不再随时流露出的东西。
半晌,她有些傻气地抬手招了招,镜子中的漂亮姑娘同样抬起手, 像是在嘲笑她的少见多怪。
“殷棠, 你故意的是不是?”
盥洗室的门外, 不住暴躁敲门的女声终于忍无可忍, 下一秒在一阵门板被踹开的轰然巨响声中, 还没有彻底放飞涂着金属幽绿色唇彩的伊娃大步走进来。
“什么意思啊你?厕所是你家开的, 自己占着位置就不让别人上了是不是!”
殷棠眨了眨眼睛, “你……”
“你个几把!”伊娃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她。像是根本没有心力再同她咒骂什么,径直转身冲进盥洗室的隔间,然而还没等几秒钟, 隔间里就再度响起暴躁的女声。
“殷棠, 你恶不恶心?!我就问你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在女厕所写祷告文作业的?你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看看——‘啊, 我赞美你,来自深渊的士神。你的六十六根衍生藤蔓美得像是密林清晨刚出洞的咕呱蜘蛛,你好强壮, 宛如被醋腌过二十八天的深海怪鱼是你皮肤的颜色……’诶!还没读完呢, 你干吗!”
下一秒伊娃被扯着衣领拎出盥洗室的隔间,殷棠自动忽略对方的骂声,面无表情道:“你去楼下上厕所, 再见。”
说着,重重将门拍在了此时还未继承“荆棘魔女”这个称号的姑娘鼻子上。
伊娃现在倒是也不在意自己被门甩了一脸了,神情中带着兴奋嘲笑,砰砰地拍门。
“殷棠, 这就是你向伟大之士写的赞美诗吗?哈哈哈哈哈……我说实话,我要是邪神,听到这种祷告词,在降临永夜的第一天就把你给杀了哈哈哈哈!”
黑发魔女在盥洗室里听着外面的笑声额上暴起青筋,不仅因为直到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的时空错位,还有眼前的一切“证据”无不在挑战着她的心理极限。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某一年。
但这里的一切事物给她的感觉又并不像是某种类似于“重生”的时空旅行,即便殷棠扮演着数十年前“殷棠”的一举一动,她仍感知到一种与时间线的格格不入,好像她是被排斥在外的遗漏者。
她并不认为,自己真正回到了过去。
门外伊娃的狂笑渐行渐远。殷棠在逐渐拾起溯回记忆将几张人脸对上号的间隙中,想起在最后一刻以撒望向自己躺倒在地上冰冷身体时的绝望眼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以撒肯定以为自己死了吧?
臭小子怕不是又要躲在哪里偷偷哭鼻子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在埃里克他们面前哭,所以大概只能躲起来。而且他的手臂还断了,一边看着断臂修复一边想着自己的“尸体”哭鼻子什么的,怎么想都太惨了点。
还是得赶紧找到办法回去。
殷棠将之前薅伊娃领子时被弄乱的头发扎起来,先简单将混乱一片的盥洗室收拾一番,带走了明显是属于自己的物品。
接着她推开那间隔间的门板,看见了满地废稿,与最终敲定的一份上面绑着个粉色跳舞蝴蝶结的“最终赞美诗”。
殷棠:“……”
她想起来了,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魔法六年级的学期末尾。
在一节讲述“信仰”相关的实践课程中,教授给所有学生布置的课后作业是:对一位你最信仰的神明写下自己的赞美诗,然后在结课仪式上,亲口念出来完成一次流程完整的“祷告仪式”。
绝大多数学生的选择对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光明神,要不然就是教典中那个象征着正义审判的大地女神,再不济,代表自由反叛精神的酒神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像殷棠他们这种,出身于黑暗阵营.由于政策的特殊优待入学的学生,要是有将来想要加入魔法协会工作的,就会相对收敛同样选择一个至少正面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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