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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右眼皮一阵阵跳得厉害◎
寒风凛冽, 拍打着邸店破旧的木质门窗,似下一瞬就要将这小小邸店摧垮。
沿着缝隙钻进来的风声被挤出怪异的尖啸,衬着外头乌云低垂、尘沙肆虐、将天地染成黑黯黯一片的景象, 就像马上要有什么鬼怪妖魔的,趁机从戈壁深处横空出世一样。
贺七娘放下手中的针线, 将桌上燃着的油灯转移到背风处, 那时时跃动不止的灯火终是渐渐稳定了下来。
将手中缝好贴身内袋的新羊皮袄子就着光仔细检查过一遍, 余青蕊抻了抻腰,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这才转向复又低头给二人添置的厚毛皮靴子加固鞋帮子的贺七娘, 轻声道。
“从东都出发的时候分明还是暖和的好天气,倒是没想着今年会冷得这样快。”
他们自离了东都之后, 便是马不停蹄地往西走。虽说有康令昊安排的后手抹去痕迹, 也有大长公主的暗中协助,但未免夜长梦多,他们这一路走得是丁点儿不耽搁。
只是没想着,才进了陇右地界没多久, 这天儿倏地就被风一刮, 陡然冷了下来。
一路行来,为更好地掩人耳目, 他们基本都是在外简单地收拾出一个营地休息, 并未进城到邸店投宿。
但自打昨儿起, 风沙骤起, 久不停歇。
未免会在行至戈壁内腹那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遇着风暴, 康令昊便带着一行人投宿到了这座小城的邸店中, 打算等到狂风暂歇之后, 再启程。
贺七娘这一路逼着自己专注于前路, 不去分神想起某些人的身影,倒也还算心神安定。但自今儿晨起,她的右眼皮就是一阵阵地跳得厉害,连带着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了起来。
为着能够平复心绪,所以在康令昊带着人去探路之后,她便邀了余青蕊一道,在衣物上缝上贴身的内袋,打算将重要财物贴身放着,顺道也给着急买来,做工有些粗制滥造的毛靴再添几针。
将凉得有些发僵的手指放在嘴前哈了两口热气,贺七娘一面纳着鞋帮子一面接话。
“也不知道康大他们探路探的怎么样了,这天儿要是一直不好转,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动身。”
说完,眼瞅着针尖儿又是一歪,险些戳进指尖肉里,贺七娘不得不叹口气,放下枕,将僵得并不复往日灵活的手指压在大腿下头,蹭些热呼气儿。
陇右这地儿就这点不好,一冷下来,那股子寒气就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烦人得紧。
“是啊,也不知道小妹在家乖不乖,五郎管得住不”
余青蕊正是怅然若失地小声念叨着家中等她归去的那双弟妹,门外蓦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头拍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康大的声音。
“贺七,我,开下门。”
余青蕊坐得靠门近些,没等贺七娘起身,她便摆着手站起来,自去打开了门。
房门一开,一阵寒风从外头呼地闯进来,吹得矮几上的油灯猛地一暗,险些灭了去。
一手护在油灯前头,贺七娘看着钻进来关了门的康令昊在原地好一阵儿搓手跺脚,猜到今日只怕是又不能启程了。
“哎呀!外头那风刮得,跟刀子似的。眼下明明还没完全入冬哩,怎的就这么冷了呢?”
