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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三年前,陆行渊和谢陵进入传承之地,消息全无。天衍宗和皇朝派出去的人遍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天衍宗怀疑陆行渊带着谢陵离开了人族。

    他们扩大了寻找的范围,和妖族取得联系,在确定妖族境内也没有二人的行踪后,天衍宗把目光投向了饶河外的魔族废墟。

    他们有理由相信陆隐川为了躲避追查,会带着谢陵逃往魔族。

    如果他真的成功进入魔族的地界,和魔族汇合,对于人妖两族而言,将是一场难以估量的灾难。

    偏偏这个消息天衍宗不能对外宣布,他们甚至不敢说陆隐川失踪,只能借口他带着谢陵游历,然后暗中布局,派人搜寻荒域所在,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陆隐川找出来。

    所幸陆隐川常年住在天衍宗和皇朝,在天衍宗的监视下,他从来没有和魔族有过接触。天衍宗有信心在他找到荒域前,把人拦下来。

    天衍宗的布局可谓是十分周密,只可惜他们针对的人是正常情况下的陆隐川会思考的路线,而早在坠崖之前,控制身体的人就变成了陆行渊。

    陆行渊对天衍宗知之甚少,天衍宗对陆行渊一无所知。陆行渊并没有去魔族,他选择的是就近原则,大隐隐于世。

    但也因为不了解,陆行渊不知道天衍宗盯着魔族的一举一动,事关魔族,不管是不是和他本人有关,天衍宗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谢迟会参与这次行动,纯粹是这三年来等的不耐烦了。他在皇城少了两个乐趣,自然要出来找点乐子。

    他身边带的那群护卫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抓捕陆隐川。

    至于跟着陆隐川一起失踪的谢陵,谢迟并不在意。陆隐川废了他的修为是事实,就算救回来了,没有天材地宝养着,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而且负责打探消息的人称,陆行渊从出现在饶河起,就一直是一个人,他并没有和谢陵在一起。

    天衍宗和皇朝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是陆隐川,谢迟也不会为了谢陵大费周章,他抓到了自己想抓的人,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阳安城。

    他们来去匆匆,没有过多的停留,除了两个被盘问的宗门,压根没有人注意到。

    御兽宗,因为谢迟等人的出现一直惴惴不安的程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谢迟的身份非比寻常,他说的话自然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程修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接触的陆行渊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他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他向谢迟隐瞒了陆行渊的行踪,但没想到陆行渊并不在宗门内,龙十三托他出门采办。

    程修放心不下,犹豫再三让程书礼和李圆出门去找陆行渊,如果能赶在谢迟他们之前找到人,就让他赶紧逃。如果不能,也得知道谢迟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程书礼和李圆出门半晌,二人回来时皆是垂头丧气,他们没有找到陆行渊,还打听到谢迟走时身边多了个人。

    这个人不用说他们也能猜到是谁。

    程书礼心情复杂,他担心陆行渊又对谢迟说的话十分在意,这些天的相处让他在感情上更偏向陆行渊。

    “我不相信白大哥是这样的人,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真的能从天衍宗和皇朝的拘捕下逃脱吗?”程书礼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灌了一口茶,坚定道:“那个人肯定是在诈我们。”

    程修没有开口,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觉得谢迟手上那张画上的人有点眼熟。当然,不是那种和陆行渊一样的眼熟,而是气场。

    “白大哥被他们带走了,那他的狼呢?”坐在椅子上缓过气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圆道:“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把狼带上。”

    程修和程书礼转头看过来,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起身朝着陆行渊的院子赶去。

    银狼还在屋子里,他今天睡得沉,程修他们进了房间,他也只是动了动耳朵,没有爬起来。

    看到银狼还在屋子里,他们三个人的神情更加复杂。

    谢迟的目标只是陆行渊,似乎并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一头狼。

    “现在怎么办?”程书礼现在六神无主,看到银狼反而更加难受。

    程修叹了口气,道:“等银狼醒来再说吧。”

    银狼和陆行渊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现在陆行渊被人带走了,留下银狼在御兽宗,也不知道它醒来后会不会暴怒。

