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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求助
范雅君找我?
陶南风最近吃了睡、睡了吃,闲极无聊,听到范雅君找来,估计是项目上的事,顿时来了兴趣。
从椅中站起,挺着肚子在堂屋溜达一圈,一边走一边问:“有什么事?”
陶守信道:“听她说,是江城化肥厂的办公楼出了问题,层层追责,追到她这个设计师身上。”
陶南风觉得有些奇怪:“化肥厂的办公楼不是盖了蛮多年吗?怎么现在突然出了问题?”
陶守信摇摇头:“我不是搞结构的,也看不明白。她先前来找我,我想着你现在不方便就没有答应,只带着欧阳丞教授跟着她去看现场,情况有些复杂,挺棘手。”
陶南风问:“是什么情况?说来我听听?”
陶守信知道她天天窝在家里,憋得慌,便全当给女儿讲故事,慢慢道来。
江城化肥厂综合办公楼是十年前由江城建筑设计院完成的一件作品,当年的范雅君才二十六岁,委以重任完成建筑设计,六层砖混结构、立面简约大气、平面功能合理,首开先河采取不对称体型设计,主体办公楼与两层会议室就像两个几何块楔块拼接,大胆、新颖,引来同行一致好评。
她也因此一跃而成为江城最为潜力的建筑师,名声响彻全省。
可是,今年六月初综合办公楼的人忽然发现一件事情——放在桌面的笔会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再仔细观察,化肥厂的干部们吓了一跳:楼歪了!虽然倾斜度不大,但却是肉眼可见的倾斜。
请质监站的人过来一测,不得了,楼体不均匀沉降严重!
东面墙体裂缝开始迅速扩展,吓得在办公楼上班的职工根本不敢踏入一步。
化肥厂办公楼当年可是上过广播的明星建筑工程,落成典礼上副市长亲自剪彩,风光一时。
现在明星工程出了问题,这还得了?
市里的记者们闻风而动,涌到化肥厂采访,上至厂长、下至普通职工,问的问题刁钻古怪得很。
问:“请问你们对办公楼歪掉有什么想法?”
答:“我怀疑是特务故意搞破坏,想破坏我们化肥厂的生产!”
问:“用了十年楼才歪,您怎么看?”
答:“肯定一开始就歪了,只是我们看不出来,积少成多,现在才暴露出问题。”
问:“你们觉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答:“严查,必须严查!从勘测、设计、施工到使用……每个环节都请市里派下下来严查!不能放过这个破坏分子。”
市广播电台、市里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市里领导高度重视,派专班调查小组蹲守化肥厂,开始全面审查工作。
范雅君作为设计者之一,接受审查责无旁贷。
那一场运动席卷全国,江城建筑设计院的所有历史档案均化为灰烬,十年前的设计图纸找不到。当甲方、施工方一边倒地指责范雅君那创新设计有问题,她有嘴说不清。
甲方说:“我们是甲方,谁会去破坏房屋主体结构?肯定是施工、设计的问题。”
施工方说:“我们严格按照施工图纸进行施工,当时每一个环节可都是设计院、甲方签字认可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要说有问题,我看那个范雅君问题最大。她非要搞创新,不同高度的两个几何体楔合,先前我们也没做过这样的工程,如果不是她坚持,谁也不敢这么搞,肯定是她们的结构设计有问题,基础形式不对、配筋不够或者混凝土标号不足。”
设计院当年负责结构设计的人,是叶荫桐,前任院长,范雅君的入行领路人。
只可惜,叶荫桐因为这个项目被打成□□,下放到偏远农村,至今未归。
所有的压力,全都积在范雅君身上,让她喘不上气来。
说到这里,陶守信叹了一口气:“范雅君今年三十有六,也算是建筑行业的女中巾帼。只是世间事本就如此残酷,你若站得越高,跌落时拍手叫好的人便越多。那些嫉妒她有本事的庸人、看不惯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封建卫道士、恨她出尽风头事事优秀的小人,哪一个不趁机踩她一脚?”
陶南风听父亲这口气,非常同情范雅君,便问道:“难道就任由大家把责任推到范雅君身上?就算是设计问题,那也是结构设计问题,怎么能怪到一个建筑设计师的头上?”
