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早上死活找不着的……官印……
刘枢似笑非笑,“郦相走的可真匆忙啊。什么意思?留个信物,提醒寡人今晚再续前缘?”
“没……”郦壬臣飞速拿了,飞速收起来,耳根红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刘枢适可而止,不再逗她,坐下道:“我已经想过了,喜爱一个人,便要堂堂正正去喜爱,所以……”
“你准备好做我大汉的王后了吗?”
郦壬臣被这一问惊得直接站起来,“您怎么突然……这么说?”
刘枢神色淡定道:“不突然吧?在我的心里,早在十年前便只有你一个王后了。”
郦壬臣心跳差点漏了一拍,她有点受不住刘枢这样的直接。这人,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了……
但是想想拐弯抹角也从来不是汉王的风格。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绪,回道:“臣觉得……眼下王上刚刚亲政,根基不稳,还有许多事情要打扫干净,外朝假意臣服,实则虎视眈眈,如果此时您突然公布臣的身份,再贸然立后,恐怕于朝局稳定不利。”
她分析完这么一堆,刘枢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怎么能语气刻板的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
刘枢有点怄气的在原地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想了想,其实郦壬臣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以她现在列侯加相国的身份也能更好的自保,施展政策也更上下通达。
她一边踱步一边叹气,还是心里过不去一个坎,为什么大夫和大夫之间可以缔结婚约,各国王室之间也可以缔结婚约,但是王室与大夫就不可以呢?天下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见刘枢一直在转圈圈,郦壬臣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欲成大事,必有小忍。王上要争千秋,而非争一时。”
争千秋,而不争一时
刘枢停下步子,深深的看着她,“你说的大事,和我想的是一件吗?”
郦壬臣不言,从袖笼里抽出一封竹简,刘枢接过去,浏览一遍,眉头就皱起来了,“楚国发动大军攻打陈国,欲侵夺中原?”
“是的。”郦壬臣道:“齐王于作为中原霸主已经发布盟令,要求各国随她一同抵抗楚军,各国借兵、借粮、借道,尽力而为,敢有不从,按盟誓处置。”
刘枢收起简书,思索半晌,道:
“楚军北上,虽侵犯的是陈国,但唇亡齿寒,我汉国焉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还有盟会在先,不可违义。但要借兵是不可能的,寡人刚收回王权,符氏倚老卖老,居功自大,国内政局又不稳,此时借兵出去,无异于焚林而田,偷取一时,后必无复!”
在政治敏感度方面,刘枢的嗅觉远超常人,她不假思索的就做出这样的判断,连郦壬臣也感到惊奇,问道:“那依王上的意思,我们如何答复齐王?”
刘枢道:“借道也不可能,汉国距楚国甚远,无道可借,那么就只有借粮。”
郦壬臣问:“可是我们没有余粮。”
“怎么没有,去年不是丰收年么?”
“虽然如此,但是此次处置高氏一案,王上为了安抚众臣与宗室,又拨出去很多赏赐与封地,国库里的存粮,都是要分给这些人的。”
刘枢一笑,悠然坐回王位,“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事,忙了一早上?也不想想离开我,我伤不伤心?”
“……王上!”郦壬臣的脸都憋红了,又急又无奈,“您……您能不能先谈正事?”
刘枢摆出一副更伤心的样子,道:“哦,你竟然觉得我们的事是无关紧要的闲事吗?”
“……”郦壬臣简直无言以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汉王脾气如此刁钻呢?
“罢了。”刘枢笑她的窘然,“借粮之事,你尽管去办,只要齐王要求的粮食不超过余粮的一半,就都答应她,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唯。”郦壬臣答应道,她又想了想自己在殿中呆了挺久,就这么出去恐怕引人狐疑,便道:“王上召臣来,可还有别的事?”
