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的书房灯火通明。
霍止舟斜靠龙椅上,膝间盖着绒羽毯,殿中暖炉烘着一室暖意。
宫人侍奉在两侧,他淡声:“退下吧。”
宫人小?心退出书房,留下架在暖炉上的茶壶。
御案上铺着一卷画,画中是十八岁的温夏。
霍止舟抿起薄唇,指腹摩挲着她红唇。他一双漂亮眼?眸不再清润温朗,覆上一层汹涌灼烫的暗色。绒羽毯下,他自?己纾解了出来。
他一向克制,除了对权力的征服,对其余任何都没有欲望。
可唯独对温夏。
兄妹之情的畸变始于哪一天他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清楚每一次忆起她,除了她干净的眼?睛,清澈的酒窝,明媚的笑声。还有温立璋训斥他时?,她挡在他前面,说“爹爹要罚哥哥就先罚我吧”。
营地里训练受的皮肉伤都是常态,涂上药膏,纱布绷紧个一旬就不会痛了。
可每一次她都会心疼,瞧着那狰狞的伤一边掉眼?泪,一边问他疼不疼。
霍止舟在这悖逆的禁忌里一遍一遍痛苦,而现在,她终于愿意说给她时?间。
她终于愿意不再把?他当成哥哥,而是会慌乱脸红地将他当做成熟儿郎看待了。
……
对于戚延的文?书,那日霍止舟回以?客套礼节,写下的回信由使臣带回了大盛。
初冬的青州也逐渐降温,入目的庭院树木一片萧瑟凋敝的景象。
戚延听着燕国来的回信,燕帝文?字简练,客套地回会留意,却并未在字里行间提及奉还乾、嘉二州的事宜。
戚延不知这燕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对两座城池并不动心。
这几日里,常善治说沉船已经打?捞完毕,没有皇后娘娘的踪迹。
戚延自?然庆幸,可也更猜不透温夏会往哪里去。
青州应该是没有她的消息了。
云匿派去江湖中打?听的暗卫也并未带回有用的消息。
几日的恢复,戚延双目已能瞧清,只是不能久睁,会畏光灼痛,徐华君依旧让他覆上药纱养着。
陈澜的脚步声传进殿中,戚延听力敏锐,听出身后还跟着两人。
“皇上,长宁侯世子?与梁大人来青州见您了。”
戚延没有心思,淡声问:“你们俩来做什么?”
“自?然是劝皇上。”两人行了君臣之礼后,才如友人那般叹气,苦口婆心。
“阿延,你已经把?自?己伤成这样?了,就回去吧,派人去找便是。”
戚延紧绷薄唇,不发一言。
梁鹤鸣这是不知道温夏于他有多重要。
阮思栋:“虽然我也想劝你回京,也是太后派我二人来劝你回京的,但我想你不自?己找下去是不会甘心。”
戚延这才有些松动:“朕不知道夏夏如今过得?好不好。”
他多日不曾开?口的嗓音带着嘶哑:“她娇生惯养,吃不了宫外的苦。”
“朕想明白了,等寻她回来,她就与太后、她母亲住到皇宫里。朕就住榆林离宫,等哄好她了再回去。”
梁鹤鸣:“你眼?睛都快找瞎了,还怎么找?”
阮思栋瞪向梁鹤鸣,倒也是叹了口气:“阿延,有个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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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得?跟你分析一下。”
“皇后逃宫,太后自?责,写了放妻废后的诏书给温相,温家都在举国寻找皇后的下落……”
“母后写了废后的诏书?”
阮思栋点头,才忆起戚延看不见,忙应了一声。
戚延紧捏手上扳指,却没有再多恼羞,只有苦涩的笑意:“她倒是一直将夏夏当成女儿,可没有朕的玺印,那诏书不过是一张废纸。”
那不过是太后慰藉心中的愧疚罢了。
阮思栋:“你听我继续说,温家都在找皇后,你查到什么线索,他们便派温家军一同查找。看似是焦急地帮着你,可曼娘跟我分析,皇后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物,自?小?都未受过一丝苦,偌大的温家怎么可能放心她流落在外?除非温家知道她的踪迹。”
戚延不觉得?意外,他自?然想过这些:“温家不会告诉朕,你觉得?朕能严刑逼迫温家?”他用了刑,温夏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阮思栋急道:“哎呀你是当局者迷啊!我是说他们既然也能找的地方,就肯定不是皇后所在之处!你只要找他们没去过的地方不就行了!”