康令昊一面说,一面往里走。
接过贺七娘为他递来的一碗热茶,他仰头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
终于得了口热乎,他将茶碗搁到一边,然后抱手站到墙边,在贺七娘的眼神询问中摇摇头,说道。
“走不成,外头彻底起风暴了。我带着人往外走了不到二里路,那风沙就黑得人都看不见前头的胡杨林了。要是冒然上路,只怕被困在里头失了方向。”
“这样啊?那咱们今儿还是别走了。”余青蕊轻声应了句,然后又是耷拉着眉眼,对着外头似虎啸一般的风声发愁。
“就是不晓得这阵风暴得持续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这话,屋内没有人能回答。
贺七娘焐热了指尖,见无法动身,早就低头继续纳鞋。但心头思绪,到底还是飘啊飘,飘到了旁的事儿上头。
今儿起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危险的气息正在朝她涌来一般。
她曾生出怀疑,怕是许瑾会借机追上来,将她逮到。
但又是转念,觉着既有大长公主从旁襄助,按说许瑾不会这样快就发现他们的行踪。
又自知他们所处的这间小小邸店,是开在过秦州后一处掩于戈壁间的小城之中,方圆数十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漠。
眼下起了风暴,在这样的天气里,这处就像是一座被包裹在风暴深处的孤城,想来也没人能够拿命当儿戏,从风暴里闯进来才是。
她就这样忽而担心,忽而说服自己的,心慌意乱下,到底是又一时分神,将针狠狠戳进了肉里。
在余青蕊的惊呼中,贺七娘朝其安抚般笑了笑,将指尖上冒出来的血珠子挤掉,然后把指腹含进嘴里。
一双眸子,却是直勾勾地望着紧闭的窗扉,有些发愁。这会儿,贺七娘满心只希望明天这风沙等消停下来,让她赶紧离了这叫她不安的地界。
可惜,一直等到白日里最后一丝光亮为风暴所吞噬,到了夜间,外头凶得像是要将这座小城连根拔起一般的风声到底是愈演愈烈了。
本就是心中有数的事情,临了没什么意外的惊喜发生,贺七娘也只得是彻底按下心底越发不安的异样,同余青蕊各自用了些汤饼后就歇下了。
余青蕊眼下虽是不需再日日进食汤药,但出发前,大长公主府那位大夫还是为她备了好些养气血的药丸子,叮嘱她务必记得服用。
本就不是会因自己的小性子而辜负他人好意的人,再加上身边又还有贺七娘的存在,所以日日按时服药,从不曾落下。
而这药丸子带来的一处立竿见影的效用,便是夜夜睡得沉不说,还天只一黑就开始犯困。
因而,余青蕊早就已经陷入沉沉睡梦许久,贺七娘却还是瞪着俩溜圆儿的眼睛,盯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担心她翻来覆去会影响了余青蕊,害得人着凉,贺七娘便是一动不动,笔挺挺地躺在被褥里。但这一时半会儿的问题不大,躺得久了,倒还是连带着小腿和后背都酸痛了起来。
想着反正是睡不着,贺七娘索性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将搁在一旁的羊皮袄子拿来穿好,然后掀开被褥,下了地。
拢好头发,踩着鞋子出了屋,她沿着邸店后院的回廊,拢紧身上的袄子,打算走到前头去坐一坐。
这邸店不同秦州那般繁华城池里的那些,没有什么二层小楼,只简简单单的前后两个院子。
后院是供投宿的行商们休憩的屋子,前头则是邸店的柜面和用饭的桌案。
贺七娘走到前后相接的那扇小门前,里头还有隐隐的谈话声隔着门帘钻进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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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她倒是并未多想。
眼下虽是黑得厉害,但到底时辰不过戌时,除开他们这一行人外,店内本也有别的行商投宿,这个时辰在前头进些吃食,很是正常。
她打起帘子走进去,一眼就瞧着柜面前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同掌柜说着什么。
只不过,那人身上的黑色衣物上满是灰扑扑的尘土,看上去倒像是才从外头进来的一样。
难不成,外头已是可以行走了?贺七娘如是猜想。
可到底是不认识的人,她也不好多问。存心寻了个靠近柜面些的位置,她同掌柜家的娘子点点头,这边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她特意支棱着的耳朵里头,便传进了二人的对话。
“依掌柜所言,这往前四五十里路都会在风暴的范围里头?”
“那还说得假吗?您好歹听小老儿一声劝,这夜里头就别往风暴里继续走了。你们这些外乡人可能不知道,但小老儿祖祖辈辈都在这里,那些敢在风暴天气往戈壁里走的人,我是再未见人回来过的。”
“按你们说的,白日里你们虽是打那头出来,那也只能说一句福大命大,得了老天保佑。”
“但眼下外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若依您的盘算,真进了风暴里头,不管你们用的是多好的风雨灯,那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最多,能看见三步开外的地儿,万一失了方向,那跟找死简直就没得差。”
“嘶,这样啊那掌柜你这邸店还有几间屋子?我好去同主家郎君回个话,看到底怎么弄。”
“小老儿这处现在全是因风暴耽搁的行商,这余下的大概还有个四间屋子,里头有两间都是通铺,咱不赚亏心钱,价同之前的一样。劳您去同主家说说?”