刘枢一眼就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当然有。”随后拍了拍手,叫宫人们进来。
“寡人写一道王命,着你去办。”刘枢取一排新竹简来,提笔要写,但毛笔搁了太久,笔上墨已经干了。
“臣为王上研磨。”郦壬臣走上前,却被刘枢抬手止住。
刘枢看向那几个宫人,冷声道:“王宫里连研磨的人都没有了吗?一个个睁着眼看相国大夫做这种事?”
闻喜在门外听到,麻利地走上来,“王上息怒,老奴给您添墨,怎敢劳烦尊贵的相国。”
刘枢道:“去抽派几个宫人,以后郦相入宫来,身边要配专门的随行文书,出宫,要配四匹马规格的车驾,马匹从寡人的马厩里去挑选。”
“喏。”众人应道,同时各自心里都多了一道警醒,汉王竟然将侍奉国君的宫人派给大夫去用,这种破例的事情,以前从未有过,可见郦相国在王廷中的重量,绝非其他大夫能比。
刘枢写好了王命,交给郦壬臣,她看了一遍,却道:“王上确定要重新启用左文大夫为史正吗?”
“是啊,怎么?”
郦壬臣道:“这位左大夫不久前已辞官去了。”
那是郦壬臣上任丞相以来接手的第一道工作,所以记得还比较清楚。
刘枢一愣,“为什么?”
“臣也问过她,她说若不能治史,做官便没有意义了,不如挂印而去,壮游天下,以记世道变迁。”
刘枢听后,久而不语。
第103章 战争和联姻
战争和联姻
齐王于继位后的第二年, 应当是她王权生涯中又一个高光时刻,她率领齐、鲁、郑、申四国联军抵达宛丘城,这是陈国与楚国接壤的边境小邑, 也是楚国发起战争的主战场。
齐、鲁两国各出十万精兵,郑国出五万雇佣兵,申国只有一万步兵, 加上陈国仅剩的两万步兵,合计十八万,号称三十万大军, 依次列阵,抵抗楚军。
汉国借粮,蔡国借道, 使这支联军拥有充足的补给线和侦察线。
楚王敖糜率二十万亲军,号称四十万, 临兵丹水,欲渡河攻取宛丘城,在此之前他已经将陈国的梁城与株野城收入囊中。
他站在江边,对这场战役信心满满, 得知齐王率救兵来, 也丝毫不畏惧,“传旨,不谷要给齐王写一封信。”
他一边口述,旁边的记录官便按他的意思拟好了一封书信,大意是:
“姜于背信弃义,妄为王女!先前, 不谷见她落魄,遂收留了她, 又派重甲骑兵护送她回到齐国,她成为齐王后,却不感念我大楚恩德,竟然私结联盟,防范不谷,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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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中原人,便是这样讲礼的吗?如今大楚要夷平陈国,看她能怎么办!”
齐王姜于收到这封以上训下的口气的书信后,不怒反笑,将书信递给军士们看,还笑道:“楚王说这天下霸主的位子应该由楚国来坐,让孤乖乖退位,诸位意下如何啊?”
郦渊说道:“楚王包藏祸心,觊觎我中原沃土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收留过您,他依然会发动这场战争。他在信中振振有词,将错误都推到我们齐国身上,只是为了找个理所应当的借口罢了。”
群臣皆附和。
于是姜于回了一封信给楚王,表示:
“当初孤曾答应您,若两国交战,齐国绝不率先发动进攻,如今您已经进攻中原,孤按兵不动,若您继续向前,孤便代替中原给予反击。何来背信弃义一说呢?”
