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铁皮文具盒
同学会定在周六,自然是为放心宿醉制造条件,可惜黄于菲既没喝到位,也没喝开心,第二天周日去到父母家时,情绪不高。当然,她心里很清楚,哪怕自己获得了诺贝尔奖,天大的狂喜激动也将随她踏进家门而瞬忽休止。
一对公认的知识分子父母,打造了一个公认的书香家庭,多少人羡慕仰望,于她却如牢笼一般压抑。
见她进门,母亲于纯玉先递上一个橘子,黄于菲不太想吃,可还是顺从地接过,坐沙发里慢腾腾地抠着皮,皮还没剥光,母亲站在客厅中间说话了:“前些天,有人见你晚上和一个小年轻在河边散步?那是个什么人,做什么的?是在正经谈吗?”
“散个步,仅此而已。”黄于菲没抬头,手上用了点力,橘子就像突然打了喷嚏,吱的一下呲出汁液,崩到了衣服上。
“剥个橘子都剥不好,”母亲从茶几上抽出张纸巾塞给她,“什么叫仅此而已,要散步,找个小年轻干什么?好看有啥用?你都多少岁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你们局里那刘科长,听说约你几次你都不出去,你咋想的?”
黄于菲心里像一百度的开水,翻滚起来,一点吃橘子的心情都没了,指甲在果肉上胡乱抠刮,说:“这还能咋想?这不是明摆着吗?不去就是不想啊!”
“优质的男性都被抢完了,你再拖下去,到底要干啥?我们所方所长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前段时间离了,方所长的意思,下周约个时间让你俩见见......”于纯玉压住想发的脾气试探她。
“哈哈哈哈!”话音未落,女儿却高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你看不上人家二婚?你现在这岁数,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母亲提起眉毛,训道。
“哈哈哈哈,我确实是看不上他,不是看不上他离过婚,是看不上他的第一身份是‘方所长儿子’,哈哈哈!妈,我跟您说,我认识他,真的,别人提起他都说‘方所长儿子’,姓方,名所长儿子!哈哈哈,笑死我了!”黄于菲简直笑得前仰后合,马尾辫和橘子随她在沙发上左蹭右碰。
“黄于菲!你费时耗劲非得调回来,就是为了回来气我们的吗?”坐在沙发头的扶手单椅上的父亲喝止了她。母亲则已胸膛急速起伏,眼冒火星。
女儿戛然收住了狂笑,噎人怼人如呼吸般简单的她,不回答了。是啊,我为什么非得调回傍水?非得回到这纠缠着爱与痛的地方?非得行走在这满是回忆、爱而不得的故地?非得每周回来面对父母的苛责,非得把自己扔回紧张拘谨的境地?
还不是因为你们老了!还不是因为弟弟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家,不肯回来,还不是因为四年前,你摔断了腿,让我觉得儿女总要有一个在你们附近,否则实在放心不下!
可她什么都没说,调动时就没说,这气氛下更不会说,总之任何感性的话,对他们都说不出口。
母亲恼火地瞪了一眼丈夫,以一句话结束了这场不愉快:“怨谁?长得像你们黄家,德性也像!”然后进了厨房。
黄父知道她意有所指,还不是自己大哥那一家的情况复杂,总被妻子拿来贬。便懒得接话了。
黄于菲翘起二郎腿,筛糠似的一边抖,一边张大嘴把橘子稀里哗啦啃进了肚子。
从小到大,从父母的嘴中,她听不到肯定表扬,听不到理解宽慰,听不到赞赏开导,只有永恒的不满意——怎么没考第一,怎么把衣服勾破了,怎么辫子扎歪了,怎么弹琴走了调,怎么敢在马路上跟男孩子打招呼,怎么没考上重点大学,怎么被分到了非核心岗位,怎么还没升职,怎么还没嫁人,嗯,此处的“人”指的是有本事的人......
更有意思的是,在没有“怎么”的时候,他们也能极具创意地人为制造出十万个“怎么”。
小学6年级时吧,有一次放学回家,吃过饭后,在父母严肃的注视下,黄于菲掏出了新发的试卷,看到数学92分的母亲正要发难,她忙说:“这次数学很难,我考第一。”
“第一?92分居然第一?”父亲不信,拿过试卷逐题检阅,“这道应用题,步骤少一步,老师怎么才扣2分?还有这道,你没写单位,也才扣2分?答题不完整,整道题都应该是错的!应该全部扣完!”
说着,从书桌取过一支红色圆珠笔,咔咔在她的试卷上打上红叉叉,在旁边写上“—8、—6”......
好嘛,最后算下来,父亲还原了她一个的“真实”分数——72分!
父亲把试卷揉成一团,扔到紧张得不敢动弹的她身上,母亲走过来,两个手指在她胳膊上用力一拧:“还第一?72分!你好意思说自己第一?重新做一遍!抄到本子上!等会儿再有错抄十遍!”
那一刻,黄于菲的感受是错乱而沸腾的,羞愧、愤怒、屈辱,还有胳膊的痛感,交织汇聚,很快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化作眼泪无声地淌落!
还有一次,初一,中午放学,她跟几个女同学穿行于县城的街道,在油毛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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