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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茶香盈盈,他吹了吹,浅酌一口。一想到日后凭借此事,能飞黄腾达,碾压顾鸿生那老狐狸一头,他心中欣喜溢于言表,难以掩盖。

    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翟康来侧耳细听了一阵,还未听清什么,就闻一道清丽嗓音淡然响起——

    “贺安大街之上遇到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贼,耽误了时间,还请陛下勿怪。”

    声音刚落,一道大红色身影于前厅重重人影之中出现,雍容华贵,端庄大气,仪态万千。

    安国公主。

    他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便瞧见安国公主信步入了厅堂。

    一身大红婚服俏丽,风华无双。

    而最抢眼的,是她手中提着一把长刀,刀口卷刃,满是血污。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安国公主摔至他脚下。

    恍惚之间,好似有几滴什么,落在他衣袍之上。

    鼻端有浓烈的血腥气味传来,翟康来一低头,跟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头来了个对视。

    第27章 对峙

    安国公主闲庭信步而来, 仿佛游走明媚山水之间,大红婚服艳丽夺目,愈发衬得俏脸莹白如玉。素净的手闲闲拎着刀柄,刀尖抵着地面, 在她行走之间, 发出连贯清晰割断之声。

    尖锐刺耳, 声声摧人耳。

    然而却无一人胆敢喝止。

    娴雅从容之姿, 稳健步履之中,暗藏的是惊天气势,杀伐之意扑面而来。

    在场诸人,无不是长安城中荣享富贵之人。当年大庆山河半陷,民不聊生, 这群生长于富贵温柔乡之人,甚少饱尝战乱之苦,自然也不曾亲眼见过浴血奋战之勇。

    而今日,安国公主虽衣不染一滴血,但一身红衣灼灼,刀刃卷血, 仿佛修罗恶魔,携杀戮惊狂, 在场诸人无不胆寒心惊。

    有章 胆小的更是两股战战,仿佛下一瞬,便会煞白着脸, 晕倒在地。

    一片死寂之中,小皇帝黑沉着脸色,一扫地上血尤未干的人头,沉声怒问:“皇姐, 这是怎么回事?”

    天子之怒,往往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众人静默,不敢发声。

    安国公主身后,驸马方镜辞从容进了门,不紧不慢,张弛有度。因不在宫中,且身着婚服,他未行大礼,只是微一拱手,道:“如陛下如见,安国公主殿下与臣下,在贺安大街遇刺。”

    满堂哗然之中,他视线轻飘飘一扫掉落在翟康来脚下的头颅。头颅满是血污,长发杂乱,辨不清面目。“多亏公主殿下神勇,力战刺客,但巡城军为保护殿下,已被刺客悉数残杀。”

    死一般的静寂之后,满厅再次哗然。

    从安国公主出现以来,便浑浑噩噩的翟康来瞪大了眼睛,有章 不敢相信自己所听所闻。

    什么叫“巡城军为保护殿下”?

    什么叫“已被刺客悉数残杀”?

    前去刺杀的不就是宋淮思带领的三千巡城军吗?

    顾鸿生也满是诧异,视线轻扫方镜辞,就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又在眨眼之间恢复原状,快到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什么刺客,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公然作乱?”沉着脸色的赵琦怒喝一声。

    安国公主倒是半点没怕,悠然自得,仿佛她不是刚刚遇刺,而是山水之间游玩一趟,从从容容,娴雅自然。“陛下可派人彻查巡城军宋淮思宋参将府邸,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周遭吵嚷之声顿消。

    已有人发觉,被安国公主扔于地上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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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通领三千巡城军的宋淮思。

    赵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挥手,身边自有人领命而去。

    翟康来这时才回过劲来,扑通往小皇帝跟前一跪,“陛下!安国公主狼子野心,其心当诛啊!”

    满堂又是一静。

    安国公主手中长刀搁地上轻嗑两下,像是敲在人心里,凉意顺着脚后跟窜到脊梁骨。她唇边似笑非笑,目光淡然闲适,仿佛被翟康来指着鼻子叫嚷“狼子野心”的不是她一般。

    “杀人先诛心么?”她呢喃一句,然而才放声道:“翟大人在我大婚之日说我狼子野心,可得有证据啊。”她眼神轻飘飘,落在翟康来身上,却无端让他浑身发抖。“否则,这事还真得好生说道说道。”

    翟康来强自压下心头战栗,端稳声线,一指地上头颅,责问道:“安国公主说有人行刺,为何不见刺客尸首,却只有巡城军统领宋淮思的头颅?”

