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看来今年这个团圆饭是吃不成了。”霍洄霄放下酒坛,浅眸深不见底。
谢三冷哼了声,“属下说句晦气话,若挐羯蛮子真不安分,最多翻过这个年,只需王爷他一道折子,任凭他沈皇室如何不肯,届时还是得恭恭敬敬将您送到拜将台上去!”
金杯共饮白霜岭,拜将台上封狼王。
先皇陛下在白霜岭拜将台上封的霍戎昶,时逾几十载,英雄老矣,美人迟暮,此时边关异动,告老也好,舐犊情深也罢,只消一道折子,今上怎么将世子爷请进郢都的,就得怎么将他原封不动地请出去。
霍洄霄没有说话,笑了笑,抓着酒坛跟谢三碰杯,浅眸越过飞檐,也不知投向哪儿。
谢三从那双眼中瞧出点惆怅意味来。
“世子爷有心事?”扫了眼阶下几个空酒坛,他状似不经意道。
霍洄霄是谢三看着长大的,他从少年长成中年,霍洄霄从顽劣孩童长成汉子。
谢三眼中,霍洄霄自小到大从未变过,一样的恣意,一样的不羁,好似一把无鞘的利刃,这世间无他不可断之物,无可束缚他之物。
少年意气,无畏无惧。
谢三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惆怅,更不会像现下这般借酒消愁……
霍洄霄不置可否,兀自饮了一气,扫了眼谢三身上厚实的夹棉短衫,目光落到袖口收紧处,粗劣针脚绣的一点卷草花纹,笑了笑,
“这针线,是嫂子新做的?”
“唉,是,”谢三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张黝黑的脸臊得通红,显得更黑了,
“世子爷见笑,她成日就喜欢做这些给我,分明做得不好看,针脚也粗糙,却总爱做,我不穿她便要跟我闹脾气,也是实在没法……”他爱惜地抚摸着袖口,
“不擅女红倒也怪不得她,从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金枝玉叶,岳父母宠得眼珠子似的,舍不得吃一点苦,最后却跟了我这么个粗人,成日提心吊胆,柴米油盐地操心,委屈她了。”
两人坐着,闲话家常,霍洄霄听他讲,边喝酒。
谢三与他碰杯,将话头扯回来,玩笑道:“世子爷也老大不小了,倒是从未见你对哪家姑娘多瞧一眼……”除了刚进郢都那会儿掘地三尺地找个小倌,谢三还真未见过这位对谁上过心。
那小倌到底也不是他喜欢,是为了牵制今上。
霍洄霄笑意不改,嘴唇张了张,“三哥既然……”
谢三已有些微醺了,一张黝黑泛红的脸上满是甜腻笑意,像是仍旧沉浸在往日的美好中……霍洄霄顿住了。
他本想说,那样的金枝玉叶,若心悦于他,定是捧在掌心里怕摔了,捂在怀中怕化了,要养在锦绣丛中才好。
那样的山巅雪,天穹月。
怎么舍得他受一丝苦,怎么舍得他沾上一点污迹。
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卑劣肮脏的欲望,将他从天上扯下来,坠落泥地里……
就如他,与沈弱流。
二十年来,霍洄霄从未心悦过任何人,即使在躁动不安的少年时期,他也从不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
他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遇见之时,像是迟来的所有躁动犹如洪流般势不可挡,都汇集在那个人身上,霍洄霄发疯似的,满脑子只想将他占有,将他撕裂,将他弄脏。
像最原始,穷凶极恶的狼,将他一整个从头到脚轻嗅一遍,舔舐一遍,染上自己的气味,再一点点拆吃入腹。
永远永远独属于自己。
他的喜欢,如此肮脏,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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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个人是沈弱流,金枝玉叶,金尊玉贵的九五之尊,真龙天子。
同泥地里长大的霍洄霄不一样,他矜贵,他高雅,受三纲五常教化,他连骂人都只会翻来覆去毫无威慑力的那几句,说点荤话都面红耳赤。
他不能那么对他。
喜欢一个人,应当是要爱护他,不能叫他觉得害怕,陷入恐惧,洄霄这么想着。
于是由爱生惧,为了得到沈弱流,霍洄霄压抑,隐藏着自己,将心中的猛兽关进笼子里。
装作云淡风轻。
装作人畜无害。
然而临了,他还是失败了。
沈弱流哭了。
临了临了,沈弱流问:“霍洄霄,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霍洄霄梗住了。
什么想法?