    银狼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半夜,他醒来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旁边的位置,这里应该躺着陆行渊。但是这一次他的视线扑了个空,银狼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狐之色。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色,从床榻上爬起来。外间亮着烛光,他从屋子里跑出去,看见的却不是陆行渊。

    程书礼坐在桌边,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银狼的动静惊醒了他,他回头视线和银狼撞了个正着。

    银狼有所迟疑,往前的步子顿住。

    深更半夜,程书礼不应该在这儿。他驻足审视,没有轻举妄动。

    程书礼看见他有些激动,连忙起身走过去。银狼步步后退,眼神戒备。程书礼见了,只得停下脚步,心头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小狼,你以后只能跟着我们了。白大哥他……”程书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重地叹了口气。

    银狼的眼神一变,怒意一闪而过。

    程书礼是什么意思?陆行渊丢下他走了吗?

    银狼转头朝着门外跑去,程书礼一惊,连忙冲过来想要抓住他。

    “小狼,你别冲动,你追不上他们的,白大哥肯定也不希望你追过去。”程书礼急切地喊道,就怕银狼直接闯出御兽宗。

    银狼往前的动作一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程书礼。

    皎皎月色下,银狼浑身的皮毛像是在发光一般,星月交汇,白光一闪而过,本该站着银狼的地方,多了一位俊秀的公子哥。

    他白衣如雪,面如冠玉,长发披散,头上长着一对狼耳朵,身后还有一条狼尾。

    满心担忧的程书礼目瞪口呆,吓的连连后退,指着谢陵说不出话来。他身在御兽宗,对妖兽的进阶再清楚不过。看到谢陵化形,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没敢往妖族的方向想。

    谢陵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看着程书礼追问道:“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他们是谁?”

    程书礼回过神来,惊慌道:“你是谁?你怎么……怎么……”

    他有些语无伦次,这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谢陵没有耐心慢慢给他解释,情热是融合灵力,重新化形的关键期,在沉睡之前,他最后一次感觉到陆行渊的气息已经是上午,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快点,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谢迟这一刻,下意识想的是三尸宗又在作妖。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就直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提到陆行渊,程书礼心里的恐惧消了不少,把今天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听到谢迟带走了陆行渊,还给他扣上掠夺皇子的罪名,谢陵面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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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找来了。

    “谢迟这个人心狠手辣,想要保全你们宗主,最好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他。”

    谢迟的目标应该是陆隐川,但此刻在那具身体里的人明显不是本人,谢陵有些担心陆行渊被看出来。

    一旦旁人知道他是魔族夺舍了陆隐川,说不定更会顺水推舟,有理由一口气除掉他们二人。

    谢陵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管是陆行渊还是陆隐川,都应该由他亲手处置。

    谢陵警醒程书礼后,直接离开了御兽宗。以他如今的修为,肯定追不上谢迟等人,而且他此刻知道的消息还太少了。

    为什么陆隐川会被天衍宗和皇朝通缉?是因为在悬崖上对他动手吗?

    但上一世同样如此,也没见天衍宗和皇朝有什么表示,反而默认他的死亡。

    还是说是因为这辈子他们两个人都坠|落悬崖,陆行渊这一举动,在天衍宗和皇朝看来是一种背叛?

    谢陵越发的觉得在陆隐川的背后,隐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月色茫茫,化身为狼的谢陵站在悬崖之上,仰天啸月,狼嚎穿透森林,那是头狼在呼唤自己的族人。

    这一刻,不管狼族是在捕猎,还是在分食猎物,在谢陵的呼唤下,它们纷纷朝着谢陵跑来。

    森林中的狼嚎此起彼伏,林中的妖兽齐齐避让。一头狼不可怕,但要是一个森林里的狼都聚集起来,足以把挡在眼前的猎物全部撕碎。

    谢陵召集来了自己的族人,他要他们去传递讯息,一定要找到陆行渊的踪迹。

    仙门之首,天衍宗。

    陆行渊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躺在冰凉的石板上,视线所见是一片黑暗。手上脚上都戴着铁链,体内的灵力流转不畅。他试着用神识来查探眼前的状况,却发现这片黑暗连神识都阻拦了。