    “宋淮思率领三千巡城军,表面为救我而来,实则在我放低戒心之际,骤然反水。”安国公主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语气中的郁怒闻者皆惊,“三千巡城军猝不及防,被自家通领反杀,这才导致全军覆没。”

    翟康来想大喝一声放屁!虽然不曾亲眼见证贺安大街场面,但宋淮思是听从他的吩咐带领三千巡城军去围剿安国公主的,又如何会被宋淮思反杀?

    即便三千巡城军真的全体阵亡,也绝对不会是死在宋淮思手里!

    真正的凶手站在这里,贼喊捉贼,几乎让他怒而发笑。

    “宋淮思已死,是黑是白,不全都由公主一人说了算么?”

    “正是因宋淮思反水太过突然,连殿下都不曾防备,甚至因此受伤。”谁料站在安国公主身侧的方镜辞突然出声。

    他眉眼低垂,哀而神伤,一副过于自责的愧疚懊恼模样。

    小皇帝先前还皱眉不语,这会听闻顿时大惊,“皇姐哪里受伤了?”关切之意不似作假。

    大庆战功赫赫的安国公主受伤,乃是四海皆惊的消息。不止大庆朝臣,连南齐、北魏等诸国使臣也纷纷伸长脖子,想瞧一瞧那位只剩头颅的宋参将,是如何令威名远扬的安国公主受伤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方镜辞万般懊恼牵着安国公主右手,高高举起。

    只见右手手背上之上,有一道细微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过,一排点点血珠已干。

    伤确实有,只不过——

    这是不小心搁哪划出来的一道口子吧?

    众人脸上的失望之情分外明显。毕竟谁能料到,所谓的“伤”,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口子。甚至连血珠都干了。

    但是方镜辞刚刚表现出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状,指不定还以为安国公主于大婚当日被人斩断手臂,或是被捅了一刀。

    小皇帝也无语瞧着那小小一道伤口,“这伤口,如果再晚片刻……”怕是连血珠都瞧不到了。

    安国公主坦然任他牵着手,理所应当,半点不觉得这小小伤口不是伤口。

    倘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小皇帝甚至很想问她一句——这般小小划伤也敢自称是伤口,皇姐您为了扳回一局,脸面都不要了么?

    翟康来也不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镜辞好握着安国公主的手,此时他面上万分懊恼,“公主殿下为护我与迎亲队伍众人周全,奋力与刺客周旋,受此伤,臣下心中着实悲痛。”

    众人更是无语,削苹果不小心被划一刀,也比这伤口深。

    终于缓过劲来的翟康来更是怒道:“这算什么伤口?方侍郎你不要混淆视听!”转而对小皇帝道:“陛下,安国公主欺君罔上,夸大事实,还请陛下重重治罪于她!”

    安国公主悠然道:“伤口再小也是伤,怎么能说我欺君罔上,夸大事实呢?”然后撩起眼皮去看小皇帝。

    小皇帝盯着她手上那伤,也是百般为难。又被她目光盯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张口道:“……伤口虽不大……但皇姐确实受伤了。”

    终究还是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翟康来几乎震惊了,堂堂安国公主不要脸面就算了,怎么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帮着她说话,猪油蒙了心吗?

    方镜辞眼底带着笑,轻轻一瞥翟康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是我大庆不败神话,如今被反水倒戈的宋淮思所害,伤了贵体,见了血腥。”

    陈诉完事实,他眼神蓦地沉了下来,“翟大人这般反应,是觉得安国公主受伤理所应当,还是觉得,”语调也跟着低沉下来,“公主殿下未死,出乎你的意料?”

    他本是文人出身,先前不曾说过重话,温润雅致,进退合仪,因而此时猝然沉下语气,面容森冷,威严之意不言而喻。

    翟康来不妨他猝不及防发难,脸色顿时煞白。

    小皇帝的眼神也冰冷下来,怒意盛满眸子,几乎掩藏不住,“翟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如电转,翟康来霎时想到顾鸿生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忌惮公主,敬畏公主,却也深受公主庇护。”

    “公主一死,大庆必乱。”

    “天子一怒,翟府上下,必将万劫不复。”

    他抬眼朝顾鸿生看去——顾鸿生站在小皇帝身侧,微微低垂着眉眼,瞧不清神色——这是摆明了不打算插手此事。

    翟康来心中一片冰凉。

    但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不甘心就此认输!