敖糜气的把信笺斩为两段。
大战一触即发。
这场战争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所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四国联军怀着恐惧的心理,抱着死战的决心,自然比楚军更有凝聚力。
联军处于丹水上游北岸,楚军处于下游南岸,宛丘城又天然具有易守难攻的优势,楚军此前已经连续作战两月,此番又是采取仰攻的形势,苦战不下,只好在月中休战。
齐王听从智囊团的建议,一鼓作气,乘胜渡江,逼攻楚军,楚军勉力抵抗,双方又在江边鏖战十日。
古语云,兵马之重,在于粮草,楚军并非农业大国,离开国都又太久,十日后,粮草尽绝,溃散而去。
而联军那边则粮草充足,靠着汉国源源不断的粮食补给,加上蔡国便捷迅速的运粮通道,联军始终保持旺盛的作战力。
等到楚王军溃散,齐王欲趁机夺下陈国失去的梁城与株野城,却被郦渊拦住,他道:“穷寇莫追,楚国蛮湿,水系复杂,大王还是不要深入为好。”
齐王于虽然意犹未尽,但依然听从了郦渊的建议,班师回营。
她将剩余的汉国粮食全都大手大脚的分发给各国军队,那些都不是自家的粮食,姜于才不心疼。
天下皆知,楚军勇猛无敌,无人能胜,这回姜于却带领联军取得大捷,不仅再一次提高威望,她内心的野望也在迅速膨胀。
随后姜于又在陈国国都翟城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四国贵族功勋齐聚一堂,大肆庆祝,酒肉营山,饕殄盛宴,依然都用的汉国送来的食物。
这场大胜仗虽然没有夺回陈国失去的城池,但好在将楚军赶回了丹江那头,齐王于的盟主地位又一次得到巩固,能击退军力强悍的楚军,使她自此更加一呼百应,诸国宾服。
郦渊却在这种声色犬马的气氛中嗅到了一丝危险,虽说这次齐军打得不错,但这样的战争,如果由从前的大将军晏阳来指挥,只需半个月便足矣,现下却打了一个月,消耗的军饷又何止十倍于从前,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再说汉国方面,为联军提供了那么强大的粮草支援,但得到的好处却少得可怜,那么如果还有下一次战争,汉国还会如此积极的供应粮草吗?
这些问题都是埋在盛世欢歌下的隐疾,郦渊居安思危,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齐国后,要找齐王于好好谈谈这些事。
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 * *
齐王于在两个月后回到了国都淄城,鲁国立马又献上了联姻的表书,齐王于只思考了不到一刻钟,就答应下来,发国书准备迎娶鲁公之女为王后。
一国之君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被突然决定了,齐王于的举动堪称草率,群臣惊诧,倒不是说这桩国婚不合适,只是未免太草率了些。
郦渊明白这就是姜于的做事风格,不做则已,一做便是雷霆之速。
就像她从前夺取王位的那次一样,她前一瞬还懒懒散散、迷迷糊糊的,后一瞬便像换了个人,如闪电般施行了一系列策略,用最短的时间拿到了王冠。
这是姜于独有的过人之处。她不是草率,也不是没有思考,相反,也许她想的比任何人都多。
仲夏,鲁国的送亲仪仗吹吹打打进了淄城,齐王姜于一身紫袍华服,却并不出城迎接,而是留在齐王宫内等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次鲁国对齐国的攀附。
王宫各处张灯结彩,直到子时,鲁公之女姚苣才乘坐王后之辇进入梧宫,进去之后的礼仪并没有她想象的复杂,甚至没有礼赞官的参与,她直接就在金栖殿见到了姜于。
看着眼前大大咧咧坐在殿中的姜于,姚苣大吃一惊,震惊和戒心霎时席卷了她的全身。
真是毫无礼制可言啊,姚苣在心里想着,她从辇上下来后就不敢说话。
姜于笑了笑,道:“王后一路辛苦,孤就免去了繁复的典礼。”
姚苣回过神来,朝齐王于行礼,有些狼狈,口中道:“谢王上。”
同时在心里琢磨,恐怕齐王只是不想那么麻烦,那么大* 费周章而已,毕竟对于她这样附属国来的翁主来说,在宗主国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鲁国那边也只是把她抬进齐王宫就算交差了,谁敢去管齐国这边的礼仪呢?
“您想要臣怎样侍奉您呢?”姚苣恭敬的说道。
“侍奉?”姜于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的父亲便只教你这些吗?”
姜于看出姚苣不是盘发戴冠的发型,而是扎发,便知道她没有入仕,就问:“王后心思灵巧,不痴不呆,你的父亲怎么不教你入仕呢?”