没能听得她的猜测被印证,贺七娘不由地自嘲一笑。她还真是被这跳个不停地眼皮子弄得疯魔了,竟还想着晚间往生了风暴的戈壁里闯。
换了个姿势,她不再刻意去留意那个往外大步行去,想来是去同主家回话的汉子,背对着大门的方向,转而双手按在眼前一轻一重地按揉着。
过了一会儿,耳畔传来一阵急而不乱的脚步,代表着前头那汉子一行人进到了店内。只不过,听脚步也有好几人的这般动静里,竟是全然没有交谈的人言。
按着眼睛的贺七娘并未往那头看,但心底还是啧啧称奇,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主家,能带出这样规矩的一支行商队伍来。
恰是这时,康令昊嚷着贺七,你在这儿干什的声音才起,却又戛然而止。
松开按揉眼睛的手,贺七娘往后院的方向看去,正打算打趣康令昊怎么回事,怎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
用力眨眨因过度按揉而有些起雾的眼睛,待眼前一清明,她一眼就看清他见鬼一般的神情,以及落在她身后的视线。
那股不安的感觉沿着她的脚底迅速窜起,贺七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不敢回头。
视野之中,一道暗影自其身后覆下,恰好将她的身形笼罩其中。
熟悉的声音,轻唤:“七娘”
作者有话说:
脑婆我来啦
七娘:退!退!退!
第8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将人永远禁锢在身边◎
莫名的寒意沿着颈后窜起, 面前是如临大敌的康令昊,身后,是施施然一步步走近她的许瑾。
自风暴之中步出, 门口的寒风冲进邸店的前堂,吹得门上的帘子往外翻卷、拍打。
待贺七娘后知后觉般明白许瑾到底还是追了上来时, 心头那颗自今日眼皮子狂跳开始, 就一直高悬不落的巨石, 也终是轰隆一声,重重落了下来。
终是尘埃落定,贺七娘心知, 到底还是避不过同许瑾对质的这一日。
想起身唤他去个安静的地方,本是站在她对面几步开外的康令昊, 却是倏地有了动作。
迅速自她耳畔向后抓去的手带起一阵风, 拂过贺七娘的面颊,带起鬓旁碎发随之飘动。
身后劲风忽起,许瑾的反制使得康令昊非但没能拦下他的动作,反而还使得他右手揽上贺七娘的肩头, 将人一把从胡床上提了起来。
肩头的手臂一瞬舒展, 贺七娘顺着那股向后的力道往一旁倒去,伴着许瑾一声“栴檀”, 耳后亦有疾风袭来, 下一刻, 她已被飞身而来的栴檀扶稳站好。
全程, 贺七娘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而她的视线之中, 许瑾已是一手扣住康令昊的小臂, 将人钳制着往前堂一处略微空旷些的位置而去。
康令昊空着的手脚无论是直往腿下扫去, 还是击打向许瑾面前, 不消一瞬,都会被许瑾化解并反击回去。
几个来回之间,康令昊已是单手按在肩头,被许瑾一脚踹在小腿前,踉跄着往后退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瑾极冷的警告。
“康令昊,我且看你待七娘一贯不错,便不同你计较偷偷将人带走之事。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也不会再顾忌。”
“笑话,老子还需要你个狗东西不计较?你只管不说这些废话试试。”
言语间,康令昊已是飞扑上前,二人再度缠斗在一处。
贺七娘由栴檀扶稳后,一直关注着二人之间的交手。
很明显,当康令昊说出这话之后,许瑾再出手时,就已不再只往四肢钳制,而是招招直往其腰腹胸前,及至肩头。
几下下来,康令昊非但没有在他手下讨着好,甚至于已是不得不撑着身子,靠在梁柱上,像耕牛一般喘着粗气。
贺七娘眉心紧皱,脚随心动,便想冲过去拦着许瑾。
毕竟,康令昊是被她连累的
一抬脚,手臂便被人从后一把拉住。随之回头,同样是灰头土脸模样,连衣襟褶皱处都积攒处清晰可见尘沙的栴檀,正微拧着眉,同她摇头。
“娘子,不要上前。”
像是看懂了贺七娘眼下的疑惑与不赞成,栴檀加大了手下拦住她的力道,并补充道。
“郎君同我们一样,习得惯是取人性命,伤人要害的招式。您冒然闯进去的话,恐会伤了您。”
栴檀还欲再说,表明眼下郎君同康郎君交手的招式已是刻意留了余地,并不会真的伤了对方,但若是有人忽然闯入,只怕会乱了郎君此时的控制。
手下却是一空,转眼间,贺七娘已经跟只泥鳅一样,从她的阻拦下钻了出去,大步往康郎君那头跑去。
速度快得栴檀一时都呆住,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发愣。怎么也想不明白,娘子到底是怎么轻而易举地挣脱了的。
而就在栴檀愣神的这一瞬,贺七娘已是闭眼冲进了许瑾和康令昊之间。