    他猛地咬牙抬头,“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竟是咬死不肯认。

    “那请问翟相是何意?”不料,方镜辞步步紧逼,“公主殿下遇刺,翟相先不问殿下是否安好,反而高呼殿下犯上作乱,是何缘由?”

    “难道在翟相心中,安国公主遇刺并不重要,反倒是她妄自动武,才是罪过?”

    “此情此景,翟相难道不该给一个说法吗?”

    翟康来张口结舌。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顺利除掉安国公主后,皇帝嘉奖,百官庆贺,还从未想过,会面对如此责难。

    或者该说,他从未觉得会除不掉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于四海而言,皆是不败神话,震慑四海,战功赫赫。却也因为她赫赫战功,惹得朝中主和之士不满。

    作为主和派之首,安国公主即便再威名远扬,也不过肉体凡胎。尤其她正值大婚,身上不带寸铁,身边无可用一人。

    三千巡城军杀她一人,足以。

    即便她能令一兵一卒出手,致使不能诛杀她于当场,他都能立刻发难,声称安国公主不满永安帝,意图谋反。

    谋反的大帽子一扣下来,即便是安国公主,又如何能逃脱囚禁被废的下场?

    只是终究没有料到,安国公主杀尽三千巡城军,竟无一人活着回来传递消息。

    反倒是他在方镜辞的步步紧逼之下,陷入两难境地。

    他的人,包括宋淮思在内,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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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所有一切,竟然只能听凭安国公主一人所言。

    而尚且能作为人证的方镜辞,竟毫无由来,选择站在了安国公主那一边。

    主和派之中,更无一人出来与他同站。

    一时间,悲愤之情涌上心头。

    他为大庆和定,尽心尽力,到头来,竟不得一人心吗?

    悲从心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仍不是绝境之地,他在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应对之法。

    “陛下……微臣只是,只是为了大庆和定……”应该,应该还有什么办法,能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没想到,方镜辞比他更快。

    “翟相口口声声为了大庆,难不成在翟相心目中,大庆的安危就要以安国公主身死为条件?翟相此时言行,让人不得不怀疑,公主遇刺一事,是翟相与宋淮思一同筹募策划!甚至想先发制人,将意图谋反的罪名扣在公主殿下头上!”

    声声逼问,一声比一声紧。

    翟康来从未被人逼迫至此,又惊又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匍匐于地,抖如筛糠,半晌不能发一语。

    谁也不曾料到,此时情况急转而下,原本气焰高涨、兴师问罪的翟康来翟相会被反过来问罪。

    更让人不曾预料到的是,一片静默之中,倒是安国公主悠悠道了句:“宋淮思的府邸还未搜查完,何必这般急着下定论?”

    方镜辞转而向安国公主拱手行礼,“殿下言之有理。”说罢,一改先前咄咄逼人之势,温润典雅,从容有度,“今日是我与公主殿下拜堂成亲之时,翟大人行如此大礼,倒是叫方某不知所措?”

    而后望向小皇帝,“陛下,倒不如让翟相先起来回话?”

    赵琦心头怒气未消,但方镜辞如今身份不同,加之他今日与安国公主一唱一和,此言此行,倒像是出自安国公主授意。

    他不由得瞥了安国公主一眼,只见她唇畔含着浅笑,一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的模样。

    他没来由的讨厌她这副样子。

    眉心微微皱起,说出的话却是——“翟卿起来吧。”

    翟康来手脚俱已瘫软,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

    面前忽而伸出一只手,他抬头而望,却是顾鸿生。

    眼眶微热,他借着顾鸿生之力站起。满腹慨言,不知从何说起。

    顾鸿生深深看他一眼,镇定收回手,目视前方,淡若旁人,仿佛于泥潭之中伸手之人不是他一般。

    峰回路转,不少人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前往宋淮思府邸查探的人已经回报——

    “启禀陛下,宋淮思府中藏有与人商议、于大婚当日谋害安国公主的全部计划。”说着,呈上一封封往来书信。

    书信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于公公接过书信展开之后,便有一股淡淡清香袭来。

    立于旁侧看了好一会儿戏的舜华太子,眉心顿时皱起,然后爆发出惊天咳嗽。

    南齐使臣团也是一阵慌乱,魏领离他最近,这时便上前扶着他,眉心微锁,问询道:“太子殿下,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舜华太子一把推了出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只见舜华太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他的手正死死捂着,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流出,继而染红手背。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魏相,你竟然……”

    魏领脸色也是大变,一手指着他,怒道:“你!”