行内人都知道,建筑设计师负责建筑功能与美观,结构设计师负责安全性。
陶守信叹了一口气:“这里又要牵扯到一桩往事。我只了解一点皮毛,具体的你要是感兴趣,不如听听范雅君怎么说?”
陶南风道一声“好。”戴上顶阔边太阳帽便要往外走。
梁银珍忙叫住她:“南风,日头毒得很,你出去做什么?”
陶南风解释道:“妈,我去见一个人。”
梁银珍埋怨地看了陶守信一眼,对陶南风柔声说话:“你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外面又晒又热,出去做什么?实在是要紧的事,那就让他来家里见吧。”
陶守信看一眼陶南风的肚子,眉心直跳,只得退了一步:“那就让范雅君来家里吧。”
陶守信与陶南风的性格差不多,都不愿意让外人入侵自己私人领地。这个农家小院是他们的家,并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只得退让一步。
陶守信走出家门,从学校把范雅君领到家中来。
范雅君一走进这院子,便感觉清凉舒适。一条水泥路从院门连到地坪,水泥路两旁是菜地与果树,地坪夯实,两侧种着枇杷、桔子树,东面还搭着个葡萄架子,架子下面摆着三张藤椅、一张茶桌。
满腹心事的范雅君一到这清悠所在,焦燥之感渐消。
陶南风身子重,坐在藤椅上没有起来,微笑着打招呼:“范总,你来了,请坐。”
范雅君上了别人家的门,因为匆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什么范总,就称一声姐吧。”
陶南风从善如流,递上一杯梁银珍泡好的清心凉茶:“范姐,请喝茶。”
范雅君坐在椅中,捧着清茶喝了一大口,叹道:“南风,你这过的真是神仙日子。”
陶守信道:“你们聊,我去摘点葡萄来。”
正是葡萄成熟季节,紫汪汪的看着诱人得很。陶守信走进堂屋,拿出一把剪刀、一个竹编篮子,挽起袖子绕到葡萄架下,剪下两串葡萄。
葡萄清甜多汁,范雅君吃了几颗,暑热顿减。
这个时候说起往事,范雅君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
却原来,范雅君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江城建筑设计院,带她的人正是当时任院长的结构专家叶荫桐。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师徒之情渐深。
叶荫桐欣赏范雅君独立自主有冲劲,处处关照,还将儿子叶初介绍给范雅君,希望能够结一份亲缘。
范雅君感激叶荫桐对自己的爱护,与叶初谈起了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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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感情渐深,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
偏偏事情在1969年的时候有了变故。
接到化肥厂综合办公楼的设计任务之后,范雅君一心要设计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杰出作品,大胆地按照功能分区把办公楼分成四个楔块,在不对称中寻求平衡与节奏感。
按照她这个设计,会议区、办公一区、办公二区、楼梯间这四个楔块之间的连接构件的处理便显得十分重要。
叶荫桐在会议上明确反对,但范雅君却十分坚持。
回忆起往事,范雅君眼中有泪光闪动:“当时,叶老师说结构处理太复杂,没必要为建筑美观浪费材料,我却说叶老师太保守。”
陶南风眉头微皱:“后来呢?”
范雅君眼中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散会后,叶老师语重心长地和我谈话,说设计者不仅要考虑建筑外型的美观,还得考虑安全问题。不同楔块的交错,对力学测算要求高,目前还有些力学问题没有解决,不要给我们设计院找麻烦。”
陶南风点点头:“叶老说得有道理,他和你说的是贴心话。”
范雅君悔恨不已:“我那个时候太年青,误以为老师这是推卸责任,当党委书记和我谈话时,将老师所说的话和盘托出,还加了一句:难道工人就不能享受美观的建筑吗?我们设计者应该努力服务老百姓,而不是只顾着保护自己。”
陶南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范雅君抬起手,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记:“我是真的不知道书记一直想搞叶老师,他把我这一句话当作指控叶老师的罪证。一纸大字报贴出,各种批判大会一开,叶老师的名声被搞脏、肮臭,打成□□,下放到西北农村,我完全懞了。”
陶南风想了想,问了句无关的话:“叶初呢?”