想把他吞进肚子里,融入骨血,甚至关起来,锁起来,扒光所有衣物,藏在自己怀里,吃喝拉撒只能由自己经手,压在身下让他哭,让他爽,弄哭他,再哄好他,连滴眼泪都不能给其他人……
就他妈的是这种想法!
变态的想法!
话到嘴边,差点脱口而出,霍洄霄忍得快发疯了,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沈弱流会害怕的,与其让他害怕,不如将一切拨乱反正,回到最初的最初……
一声夜枭孤啼打破寂静,霍洄霄收敛起眸中疯狂的执拗,靴尖将一个空酒坛踢开,话锋一转,
“嫂子那般千金小姐,这么多年倒也跟三哥你走下来了。”
指尖在膝盖上轻敲,谢三盯着袖口粗糙不合时宜的卷草纹样,神色柔和,
“难咯,当年岳父母可都给她相看他人了,我也想着自个儿指不定哪天就折在战场上了,平白祸害人家姑娘,不如放下一切,自个儿过算了……可她追着我跑了八百里呐!八百里,一个姑娘家,到寒州时脚都磨得不成样子了,见我直哭。”说着,他红了眼眶,
“我这样的人,这样死人堆里打滚,朝不保夕的人,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能得她垂怜,她都不说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不识好歹说算了,我得用这辈子来还她赏识……”
谢三说罢,喝了口酒,双眼迷蒙,
“世间情爱,总都是两个角儿才能唱,两个人的事,怎么可以一个人就把所有决定都做了?总要将自己坦露给对方,问问她……这样的我,你愿不愿意接受,接受就皆大欢喜,不接受大不了一拍两散,两生相安。爱恨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夜风犹如一只冰凉的手,抚过面颊。
“哐当”一声,手中酒坛顺着台阶滚下,烈酒刺鼻,泼洒满阶,月光散落其上,犹如一弯浅浅湖泊,拨云见月,清澈见底……霍洄霄怔住了,隔了有好一会儿,他探身将酒坛捞起,浅眸光华流转,
“三哥说得是。”
两人对饮,谁都没有说话,直至月上正空。
谢三酒量极好,轻易不会醉,方才那点微醺待一阵冷风吹过便什么也不剩下了,这刻才反应过来,“世子爷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霍洄霄唇角勾笑,未置可否。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谢三知道这算是默认了,也算半个长辈,这会儿喜上眉梢,连忙问。
霍洄霄靠着廊柱,将坛中就一饮而尽,对着天穹那轮月,浅眸深深的,“是个姓沈的贵人,虽不是姑娘,却跟姑娘一般漂亮,就跟……天上这轮月似的。”他指着那轮圆月。
清辉满地,树影摇曳。
“哦,姓沈……”谢三暗忖,忽而反应过来,“不是姑娘?那是……”
北境民风开放,倒也不拘泥男女,就怕世子爷届时带个男儿媳回北境,王爷那头怕是一顿打逃不了,谢三替他胆寒,
“不知是哪个沈家的哪位公子?属下去问问他有没有婚配,或者中意的人,也好在回北境之前打算。”
霍洄霄半抬眼,忽而一笑,“沈弱流。”
“哦,沈……”谢三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名儿,一下子酒意消散得无影无踪,神色震惊,不可思议,“谁?!世子爷是说这公子名叫沈弱流?”
霍洄霄但笑不语。
谢三手指哆嗦,“……今上?!”