    话还未说完,就听安国公主突然暴喝一声,“拿下魏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公主府护卫之中,瞬间跳出来几人,一把抓住魏领,将他死死按倒在地。

    随后安国公主朗声对小皇帝道:“陛下,魏领身藏凶器,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刺舜华太子,居心不良,恐是意图挑起两国战事!”而后转向魏领,疾言厉色,“魏领,你是南齐右相,为何要行刺你们太子殿下?”

    舜华太子已被他的护卫牢牢护着,只是身上受伤,鲜血横流。他微微推开护卫,强撑着一口气对赵琦道:“庆帝,魏领公然行刺于我,是为了不让我揭露与你们大庆朝臣合谋,公然行刺安国公主一事。”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毕竟谁也不曾料到,安国公主遇刺一事,峰回路转,又有南齐横插一脚。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各种情绪,问道:“舜华太子何处此言?”

    舜华太子一指于公公手中书信,“此书信,乃是魏领所书。所散发之香,乃是我赐予魏领。只此一份,再无剩余。此香初闻极淡,几不可闻,但数日之后,香气回溢,经久不散!”

    方镜辞自那书信收回目光,淡然问道:“太子所言,可有证据?”

    舜华太子掩唇咳嗽几声,虚弱无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但他脸上神情坚毅,“我赐香时,驿馆有仆从在侧。”

    稍顿之后又道:“庆帝倘若不信,可翻开书信最后一张,迎光而视,还可见淡淡展翅青鸟于其上。”

    于公公在他话音刚落,便拿着书信最后一张走到迎光之处。纸张迎着亮光,很快便显露出一只展翅的青鸟于其上。

    青鸟颜色浅淡,倘若不是迎光而视,根本无从发现。

    “此种书信亦是出自我府,他处无可寻。”舜华太子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掩唇又是轻咳两声,“数日前,我住处丢失数枚信纸,我曾问询过驿站负责洒扫的仆人。因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并未惊动魏领与庆帝。日前同安国公主出游之时,倒是不经意提起过此事。”他说罢,目光投向安国公主。

    遇刺一事牵扯到两国邦交,即便是一直游刃有余、悠然自若的安国公主也不得不收敛笑意,郑重对待。目光与舜华太子相接,她微一点头:“舜华太子所言属实。”

    不等其他人发声疑问,舜华太子接着又道:“当时,驸马方镜辞也恰好在场。”

    方镜辞的脸色也与先前稍有不同。但与安国公主的慎重不同,他脸色微沉,不像是慎重对待的模样,倒是怨气与怒气堆积,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虽然脸色微沉,但静默稍许,还是点头道:“确有此事。”

    舜华太子这才微微一笑,只是他原本身子便不太好,脸色较之常人苍白,这会儿失血过多,脸色更是白到不余一丝血色,仿佛狂风之中的飘絮,随时都有被风吹落泥土之中的危险。但他神情坚毅,未曾有丝毫退缩:“想来是魏领盗用我府特有信纸,却不甚沾染此香,意在栽赃嫁祸于我,意图挑起两国战事,其心当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虽力弱,但气势犹在。

    众人无不侧目。

    “不知魏领魏相,对此还有何可言?”翟康来虽然站起,但因先前之事,心中惊虚未消,不敢轻易出声。顾鸿生微不可觉叹息一声,只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魏领自从被人强压于地,侧脸紧贴地面,按着他的人仿佛铁掌,他根本无法挣脱,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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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舜华太子开始出声,他便一直挣扎着,像是要说章 什么。只可惜挣脱不开,便只能发出唔唔声。

    此时面对孤鸿生的问询,压制他的人瞧了一眼安国公主的神色,见她并未反对,便稍稍松开手。

    魏领一察觉到自己能开口说话,立马破口大骂,“颜于舜华,你枉为我南齐太子!”

    舜华太子脸色惨白,但气势丝毫不减,“魏领,你私自与大庆官员勾结,意图谋害大庆安国公主,嫁祸于我,挑起两国战事,陷两国于不义。如今又公然辱骂本太子,该当何罪?”

    看戏的安国公主轻笑一声,“难道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么?”