范雅君呆呆的看着她:“叶初?他恨我恨得牙痒痒,与我分了手。好在他姐夫在化肥厂采购科当领导,想办法把他从设计院调到基建科,这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听到这里,陶南风愣了一下。
化肥厂采购科领导、小舅子在基建科上班,范雅君的前男友竟然是熟人?
“叶初的姐夫,是不是姓陈?”
范雅君瞪大了眼睛:“是,姓陈,陈大榆,你怎么知道的?”
陶南风苦笑,我怎么知道?陈大榆,那是知青好友陈志路的父亲。
世界可真小。
陶守信听到这里,问:“怎么,南风你认得陈大榆?”
陶南风转头看向父亲:“爸,你忘记了?陈志路是化肥厂子弟,他爸就是陈大榆。”
陶守信这个时候也记了起来:“哦,对,陈志路说他舅舅在基建科,没想到陈志路竟然是叶老的外孙。叶荫桐是国内力学专家,非常有名。正好,你要是遇上陈志路,帮我问问叶老的情况,带我请个安。”
范雅君又悔又痛,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当时我说错了话,害得叶老师被整,愧对他老人家,我连化肥厂的大门都不敢进。叶初学的是力学,在设计院前途似锦,也是因为他父亲的问题一直在基建科当个副科长,屈才。”
陶守信看她珠泪涟涟,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飒爽,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陶守信也是经历过运动,知道世道艰难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到范雅君手中,安慰道:“当年你太年青,不懂得人心险恶,被人利用,不必太过自责。你若有心,不妨打听打听叶老的近况,表达下歉意。”
范雅君听到这样暖心的话语,接过手帕拭泪,喉头哽咽难言,只能连连点头。
陶南风问她:“叶老被下放,那化肥厂办公楼的结构图是谁画的?”
范雅君道:“是叶老做的计算书,结构组的另一名结构工程师绘制。这名结构工程师后来也调离设计院,再也联系不上。”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
十年前的设计项目,范雅君画的建筑施工图,叶荫桐做的计算书,一名结构师画的图,眼在叶老在西北、结构师不知所踪,背锅的只剩下范雅君,难怪范雅君会这么被动。
甲方基建科的叶初恨范雅君害他父亲下放,施工队的人只想甩开责任,范雅君现在孤立无援,只得求助陶南风。
陶南风上一回在毛巾厂宿舍楼项目中表现惊艳,令范雅君钦佩不已。同是女人,她勇敢、自信、专业,还有寻常人没有的天赋。或许她能够帮自己找出化肥厂办公楼倾斜的原因。
陶南风问范雅君:“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范雅君看一眼陶南风。
陶南风穿着宽松孕妇裙坐在椅中,手里捧着一杯用桑叶、薄荷、野菊花、甘草熬制成的桑菊茶,模样悠闲自得,脸颊圆润,眉眼清亮。
范雅君知道她怀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要劳烦你,到化肥厂去看看那栋办公楼。你能一眼就看出毛巾厂宿舍楼栏杆和挑梁质量不过关,对振动频率特别敏感,肯定能找出办公楼歪倒的原因。”
陶南风缓缓站起身来。
当她站起,宽松孕妇裙再也遮掩不住那偌大的肚子。肚子高高隆起,看得范雅君心惊肉跳:“唉哟,一个月不见,怎么肚子大成这样?”
陶南风的笑容里透着股慵懒:“有两个孩子,没办法。”
范雅君看到陶南风的大肚子,正准备喝口凉茶压惊,可惜惊没压住,却被这句话吓得差点被一口凉茶呛住。
“什么?双胞胎!你可真行。”
范雅君咳嗽了几句,吞了一口口水,道:“生一个都艰难,你这一口气怀了两个,辛苦辛苦。”
陶南风微笑道:“还好。”
范雅君无奈,苦笑道:“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说罢,她拱拱手便要离开。怀着双胞胎,肚子这么大,哪个敢开口请她去现场查看情况?