    他从地上坐起来,伸出手一点点地摸索,很快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长度和他的身高差不多,高度也就一米多一点,他坐着没事,但要是想站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他有种错觉,自己被人塞进了棺材里。

    因为除了棺材,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陆行渊揉着后颈,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心里只觉得有些操|蛋。

    他带着谢陵离开的三年时间里,天衍宗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但他没想明白,天衍宗为什么会因为魔族就怀疑到他头上,他明明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隐去了。

    被人在长街上堵了个正着,陆行渊知道来者不善,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束手就擒,极度配合。他原本想在半路上找个机会脱身,但对方似乎早有防备,直接灌了他一颗丹药,把他药晕。

    昏迷后发生了什么陆行渊一概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知,从他被带走到现在过去了多久他更不知。他置身在黑暗中,没有灵力,无法活动,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银狼现在怎么样了。他的情热完全退了吗?醒来后看不到他会不会生气?

    他就这样被人带走,御兽宗有没有得到消息?如果他们知道了,那他们此刻知道了多少呢?

    陆行渊有些烦躁,被天衍宗追踪这种事他不是没有预想过,但他没想到那么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有打斗,没有质问,也没有刑讯,而是把他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里。

    这样的黑暗让人感觉有些窒息,时间一长,困在里面的人就会五感失灵,失去判断力。

    这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陆行渊盘膝打坐,他试着用练功来麻痹自己。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力,眼前的黑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他变得焦躁不安。

    他的情绪很不稳,心里像是火燎一般,呼吸也变得急|促,迫切的想要找一个发泄口。

    他想要站起来,却撞在墙顶上,这让他不得不弯腰移动。他在墙壁上摸索,不放过任何一寸,试图找到一个出口。

    但是这个空间严丝合缝,完全没有空隙。

    黑暗影响了陆行渊的心情,他颓废地坐下来,四周只有他的呼吸,只有他的心跳,空旷,死寂,孤独……

    陆行渊开始感到难受,他意识到不对,连忙调整情绪,他必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能让自己不受黑暗影响。

    陆行渊想起储物空间里的那本清心诀,他用神识翻开那本颇有岁月感的书,逐字逐句地阅读。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惧迟……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陆行渊念着念着,就不再需要用神识查看,他背得后面的内容,每一句都是那么的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翻着这本书,逐字逐句地读给他听,让他静心凝神,不被外物所扰。

    强烈的熟悉感让陆行渊心里一沉,他镇定下来,心里的疑惑反而更重。

    他背着清心诀,逐渐忘记眼前的困境,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行渊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阵法运转时发出的波动。很快,一束微光从头顶上射下来,狭窄

    的空间变得明亮。

    突然的强光让陆行渊有些不适,他闭上眼缓了许久才睁开。

    他看清楚了屋子的原貌,四周是冰冷的石壁,光滑地能倒映出人影。窄而且小,仿佛是给他量身打造。

    随着光亮照进来,屋子的空间不断地变大,光滑的墙壁也逐渐露出抓痕,有些地方沾满了血迹。应该是曾经在这里的人,因为难以忍受那样的黑暗,不断地抓挠墙壁想要出去。

    陆行渊看的一阵心悸,莫名地很不舒服。

    房间变成了正常的大小,有人打开房门走进来,他解开陆行渊手上的铁链脚链,躬身道:“破厄剑尊,请。”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衣,上面有暗纹绘制的防御阵法,这样的衣服一般修士穿不起,可见他的身份不低。陆行渊垂首,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着一个令牌,上面写着天衍宗三个字。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言而明。

    陆行渊维持了陆隐川的人设,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对方走出房间。

    屋外的阳光微醺,鸟语花香,蝴蝶翩翩起舞。

    陆行渊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位置很偏,附近荒无人烟,位置是在半山腰。往下看,楼台亭阁依山而落,错落有致。往上看,山行云雾间,雕栏玉砌若隐若现,颇有瑶池仙境之感。

    看守陆行渊的弟子没有催促他,站在一旁,等陆行渊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弟子才提醒道:“破厄剑尊,云棠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陆行渊心念一动,他面上不显,只是示意弟子继续带路。