    魏领啐了一声,“胡说八道!真正与大庆勾结之人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你敢说,与大庆官员勾结,意图谋害安国公主一事,你没有做过?”舜华太子厉声喝道。

    他本就失血过多,这般厉喝之后,更是掩唇猛咳一阵。

    小皇帝有章 看不下去,更担心堂堂南齐太子,死于大庆之后,会挑起两国战事,便打断道:“既然有舜华太子指证,魏领魏相意图谋害我大庆安国公主属实,便将魏领暂且押下,容后再议。舜华太子受伤,还是尽早先行治疗为好。”

    舜华太子有伤在身,他此言本是好意,谁料话音刚落,就闻舜华太子断然道:“陛下身为庆帝,魏领乃是我南齐臣子,如何能越俎代庖,代为审问?”

    有大庆臣子听得此言怒道:“你们南齐使臣如今在我大庆地界,又意图谋害安国公主,我们大庆如何不能审问?”

    舜华太子根本不理会此人,而是猛地拔出身上匕首。

    鲜血猛地喷溅出来,在场诸人无不惊愕出声。

    “魏领身为我南齐臣子,即便犯了过错,也该由我这个南齐太子审问。”他拿着匕首,步履不稳,却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魏领跟前。

    魏领被人死死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神却死死瞪着他,愤怒,憎恨,厌恶……所有情绪交织杂糅在一起,仿佛沼泽泥潭,死死将人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舜华太子顶着这般目光,来到他面前,强撑一口气怒道:“魏领与大庆勾结,谋害安国公主,陷害本太子,其罪当诛!”

    说罢,高高扬起手臂,猛地往魏领脖子狠扎而下。

    魏领顿时血溅当场,怒目圆睁,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第28章 拜堂

    一击即中, 狠辣决绝。

    连给魏领反驳的机会都不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没有人能想到,看起来病弱到风一吹就会倒的舜华太子竟会突然这般狠厉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小皇帝也完全不曾预料到, 目瞪口呆之后, 涌上心头的是勃然大怒。

    但他怒气还未来得及喷涌而出, 刚刚还出手利索得不似常人的舜华太子, 手中匕首之上的血还在滴落,他整个人已然力竭,轰然倒地。

    同样被惊呆的南齐使臣团其余人这时好似才反应过来,哭喊着混成一片。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小皇帝揉了揉眉心,满心疲惫忧怒, 先是着人将舜华太子扶到公主府中可以休息之处,再宣太医前来为他治伤。

    而后便为拜堂之事发起愁来。

    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本就是为安国公主大婚打造。如今还未拜过堂,却接连见了血腥,染了杀意,继续拜堂定然不合适。

    但不拜堂, 似乎又不合乎规矩。

    正迟疑间,便听到安国公主淡然道:“宋淮思作为巡城统领, 与南齐勾结,兹事体大,陛下还是令人彻查此事为好。”

    她说得理所应当然, 一副置身于外的姿态,瞧得赵琦原本勉强压下的怒火腾地一声涌上心头,“宋淮思为何会与南齐勾结,皇姐心中难得不清楚吗?”

    安国公主掀起眼皮望着他, 目光寡淡,“陛下此话何意?难不成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与南齐勾结?”

    她还穿着一身血红婚服,头上凤冠坠着的金丝链子有章 纠缠到一起,就像赵琦此刻的心情,理不清,乱糟糟。

    赵琦望着她的眼神深沉。

    怒意积攒在其中,翻涌着,却又被他仅存的理智死死压制着。

    安国公主倒是一片坦然神色,不骄不躁,雍容华贵。

    半晌之后,小皇帝拂袖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倒是顾鸿生老神在在,礼数周全向安国公主行了礼后,拉着至今都未缓过劲来的翟康来,告退而去。

    两位相爷一走,其他人也纷纷找理由告退,就连北魏等国使臣,也担心南齐魏领之事牵扯到自己,纷纷离去。

    原先热热闹闹的正厅顿时空旷了下来。方镜辞望向安国公主,俊逸雅致的脸上满是歉意,“殿下,抱歉。”

    安国公主微扬眉梢,“好端端的,为何要道歉?”

    方镜辞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声道:“奔波许久,殿下可曾饿了?不如先行用膳,如何?”