“等一下。”陶南风叫住她。
范雅君站住,转过头看向她。
陶南风走了几步,步伐轻盈,完全看不出来她肚子里揣着两个小宝贝。陶南风有异能护体,天生神力,肚子看着吓人,其实对她影响并不大。只是家里人紧张,整天盯着,这让陶南风感觉有些闷不过。
正好范雅君送过来一件事,听着挺有趣,成功地勾起陶南风的好奇心。
陶南风刚说“等一下”,梁银珍紧张地从堂屋走出来。
“南风,你可不能出门,你身子重,外面天又热,不许出去。”
陶南风被梁银珍如此关照,不由得哭笑不得:“妈,我又不是个小孩子,我知道轻重。”
梁银珍难得板起了脸:“你第一次怀孩子,又是双胎,没有经验,任性不懂事,以为自己事事能干。小心驶得万年船,知道不?”
太过被关爱,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陶南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得冲范雅君使了个眼色:“你先回去,明天上午再过来吧。”
范雅君点点头:“好,那你在家好好休息。”
看到范雅君离开,梁银珍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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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扶着陶南风的胳膊嘱咐道:“怀孕后期就是得好好注意,虽说你年轻身体好,但也不能跟着那个女人跑工地、看现场。”
陶南风知道梁银珍是关心自己,歪着头看向她:“妈,你现在说的话蛮专业啊,还知道跑工地、跑现场。”
梁银珍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这孩子,我在家天天听你和你爸说建筑,都听熟了。那个女人说什么楼歪了,就是想让你帮她找问题的吧?咱们家又不是开问题公司的,凭啥来找你?真是没事找事!”
梁银珍事事谨慎、时时小心,就怕陶南风在预产期之前出什么纰漏。她照着《孕妇手册》里写的,不做大荤大油饭菜,就怕胎儿太大到时候增加母体负担。又做了几双平底布鞋、几条棉麻连身裙,让南风孕期舒适些。
在她看来,这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孙儿,再小心都不为过。
陶南风表面应和,其实心里在寻思着怎么出门。
到了傍晚,向北开着旧吉普车回家,将车停在家门口。人还没有进院子,陶南风便迎了出来:“带我出去兜兜风吧。”
向北扶住她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怎么?在家太闷了?”
陶南风眨了眨眼睛:“在家呆了一天,想出去转转。”
向北冲着屋内喊了一句:“爸,妈,我带南风出去走走啊。”
梁银珍对儿子还是很放心的,只是追出来嘱咐了一声:“你开车慢一点,莫颠着了南风。”
向北答应了一声,小心搀着南风坐进副驾驶,启动汽车慢慢出了村。
陶南风嘻嘻一笑:“咱们去江北吧。”
向北慢慢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问:“江北太远,就在近处转转就好。不然……爸妈得担心。”
陶南风苦着一张脸:“我是怀孕,又不是坐牢,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把我盯得太紧?今天范雅君过来,说化肥厂综合办公楼倾斜,欧阳丞教授这么专业的结构专家都没有找出原因。我想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帮帮范雅君。”
向北看妻子一脸的无奈,知道她天生喜欢与建筑打交道,让她长年待在小院里,的确是有些为难。
虽说大家都是因为她怀孕而紧张小心,但现在却成了一种束缚,让陶南风喘不上气来。
向北从后排座椅拿过一块薄被,塞在陶南风的后腰,弯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眼中满是宠溺:“那你坐稳,护着点肚子,我们开车去看看。”
陶南风灿然一笑,摇下车窗,任风吹来,拂起颊边缕缕长发。
脸庞迎上吹来的风,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景物,心中那点不愉快悄然而去,只剩下对未来生活的畅想。
向北偶尔偏过头瞅一眼陶南风,看她嘴角带笑,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窗外景致,知道她是在家中憋狠了,不由得笑着说:“南风,看来咱们这车是买对了。”
陶南风将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感觉到里头小家伙似乎很兴奋,时不时拳打脚踢,像和她的手捉迷藏一般。她的手放在哪里,他们就在另一处踢一脚。
陶南风哈哈一笑:“小家伙也喜欢坐车。”
看到妻子与腹中胎儿互动,笑声清脆而欢快,向北心中满满的幸福感。这一生,有妻有子,足矣。
半个小时之后,漫天晚霞之中,吉普车开进化肥厂的大门。
向北将车停在林荫道下,走下来刚刚帮陶南风打开车门,她便轻快地跳了下来。那利落的身手吓得向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扶住:“小心!”