霍洄霄挑眉。
“……”谢三表情裂开了。
他娘的一群乌鸦嘴!玩笑归玩笑,世子爷这下却是真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位置动了心思……谢三望着天穹那一轮月,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
戌正,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
郢都几条街,就只还有八大胡同灯火通明地吵嚷着,却也有种偃旗息鼓的架势,醉汉东倒西歪往家赶,留宿的搂着怀中美人,往鸳鸯被里寻欢作乐。
归家的洪流之中,有一人逆流而行,皂靴纤尘不染,腰佩牛皮蹀躞带,身穿一件宝蓝贴里,不戴补子,唯有在灯火下泛着华贵光泽的衣料彰显主人身份贵重。
“琪爷,您这边请。”引路人打着灯笼,分明将要到折花楼了,却领着他往黑漆漆的巷子里一拐,惹得聂小琪眉头直拧。
他指尖扣上腰间一把嵌着红色碧玺的短匕,不悦道:
“你家主子好大的排场,却不知是哪儿的官,如此拿乔摆谱,还以为是我聂小琪求着他办事呢!”
从人陪笑,“琪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只因周围人多眼杂,万事总得小心些才是。”
聂小琪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从人松了口气,带着他从另一道侧门进了折花楼,径直上了二楼,停在最末尾的雅间外,从人叩门,不一会儿有脚步声轻响,有人将门扉推开……
聂小琪好整以暇,嘴角噙着丝冷笑,正忖着这人是谁呢,门从里推开,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我道是哪位贵人如此大的排场,原来是……卢大公子啊!”
第64章 第64章
福宁殿。
静得落针可闻, 福元提着食盒从殿外进来,便见圣上正站在屏风前,挽袖从铜盆中撩了清水净面。
而三两个侍女内侍侧立一旁, 捧着寝衣, 软鞋……各个低眉顺眼,战战兢兢, 连着殿内气氛凝重,几乎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瞅了眼那丝毫不冒热气的铜盆,福元心下一凛, 忙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 眼神示意叫几人下去,
“水都凉了,圣上怎地不叫人换热的上来, 若是龙体受了冷, 可又要受罪了……”他从旁侧拿了帕子递过去, 边说道。
已有五日了。
圣上身子不大好, 受了寒,自打那日从宫外回来便咳嗽不止又发了回热, 驱寒方子连着安胎药吃着,几日下来, 病症虽好了些, 可人却仍是没有精神。
脸上总不见笑,恹恹的, 时而盯着某处发呆, 眼神黯淡无光, 像是丢了魂。
苍白脆弱得如同库房里的那尊薄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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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人,坐在那里, 余下一副空壳子,黑洞洞的两只眼。
福元瞅着心疼,也忖出来圣上这般大概与那位世子爷脱不了干系……分明出宫时还好好的,见了那位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能脱得了干系吗?
可饶是福元,忖出来归忖出来,却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多嘴,只能愈发尽心地伺候着,盼望着这天能早些晴下来。
殿外乌云蔽月,起风了,凄厉呜咽地拍打着窗扇,庭中积雪莹白,冷极了,寒意顺着风声入耳,冻得人心口发疼。
灯火跳了一瞬,复明。
沈弱流一瞬恍惚,才发觉这水是冷的,顿了片刻,又撩了一把水浇在面上,总算清醒了些,他才接过帕子擦了擦,边哑着嗓子道:
“……胜春呢?朕病着这些日子,他可有消息?”