戚延握着茶盏的手倏然停下。
脑中已在迅速回想这些时?日以?来,暗卫调查的温家所找过的地方,排除着剩下的城邦。
“云州,许州,?城!”戚延当即下令让陈澜去查这些地方,可他又忽然道:“还有燕国。”
阮思栋不以?为然:“咱两国连贸易都没打?开?,皇后能去燕国?那里是有她哪个嫡亲的人她才敢去吧。”
戚延喉结滚动,想起了温家消失的四子?温斯和。
温夏对温斯和的依赖有多深,他从前与她在水中那次便已经知道了。
他只是这般猜想,并不认为那温斯和会是燕国人。
派出人去查这三座城邦,戚延终于重新又燃起了希望来。
他沉声命令陈澜:“备马车,朕要一同去。”
陈澜与阮思栋他们都劝戚延先养好眼?睛。
阮思栋道:“你好歹等他们先摸清那三个地方,你好再直接过去。”
“阿延,你与小?皇后闹成这般,我也挺为你可惜,也为小?皇后可惜。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找着她,曼娘与我说,要你回想回想她离开?之前你看见的异常。”
“她离开?之前一直都在离宫,朕有三日不曾见过她,见她的那夜里她做了梦……”
戚延嗓音暗沉,回想起那夜他听宫人说她病了,趁她睡着前去看她,却听到她在梦里喊太子?哥哥。
他心都揪到了一起,去抱她时?被醒来的她扇了一耳光。
她要他走。
那时?的她便还是她,不是那个易容的女子?。
后来他便不敢再去打?扰她,被阮思栋邀去了运城喝酒。
修长手指忽然敲击在膝上。
戚延沉声问阮思栋:“你可记得?从运城回来那次,朕说有一女子?有几分像皇后?”
问到这里,戚延好像倏然抓住了迷雾里的一缕光,沉声命令陈澜:“那是八月二十几日,把?朕出城的日期查明白,把?那一天进出城门的所有名录送到朕面前,即刻去办!”
阮思栋摇摇头:“皇上啊,那女子?我也看过了,她普普通通,别说脸不是皇后,就连身材也不是,你哪只眼?睛觉得?她像皇后?”如今戚延眼?睛看不清,阮思栋说完这句便有些后悔,忙请罪。
戚延覆着药纱,双目看不见后好像思绪越发清晰起来。
目中是那女子?的背影与忆九楼那丰姿玉立的掌柜。
那女子?明明与温夏全无二致,是哪里会让他觉得?像?
怕生时?怯意的躲避?
垂眼?的姿态?
不管是什么,他都只有在那一次,仅仅是那一个陌生女子?身上瞧出了温夏身上的亲切。
——她极有可能就是被易容过的温夏。
戚延心脏蓬勃跳动,可忽然整个人又顿住。
他想起了那女子?身边忆九楼的东家。
他猛地扯下药纱,冷冷盯着睁眼?处耀眼?的天光:“查封忆九楼,我要背后东家所有的消息,把?掌柜带来见朕。”
忆九楼。
十九。
温斯和。
戚延冷冰冰睨着这灼痛着双目的天光,到此刻,他好像终于才摸到了一丝线索来。
阮思栋他们虽不理?解,但也并未打?断他。
……
陈澜派出会轻功的禁卫去查此事,三日后带回了忆九楼的肖掌柜与八月二十七日进出京都城门的名单。
戚延审问着肖掌柜。
肖掌柜已吓去了半条命。
食楼被封,官兵二话不说押着他来到此地。
戚延双眼?已复明,深不可测的眸底只有狠戾的杀气,他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冷得?不带温度。
肖掌柜哆嗦地答着:“草民从来没见过东家,东家每次都是派家中管家来,那管家说话有些女气,像以?前退下来的皇宫太监一样?的声音。”
戚延眯起一双幽邃的桃花眼?:“那长身玉立的英俊男子?是东家?”
“不是,那是东家的家眷,他说他姓温,拿出一枚玉牌给草民看,连续五日都来。”
五日。
戚延审问着具体日期。
而肖掌柜的回答让他顷刻便明白了。
那日楼中所见之人恐怕真是温斯和。
温斯和连续五日都来,是在等温夏,她当时?正在皇宫,还未到榆林离宫。
可既然温斯和不是东家,那东家是谁?