她展开双臂,似护着小鸡崽儿一般牢牢护着身后的康令昊。眉眼紧皱成一团,不自觉地缩着脖子,像是生怕下一瞬许瑾的拳头就会砸在她身上。
很快,贺七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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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感受一道疾风掠过后,立时就听到了木头断裂的声音。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循声看去。
许瑾不知怎的已是从对面站到了二人身旁,而在他的手下,一张从中碎裂的木案正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
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他的手背,嫣红刺眼的颜色,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了贺七娘目光所及之处。
不待她说出什么,贺七娘展开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力道不大,不至于让她觉得疼,但那架势,却明显令她觉得挣脱不开。
许瑾的面色极冷,就像是冬日里那凝成冰的折罗漫山脚下的泉水,只消看上一眼,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气自脚下油然而起。
只是他眼下的形容,却是在贺七娘记忆中从未见过的狼狈。
就连曾经伊州城起的那场洪涝里,他浑身黄土泥浆挂了满身的模样,也不及眼下的狼狈不堪。
几乎就在许瑾抓上她手臂的同时,原本在她身后被拦下的康令昊亦是再度有了动作。
可惜没等康令昊再挥出一拳,栴檀已是从一旁跳出,一脚踢开康令昊的手,并用未出鞘的佩刀横在其身前,一副再动便要拔刀相向的架势。
贺七娘也是将视线从许瑾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康令昊。
“康大,你先回屋歇着。顺便去我那头看看,若是阿姊醒了,帮我同她说一声。”
“贺七,你这家伙!你给老子过来!我不信这狗东西还能要我的命”
康令昊尤还跟头暴怒的豹子似的咆哮个不停,动作招招式式往许瑾这头来,却被栴檀三下五除二地一一拦下,甚至还被刀鞘在身上狠狠敲了好几下。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莫说自动手起,康令昊就没能在许瑾手下讨着一处便宜,便是这会儿,他连摆脱栴檀的阻拦都是够呛。
冲其摇摇头,贺七娘眉头仍是紧紧皱着,眼底满是不赞成。
“康大!回去!”
一声稍显严厉的低吼,而后,她放缓了语调,轻声规劝。
“别伤着自己。”
“带路。”
几乎就在贺七娘话音才落的一瞬,许瑾亦是出声,冷冷的,像悬在屋檐下锐利的冰棱。
没头没尾的话,贺七娘却是懂了。
望向瑟缩在柜后抱成一团的掌柜夫妇,她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同二人说道。
“劳烦安排一间安静避人的屋舍,带我们过去。”
这一天反正是避不开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二人当面说清楚,也省得后头她还得东躲西藏地去避开他。
被许瑾拉着跟在岣嵝着背的掌柜身后,贺七娘将头偏向一侧,盯着黑漆漆不见一丝灯火的院子,于脑中回想着许瑾今日的狼狈。
他跟栴檀,先前的那位汉子一样,浑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清晰可见的黄土尘沙,挂在黑色的衣衫上,泛起一层脏脏的黄。
没穿皮袄,也没穿外袍,就是薄薄的一身圆领袍子,看上去像是没有任何准备就上路那般。
许瑾好似又瘦了一圈,面色青白,眼窝凹陷,发际与面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尽是尘土。
下颌处,也不再是单单的青色,而是肉眼可见的青色胡茬,像是好几日都没有打理过。
曾经,他在伊州遇着风沙四起的天儿,若是下了马车的话,还有护卫从旁撑起油伞为之遮挡。白色的鞋底子上,更是连丁点儿黄土都不会沾上。
如今他的裤脚、鞋面上,却全是在褶皱处堆满黄沙,看上去像是才从沙土里挖出来一样。
目光梭巡,最后落在许瑾别在腰后的马鞭上。
他出门惯是坐马车,不管再急的事情,自戈壁再遇之后,就一直是坐着马车的。
唯一一次为她所知晓的骑马,还是在黑沙城时,他邀她于月下骑马漫步。现下看来,这第二回 ,便是今朝了