其实也不过才五日而已。
却觉着自己病得有五年,经年累月的沉疴旧疾一起翻到明面上,只一场普通的风寒,便叫他浑浑噩噩,全身失力,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像是丢了魂,丢了半条命。
除开养病安胎,什么也无暇顾及,什么也不去想。
养了几日病好了些,腹中小崽也不再闹他,终于有空精力过问伊迪哈之事,沈弱流才发觉,胜春那头已经许久没有消息递上来了。
“说起来奴婢这几天倒也没见着张都知几面,想是忙着,”福元招手叫人将铜盆端下去,从旁侧倒了盏热茶递过去,察言观色,“……亦或是世子爷那头没有进展也未可知。”
沈弱流眉心一跳,一转手,将要送到唇边的茶盏又被他搁回案上,杯底磕案一声闷响。
响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殿内显得尤为清晰。
福元听得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使了个眼色叫殿内的人都下去,跪地请罪,“奴婢说错话了,圣上恕罪。”
沈弱流没说什么,坐到榻上按了按眉心,心口抽疼,跳得厉害。
五日了。
养了五日的胎,也病了五日。
从金明湖那日起,他再也没见过霍洄霄。
那个混账这会儿倒是有眼力见,也没再来惹他心烦。
倒也好。
正合他意,那日失态,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再见,对于霍洄霄,他只剩下无话可说四个字。
连这几日稍微想起,都不再有任何感觉,平淡得仿佛像是一个寻常路人,一个耳熟的名字,甚至他都不愿再想起这号人。
每当思绪起头,便会如同激流勇进偶遇巉岩,折过弯改道而行。
福宁殿伺候的人各个都跟人精似的,耳聪目明,更没人敢不要命地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于是大病一场,他都快忘了这么个人。
现下却被福元翻出来,原以为不会再有所触动,却在从他人口中听见那个名字之时,仍旧胸口发涩,竟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难以遏制。
沈弱流恍然惊觉……原来,那块巉岩仍旧存在。
任凭他如何回避,绕道而行,他都是存在的。
如一根毒刺,扎在心口,痛得他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
原来这五日他不是因为风寒才浑浑噩噩,丢了魂,丢了命,而是因为这根名为霍洄霄的毒刺。
外头风好像更大了,吹得那几棵翠柏枝叶唰啦啦响。
“福元你呀……自小到大都比不得胜春机灵,就连沈七都比你会看朕的眼色。”沈弱流捂住心口,垂眼苍白地笑了笑。
两人奉命暗地里盯着霍洄霄查伊迪哈之事,这节骨眼却都不往他跟前凑。
摆明了是知道他不待见霍洄霄,所以不来碰这个霉头。
只有福元,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元愣愣的,存了会儿,大惊失色,“……圣上这是嫌弃奴婢不机灵要换别个来伺候?”转眼,他已经要哭了,
“奴婢、奴婢是笨了些,可到底是自小就跟着圣上主子的,日常起居都比他人了解得清,您就是皱下眉头,奴婢都知道是冷了还是热了,还是窗外哪棵树上知了惹您心烦了,殿内哪朵花儿摆得不合心意,若是换了别个,圣上一时半会儿怕是习惯不来……”
沈弱流对他无语了,不过这么一番无厘头的话下来,思绪已经被打乱了,心口那股郁结舒缓不少。
“起来吧。”他长舒了口气,重新将那盏热茶喝了,嗓音润了不少,“……朕可从未说过不许在朕面前提谁,赶明儿谁若再敢妄自揣度,朕定治他个妄揣圣意之罪,你也不例外。”
福元瞧他脸色好了不少,忙起身应和,“是!这都是底下人瞎忖的,奴婢这张嘴也是一时糊涂,该打该打……”
“行了,”沈弱流打住他,将茶盏搁下,“朕也乏了,早些安置吧。”