戚延紧眯眼?眸,不愿相信东家是温夏。
他恍惚忆起了第一次知晓那卤食时?,正是白蔻去为温夏买回宫的。
她不是去买,而是在寻找她四哥哥的下落?
那忆九楼是她所建,为了温斯和所建?
一切都凭猜想,可戚延目中一片狠戾,差一点捏碎手上新的扳指。
“他们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肖掌柜哆嗦地回忆:“他留下了住址,说若东家回来,要东家去那里找他。”
“草民如今记不清了呜呜,是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小?厮说找李家忠……”
戚延冷睨陈澜。
陈澜与阮思栋、梁鹤鸣都在那城门出入名册上翻找这个名字。
耳边全是竹简的碰撞声,愚钝沉重。
戚延滚动喉结,脑中是忆九楼中那个男子?的脸。
最初听到肖掌柜转达那东家的一番寻亲之言时?,他觉得?那人好像懂他,与他是一类人。
也许,那个传话的人正是温夏。
是她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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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建那座食楼只是为了寻找温斯和,十九?
那日他以?为他见到的青年便是东家,一番接触下来,他对那人没有好感。陈澜也说那人气质特?殊,完全不像是普通富贾。
戚延目光一寸寸暗沉下去,周身气场冷戾得?似卷起一股寒天朔雪。
他怎么现在才想到,那样?的不卑不亢,那样?的气度,除了皇亲国戚,还能有谁知道他的身份不跪地行礼?
“找到了!”
陈澜激动地呈过那卷竹简:“李家忠,李家孝,李莺莺!八月二十七日申时?出城!”
戚延一双深眸淬了寒冰:“查下去,顺着去燕国的路线。”
有了名字与路线,陈澜查找得?很快,几日后于望州飞鸽传书给戚延。
而戚延紧捏手中的书信,喉咙灼痛,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是痛楚。
这三个名字于京都一路北上,停在了望州。
望州往前便是北地了。
他们消失在北地的名册里。
因为那是温家军的地盘,温夏进入北地可以?抹去一切痕迹。
掌心内力化碎了那信件。
戚延目中一片死寂,只看到忆九楼里芝兰玉树的青年回答他——那是他心爱的姑娘。
只看到京都城门前,易容的温夏靠在那人怀里。
北地不会有温夏的身影了。
穿过北地,她可以?去燕国。
唯一能带走她的,将她藏得?这般深的,唯有燕国皇族。
第63章
清晨, 尚未从暖和的被子里起来,温夏便被香砂惊喜的声音唤醒。
珠帘清脆碰撞, 香砂挑起帐幔走进寝宫。
“主子,下?雪啦,好大的雪!外边可漂亮了。”
温夏睁开眼,贪恋被中的暖和,倒也欢喜地漾起唇角。
她起床穿戴好,在?庭中踏着?雪玩。
厚厚积雪给?大地盖上一层白被,庭中红梅从满枝雪中露出红瓣小脸。她的秋千椅上也被白雪覆盖, 雪团跳上椅子,秋千随着?它圆滚滚的身体轻摇,连猫也发出惬意的喵叫声。
温夏捂着?手中汤妪, 任寒风拂过脸颊,她此刻又想在?雪地里作画了, 但怕眼疾发作。只?多站了片刻,她便回到暖和的殿中, 轻轻漾起唇角。
今后还长着?呢,美景也不急于这一时看尽。
…
白茫茫的天地中,一骑烈马肆意冲破这簌簌疾落的鹅毛大雪,玄色衣袂凌厉翻飞在?这疾雪中。
戚延睫根覆满了雪片,入目一片皑皑白色,依稀有三?三?两两坐落的木屋点缀。连续多日不休的赶路, 身体早已到承受的极限, 他强撑眼皮, 紧绷薄唇扬鞭策马。
这是燕国的境内。
离东都皇城不过再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他比最先出发潜入燕国的陈澜等?人还要快些。
云匿追赶在?后, 终于在?戚延慢下?脚程时与?他并排前行。
“皇上,您必须歇一歇, 否则这样到了东都属下?与?您都得废。”
戚延不曾停下?。
他这些时日都是施展轻功赶来,内力耗尽,如今只?能骑行。
这是燕国境内,尚未探得温夏具体在?何处,他所带的人马不过二百死士,都比他慢了两日的路程,还在?后头。
他如今靠不了别?人,只?能靠他先寻到温夏。
如果带走?她的真是燕国皇族,不管她最开始是不是自?愿,他只?怕她如今遭人强迫,想回故土而不得归。
他是她的丈夫。
他必须保护她。
“青影几人探得如何?”