    他神色雅致如常,仿佛贺安大街遇刺、公主府问责等诸事都不曾发生。

    安国公主瞧了他两眼,抬手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原先还淡然闲适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没有什么吃的,先让我垫一垫肚子?” 原先方镜辞不提还好,这会儿一提,她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公主府的下人本就是从原先的公主府带过来的,再加上皇帝令赐的几位婢女与仆从,与方镜辞自隔壁宁国公府带过来的身边伺候的几人,都是聪颖伶俐、反应迅速之人。这会儿甚至不等管家钟叔吩咐,立马着手去准备公主所用之膳。

    倒是驸马方镜辞不紧不慢,自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打开,里面居然还藏着几块沾染糖霜的果脯。

    安国公主眼睛顿时一亮,而后喜笑颜开,“你怎么藏了这么多?”原先凤辇之上的果脯她没吃着,全部掉落在地上。她还可惜了许久。

    她这会儿粉面含笑,一扫先前的端庄淡然,整个人都灵动起来。方镜辞有章 目不转睛,“知晓殿下喜欢,便多备了几块。”

    安国公主喜不自胜,也不理会他近乎无礼的目光,自顾自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是她最钟意的那家店的味道。

    甜丝丝的滋味自舌尖上蔓延开来,好似弥漫至心底。安国公主微微眯着眼睛,享受一般吃着。

    三五块果脯下肚,饥饿感稍退。

    方镜辞恰到好处递来一杯热茶,“殿下,喝口热茶,解一解腻。”

    茶是果茶,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香甜可口,不苦不腻。

    安国公主尝了一口,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与她平日里所饮之茶皆不同。

    “果茶。”方镜辞唇角含着浅淡笑意,耐心解释道:“先前晾晒而干的果干,以热水冲泡,加以少许蜂蜜制成。”

    他眉眼一片淡色,浅浅含笑,温润别致,风雅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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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可喜欢?”

    安国公主不喜品茶,喜好饮酒,又喜甜食。他几乎对她所好了如指掌,却还是对未知之事踌躇不定。

    安国公主轻掀眼皮,瞄他一眼,“我喜好甜食,你不是知晓么?”

    理所应当,仿佛他知晓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方镜辞彻底安下心来,眉眼仿佛雨后初晴的湖面,满是温暖又耀眼的光。

    甩袖回宫的赵琦怒气冲冲进了政和殿,宫人们纷纷行礼,皆被他赶了出去。

    于公公在外吩咐人准备茶点后,才刚一进去,一个杯子迎面砸了过来,他惊得动作十分敏捷,微微侧身,杯子在脚边落地,摔得粉碎。

    而后,稀里哗啦一阵响,怒气满满的小皇帝在内乱砸一通。

    “在她眼里,朕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吗?做戏做得那般明显,真当朕是个瞎子吗?”怒到极致,光是砸东西还不解气,赵琦随手抄起桌上放着的书卷,抬手就撕。

    于公公守在一侧,默默低垂着头,一语不敢发。

    乱砸乱撕一通后,瞧着满地狼藉,赵琦好似才稍稍消了火气,冲于公公一抬下巴,“宣顾鸿生跟翟康来进宫见驾。”

    于公公踌躇,“这……安国公主的婚礼刚刚结束……”

    “那叫结束吗?”赵琦怒笑,“她根本就没把这桩婚事看在眼里!”

    于公公不吭声了,心中却道,您赐婚的时候也没跟她商量,她能耐着性子走个过场,已经是很给您面子了,您怎么还能要求她安安分分办完这场婚礼?

    况且这桩婚事闹剧这般多,正常人谁能安安分分办完?多亏了是安国公主见多识广,换做怡宁公主,您试试?

    但这话在盛怒的小皇帝面前不能说。

    “假意应承婚事,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事,她是当朕瞎了还是死了?”赵琦说着冷笑一声,“跟南齐太子暗中勾结,达成协议,还好意思张口说别人勾结南齐?”

    又是一声冷笑,“她怎么能这般厚脸皮?”

    于公公低头不敢言。

    “翟康来也是蠢到极致,朕明里暗里说过多少遍,不要轻易惹怒皇姐,他倒好,皇姐大婚当日,自个把脖子送到刀下。他真当皇姐手中的刀生锈砍不动了吗?”

    骂完一扫没动的于公公,随手摸到一根笔砸过去,“还不快去!”