福元瞧了眼刻漏,将方才提进来的食盒打开了,取出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汤,“太医说圣上风寒将愈,加之腹中小殿下总是不安稳,这些日子还是将这安胎药继续吃着为好……这还温着呢,圣上吃了这药,奴婢再服侍您安置。”
他将玉碗递过去,又从食盒内取出一小碟蜜饯梅子搁在案上。
沈弱流接过药碗,垂眸抚了下肚皮……将近五月,总觉着这小崽长得愈发快了,撑得肚皮越来越大,他身上又没什么肉,只一处腹部隆起,若不是冬天穿得厚,几乎就要遮不住了。
叹了口气,他终究是蹙了下眉将那碗酸苦夹杂着淡淡腥味的药一饮而尽,漱了口,又吃了好几块蜜饯,才将那股怪味压下去。
吃了这药人就恹恹的。
福元见他支撑不住,就叫侍女来替他拆了发冠,乌鸦鸦的发丝顺垂,担挑起鬓边两绺拿轻薄的绸带束在脑后,随后又送上拿熏过的寝衣上来,这会儿却是连福元都不敢在殿内伺候了,叫一干侍女下去,自个儿在屏风外候着——
自从圣上的肚子显怀以来,他便不再叫人伺候更衣了,就连福元也只是在他穿厚重衣物,或冕服时搭把手而已。
沈弱流自己换好了寝衣,谨慎如他,连寝衣都是新制的,放量极大,宽宽松松挂在身上,遮掩得天衣无缝,叫人瞧不见他腹部的隆起。
“外头起了好大的风,恐夜里冷,奴婢给您多添床被子。”等了有一会儿,福元从外进来,在柜子中取出一床被子铺平,又将几个事先备好的汤婆子塞在龙床四角。
沈弱流坐到床沿上,抬手示意,“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朕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是。”福元瞧他上了床榻,便将三层纱帐放下,细细地检查了遍门窗,才边躬身退出殿外,边由近及远地吹了灯,独留下屏风一侧的那盏,柔和地照着,不晃眼,也不觉着黑。
门轻响合拢,殿内彻底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隔着窗扇外头狂风怒号,树枝折断脆响。
过了会儿却都又静了,什么声音也无。
帐外灯火跳动,沈弱流眼皮打架,将要沉睡之际,却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差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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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堆叠在腰间,他探身从龙床一侧的暗格中摸出几个瓷瓶,放在枕侧,随后掀开被褥,将亵裤褪到脚腕上。
两条莹白的长腿就那么明晃晃地裸露着。
腿侧青痕点点……却不知是这处皮肤过于娇嫩,还是他用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过了有半月了,仍旧未消退干净,借着纱帐透过的微弱灯光,显得尤其可怖。
竟连后身那处也未好利索,坐得久了便会有些隐隐作痛。
沈弱流从一个瓷瓶中倒出清亮的液体在掌心,岔开腿涂在那些淤青上,药是太医署特制的,有股浅淡的花香气,弥漫开来。
灯火时时晃动,帐间昏暗。
涂完,他岔腿跪坐在被褥间,身上寝衣宽松,堪堪遮住大腿根,又从旁侧取出一个瓷罐,挑出浅粉色的膏体,在掌心搓热,直到膏体变得透亮,指腹沾了些,咬牙顺着衣摆朝后探去。
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缘故,沈弱流的身子愈发敏感,只能紧咬着下唇才能不发出一丝可耻的声音。
这时灯火猛地一跳,帐内暗了下来。
不对!
沈弱流突然发觉不对。
寂静中帐外一侧好似有人的呼吸声,像是压抑了许久,此刻破功,微弱却急促……顿时,他头皮发麻,朝地上一看,顺着灯光照来的方向,果然有一道人影一边藏在黑暗中,一边影影绰绰落在床前,微不可察。
沈弱流面色一白,猛地掀过被褥,堆在腰间紧紧攥着。
灯火复明,那道人影愈发清晰,他垂眼咽了口唾沫,嗓音嘶哑,“滚出来!”