陶南风稳稳站定,淡定地将碎发挽至脑后,微微一笑。
向北一颗心砰砰地跳:“南风,你好歹悠着点,别颠着孩子。”
陶南风笑眯眯地说:“我感觉,我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他俩挺开心的。”
陶南风来过一次化肥厂认得路,两人慢慢朝办公楼走去。
远远便看到那栋办公楼,陶南风停下脚步,凝神细看。
楼体的确有倾斜。整体往东南向倾斜,东南向自六楼向下延伸出一大片红色区域,非常显眼。
陶南风眉头紧皱,心中疑虑陡增。
怎么会这样呢?整个东南区域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建筑却依然挺立着。按照她的经验,像这样主体部分出现红色,如果没有及时支撑处理,很快便会出现大面积墙体开裂或者垮塌。
可是这栋建筑却是表面没有一丝损伤,就是整体向东面向倾斜,仿佛支撑它的地基忽然失去承载力一般。
向北看不懂,问陶南风:“这楼为什么会歪?”
陶南风摇摇头:“从远处看不出来,得走近一些。”
两人一起慢慢走近。
办公楼大门前有一个圆形花坛,花坛中央一棵硕大的银杏树,绿意盎然。
银杏树下,一道苗条身影依着花坛边沿而立,正是范雅君。
听到有人走过来,范雅君转过身来,眼睛一亮:“陶南风!你来了。”
她迎上前来,目光落在向北身上,疑惑地看向陶南风:“这位是……”
陶南风落落大方地介绍:“我爱人,向北。”
范雅君之前一直很好奇陶南风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有才、有学历、有颜值,这样的女子应该嫁一个盖世英雄才行。
可是眼前这位男人却让范雅君有些失望。
高大、威武、举止神态间带着股悍气,与陶南风的书卷清气完全不搭界。他穿一件军绿色短袖棉衫、一条肥大军裤,一看就知道不是读书人。
陶南风可是凤毛麟角的研究生,她找的爱人竟然不是读书人?
范雅君眼中的失望让向北哑然失笑。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竟然把表情摆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向北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他知道在世俗的眼光中自己与陶南风并不般配,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是最爱她、最适合她的男人。
没有谁,能够如此理解陶南风的梦想;没有谁,能够如此支持她的事业;没有谁,能够将她爱到骨子里。
崇拜、爱慕、敬重、宠溺,当他将自己的所有一切奉献出来,那便勇往直前,无人能够抵挡。
范雅君冲向北矜持一笑,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范雅君。”
向北与她握手,手掌一触即走,态度礼貌且克制:“你好。”
介绍完这两人,陶南风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倾斜的办公楼,缓缓向前走去。
范雅君在一旁紧张观察着她的脸色,不敢说话,怕打断了她的思路。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楼歪了
眼前的红色区域浅浅粉色,还没有到殷红的地步,陶南风现在有了经验,并不担忧。
可是向北却不知道,亦步亦趋,扶住她肩轻声道:“危险,离远点。”
陶南风微微偏头,在他胳膊上靠了靠,略带调皮地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放在危险之中。”
向北轻轻一笑:“随便看看,别太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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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咱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陶南风一听他提到梁银珍,连忙点头,加快了步伐。眼前红线与白线缠绕,陶南风仔细辨别着。
对于自己的异能,陶南风还在探索之中。
毛巾厂宿舍楼项目让她确定了几点。
第一点,将异能探入,地层底下的白色区域代表的是软弱土层;
第二点,建筑材料外围萦绕的小红点代表材料质量不过关;
第三点,主体结构如果出现红色区域则代表结构有问题,粉色是指有安全隐患,血红色则说明已经达到临界点,马上就要被破坏。
可是,现在这栋办公楼显示出来的问题,就是整栋建筑的东南向,也就是办公二区自六楼到一楼,颜色分布不均匀,六楼由深转淡,整体呈现粉红色。
这代表整个办公二区楔块都有质量问题。
从楼板到梁、墙、柱、基础……全都为红色,可以理解为整体结构有问题,可为什么颜色却由深转淡?如果按照力学传导路径,不是应该越往下越危险,红色越深吗?
陶南风问范雅君:“结构专家怎么说?”