吱呀一声,掌柜率先进屋点了油灯,然后脚步匆匆地退出来,站在门外。
“请,郎君您请。”
“有劳了。”
“有劳。”
贺七娘同许瑾异口同声地道谢,而那掌柜自是连头都不敢抬,只迭声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便飞快往前头跑去。
“方才动手惊着掌柜了,应付的赔偿,栴檀会一一给付。”
其实,贺七娘能看出许瑾周身萦绕着的怒火,也能看出他强行压制住心间怒意的举动。
纵使他眼下仍能用这般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同她说话,纵使他始终控制着力道,没有弄疼她丁点儿,但那手背上虬起的青筋,衣襟掩印下不住滑动着的喉结,俱都将他此时的烦躁愤怒显露无疑。
跟着进了屋,贺七娘也没说话,只是微微挣了挣手臂,然后等许瑾一松开,就自顾自去了桌案的一边坐下。
许瑾见她一声不吭,甚至连一声质问都没有,愣了一瞬,便也一撩衣摆,坐在了另一侧。
只是双眼一直落在贺七娘身上,见她不悲不怒,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中的惶恐不安之感愈甚。
发现贺七娘不见之前的那几日,事关贵妃一族当初构陷庭州守军,对外勾结突厥的证据越查越多,其后被牵扯进去的一众官员也越来越多。
而顺藤摸瓜之下,就连他一直没能找到的关键性的,七皇子近年为母族遮掩、灭口,直至操控朝臣,屠戮、焚尽深山苗寨,强取豪夺之举业已一一暴露在他眼前。
并且,许瑾还顺着那些线索,找到了前世旧梦之中,那个“许瑜”会对七皇子马首是瞻,鞍前马后的缘由。
那个深埋在他体内的,在七皇子的刻意引导下,叫人查出为大长公主所为,难以解除,却叫他许瑾因祸得福落入旧梦的蛊,原是拜这位殿下所赐。
这下消息绊住了他的脚步,亦或者,还有七娘日日在门前那颗银杏树下,等他归来的身影将他蛊惑,许瑾选择忽视掉那些细枝末节处的不对劲,只以为她真的会选择永远陪着他。
可管事匆匆寻来,禀报娘子自入大长公主府之后久未回返,他才恍觉,她根本就没有放弃过离开,更是早就下定决心要丢下他。
大长公主出手,将康令昊的到来,她的行踪掩得一干二净。
面对他的质问,他的请求,皆是一句与其追问本宫,不如细细想想,到底是哪般行径使一女子心死来得容易。
飞鸽传信伊州,没有她的消息。
洛水村,没有。秦州城,没有。沿途的各处商道,尽皆没有她的消息!偌大的一个人,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许瑾觉得,他真是要疯了。
当他终于求得一丝消息,终于策马踏上这条她为了离开他而走过的路时,许瑾自认,只要被他寻得她的踪迹,不管是何种手段,怎样的方法,他都要将人永远禁锢在身边。
哪怕她会恨他,他也不会松手。
可这一切丑恶、阴郁的念头,在他踏入邸店,一眼看见那熟悉的背影时,心头骤起的欢愉,以及她没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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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她还在这世间好好存在着的事实,却叫他生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还好,还好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明天终于可以写到脑婆你该叫我夫君了唉 orz
第8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当同往昔一般,唤我作夫君◎
话音落下, 屋内一时陷入静谧。
贺七娘扭头看着窗外摇晃不止,想要被风拦腰折断的树影。二人彼此无言,倒也没人率先出声, 以打破屋内弥漫的沉默。
未落栓的房门被人在外叩响,得了许瑾一声进, 栴檀托着托盘上的一些饭食进了屋来。
扫一眼被搁到桌案上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饭食, 却还配了一小壶的酒。贺七娘看向栴檀,还未开口,后者已是抢先解释道。
“郎君不眠不休带着属下们一路跑马三日, 属下怕他犯头疾,所以弄来一壶酒”
略一抬手, 贺七娘摇摇头。
“栴檀,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康大那家伙,是不是回屋歇着去了。”
一时语塞,栴檀竟也于面上一瞬显出反应不过来的呆滞。过了会儿,方才回道:“康郎君已回屋了。他也去您那头看了, 屋里安静着, 想来余娘子未起。”
“嗯,多谢。”