*
霍洄霄到福宁殿外时宫门已经落锁。
若非胜春告知,只怕他现下都还不知道沈弱流感染风寒一事,得了消息,也顾不得宿醉头痛了,径直往福宁殿来,终于赶在落锁前到了殿外。
他看着殿内灯火逐渐熄灭,福元退出殿外,才从窗户摸进殿里。月影纱帐内呼吸平稳,他来得有些晚,沈弱流已经歇下了。
霍洄霄没有去打搅他,站在帐外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欲走。
却在这时,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弱流坐起了身。
霍洄霄不敢动了,怕被他发现,屏息站在床侧,之后,他就看见沈弱流从床侧暗格中摸出了几个瓶瓶罐罐,又十分利索地将亵裤褪到脚腕上挂着。
脚后跟踩在床褥上,微微屈腿,那两条雪白柔韧的长腿就那么大剌剌地裸露在外。
这种光景霍洄霄并非没有见过,相反,他不仅见过还触碰过好多次,然而隔着纱帐远观却又是另一番风景,以往衣衫遮蔽,他只觉沈弱流身量虽不见高,腿却很长,脱去衣衫又很柔韧,能弯折到任何一个适宜的弧度。
而眼下,那两条长腿,雪白如玉,小腿纤细笔直,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隔着纱帐影影绰绰,美得欲说还休。
沈弱流从瓶中倒出清亮的药液。
这刻,霍洄霄才发现他的雪色之上,牙印,指痕都化作了一点点可怖的淤青遍布,谁的手笔他最清楚不过。
霍洄霄一怔。
这一瞬间的恍惚,帐中沈弱流已经岔腿跪坐在床褥中,又从旁侧拿了一个瓷罐,指尖挑起一点……灯火猛地一跳。
呼吸急促起来,霍洄霄不敢再看了,步步朝后退去,想就此退出殿外,不叫人发觉。
然而这刻,帐内却有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
“给朕滚出来!”
霍洄霄脚步一顿,随后转了个弯,绕道屏风后,挑开那三层月影纱帐,定定地站在床前。
沈弱流手中拽着被褥,乌鸦鸦的发丝拥着一张雪白的脸,正抬眼看过来。
……见是他,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帐中灯光晦暗,隔了约有半丈之距。
那道高大的黑影遮住了所有灯光,将他牢牢罩住,沈弱流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着被褥的手指收紧,身子往后挪了挪,佯装淡定道:
“可见朕这福宁殿内外尽是些饭桶,贼人大摇大摆地都到了朕的龙床前,他们却在高枕酣眠,一点异常都不曾觉察到……天子禁宫,世子爷出入如此随意,是将朕这福宁殿当你北境王府呢,还是认定了朕是个软柿子,就只能这么任由着你捏扁搓圆,毫无办法?”
帐内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夹着沈弱流身上的那股暖香味,莫名地叫霍洄霄觉着舒适。
面前人上下只有一件雪白宽大的寝衣,挂在瘦削的肩上,摇摇欲坠,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他也不束发,整个披散在身后,浑身素净显得很乖。
就是一张嘴不饶人。
霍洄霄心底一片柔软,坐到床前的踏凳上,伸手摸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胜春说你受了风寒,我担心……你又不肯见我,才出此下策,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沈弱流侧头躲开,嗤笑了声,
“我说呢,这几日怎么没见着胜春,原是跑到你那里献殷勤去了,不过病了几日,朕的下属却成了你的下属,若是再病下去,世子爷今朝能入这福宁殿,明日鸠占鹊巢,爬上朕的龙床酣眠也未可知呐!”
“哦?”霍洄霄笑得意味深长,“弱流你这便是冤枉我了,我可从未想过要……爬上龙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有种坏劲儿。
沈弱流也意识到这四个字莫名地有种不干不净的暧昧氛围,正要找补,却见那双浅眸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不过你既然主动提及了,这龙床倒真是宽敞得很,两个人也不嫌挤,我好冷,弱流可否借我一半被子捂捂?”
沈弱流一怔,指尖抬起他下巴,俯身贴耳,
“霍洄霄,某些人曾经说过的话朕可记得清楚……弱流?弱流两个字也是你区区一介殿前司指挥使能随意唤得的?!朕的福宁殿,朕的床又岂是你一介北境武夫可以随意出入的?!要扮君圣臣贤的戏码,就不该说这种话,你那点肮脏心思,要藏也该藏好些,朕也就只当玩了个兔儿爷,玩过也就忘过了。”
“哦?”霍洄霄顺势抬起下巴,浅眸微眯,“肮脏心思?弱流不若说得再清楚点,我对你,究竟存了什么肮脏心思?”