    云棠夫人就是谢迟的娘亲,也是天下五位真君之中唯一的女修,她在书中出场时修为是真君初期,时间上和现在差不多。

    陆行渊有些诧异,天衍宗把他抓回来关进小黑屋,按理就算有人有见他,也应该先是天衍宗的人出面审问,怎么会是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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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云棠是从天衍宗走出的人物,但她嫁给仙皇后,立场上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在这个时候要见陆隐川,实在是耐人寻味。

    天衍宗保留了云棠修行的山头,她来的少,多数时候是谢迟前来小住。山中秀丽,海棠成林,眼下过了花期,果实挂满枝头。

    陆行渊一路穿过树林,心生感慨,书中说云棠夫人最喜海棠,果真不假。

    带路的弟子穿过海棠林后就没有继续往前:“破厄剑尊,云棠夫人不喜欢外人踏进此地,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弟子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陆行渊看着眼前的青石板路,在路的尽头是一座精巧的庭院,大门敞开,大有让他直入的意思。

    陆行渊没有犹豫,径直而去。

    庭院中也有一颗海棠,不过和外面的海棠树不同,这颗海棠用术法维持,上面的花常开不败。

    在海棠树下是一座凉亭,身穿宫装的云棠就坐在凉亭里,她的身后是一片池塘,她正端着鱼饵喂养那些灵鱼。

    陆行渊回忆着书中陆隐川和云棠的关系,陆隐川对云棠很是敬重,从来不会忤逆她的话,就算偶尔有争执,他也会隐忍下来,退让三分。

    作者的描写和措辞曾让追书的陆行渊一度以为陆隐川是对云棠抱有别样的心思,好在后来作者解释只是单纯的敬重。

    书中说过,云棠夫人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芙蓉面,桃花眼,冰清玉洁,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冰山雪莲。她性情冷淡,又颇有威严,为人强势,在人族有着很高的声望。

    陆行渊靠近了,隐晦地打量。

    “站那么远做什么?三年不见,是和我生分了吗?”

    陆行渊走到亭子外面就停下了,云棠喂养灵鱼,没有回头。她的声线冷冽,但说话的时候语速轻柔,就显得没有那么冰冷。

    陆行渊一时不确定该做什么反应,干脆闭口不言,反正陆隐川也不爱说话,少说两句总没有错。

    云棠放下手里的鱼饵,转身道:“还在生我的气?”

    她话音刚落,看向陆行渊的眼神有一瞬的错愕,整个人微微失神。

    陆行渊被人打晕了带回来,又被关进小黑屋,此刻的仪容其实不太好看。鬓边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的是一套红色的锦衣,狼狈中有几分落拓。

    他这个样子和陆隐川的严谨,冰冷,一丝不苟相去甚远。衬着一树的海棠花,反而有点多情浪客足风|流的韵味,飞扬鲜活。

    云棠内心激荡,她的视线从陆行渊身上移开,身体转向一边,陆行渊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这个反应让陆行渊有些不解,难不成是他这个样子实在太破坏陆隐川的形象,所以云棠夫人气到发抖?

    不至于吧,陆行渊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他刚才注意到云棠的模样,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但他觉得有些眼熟。其实这样的感觉不仅仅在云棠身上有,他看见谢迟时,也有这样的熟悉感。

    那种似乎在那儿见过这张脸的感觉。

    陆行渊想不出来,他以为是身体的记忆影响了他。

    云棠背过身缓了缓,才重新面对陆行渊。她身上有股冷意,不苟言笑,便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过来坐。”

    云棠在石凳上坐下,她已经完全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

    陆行渊走进凉亭,在她对面落座。

    面对陌生而且不知是敌是友的人,陆行渊有所防备,行动上也很克制。

    云棠不觉有异,她放下茶杯,本该多情妩媚的桃花眼里是冷静自持。

    “你不想杀谢陵,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带着他消失?”云棠严肃道:“你喜欢他,你想把他留在身边,你完全可以和我沟通,但你没有。你答应了又办不到,直接一走了之。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云棠神情冷冽,声音严厉,听在陆行渊的耳朵里让他莫名紧张,仿佛是干了坏事被人抓包。

    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对质,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心里琢磨云棠的话。