姚苣听她一口一个“王后”的叫着,颇不习惯,低头道:“父亲说臣有两位兄长入仕便足够,不需要臣再学习政事了。”
“愚蠢的老古董!”姜于毫不客气的点评起作为自己长辈的鲁公。
她走过来,和姚苣并肩站在殿门口,道:“坐吧。”
姚苣四下看看,坐?往哪坐?庭院中只有几棵树,哪有座椅?
姜于不管她,自己先一屁股坐到门槛上了。
姚苣:“……”
她只好也跟着坐在门槛上,好在这殿前门槛够长,她们一人坐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谁能想到天下盟主、齐国国君的婚礼竟然是这样子的?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就像姜于这个人一样。
“王后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在齐王宫,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忘记鲁国那一套烦人的礼仪吧。”
姜于抬头望望夜色渐浓的天,又道:“你曾救过孤一命,孤对你印象不错,在天下诸国之中,鲁国也是比较合适的联姻对象,所以……只要你不触犯界限,孤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一场妥妥的政治联姻,没什么好说的,姚苣也很明白,就问:
“那您的界限是?”
姜于冷笑一声,转眼看她,“这点把戏就不必在孤跟前装啦,鲁公让你来齐国,恐怕也是想要你当个暗通消息的间谍吧?想要摸清孤的底细?他是真不怕孤杀了你啊。”
姚苣吃惊地攥紧了袖子里的双手,一个字不敢说,怎么来齐国第一天,哦不,第一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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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陷了呢?
她不禁又看了看齐王姜于,虽然姜于相貌和去年没什么差别,但眼中的锋芒和冷静显然胜过从前。
姚苣想到她话里包含的深意,再想想这一年来听到的有关姜于的传闻,终于相信了。
她垂下眼,放弃抵抗,“您所猜不错,那您怎么还不杀了我呢?”
姜于道:“杀了你,谁做齐王后呢?你父亲还会再派一个间谍来的。”
姚苣静默了片刻,说到底,还是她比较好控制吧。
夏夜里传出蛐蛐的声音,远处的荷花池中也有零星的蛙声传来,四下里很安静。
姚苣永远不会告诉姜于,去年的这时候,小公孙姜勉就藏在她那里,她那时还天真的告诉那孩子不要害怕,他的姑母会接他回去的,最后,她就亲眼看着鲁公秘密处决了那个孩子,而鲁公说……那是新齐王姜于的意思。
姚苣一直不敢相信那是姜于会下达的命令,直到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直到姜于坐上天下霸主的宝座,直到联军出其不意的击退楚军,直到今天她再次见到姜于,她才信了。
不拘小节,冷酷无情,却又看起来感情丰富,这是姚苣对姜于的最终印象。
姚苣不得不承认,在她还不了解姜于的时候,她为她的美丽风流而心动过,也为她真心实意的担心过,现在想来,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情愫罢了……
借着联姻,鲁公派她来时刻打探姜于的动向,而她却在第一天就暴露了。
姜于可不知道姚苣心里在想什么,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语气却说出内涵最重的话:
“总之,苣翁主,哦不,应该是王后,一切都拜托你了,事关齐国与鲁国的和睦。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吧?”
见姚苣闷着不说话,姜于笑道:“怎么不答应孤呢?难道还没放弃?想趁孤熟睡时下手直接杀掉孤吗?”
姚苣赶紧道:“臣没有那种想法!”
她朝周围瞥了一眼,突然很奇怪为什么齐王的寝宫周围一个宫人都没有呢?
姜于一眼看穿她的疑问,就道:“孤不喜欢和人睡觉的时候有闲人打搅。”
姚苣脸刷的红了,终于意识到现在是她们的婚礼之夜,虽然她们年纪相仿,但姜于显然要比她成熟很多。
姜于很随意的坐在门槛上,不会因为君王的身份就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在她看来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在偶尔的场合才用到。
她突然朝姚苣挪了挪,问道:“你能一生陪伴在孤身边吗?”