范雅君一脸的苦笑:“能怎么说?外墙斜向裂缝,整体结构不均匀沉降,基础设计的稳定性不足。这个锅……扣在结构组负责人叶荫桐身上,叶老师不在,自然就应该我来背。”
陶南风慢慢道出自己的疑惑:“从我目前探知的结果来分析,六楼墙体承重良好,六楼自东往南三个房间的楼板有结构问题,然后吧……五楼以下墙体、楼板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质量问题,一直到基础。”
范雅君学的是建筑学专业,更侧重建筑美学、功能设计,对力学、结构只懂得皮毛。听到陶南风的话,她感觉脑子更糊涂了。
“六楼墙体没问题,五楼以下都有问题?那产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哪些呢?”
陶南风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有几种情况。一呢,是结构设计问题。六楼楼板配筋不足,导致应力层层传导,基础负重,地基承载力不足,向下沉降,楼体歪斜。”
范雅君听到连她都这么说,面色苍白,喃喃道:“果然是设计问题吗?”
她颓然后退几步,坐在花坛边沿,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离。
“叶老师是对的,我不应该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不应该贸然创新,应该保守点、安全点,要学会先保护好自己。”
这话陶南风听着就有些不高兴了。
“作为建筑设计师,传承与创新是基本原则,怎么能说不应该贸然创新?安全没有错,但过于保守肯定也不对。保护好自己,并不是说四平八稳甩责任吧?当时这栋建筑的独特美为你赢来那么多荣誉,也为你在设计院挣来一席之地,有得就有失,怎么可能不承担任何风险?”
明明比陶南风大了十几岁,是建筑行业的老前辈,偏偏范雅君被陶南风这一通批评下来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这么说来,我创新几何块体型设计并没有错?”
陶南风肯定地点点头,抬手指向夜色下的办公楼:“体型均衡合理,节奏感强,不同方块投下阴影,形成变幻的色彩效果,非常美。你十年前设计的作品,很有灵气。而且,从整体结构来看,不同楔块之间的组合并没有问题,这说明……你的创新并没有错。”
范雅君的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她激动地抓着陶南风的手:“谢谢,谢谢你的肯定!”
陶南风微微使劲,挣脱开她的手,双手捧着肚子,嗔怪道:“你离我远点儿,别吓着我孩子。”
范雅君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陶南风温柔地抚了抚肚子,一脸的慈爱,这让从来没有做过母亲的范雅君忽然内心蓦然一动:拥有一个与自己骨血相连的孩子,是种什么滋味?
向北看了看手表,提醒陶南风:“你刚才说有几种情况,第一是结构问题,那第二、第三呢?”
陶南风冲他笑了笑:“第二,地基承载力不足;第三,顶层荷载突然加大。”说到这里,陶南风忽然眉头微蹙,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是结构问题、地基问题,那红色浓度应该是自下往上变淡。因为砖混结构力的传导路径是楼板——墙——基础——地基。层层加码,逐渐应力增加,自然是越往下越危险。
而顶层荷载的突然加大,却能解释为什么红色浓度应该是自下往上变深。因为六楼的楼板承受了过重的负载,发生严重变形,导致整体破坏,所以红颜色最深。
想到这里,陶南风看向范雅君:“你上过六楼吗?”
范雅君摇摇头。
“办公楼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不让进。结构专家们察看过东面山墙,冒着危险上了二楼、三楼观察楼板,没有人敢再往上走。”
楼都已经歪成这样了,哪个还敢往上跑?怕自己命太长了么?
陶南风提醒她:“我怀疑,是六楼东头三间办公室擅自改变使用用途,增加了荷载,这才导致整个楼体发生倾斜。”
范雅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怎么可能!好好的办公楼怎么会擅自改变使用用途?而且,什么用途会导致楼体变形?不可能!”
陶南风再看一眼办公楼,那淡淡的粉色真怎么看都不顺眼:“这是我的怀疑,目前还没有论证。”
范雅君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好!我信你。”先前陶南风的怀疑都被证明是正确的,这一次哪怕再危险也得亲眼看一看。
范雅君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刚走到大门前,一条警戒线拉开将她拦住。范雅君弯腰低头钻过警戒线,要往办公楼里去。
刚刚走上台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喂!给老子滚出来!”