    事情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陆隐川不是真的想杀谢陵,要他命的是其他人。云棠,亦或者谢迟。陆隐川是被逼的没办法,才兵行险招,把谢陵推出他的世界。

    云棠知道陆隐川对谢陵的感情,但还是逼他下手。

    她此刻的善解人意是基于事实发生以后,说的好听点是把人留在身边,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把弱点暴露给别人,处处受人要挟。

    陆隐川没有那么傻,或者说他选择了更极端的路。

    陆行渊有些胸闷,沉默以对。他这个样子,只差把不配合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但同样也很符合陆隐川的性格,陆隐川冰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执拗。

    云棠很了解他,对他这样的态度也不足为奇。陆隐川从来不会和她大吵大闹,他只会用沉默来抗拒,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

    表面看上去他是无坚不摧,实际是刚猛易折。

    原本云棠瞧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三年了,陆行渊的性格一点都没变,反倒是天衍宗的态度几经变化,如果不是云棠从中干预,只怕此刻陆行渊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坐着。

    对于天衍宗而言,弃子是很稀疏平常的事,特别是当这颗弃子生出反骨,不可掌控后,他们就会除之而后快。

    再加上陆行渊的身份如此微妙,他一旦失控,麻烦会接憧而来,天衍宗不会轻易做赌注。

    云棠一想到那些非议和争论,就对陆行渊的冲动颇有微词:“你当初想过后果吗?”

    陆行渊当然想过后果,只不过这个后果是站在他的角度,而不是陆隐川的角度。他跳崖前不知道身后还牵扯那么多人,书里也没写陆隐川不是自愿的。

    云棠有些生气,厉声道:“回答我。”

    陆行渊看着她,斟酌道:“想过。”

    陆隐川做每件事之前都会深思熟虑,想过才是他会给出的答案。

    但是云棠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为了一个谢陵,值得吗?”

    陆行渊哑然,这让他怎么回答?

    云棠似乎不期待他的答案,没等他回答又道:“天衍宗不会放虎归山,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不要让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守陆行渊的弟子在海棠林外等着陆行渊,又把他送回禁闭室。

    云棠从凉亭里起身,她走到海棠花树下,看着盛开的海棠花,抚|摸着树干的纹路,回想起陆行渊刚才站在这里的一幕幕,神情复杂。

    “……”

    今日花犹在,故人长辞。

    关押陆行渊的禁闭室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小楼,并没有那么变|态。看守他的弟子把他送到这里后,把铁链换成了一个金镯,限制了他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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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请破厄剑尊见谅,我也是依照命令行事。”这名弟子颇有几分歉意,他对陆行渊心怀敬意,但碍于上头的命令,有些程序还是不能省。

    陆行渊瞧着手上的金镯,好看,轻便,倒是比铁链方便多了。除了抑制灵力外,不会限制他的行动。

    “我还要继续关小黑屋吗?”陆行渊站在小院门口,没有踏进去。他讨厌那间屋子,想起来就不舒坦。

    弟子连忙道:“不用,之前是十六殿下下的命令,云棠夫人知道后,训斥了十六殿下,你现在住在这里就可以了。除了不能离开,不能有人探视。”

    小楼的禁闭室已经被阵法隐去,剩下的是一间简单的厢房。除了必要的物品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看守陆行渊的弟子名叫青乐,是从刑堂借调过来的人,他之前和陆隐川没有接触,这倒是方便了陆行渊,不用担心暴露。

    青乐也不能离开此地,他就在陆行渊的院子外面打坐。

    陆行渊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他,有事也可以叫他。

    陆行渊看了一眼,除了失去人生自由,其实这个待遇也还行。

    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衣裳,是陆隐川的风格,陆行渊瞧了一眼就没管了。他带了衣服,并不想打扮成陆隐川的样子。

    从小黑屋折腾了一番,又出门见了人,回来后陆行渊有了倦意。他稍稍洗漱一二,就躺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做梦,梦里全是魑魅魍魉,他越睡越难受,清醒过来后还有些头晕目眩。

    窗外已经黑了,屋子里被人点了灯。

    陆行渊察觉到身旁有人,警觉地翻身坐起来。

    谢迟坐在床头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偏暖的灯火下,他那双和云棠一眼的桃花眼暧|昧不清,欲语还休。