云匿道:“几座王府摸了,没有皇后的消息,燕国皇宫守卫森严,青影派人进入差点暴露,正在?想办法探进宫里。”
戚延薄唇紧抿作冷淡的线条,策马奔腾。
他终于穿过寒风朔雪,驶入东都。
而青影等?人总算摸到了消息,回禀时,青影惴惴埋下?头去:“属下?看到皇后娘娘了……”
……
簌簌大雪落停时,庭中又垫起了厚厚一层积雪。
霍止舟出现在?华玺宫,明黄龙袍外系着?雪白貂裘,长长宫人敛眉立在?他身后。
“我来带夏夏去看雪。”
他很少这样郑重地过来,薄唇噙着?笑,眼底的一片温柔之色映衬在?这片清冷的雪地中,似把天际都温润起来。
温夏站在?门中,微微一笑:“在?庭中赏雪吗?”
“去一个地方?。”
温夏有些黯然:“可我如今需要少在?雪地里待。”
“我知道。”霍止舟低笑:“你可以放心?。”
温夏有几分好奇:“那你等?我片刻。”
对温夏来说,赏雪这样美好的事也是需要仪式感的。
她回房换上海棠色曳地锦衣,腕间佩戴一双春带彩翡翠手镯,换了新的绣鞋,将极好的银狐裘系在?肩头,对镜一番,才挑了相称的石榴红口?脂抿在?唇间。
镜中人姝色无?双,有着?发自?内心?的愉悦浅笑。
温夏起身同霍止舟坐上御辇。
穿过御道与?几重宫阙,入目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只?是这雪地中竟有姹紫嫣红的小动物,各种颜色依次排开,它们各自?做着?憨态可掬的姿势。
温夏很是惊讶,靠近才见是以布制成的各种小动物,尤其是一匹小马驹格外像她北地里那匹。一群抓着?蹴鞠玩的橘猫也格外可爱。但这些动物身上的颜色却都极深极浓。
不远处,每隔几丈都排开彩布糊的树,茂密的枝桠翠绿盎然,垂下?千万绿丝绦在?朔风里飘荡。
整座白雪天地都被彩色装点得十分鲜艳。
“这些……”温夏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仰起脸凝望霍止舟:“为什?么都是彩色的?”
“雪盲症是因为雪地空旷,除了白雪的颜色没有其他颜色相称,看久了才会伤眼。”霍止舟耐心?为她解释:“现在?有五彩斑斓的小动物们陪你一起赏雪,你可以不用再担心?旧疾发作了。”
温夏怔怔听着?他解释这原理,洁白雪地之中,霍止舟颀长挺拔,瞳孔里倒映着?她。
她忽然第一次以看待成熟儿郎的眼光去看待他。
“那里还有滑道,我带你去。”霍止舟牵住她的手。
温夏没有拒绝,卷翘的睫羽下?,她杏眼盈满一汪温软的水,任凭霍止舟牵着?她踏上这片洁白雪地。
银装素裹的世界,他们身处在?七彩之中。
温夏遥望去,满目彩色点缀其中。
她再也不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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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空旷的雪地而伤眼睛,再也不会去想观宇楼下?一望无?际的绝望。
任霍止舟紧紧握住她手掌,她瞧着?脚下?新绣鞋印在?雪地中的纹路,真好看呀,她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
霍止舟垂眼问。
温夏没有抬起头来,在?朦胧泪光里望着?脚下?漂亮的鞋印。
“四哥哥,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呢。”
“这是我父皇从前设在?宫中骑射的马场,故而这般宽阔,你不想被人瞧见,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周围都守着?禁军。”