姚苣又吃了一惊,抿了抿嘴唇,姜于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即使不笑也仿佛含情,姚苣意识到,眼前的人总能左右他人的情绪。
“如您所说,臣是来做您的正室的。”
“小聪明!”姜于摇了摇头,“那么身为正室,应怎样做?”
姚苣道:“协助王上,管理内庭。”
“你倒很大度。”姜于道:“那就不要喜欢上孤。”
姚苣的心头刺了一下,“什么?”
“不要喜欢孤。”姜于理所应当的说:“我们分别做好国君和王后的职责就好了,可以有感情,但不要有喜欢。”
说着,不等姚苣反应过来,姜于便站起来走进殿内,拿出了一只酒樽和一壶美酒,“我们一起饮了这杯酒,就当是约定好了,王后。”
她自顾自斟满一杯,仰头大口饮下,然后再次斟满,递给姚苣,姚苣也饮下了。
姜于关上门,迈进殿中,自顾自解下外袍,扔在衣架上,一点也不羞涩,朝姚苣敞开手臂,道:
“好了,不讲废话了,孤要困死了,来者是客,这种事情你大概也有自己的喜好吧,想怎样便怎样吧。”
姚苣又被她惊的一呆,什么叫“这种事情你大概也有自己的喜好”……
姜于见她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也惊讶了,不敢置信地道:“你……你都二十多岁了,还狗屁不通?”
鲁国的王室活得如此寡淡嘛……
当她后来发现姚苣果然在“夜生活”方面一无所知时,不禁好笑。
姚苣害羞的脖子都红了,难为情的靠进她怀里,立马获得了一个柔软的拥抱,姜于甜丝丝的话语绕在耳畔,使她也没那么紧张了,甚至生出晕头转向的朦胧醉意来,榻边的烛光也仿佛变成了绚丽的烟花,散落在眼前。
姜于的风流性情发挥了充分作用,在榻上脾气好的也不像话,实话讲,她在这方面的天赋远超做君王的天赋。
天已黑尽,殿中一片阑珊,只听到风吹落叶的声音。
第104章 重整军马(二更)
重整军马(二更)
丹水战役后的秋季, 齐国再一次召集诸国举行盟会,作为有实力的霸主,一年举行一次盟会不算太频繁。
这一次的盟会地点选在了齐国本土的梁丘城, 史称“梁丘之会”。
按照老惯例,上一次参加“鄄城之盟”的诸国国君也应该继续参会,但是汉国以路途遥远加上国内收成不好为由, 只派出了使团来参会,汉王枢并没亲自前来。
“收成不好”这个理由给的很妙,齐王于从中嗅出了一丝不乐意的情绪, 谁叫她浪费了太多粮草呢?她也不好说什么,便不追究了。
作为战败国的楚国,这次也要参会, 表示战败国对胜利国的臣服。若楚国不来,便是敢做不敢当, 耍赖账,引人笑话。
于是这一次盟会举办的更加轰轰烈烈,经费开支不计其数,骁勇善战的楚国愿意臣服于齐国霸主, 只这一个理由便足够抬升齐国的地位了。
要问当今天下最引人瞩目的国君是谁, 那必然是齐王无疑。
* * *
汉国今岁的收成确实不如往年,计算完收支以后,能够余下来分给功臣的奖赏少得可怜,刘枢决定从全国豪杰游侠的手中先榨一笔,那些称霸一方的豪杰地头蛇,她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彭城的娄烦, 雒城的藏霸,下丕城的郭栋……数不胜数的土霸王, 是该清理清理了。
她一边思量着怎样颁布举措,一边广开言路,征召四方贤士,一道选拔人才的王命也就这样送达汉国的每个角落:
“盖闻王者莫高于天,皆待贤士而成名。今天下贤者智能,隐于乡野市井,何也?患在人主不交故也。今寡人以天之灵,定有汉土,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士大夫有特能者,不问出身,寡人必尊显之!