浅道一声谢, 贺七娘复又转过了脸, 对着窗外发呆。
门扇吱呀清响, 矮柜上燃着的油灯火苗被风吹得暗了一瞬, 继而, 再度恢复为二人独处的屋内, 许瑾终是开了口。
“七娘, 很是关心他。”
平铺直叙的话语, 叙述着许瑾笃定的事实。开口的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喉头干涩不说,尚且还堵得厉害。
心间,亦是如此。
许瑾的目光涩然,流转至膝头,他那正搭在其上,关节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背上头。
前头,因着避让突然冲进二人对峙之间的贺七娘,他不得不调转方向,难控的力使得他狠狠砸向一旁的桌案,并将其逢中砸断。
当感知到那稍一牵动手指就生疼的痛意,见到那潺潺沿着手指流下的血迹,那一刻,许瑾竟是油然于心底生出一股窃喜。
他竟是生出一种好在伤到了自己,只要这样,七娘定会担心、呵护他,她定会心软的念头来。
可如今,直到现在,贺七娘却是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他知道她这段时间的刻意掩饰,知道她这段时间的虚与委蛇,可他始终认为在其下,到底还有着她的真心,哪怕只有一分,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七娘为何只问那康令昊,却连看他一眼都不肯?明明在这之前,她已对他那样好,明明在这之前,他哪怕只是假装咳了一声,她都会立时在晚间的饭食里添一道蒸梨。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他不信!
七娘对他,必有真心,若无一分,只要有半分,半分也可!
静静望着窗外,贺七娘的内心却无面上表现的那般镇定自若。她始终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它们总是悄悄落向许瑾,双耳更是不自觉地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动静。
方才借着询问康大如何了的机会,她借着尚算敞亮的灯火看过许瑾好几眼。
结合栴檀所说的不眠不休,她更是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面上的憔悴不堪到底是从何而来。
干裂起皮的嘴唇,时不时难以抑制而自唇缝泄出的轻咳,深陷的眼窝,下颌青色的胡茬还有,那只手背已是惨不忍睹,血痕沿着手指蜿蜒而下的,受伤的手。
一幕幕于眼前不住浮现,贺七娘久未听着身后动筷的动静,更是在心中不住暗骂,他是想要这副模样绝食自尽不成?
可即便如此,她到底还是忍住,没有主动开口。只全心全意地让自己摆出一副漠然,毫不关心的模样。
“七娘,有些疼。”
委屈难掩的低吟落入耳中,贺七娘一时没能控制住,到底是转过头来,对着正捧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凑上前给她来看的许瑾,露出诧异惊讶的眼神。
眼前这个因下颌青色,而莫名与以往温润清雅形象划裂开来,显出几分同其身手相符粗狂意味的男人,正浓眉拧起,惯是含情的狐狸眼耷拉着,毫不掩饰眼底的委屈。
他就这样捧着受伤的手,将伤口亮给贺七娘看。浑身上下,莫不挂满不加掩饰的可怜气儿与,与,撒娇意味
后背没来由地一阵发凉,眼前这个明显是在故意装惨撒娇的许瑾,贺七娘着实是有些招架不来。
一咬牙,贺七娘用力一把拍开许瑾伸来她眼下的手,低声骂道:“你要是脑子被风灌出毛病了就自去开药,别来这里恶心我。”
言语间,她已迫着自己将往事一一回忆过一遍。因而,此时她看向许瑾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与怨怼,就像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刃,猛地扎进许瑾心中。
不知是因为拍开手的力道,还是因为她厌憎的眼神,贺七娘敏锐地发现,许瑾身形往后踉跄退了一步之余,面色几经变幻,倒是渐渐恢复成往日一般的平静。
只是因为她坐着,只消眼光一转,她就能发现他垂在袖下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想来,他也是确定了
果然,下一瞬,许瑾已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七,七娘,你,你也,也”
冷冷瞥了他一眼,贺七娘终是同他说了今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别装了,你敢说你知晓前梦,发现我的行为踪迹与以前不一样后,没有过怀疑?”