“我是说,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温夏抬起头来,笑着?凝望他。
一行泪从她红红的眼眶里滑下?。
霍止舟收紧双眸,敛了笑俯下?身擦她的眼泪,动作轻得怕稍一用力都会弄疼她这张脸般。
他目中深重而庄严:“以后都会有这么好的地方?,不管我是温斯和,是霍止舟,我都会给?你这么好的地方?。”
温夏绽起笑来,不再管往昔身份教条,不再管笑不露齿。她皓齿灿然,红唇在?冷空气里浮生着?娇嫩的嫣红,酒窝明媚而纯粹。
旁边的大兔子不再是白色,因为她的眼疾,它们变成了草地的绿色,手中捧一只?红彤彤的柿子。
温夏笑着?往那滑道小跑去,紧拉着?霍止舟滚烫的大掌。
那滑道背后便是供先皇骑射休息的宫殿,里头候着?几名宫人,侍奉着?火炉上烘烤的茶水点心?。
温夏提着?裙摆小跑上滑道,坐在?圆形的滑板舱内,从布满冰雪的坡道高处冲下?来。
飞雪四溅,不染纤尘的天地间只?有她明媚的笑声。
而那背后宫殿楼顶之中,被云匿死死拦住的戚延何曾听过她这样的笑声。
半开的窗户背后,戚延双眸一片猩红,千辛万苦寻找的心?上人就在?他眼前。
他终于找到温夏了。
他以为她会过不好,穿不暖,会被人欺负。
可她穿着?奢贵的雪银狐裘,腕间、脖颈间戴着?漂亮的翡翠,被无?数宫人拥簇侍奉。她笑靥这样明媚,牵着?另一人的手。
忆九楼里见过的男子正是此人。
一袭明黄龙袍,叫温斯和,也叫霍止舟。
她竟抛下?了他,转投了燕国皇帝身侧。
她对得起他么?
喉间一片灼痛,翻涌起一股腥甜。
手上的扳指再一次被戚延仅存的内力捏碎了,掉向地面。
云匿忙谨慎地用脚背接住,怕弄出异响引来禁卫。
戚延提着?最后的内力欲飞下?去带走?温夏。
“皇上,不可!”
云匿焦急之中,被迫点住戚延穴道。
戚延动弹不得,布满杀意的嗓音呵斥:“解开!”
“我们去不得。”云匿急迫解释:“我们好不容易能避开重重禁军进入燕国皇宫,尚不知这燕帝的暗卫布在?何处,现在?下?去无?异于送死,您带不走?皇后娘娘。”
他们的人马不过二百死士,差两日才能赶到这里,目前宫外也不过就青影带着?的十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活人从这防卫森严的燕国皇宫里救走?。
戚延死死望着?雪地中那张明媚的娇靥。
温夏一遍一遍坐着?那滑舱,一个坡道就能让她这么开心?吗?
他为她买山凿山,给?她用不尽的珍贵翡翠,让她享受一代帝王能给?的无?上的宠爱,她为什?么没有这样开怀笑过?
她是他的妻子。
为什?么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与?别?的男人牵手,对别?的男人带笑!
被点了穴,戚延安安静静地立在?晦暗窗前。
可无?人能见他一双冷漠萧杀的眼底早已是汹涌暗潮,狂风暴雨都似从这双眸底倾覆。
温夏不厌其烦,一遍一遍从坡道上滑下?去,又提着?裙摆跑上,再滑下?。
霍止舟站在?滑道的尽头,总会等?她滑下?来时握住她双手,送到他唇边为她呵气。
戚延死死望着?他们交握的手,望着?温夏微仰的脸颊,惊涛骇浪都在?他一双布满杀意的眼眸里。
一双眼里的戾气足矣毁天灭地。
“怎么了?”
雪地滑道旁,霍止舟紧望着?温夏。
温夏从四溅的雪粒中揉着?眼睛,不停眨着?睫毛,睫根轻颤。
“好像雪进眼睛里了。”
霍止舟蹲下?身为她检查。
温夏坐在?铺着?软垫的滑舱里,微微仰着?冻红的脸颊,任霍止舟托起她下?巴。
他动作很轻,小心?地为她吹掉眼睫上的雪粒。
“已经在?你眼化开了,别?怕,雪干净。”霍止舟嗓音温润:“闭一会儿就好了。”
温夏闭上眼。
她听话得有些乖,被雪天冻红的面颊泛着?一层柔粉色,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霍止舟忍俊不禁笑了。
温夏睁开眼:“四哥哥笑什?么?”