咫尺之距,呼吸交缠,沈弱流垂眼,目光扫过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落在那两瓣薄唇上……看了有一会儿。
才发现这人脸颊冰凉,鼻尖冻得红红的,也不知在殿外寒风中等了多久,浑身冒着寒气。
“觉着冷,你就多穿两件,成日一身单衣,别人瞧见还以为朕克扣臣下俸禄,落个暴君骂名。”沈弱流从他薄唇上挪开目光,喉咙上下滚了滚,避而不谈,
“床脚有个汤婆子,你拿着捂捂,捂暖了就早些滚,朕要跟你说的话上回金明湖畔早就说尽了……朕乏了,要歇下了。”
他将被褥拉开,作势要躺下,此刻却有一道力,猛地扯着他手臂拉过去,随后欺身跪在床沿上,不由分说地扣住他后脑勺掰过去——
“霍洄霄……唔……”沈弱流惊呼出声,下一瞬,唇瓣却被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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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野兽猛然攫住了猎物,撕咬啃噬,吮吸着,沈弱流几乎喘不过气儿来,挣扎想要挣脱,却被霍洄霄握住腰,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瞬的喘息机会,他怒喝,“霍洄霄,你……”
然而后半句又被堵在了喉咙里。
这一次,霍洄霄身子下压,吻得愈发凶狠,眸色阴暗,发疯似的攫取他口腔中每一丝气息,舌尖舔舐过每一寸软肉,手自腰间游移……
促狭地揉搓着。
“嗯……”喉间泄出一声低哼,沈弱流整个人软了,酥酥麻麻滚烫起来,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犹如溺在水中,死死地勾住霍洄霄脖颈。
殿外起风了,怒号着席卷一切,此间温暖如春,像是困在浅水洼中顶着烈日的鱼,相濡以沫,他们发疯似的从彼此身上争夺着空气,又将欲望渡给彼此。
这是霍洄霄第一次这样吻他。
不知多久,直到狂风停歇,扣在后脖颈的手终于松了力。
苍白的脸变得通红,唇上泛着一层水光,沈弱流喘着,昂首怒视,“霍洄霄,你个混账东西……谁准你这么对朕的?!”
“哦,弱流不想吗?”霍洄霄躬身,舔了下他下唇,“可你方才看我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霍洄霄,你亲亲我吧,亲亲我好不好’呐!”
沈弱流怔了一瞬,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拉过被褥,将自己下半身裹住,
“……你自己心思肮脏,别觉着人人都跟你一般心思肮脏。”
“我是挺肮脏的。”霍洄霄笑了声,“那日金明湖畔,你不是问过我对你究竟是何想法吗……弱流,你想知道吗?”他抓住沈弱流,拉近自己,
“……我可以告诉你。”
沈弱流抬眼,那双浅眸犹如窥伺着猎物的恶狼,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
“不……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放开我。”对上这双眼,沈弱流害怕起来,莫名觉得不能答应。
万万不能答应。
霍洄霄却不给他这个拒绝的机会,侧头笑了一声,浅眸压抑着疯狂,“我对你什么想法,弱流……你看看,你好好摸摸,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强硬地抓过他手,“我他妈不过就是亲了你一下,就成了这般下流的禽兽样!弱流,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夜夜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沈弱流烫到似的将手猛地抽回来,霍洄霄并未阻挡他……那双浅眸染上阴鸷,充斥着疯狂的欲念。
他继续道:“你说我心思肮脏,是……我是挺肮脏的。我对你,一开始就没干净过,起先不觉着,后来才发现,原来从见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你,想把你变成我的!”