范雅君一愣,两名保安飞奔而来。
两名保安都生得虎背熊腰,快速奔来,一把抓住范雅君,将她往楼外拖。
范雅君哪里是这两名保安的对手,连拉带拽地便拖了出来。范雅君又羞又恼,挣扎着大叫:“我是这栋楼的设计师,我只是想上楼看看情况!”
保安哪里认得范雅君,其中一个讥笑道:“今天上午、下午专家们来了两拔,你算哪根葱?”
另一个吼道:“你没看到警戒线吗?擅自往里头闯肯定是小偷,老子送你去派出所!”
正值暑热,范雅君穿的是短袖长裙,文雅而清凉。
可是现在却被两名保安拉扯,衣领被扯开,露出一大片肌肤,整个人狼狈不堪,羞愤得满脸通红。
向北看不过眼,嘱咐南风坐在花坛边不要靠近,自己则大踏步上前,双手一错,抓住一名保安的胳膊向后一扭。
“啊!”地一声惨叫之后,向北再抬腿一踹,另一名保安也被踢开。
两名保安站稳脚步,冲向北叫道:“你是谁?”
向北将范雅君挡在身后,沉声道:“这位是江城建筑设计院的范雅君高级工程师,这栋办公楼就是她设计的。”
范雅君浑身颤抖着整理被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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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衣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陶南风缓步走到范雅君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不怕。”
向北双目微眯,煞气十足,两名保安见有男人出面,气焰顿消,示意一个离开报告上头,另一个留下挡在警戒线前:“这楼要塌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们不能这样进去。”
向北问:“那要怎样才能进去?”
保安说:“得我们领导同意了才能进去,不然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向北转过身,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范雅君。
范雅君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好,我等他们单位的负责人过来。”
向北不放心陶南风,再一次看看手表,走到她身边,悄声道:“我们已经出来两个小时了,再不回去……我担心家里人会担心。”
陶南风看一眼范雅君,有些不放心:“我们等一下,等到化肥厂的人出来再说吧。”
向北只得陪着陶南风一起等待。
范雅君以为来的会是基建科的人,心中忐忑,不知道面对前男友叶初应该说些什么。
叶初没来,来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
她一见到范雅君脸色就变了:“范雅君!你还有脸来毛巾厂?你看看你设计的是什么破玩意,还没用到十年房子就歪了。”
陶南风一挑眉,与向北对视一眼:这个女人是谁?似乎与范雅君有仇。
范雅君一看到眼前女人,挤出一个笑脸:“叶元姐……”
胖女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起右手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范雅君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向北一直守在陶南风身边,根本来不及阻止。
陶南风身怀有孕,行动不灵便,也没及时出手。
两人听到这一声巴掌,肩膀同时一抖,对视一眼:陈志路的妈妈,好厉害!
姓叶,毛巾厂职工,恨范雅君,那这个人显然就是叶荫桐的女儿、陈志路的母亲,叶元女士。
叶元恶狠狠地盯着范雅君:“别叫我姐,听着我恶心!老娘早就想抽你这一巴掌!害得我爸在西北吃了十年的苦,白眼儿狼!”
第123章 旧事
因为自己多嘴,令叶荫桐被下放到西北农村,这是十年来一直压在范雅君心头的思想包袱。
范雅君无时不刻不在后悔,恨自己年轻气盛,没有体会到老师的一片苦心。哪怕叶老的确是偏保守,他也是为自己着想。只有拿她当自己的孩子,叶老才会说出“设计师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话。
这是经历无数风雨之后的痛苦经验,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智慧。或许你可以说他圆滑、胆小、无为,但在那个时代叶老的话何尝不是一种提醒?那个时候的范雅君一心只想创新,设计出独一无二的作品,却遗忘了建筑技术的约束。
悉尼歌剧院耗时14年方才建成,就是为了等待板壳技术问题的解决。
哪怕被整、被禁足,叶老依然坚持写完计算书,对化肥厂综合办公楼的楔块组合部位进行反复测算,这才有了后期顺利落成、使用。
如果不是有叶老的保驾护航,根本就不会有范雅君现在的功成名就。
范雅君被叶元一巴掌打过来,心中没有生出半分怨恨,反而如释重负:“叶元姐,是我对不起叶老师,抱歉。”
叶元哼了一声:“哪个要你道歉?你做错的事,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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