她好像在?这一刻娇俏而温柔。
霍止舟深深紧望她,视线凝在?她一双吐纳着?气息的红唇上。
咫尺的距离,温夏轻轻颤下?眼睫。
霍止舟喉结滑动,缓缓俯下?身。
她垂下?长睫,最终颤抖地阖上眼。
冰凉的唇相贴,温夏轻轻颤抖着?,却没有再避开。
霍止舟触碰着?她唇形,以冰凉的薄唇细细描绘。
他没有经验,除了温夏睡梦里那回,是第一次这样亲吻她。他只?觉得不得章法,直到温夏呼吸难忍,轻轻启唇,湿热的呼吸吐纳在?他唇边。他好像终于寻得出口?,柔软的舌探入她唇中,吻到一片甜息。
带着?薄茧的手指扣住她后颈,另一只?手缠进了她五指,与?她紧紧交握。
温夏心?脏不停地咚咚跳着?,霍止舟的吻从生涩到主动,游刃有余地侵入。她脸颊滚烫,脑中也嗡嗡失聪,在?他越来越深的吻中软了腰骨。空气稀薄,她轻喘地发出一声娇吟,却甘愿仰起脸颊回应,紧紧揪着?他龙袍衣襟。
皑皑雪地刺着?一双猩红的眼眸,布满了血丝,布满了滚烫眼泪,从戚延眸底滚落。
为什?么?
温夏是他的妻子,他才是她的丈夫!
她为什?么可以心?甘情愿靠在?别?人怀里!
他把世间恩宠都给?了她一人,她为什?么要抛弃他,背叛他?
眼泪滚落在?挺拔的鼻梁,戚延挣扎着?动弹,想强行冲破被禁锢住的穴道,最终震破经络,只?能吐出一口?血来。
云匿焦急搀扶他:“皇上,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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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还怪好看的。
身为皇后的颜粉,云匿不敢说皇后娘娘跟底下?那燕帝也挺相配。
“替朕解开穴道”
血丝与?杀意充斥戚延双眼,薄唇被鲜血染红,他此刻宛如来自?地狱,周身的暴戾几欲摧毁这泱泱山河。
云匿无?法,道一声“得罪了”,封下?戚延的哑穴,跪在?他脚边:“皇上,请您振作!此刻只?有我们主仆二人,内力耗去八成,冲下?去只?会被乱刀砍死。”
云匿苦口?婆心?:“属下?封您穴道是大不敬,可您这么下?去救不了皇后,您得想出一个计谋来,求您振作!”
戚延死死望着?倒在?陌生男子怀中的温夏。
她螓首高仰,情动难抑。
那样甘愿。
他没见过她这样为他。
甚至到现在?他才看见那明黄龙袍上系着?的腰带多么眼熟。
那是她亲手所做。
他曾以为那是她做给?他的,他还高高兴兴地系在?了腰间。
为什?么啊?
寒风自?冰天雪地卷裹而来,割在?鬓侧,砭痛着?骨头。
那龙袍上的金丝线被温夏纤长的指甲勾破,松松散散地拉出几绺。
她美目涣散,缺氧的红唇轻喘着?气息,终于先从霍止舟的亲吻中退开。
四目相对,温夏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在?这双深情的眼下?红了双颊。
霍止舟眸底一片柔情,薄唇抿起笑。
他张着?唇想说许多的话,熬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多开心?。
可他只?是深望温夏,不愿打破这难得的气氛,指腹擦去她嫣红唇瓣上的水渍。
他的耳朵逐渐也红了。
温夏倚在?他臂弯里,还揪着?龙袍衣襟上那松散开的金丝线,目中一愧:“龙袍坏了……”
霍止舟垂眸瞧了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握住她手指亲吻:“没关系。”
“还想滑雪吗?”
温夏摇头,从他怀里缓缓坐起来,红着?脸抚弄明明还整齐的鬓发。
她起身说要回去。
霍止舟将她送到华玺宫。
“四哥哥。”温夏低唤道,凝望他的眼眸却无?比坚定。
已经发生的事,温夏不会逃避,也不愿不清不楚。
被她一唤,霍止舟很庄重地等?候她说。
“你今后不可以再骗我。”
霍止舟眯起眼眸,温润的嗓音这一刻严肃发紧:“骗你?”