相国郦壬臣下侍中大夫,侍中大夫下列侯,京兆尹下郡守,郡守下城邑,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送相国府,布告天下,使明知寡人之意。”
(改编自《高帝求贤诏》)
王命一下,一时间群情激昂,各路人物被大批遴选上来,供沣都挑拣。
汉国的诏令也慢慢传到周边的几个国家去,不少郑国和蔡国的投机分子也跃跃欲试,要来汉国露一手,或捞一笔。
刘枢每日都要翻阅一批遴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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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单,看看这些自称贤能之人的水平。
“这些所谓的能人,真真假假,何其杂乱。”刘枢叹道,“郦卿,你觉得呢?”
“臣以为真正的人才不会被庸庸之辈埋没,就如黄金不会被碎铜掩盖一样。”郦壬臣道:“只要多多检测他们,总会挑选出合适的贤才。”
“你说得对,可是你推荐上来的那个郑人,寡人却不能现在就用。”刘枢意有所指道。
郦壬臣吃了一惊,“为何呢?”难道刘枢还有什么顾虑吗?
她们所说的郑国人,正是被誉为范卓公的天下第一富商——卓寮。
早在四国联军与楚国的战役打响时,卓寮便悄悄来到了汉地,作为一个商贾,她的危机直觉异于常人的灵敏。
她来到汉国,不是为了做生意,更不是为了寻找新产业,她已经看出贸易在未来挣不到什么好处,于是计划早早抽身,这个天下永远是属于士大夫阶级的。
借助郦壬臣这个跳板,她要离开郑国,在汉国扎下根来,为表诚意,她甚至献出全部身家,只为谋得一个小小的职位。
卓寮曾经对郦壬臣有恩,而郦壬臣也曾邀请过卓寮,于是郦壬臣欣然向王廷引荐了她。
但是刘枢却迟迟不启用卓寮。
“寡人现在不用她,不代表永远不用她。”刘枢解释道:“只不过还没到用她的时机。”
郦壬臣问:“那您认为合适的时机在什么时候呢?”
刘枢笑道:“像卓寮那般天下闻名的巨贾,连寡人也听过她的名字。这就像一匹骏马要换一个新的主人,新主人首先并不会把它带到旷野上驰骋,而是先将它带到新的马厩。”
郦壬臣微微一愣,“臣明白了。”
* * *
虽然高氏毒瘤已被剜去,但汉国二十多年来形成的弊政已然根深蒂固,刘枢计划逐步展开一次彻底的革新,一场从头到脚的改制。选拔贤才只是第一步。
革新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团体,因此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然而就在汉国渐渐拉开革新的序幕的时候,金风送寒,一股肃杀之风再一次从丹江之南吹来……
十一月初八,在“梁丘之会”刚刚举行完的三个月后,楚王敖糜重新整顿军马,兴师北上。
中原诸国大为惶恐,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楚王敖糜的愤怒和冲动,想来是上一回输给联军,又在盟会上向齐国称臣,叫楚国颜面尽失,所以只能暂时忍耐。
敖糜不是输不起,但他一定要快速赢回来。
楚国想要北上的意图从未停止,仅仅一个盟会的誓约怎能束缚住敖糜的野心?
消息传到淄城,齐王姜于还没来得及摆平恢复民生的一大摊子事情,又不得不再次召集各路人马举兵反击。
大部分人都认为楚国会顺着上次的路线继续攻击陈国边境,姜于也就派兵在陈国沿线驻守。
二十日,楚国抵达丹江边,开始攻城。
姜于写信斥责楚王道:“汝三月前还信誓旦旦的与我们歃血为盟,今日又背弃誓言,图为天下笑尔,看来楚王的信用还不如齐国的一个小小村长。”
楚王颇为无赖的回道:“能被几句写在竹片上的小小誓言捆住手脚的也只有你们中原人了,这难道不是愚蠢吗?楚国虽战败一次,但不妨碍这一次的胜利。不谷有敝甲十万,欲以观中原之政!”