“我看见你对他们,对那些毫不相干的人那么温柔我就嫉妒得发疯,我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杀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更恨不得把你关起来,扒光所有衣物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彻彻底底地只有我一个……”
帐外灯火晃悠,起了风,几声野猫的凄厉哀嚎顺着风入耳,片刻后,又戛然而止。
轻轻抚着他侧脸,霍洄霄收敛起了那种癫狂的神色,嗓音低哑,
“弱流……这就是我。”
沈弱流彻底失语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本该对这样一个人感觉恐惧的,这刻却并不觉得恐惧,甚至都未感觉到震惊,霍洄霄确实就是这样的。
好像他早就已经看清了霍洄霄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沈弱流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拉着被褥将自己裹住,“……霍洄霄,你还真是肮脏呐。”
“弱流,我就是这么一个肮脏卑劣的疯子,你害怕吗?”霍洄霄笑了声,并没有等沈弱流回答,俯身贴耳道,“怕也没用,我不会放过你的,弱流,更何况……”
霍洄霄眼神顺着他手往下扫了眼,随后一下将他裹在身上的被褥掀开,笑意愈发浓烈,
“我脏,你也不干净呐弱流。”
失去被褥的庇佑,沈弱流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只能慌忙扯着寝衣下摆,遮盖那处的难堪。
然而却是欲盖弥彰……他就这么将自己袒露在霍洄霄眼皮底下,什么都无处遁形。
“霍洄霄,把被子还给我。”沈弱流面色红白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洄霄笑了声,一下将被子扔到床下,眼神顺着腰腹,落在他寝衣下摆,看他局促慌乱,神色愈发兴奋。
“那日之后,你说不想见我,怕你逃跑,我不敢逼迫,即便是想得发疯,也只是在福宁殿外远远看一眼,不敢丝毫逾矩。后来金明湖再见,我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吓到你,要克制……那天我克制得很好,可你哭了,你问我对你是什么想法。”霍洄霄将他抱进怀中,唇畔勾笑,
“我琢磨了许久,一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后来醉了一场,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俯身,捧着沈弱流的脸,“弱流,其实你那时是吃醋了对不对?”
沈弱流慌忙错开眼,“……朕,朕没有,你少给自个儿脸上贴金。”
霍洄霄捏了捏他脸颊,继续道:“我从胜春口中得知,那日你出宫其实是要去王府找我的,才知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浑……金明湖畔,你见我对你冷淡,又跟那个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倌亲密,吃醋伤心了是不是?所以才说了那些叫我不要再捉弄撩拨你的话对不对?”
沈弱流没有答话,头埋在他胸口。
“弱流,你看,你对我也不干净。”霍洄霄并不纠结他的回答,抚摸着他后颈,顺着脊骨,一节节绕到腰侧……仍旧记着上回他的抵触,并不敢碰腹部,
“你有反应,是因为我亲了你是不是?弱流……其实你也是心悦我的对不对,所以才会吃醋,才会一亲就这般反应。”
“霍洄霄……别!”沈弱流喘了声,昂首看他,“把被子给我,我冷。”
霍洄霄玩了会儿,松开手,从地上捞起被子给他裹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殿中很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胸口处剧烈的心跳,沈弱流抬起头,凝着那双浅眸,
“霍洄霄,我没有心悦你,我恨你!你个混账东西,满脑子脏东西,对我不恭敬,卑鄙无耻,把我变得和你一样肮脏不堪……我特别恨你!”
霍洄霄勾着笑,浅眸光华流转,“是,弱流没有心悦于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臭不要脸……”
他垂眸轻轻吻了一下沈弱流,
“弱流,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那些三纲五常,君臣父子,我他妈是个流氓!我心悦谁,就只想跟他做那些事,你明白吗?你若不愿我回北境,我可以不回北境,我甚至可以放弃那二十万大军,永远留在郢都,就算弱流你要我去死,我也可以现在就去死……我肮脏,还是个疯子,可我会做你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狗,”
霍洄霄躬身,额头抵在沈弱流颈窝处,嗓音低低的,“所以,弱流,我的乌尔浑脱,你别不要我。”
未曾有人教过霍洄霄如何爱人。
起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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