“嗯,芸娥的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欺瞒我,哪怕是为了我好。”
霍止舟松下?神态:“嗯,我向你保证。”
“还有什?么,你说。”
“如今皇上还在?四下?寻我的踪迹,我与?你之间……我不想太?早让母亲与?哥哥们那边担心?,所以你我暂且就先像此刻这般吧。”
“我都尊夏夏之意。还有什?么?”
温夏抿起唇角摇头:“以后再告诉你吧。”
脑子好像轻飘飘的,她都想不到了。
霍止舟低笑:“想去看雪时随时告诉我。”
温夏点头,望着?他腰间玉带,她忽然问:“四哥哥,你的玉笛呢?”
她好像到如今都没有再见他像从前那般,将珍爱的白玉笛系在?腰间。
霍止舟微顿片刻:“摔坏了,以前发生过很多事。”
温夏见他没有细说,明白恐怕是如心?口?那旧疾般,是他不愿展露给?她的难堪。
她没有再问,目送他乘上御辇。
入目一片皑皑白雪,他明黄衣角渐渐远去。
温夏回到寝宫扑进床榻上,紧拥柔滑的软枕,鼻尖埋在?枕中深深呼吸,心?脏还像方?才那样跳得很快。
她竟然亲了她的四哥哥。
可他如今已经不算是她哥哥了,她不是违逆伦常。
许映如把太?后的放妻书寄给?霍止舟,而不是直接给?她,便是希望告诉霍止舟她已经是自?由身。
娘亲也是希望有一人能护她伴她的。
香砂走?进殿中,瞧着?温夏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主子,您想通了便好,只?要您开心?奴婢就开心?。”
“今日那雪地好漂亮呀,满地七彩的小动物,怎么还能想到给?树木也裹上彩色的衣服,四公?子真是用心?!”
温夏从软枕中抬起头,眉眼生着?温柔的笑:“今日我见你也想坐那滑道,明日我再带你去。”
香砂开心?地应承着?。
翌日,霍止舟政务繁忙,擎丘过来禀报说他要傍晚才能过来陪她。
温夏让他安心?忙国事,带着?香砂去了雪地中滑雪。
主仆俩很是开心?,算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彻底放下?烦心?事。
玩得累了,温夏从滑道上下?来,回到旁边殿中小憩。
暖炉上烘着?板栗与?糕点,温着?霍止舟送给?她的桃花清酿。
香砂为温夏斟酒,剥着?板栗。
温夏见她手指仍是玩雪时的一片通红:“坐下?烤火。”
可话音刚落,一道闷哼声响彻这殿中,侍立在?四角的宫女倒了下?去。
一抹玄色的魅影袭向香砂,在?温夏尖叫的同时,滚烫的大掌捂住了她嘴唇,无?比熟悉的龙涎香浓烈地弥散在?她左右,似无?穷的黑暗吞噬了她。
温夏恐惧地睁大瞳孔,颤抖着?眼睫,被有力的手臂揽住细腰,后背抵在?身后墙壁上。
而她眼睁睁望着?那玄色魅影停下?,是云匿。
香砂晕倒在?云匿掌下?。
温夏颤抖地望着?眼前袭进的人影。
戚延俊美无?俦的面颊不带一丝温度,一双深眸只?有暴戾,只?有嗜血的杀气。他紧绷薄唇,如刀雕刻的面庞与?鬓角覆着?风霜,高大健硕的身躯朝她倾轧而来。
那一身颠覆山河的祸乱,让温夏顷刻流下?无?助而恐慌的眼泪。
他是她的劫,是她的魇。
他为什?么还能找到她……
温夏张着?唇,竟然已无?法发出声音。
而下?颔被戚延手指捏住,他的皮肤比以往更粗粝许多,茧压在?她娇嫩脸颊上,她恐惧得流下?眼泪。
唇被他冰凉薄唇覆住,他撬开她齿关,直驱而入,没有一丝柔情,粗暴而残戾。
眼泪布满温夏脸颊,她推不开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痛苦的呜咽声。
后背抵靠着?墙壁,他健硕的身躯也似铜墙铁壁禁锢住她,温夏痛苦地睁着?眼,唇齿一咬,不知咬破了他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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