中原诸国这次终于意识到,楚国在敖糜的十几年统治下,已经拥有了巨大的军事实力,否则怎么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战争?怎么能在三个月内就恢复了元气,轻轻松松再次调动十万大军?!
敖糜在信中的口气好似胜券在握,姜于感到奇怪,不过她很快便明白了。
二十三日,一封加急军报送至齐王于的营帐——申国艮城沦陷,国都平阳告急!
联军大惊失色,反应过来原来楚国攻陈只是佯攻,敖糜这次真正的目标是——申国。
姜于来不及多想,立即连夜派一将军领兵驰援申国,申国方圆不足二百里,只有十余城,若不及时营救,立即便有亡国之危!
“粮草,我们还要更多的粮草!”姜于清点完前线的补给,对郦渊道:“叫汉国拨更多的粮草来。”
郦渊道:“王上,您难道没有发觉,汉国借来的粮草越来越少了吗?”
姜于眼前一黑,内心感到一丝慌张。
催粮的盟主令如雪片一样一封接一封传到沣都。一个月后,丹江前线上飘起细细碎碎的初雪,河面即将结冰,两千石粮草也被运到了联军前线。
姜于问汉使:“怎么才两千石?”
汉使面不改色道:“这是汉国送来的最后一批粮食。”
姜于怒道:“为何!汉王也要背弃盟约吗?”
汉使道:“寡君说,加上上一次借出的粮食,汉国已为拒楚大业借出万石军粮。”
“那又如何?”
“这已是足够支持两次战争的数量。”使臣正色道:“所以,盟主您还要再叫寡君支持您什么呢?”
姜于这算是闹明白了,汉国真的不打算再送粮食过来了,她的语气变得很危险:“你敢和孤这样讲话,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没想到那使臣听到这一句后,眼中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抹兴奋的光,“幸不辱命,死又何妨?”
姜于为使臣的表现感到奇怪,“你在汉国是几级爵位?出身何种世家?”
使臣道:“小臣没有受封,并无爵位,出身更是不值一提,草莽小卒尔。”
姜于奇怪道:“各国外交使臣历来都选自高门大族,精于辞令,举止有度,汉王怎么会派一个身份低微的黔首出使?”
使臣不卑不亢道:“小臣虽然现在没有爵位,家世也并不显赫,但若您杀了小臣,小臣便会有爵位了,小臣的族人也会在汉国成为受人尊敬的英雄门第。”
姜于一愣,说不出话来。
汉国最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和其他诸国开始不一样了……
但是她不会因此而手软,虽然是自己挥霍粮草在先,但汉国不听命于霸主也是事实,她必要采取些举措,给予威慑。
姜于叫人将使臣捆起来,待推出去斩首前,又问:“你们汉国人一向如此吗?”
那使臣依然临危不惧,道:“实不相瞒,小臣也并非汉国人,小臣祖籍在平阳。”
“什么?你是申国人?”姜于吃惊道:“你的母国就要被楚国灭亡,汉国不给粮草,你却替汉国说话?”
使臣道:“申国受到战火,那是楚国的错,与汉国无关。况且……小臣为什么要为申国国君说话呢?小臣在申国二十余年,岌岌无名,抱负无门,去汉国不满一岁,荣登大任,造福黎民,小臣要为谁说话,不是一目了然吗?”
在场诸人都为这个使臣的从容淡定而惊骇。
直到使臣的脑袋被砍下来,姜于还记得那嘴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申君以众人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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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则以众人报之;汉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使臣的人头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鲜红的血迹染遍了营帐前的白雪。
这个使臣用自己的死亡,完成了君王的嘱托,换来了无上的荣誉、尊贵的袭爵、门第的兴盛。
齐王姜于扫视一眼营帐周围的臣子们,他们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下一刀轮到自己头上。他们看起来服服帖帖,仿佛姜于指向哪里,他们便会听话的打向哪里。
从前的姜于很满意这个状态,但如今,从那汉使的身上,她渐渐感到这是一种假象。
她轻叹一声,返回营帐,“夫为君驭下者,孤不若汉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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