    陆行渊被盯的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迟起身靠近他,扇子抬起他的手腕,看着那个金镯道:“这个小东西可真厉害,竟然能让你失去警觉性。平常我稍微靠近一点,你都会猛然惊醒。”

    陆行渊莫名不喜欢他的态度,抽回自己的手。他没记错的话,青乐说了,不许任何人探视他。

    这个命令在谢迟的眼中好像完全不起作用。

    谢迟笑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走向桌边,打开桌上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肉羹。他看着陆行渊,嘴角带笑,眼神充满了恶意。

    “要吃点东西吗?这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

    谢迟把肉羹端到陆行渊面前,清汤下面是大块大块的肉,看样子像是没有煮熟,还带着血丝。

    陆行渊有些反胃,他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感到一阵恶心。

    谢迟晃动着碗面的清汤,残忍道:“你都不知道,最近的小狼崽太难找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一头母狼的肚子里剖出这只足月的狼崽子,它被抱出来的时候,母狼还没有断气,就在一旁看着宫人把狼崽子剥皮放血,煲成这一碗肉羹。”

    谢迟描述着残忍的画面,陆行渊胃里泛酸,眉头紧蹙,心脏一阵阵地抽痛。谢迟的话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他的身体有强烈的应激反应。

    谢迟还嫌不够,又把碗凑近了一些:“我的好兄长,你在怕什么?你带着谢陵逃跑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吗?”

    谢迟提高了声音,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他抓住陆行渊的手把人拽过来,想把肉羹强行灌进他的嘴里。

    陆行渊的眼前一片血色,他抬手打翻了谢迟手心的碗,趴在床边一阵干呕。

    谢迟被他推的后退两步,面上带着施暴的快感和被背叛的愤怒。

    “你摔吧,随便你摔。这天下的狼多了去了,我会让人慢慢地杀,一头一头地煮了给你端来。”

    陆行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抬头看着谢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迟仿佛胜利者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陆行渊:“我还以为兄长已经忘了狼肉是什么味道,看来还没忘呢。”

    陆行渊胸膛里气血翻滚,指着门道:“滚出去!”

    谢迟面色阴翳,听见动静的青乐连忙赶过来,他看着一地的狼藉,深知谢迟的本性,拱手道:“十六殿下,云棠夫人吩咐过要破厄剑尊静养,还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谢迟瞪了他一眼,青乐不卑不亢。云棠夫人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谢迟看着陆行渊面色惨白,也算到达自己的目的,暗暗威胁道:“我明天还会来,你好自为之。”

    说罢拂袖而去。

    青乐连忙进屋,扶起陆行渊,担忧道:“剑尊,你还好吗?”

    陆行渊摆了摆手,他看向地上的汤水,道:“这些能埋了吗?”

    青乐点头,他施法将那些东西包好,带出门埋在院子里。

    陆行渊靠在床榻上,缓过身体的应激反应,脑海里回响着谢迟的话。谢迟叫他兄长,并不是玩笑。

    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云棠和仙皇只有谢迟一个孩子,而谢迟从来不认为仙皇的其他孩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他自视甚高,觉得除了有云棠的骨血,其他的人不配和他称兄道弟。

    如此兄长二字从何而来?

    陆行渊隐隐记得陆隐川虚长谢迟十二岁,在谢迟出生的十二年前,云棠还在魔族做卧底……

    “天衍宗不会放虎归山……”

    “少主,你跟我走吧,我们魔族都盼着你回去……”

    云棠的话和玄弋的话在脑海里交替回响,陆行渊头疼欲裂,在谢迟的刺激下,他头脑经历短暂的白晕后,逐渐清明。

    他想起来了,陆隐川是魔君和云棠的孩子,天生道骨,亦是天生魔魂。

    屋内的灯火骤然熄灭,一片漆黑中,陆行渊闭上双眼,呼吸平缓。

    他的神识在这一刻进入了识海,哪里因为他的自我封闭一片漆黑。

    “在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后,你终于舍得见我了吗?陆行渊。”

    黑暗中骤然有光亮起,陆行渊站在识海中,在他的面前,是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长发玉冠,白衣胜雪,气质凌然。

    他是,陆隐川!