    这下于公公再不敢耽误,连忙退出门去,着人宣顾鸿生与翟康来。

    因未拜堂,公主府酒宴也未曾开。钟叔细心,吩咐人装了酒菜,送往今日前来前来观礼的诸位大臣府中。

    方镜辞恰到出来,听闻便道:“再给各位达人备上一份薄礼,聊表歉意。”

    他行事有礼周全,钟叔喜极,连连吩咐人去准备。

    不想又被他拦住,“殿下带过来的东西,陛下赏赐的嫁妆与今日送来的贺礼,不要动。”

    钟叔顿时为难,“陛下平日里赏赐的东西,皆被殿下送往军中,除了嫁妆与贺礼……”

    “薄礼由我来准备。”方镜辞声若暖玉,浅浅含笑,如沐春风,“想来嫁妆与贺礼,殿下自有安排。”

    他说完,便招来自宁国公府带来的贴身侍从,吩咐他去准备薄礼。

    钟叔在一旁瞧着他细细叮嘱,竟无一疏漏,细心谨慎,远胜一般世家公子。

    吩咐完,方镜辞又道:“让厨房备着热水,准备药浴,今日诸事操劳,殿下想必万分疲惫,以药浴解解乏。”

    这般细致周到,钟叔面上喜色更胜。

    顾鸿生到政和殿时,翟康来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

    小皇帝怒气未消,他不知死活一头撞上来,又的确做错事在先,只能万分憋屈听着骂。

    于公公及时端来茶,骂干了嘴的小皇帝端起茶狂饮一口,好在是勉强断了怒气。

    但喝过茶之后,小皇帝虽然不骂了,但坐在龙椅之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翟康来被盯得浑身发毛,却不敢发一言,只能将额头死死贴着地面。

    听到顾鸿生行礼的声音,他这才微微抬头瞅了一眼,正好对上顾鸿生的视线。

    “顾相,今日皇姐大婚,却出现这般大的纰漏,你作为丞相,百官之首,理当主持大局,对此还有何话要说?”不同于盛怒之时,赵琦这会儿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儿刚刚还在的怒气。

    顾鸿生搁心底哀叹一声——小兔崽子跟老兔崽子惹祸的时候没跟他商量半句,这会儿倒是要他来背锅了。

    他这会儿也不矫情自己有老寒腿什么的,扑通往地上一跪,听得翟康来都觉得膝盖疼。“微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

    这般老实,跟他平日里圆滑处世的态度大相径庭。

    赵琦冷哼一声,“顾相如今认罪到快,先前做什么去了?”

    顾鸿生叹了口气,“老臣先前想着安国公主好不容易有桩婚事,能了却先帝遗愿,便想着要好好参加婚礼,谁曾想……”说着,他又是叹息一声。

    这话倒是唤起了赵琦的思绪。

    想当初先帝驾崩之时,还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定要为安国公主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搞得他自己还未大婚,已为安国公主赐了好几桩婚事。

    一想到安国公主一波三折的婚事,他也是心有戚戚。

    但皇威还是得发一发。

    于是矛头便指向翟康来,“别以为今日皇姐不追究,朕也会不追究了!”

    跪趴于地的翟康来不由得抖了一抖。

    “幸好今日大婚……”说到这里,赵琦才突然想到,因接二连三的变故,最后连拜堂都免了。但好在也是行过大典,祭拜过太庙,木已成舟,婚事已不容反悔。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再罚一年俸禄,充作军饷。”稍顿一下,语调蓦地沉了几分,“也算是给皇姐一个交代。”

    翟康来不敢有异议。

    虽然被罚了一年俸禄,但对他来说,也算是有惊无险。

    他这会儿跪得心悦诚服,“多谢陛下。”

    “以后少招惹皇姐。”想了想,小皇帝还是补上这么一句。“不论任何目的。”

    顾鸿生在一旁恭声道:“相信经过此次教训,翟相再也没有这个胆量了。”

    翟康来瞪他。

    “别以为你能一直袖手旁观!”怒气还未消的小皇帝望着顾鸿生,“公主大婚,本就是丞相份内之职,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大乱子。”说着,小皇帝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罚你半年俸禄。”

    顾鸿生搁心底叹息一声,无妄之灾。嘴上却乖顺道:“老臣领旨谢恩。”

    出了政和殿,顾鸿生就加快了脚步,不管不顾跟在身后的翟康来。

    翟康来比他稍胖,平日还好,这会儿顾鸿生走得飞快,他连追一段路便气喘吁吁。只好边追赶,边在后面大气不接上气喊着:“顾相!”

    顾鸿生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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