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垂下一对棠梨眸子,只忙用手攥住了束起的鬈发,焦急地捋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捋得直?
季徯秩将身子略斜了过去,轻声细语:“你这是干甚?鬈发多漂亮呐。”
魏盛熠眼里盛着泪,连连把睫垂了不给他俩瞧。他听话,很快便松了手,哪知恍惚之间却听得耳畔一道嘶哑女声。
“熠儿,娘先行一步,你、你莫要叫娘等太久……”
枢成一十六年,蘅秦降书送至京城之日,他娘于冷宫之中自焚而亡,原是想将他一并带了去的,哪知却留了他匍匐于世。
俄顷那女人的声音散了去,魏盛熠通身抖如筛糠,又听耳边嘈杂。
“余孽!”
“残渣!”
“狗杂种!”
皮肉血骨不可复位,一纸和约岂能凌驾于万人性命之上?魏風百姓的满腔怒火化作书墨千尺,讽言万句,将他寸寸凌迟。
太吵太吵,于是魏盛熠难耐地蹲下去蜷缩了身子。都说北境儿郎个个如狼如虎,他却好似隐鼠合该窥不得一丝光,栗栗危惧,望不见来日。
许未焺往他背上一锤,终于叫他清醒过来。
可刹那清醒又有何用,他一日含着蘅秦血便是一日不得解脱。
季徯秩自袖间取了块香帕替魏盛熠抹汗,说:“阿焺,你且带着盛熠先行回宫罢,皇上今儿为的是叫我认人,倒也不是非要叫你二位费心陪着。”
许未焺早已被厢中人话语作弄得黑了脸,听罢牵住魏盛熠便朝外头走。
厢中正至酣边,那些个戏蝶游蜂甫一觑见季徯秩,便堆出个满面春风。
季徯秩姿容一等,又备受皇恩,自成了这缱都人人渴慕巴结的新贵。
金玉翡翠荡着便朝他拥来,他躲不及,只叫那些公子身上容臭把他熏得险些晕了,想着怕是御苑里头养的孔雀都没他们这般招摇。
起初他端着和气,由着他们胡来,叫这些乌衣子弟真把他当作了个骨头软的,谁料真要巴结起来,却是个挑剔的事儿精。
献宝的被季徯秩推开说“在下回去还要同佛爷作揖,这般俗物进府恐叫佛爷震怒”;献诗的又被其自揉前关,轻轻哼了声“字儿瞧多了好晕”。
这些个公子也没了法子,只能蔫了吧唧回了座,把斟酒的姐儿揽来把褪了鞋,耍起了金莲盏。
季徯秩当没瞧见,还笑着吃酒,半晌听得珠帘外头一人嗓音低沉,轻飘飘扔进来句:
“来迟。”
厢房里边又闹起来,那些个纨绔欢喜迎上去,道:
“嗳!这算什么,二爷您快些往里边坐!”
季徯秩听他嗓音觉着熟悉,片晌总算认出那人是昨夜车舆中轻狂的宋诀陵,于是掀起眼皮懒懒瞧了眼。
来者乌发如云,剑眉凤目,眼头鼻尖唇角皆是锋锐,然季徯秩一眼瞥去却没瞧见刀锋,原是因着满身寒气被他那上挑嘴角一举勾了个尽。
他并未多言,举手投足却已透了不少飞扬跋扈。
哦,原是把钝刀。
原来把那大漠硬骨镇北大将军的儿子放在这黄金堆里养,也是难逃庸碌。
好可惜。
季徯秩自顾想着。
这席间空位尤其多,那人偏拣了季徯秩身畔的位子,点了季徯秩左侧那位锦衣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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