对此,许瑾无法否认。
因为他的确这般猜测过,甚至对此自诩有着七八分的把握,所以才会在醒转之出,便做出一系列的应对,并将腰间的那处伤疤燎了去。
只是在其后的相处之中,面对贺七娘好似并不知前尘往事的反应,他到底是选择自欺。骗自己七娘眼下的怒火定都是因为他之前身份的隐瞒,还有许瑜的事。
骗自己,只要他做出改变,他们就能一路好好地走下去
一时无力,许瑾退回到桌案另一侧,坐下。
“你是何时”
“比你要早,尚在洛水村时,我便梦着了那些事。”
“那”
知道他想问什么,贺七娘不等许瑾问完,索性自顾自地打断他的询问,平静地回忆起来。
“之前只当你是助我良多的方夫子,我觉得这一世,有你在旁相陪,已是幸甚。可后来,我在你的屋子里发现阿瑜送我的簪子,那时起,我便觉得不对了”
窗外的风声愈发狂躁,嘶吼着拍打门窗,像是恨不能将世间万物就此摧毁那般。
屋内,贺七娘平稳的声线细细诉说着她的那些猜测,语气平淡得好似是在问今儿的粟米几钱一斗。
她从托康令昊入京打探许瑜的消息,说到伊州再会,从故意同许瑾示好,只望他能带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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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阿瑜的埋骨之地。
从河边见着那处伤疤,因此彻底确定他的身份,却又因为不得不借助他的势力寻回余青蕊,所以决定同其虚与委蛇,说到尘埃落定后,她决定彻底避开他,回伊州安稳度日。
伴着许瑾那头越来越急促、沉重的喘气声,贺七娘的语气愈发的轻松惬意。
及至最后,她甚至还偏过头,浅笑着问了许瑾一句。
“若是此处两别,各自留一分颜面,往后实在避不开见着了,我随着阿瑜那头,还能好生唤你一声堂兄,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留这一分颜面呢?”
话音才落,许瑾已是猛地起身,行至贺七娘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双手握起。
他牵制着她的双手,覆上他的面颊。目光哀戚,满是与哀痛交杂相汇的祈求。
“七娘,七娘,我不当欺你。可我已知我的过错,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这分颜面我不需要,我只求你别这样我不会再骗你任何事,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我求你别这样”
“别这样?别哪样啊?是不该戳穿你,应该在你的欺骗下继续装成无所知的贺七娘,还是不该让你留分颜面,不要闹得太过难看?”
贺七娘勾唇浅笑,眼底同她的言语一样,满是不加遮掩的挑衅与哂笑。
“堂兄,你当松手才是。你是阿瑜的堂兄,我为阿瑜的未亡人,你这般行径,有违伦常。”
“不是不是!七娘!不是堂兄,不是未亡人,不是”
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他,许瑾突地暴起,双手钳住贺七娘的肩头,力道打得像是手指恨不能抠进她的肉里一般。
他死死注视着贺七娘,眼底血丝密布,也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因为连日的未眠未休而导致的。
眼前人面上及眼里流露出的痛苦,如有实形。纵使这般对峙,纵使肩头被人攥得生疼,纵使贺七娘未对许瑾此时的话生出一丝怀疑,可她心中很是清楚,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是多说无益。
想着从前曾经猜测过的,许瑾最是介怀的那一处,贺七娘咬紧牙关,垂眼掩去眼底的不忍与犹豫,再睁眼时,已是单手覆上许瑾的口鼻。
遮住他的下半张脸,独独留了他的那双眼睛在外头。而贺七娘,则是定定地注视着那双眼睛。
许瑾像是猜到她会说什么,钳在她肩头的双手已是落下,他往后撤了半步,不住地摇头。唇瓣翕动,他似是在求她,不要说。
贺七娘遮住他下半张脸的手未动,另一只蜷在裙边的手悄悄紧握成拳。指甲抠进掌心,借着疼痛生生驱散她心底久久不散的不忍。
下一瞬,她轻轻开口。
“许瑾,你的这双眼睛,倒是生得同阿瑜像极了。”
“尤其是你望着我温柔笑起来的时候。”
“你知道吗?我以前,最爱看阿瑜笑起来的样子”
“别说了!别说了!”
一把盖住她的嘴,阻下她接下来那些故意用来伤他的话。
因为激动,许瑾干枯起皮的唇瓣上,猛然裂开几道口,在贺七娘的目光中,一点点沁出血来。
双手奋力拉下许瑾的手,贺七娘勉强扯出一抹生硬的笑。
“怎么不许人说呢?堂兄。”
手臂与肩头俱是一痛,许瑾拉着贺七娘,将人按着撞上一旁的桌案边沿。
案上隔着的饭食与酒壶被撞得一声脆响,紧接着,许瑾在看清贺七娘仍是用口型无声唤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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