    第二十七章

    二百二十二年前,魔君陆晚夜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给他取名行渊。陆晚夜很喜欢这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他满心期待,日以继日地筹备礼物,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搜罗回来。

    次年,孩子周岁,陆晚夜摆了一地的法器灵宝给他抓周,孩子右手抓了一柄剑,左手抓了一块长命锁。

    那把剑名为破厄,是陆晚夜亲手打造,他在这把剑上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技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剑的品质不可估量,因为陆晚夜方便孩子将剑放在体内温养,在剑上烙了封印,真正的力量要孩子自己去解开。

    左手的长命锁是个半成品,陆晚夜还没有炼制完,本来是拿出来充数,没想到孩子一眼相中,之后的一年陆晚夜都在完成这个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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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惜直到魔族覆灭,他都没有机会亲手给孩子戴上,长命锁下落不明,同一年在大战中失踪的,还有年仅两岁的陆行渊。

    魔族的记忆从出生后的三个月开始,陆行渊天生道骨魔魂,有记忆的更早。两岁的他认知方面已经相当于人间四五岁的孩子,战火蔓延了故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别人联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那一年的海棠花被鲜血染红,开的格外的艳。

    他们说,魔族是不可信的种族,天生暴戾,残忍,行事乖张,不可控。

    可实际上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魔君陆晚夜,这个被人族和妖族恐惧的存在,是魔族有史以来最开明的君王。他不像别的魔君崇尚武力和战争,他讨厌鲜血,沉迷炼器,在战争没有发动之前,他还乐于帮人修复法宝灵器。

    那些经过他手的东西,后来不知道要了多少魔族的命。

    魔族战败,人族和妖族沉寂在胜利者的喜悦中,他们瓜分战利品,炫耀自己的累累战功,根本就没人在意丢了一个孩子。

    直到十年后,嫁给仙皇的云棠生下谢迟,陆行渊才再一次被人想起。

    云棠是罕见的玄阴体质,这样的体质被称为道骨的孕育者。她答应仙皇的求亲,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天衍宗需要一个拥有道骨的传承人。

    仙皇不管是修为还是天赋都很合适,他们以为万无一失,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陆行渊还活着。

    因为道骨的传承存在一定的限制,它一次只有一个传承者,想要第二个孩子继承,就必须在他出生前,杀死前一个道骨的拥有者。

    天衍宗这些年也抓了一些魔族,从他们的口中可以知道陆行渊并没有跟着魔族撤退,魔族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一个两岁的孩子,没有族人,没有爹娘,除了流落人间,很难活下来。

    天衍宗派人去搜寻打探,当然他们做的很小心。因为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云棠和陆晚夜有一个孩子,这也是天衍宗忌讳莫深的秘密。

    经过多月的排查,天衍宗找到了陆行渊。只是和他们一开始搜寻的方向不一样,他们最终是在深山密林的狼窝里找到他。

    被抛弃的这十年,年幼的陆行渊被一头白狼捡到,养大。

    白狼是狼群的头领,但随着她逐渐衰老,新的狼王顶替了她的位置,新狼王不接受陆行渊这个异类,白狼就带着他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离开族群。

    白狼老了,狼崽们嗷嗷待哺,陆行渊承担了捕猎的工作。和狼群的生活让他的语言能力严重退化,他的行为举止也倾向于野兽,茹毛饮血,兽皮裹身。

    在被天衍宗抓走前夕,白狼自然死亡,她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陆行渊。天衍宗抓走陆行渊时,也带走了那一窝狼崽子。

    野兽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陆行渊知道来者不善,他反抗挣扎,即便没有系统地修行过,他的天赋也让他在捕猎中学会很多能力。

    只是那样的力量太过弱小,他被关进了天衍宗给他准备的小黑屋。

    他的身份很微妙,看着他那张和陆晚夜相似的脸,天衍宗对他的处置产生了分歧。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围坐在一起,他们中一部分选择杀人取骨,永绝后患,另一部分则担心取骨再生史无前例,万一失败了,他们就会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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