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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话说心腹尚在禀报那狐仙神通广大?之事。
只言两月前贺成瑞幼子做百日, 来贺者众多,足有三十余筵,厨子却不足, 竟备不出宴席酒馔,狐仙索性将人?都辞了, 自己入了厨房准备,贺家人只闻刀砧声繁碎, 铁锅声锵锵, 须臾便菜肴满桌,十余人传菜取之不尽,络绎不绝。
且菜肴上桌之后, 方发现少了一道百日宴不可缺的甜饼, 狐仙施法从别处摄了来,又告知贺成瑞,令人?去结账。【1】
到宴者人?人?称奇, “狐夫人”之名也传了出去。
胤礽越听脸越黑, 只吴熳问了一句, “贺夫人?呢?”
顾氏大?家小姐出身, 持家多年, 何以?亲子百日宴会出现?庖人?不足之情况?
只听心腹道, “地陷当日, 贺大?人?亲往东南巡查,贺夫人?担忧, 便到庙中?祈福, 谁知庙中?亦受地陷影响, 震动片刻,贺夫人?受惊早产, 若不是有一上香的老妇人?相助,怕是……要不好了,
贺夫人?产下?贺小公子后,卧床休养数月,以?致无?法亲自操持小公子百日宴。”
胤礽闻言皱眉,追问贺小公子身体情况,孩子身体不好,昨日怎不见?那夫妻二人?提及,甚至都无?忧色。
果听心腹道小公子经?由“神通广大?”的狐仙救治调养,如今已与健康婴孩无?异。
夫妻二人?默契相视,这恩施的恰到好处,又叫人?还不起。
而后心腹还禀了一些小事,如狐仙赏罚分明,有功者,犒赏优厚;但若有人?冒犯她,唤她为“狐”者必罚等。
胤礽听完,挥手让心腹下?去,方与吴熳说道,“应是传言有误,那狐女不是贺世叔的姬妾。”
他昨日观贺成瑞言谈举止,对?那狐女无?半分狎昵,极为尊重,且全?程称其为“幕僚”、“先生”,不是男子对?妾室应有的态度。
吴熳垂眸,贺成瑞如此态度,才更叫顾氏不安吧。
胤礽亦是沉思,如何才能叫贺成瑞远了那狐女。
两人?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吴熳隐约听见?院中?慌乱,叫了兆利来问。
兆利说心腹方从外间退出去,院门还未到,便头?痛不已,站立不稳,已着人?请大?夫去了。
胤礽似想起某种可能,怒气上眼,眸色渐深,吩咐兆利请王官儿?去看看。
时王官儿?正从街市上买了把油纸伞回来,便被?两个护院架起带到了心腹屋中?,见?人?抱头?咬牙打滚,连忙上前查看。
后立回屋取了黄纸朱砂来,画符烧灰,拌着茶水叫人?服下?。
护院们一路也见?了王官儿?的真本事,不敢质疑,一人?按住心腹,另一人?撬开其牙关,将符水灌了下?去。
心腹果渐渐恢复,眼睛清明,众人?皆松了口气,拉着王官儿?问是何毛病。
王官儿?只道,“着了狐狸的道儿?了!”
护院不解,又是哪儿?来的狐,只屋外的胤礽听得脸色铁青。
心腹刚禀报过那狐女不许人?唤她“狐夫人?”,不过提了这词一次,便遭了难,也太不讲理了!
他尚未想招叫贺成瑞赶了那狐狸,它倒是先动到他头?上来了。
胤礽即叫兆利去送拜帖,要上门拜会贺成瑞,随便会一会那嚣张的狐狸。
贺成瑞公务繁忙,次日方有空,吴熳趁这一日时间,理了理早已备好的拜礼,另她不知贺家添了新丁,又忙上街置办了些长命锁、金项圈等物?。
次日午歇后,夫妻携礼上了贺家门。
先是见?礼一番,贺成瑞又领着胤礽去了书房,聊文谈政,顾氏则无?奈笑笑,引吴熳去了后院。
书房内,贺成瑞与胤礽又续起前日未尽话题,谈论?许久,贺成瑞方道,“今日一定要让你见?见?我?这位‘先生’!”
胤礽笑容依旧温润,眸色涳濛,叫人?看不清,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道士都言我?一身‘正’气,寻常鬼魅精怪近不得身,世叔这位‘先生’怕是请不来。”
他进?府门前,已将紫气扩散出去扫了一圈,威慑又小惩,那“先生”怕是已受伤了。
贺成瑞只当他开玩笑,笑问道,“你亦听了外头?那些市井之言,认为周先生为狐?”
胤礽挑眉,难道不是?道士高人?可没有偷摄人?东西的爱好。
贺成瑞只摇头?解释起那狐女的来历,“周先生本是上上一任如州知府之女,因被?狐蛊惑害死,又幸得狐仙相救,才有了些法力,实则人?也。”
胤礽心道,原来是个顶着狐名的女鬼,那她怕是更来不了。
果然,贺家人?来报,“周先生说男女见?面不便,她只拜访贾大?奶奶就好。”
胤礽听完,戏谑望着贺成瑞,不说不敢来,只说男女见?面不便,那为何与贺成瑞见?面便不设男女之防?
贺成瑞也尴尬,又见?胤礽打趣,拿起一支用秃的笔就掷了过去,咬牙骂了声,“臭小子!”
周先生模样方十四五,他年近三十,若成亲早些,都够做人?家爹了,还拿此事打趣他,是信不过他的人?品,着实该打!
胤礽只笑得意味深长,襄王无?意,神女有心。
内院,顾氏携了吴熳进?屋,正见?奶娘拿着拨浪鼓逗孩子顽闹。
谁知孩子一见?吴熳,奶娘怎么逗也不看了,只盯着她“啊啊”叫,伸手要抱,顾氏和奶娘都看得稀奇。
吴熳亦惊讶,上辈子在孤儿?院时,她可不受欢迎,照顾小婴儿?换尿布,他们都哼哼唧唧一副欲哭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孩子对?她表露喜欢。
顾氏不知内情,只将孩子抱起,放到她怀里,笑道,“也叫我?家三哥儿?引引小侄子。”
吴熳突然被?塞了个软软的孩子,慌忙扶正搂好,对?顾氏的好意哭笑不得,低头?一看,孩子正窝在她怀里咯咯笑。
吴熳脸上神色柔和些许,顾氏也高兴。
只是忽的,外间来报,周先生请见?。
顾氏的笑意肉眼可见?消下?去不少,眼中?冷漠疏离,但礼数依旧周全?,“请周先生进?来。”
又叫奶娘抱了哥儿?回东屋去,携吴熳坐下?。
小丫头?掀帘,吴熳只见?一光艳无?俦的少女带一小婢矮身进?来。
垂髫,未梳妇人?髻,看来传言确实有误,此女并不是贺大?人?的妾室。
少女见?了她与顾氏,先行见?礼,观之仪态举止,应是受过良好教育,与化作人?形后身段柔媚的狐狸不同。
吴熳与顾氏回了礼,三方就坐,丫鬟献茶点,行动间,将少女身上汩汩外冒冷气带了过来,凉凉触到吴熳端茶的手背上。
吴熳敛眸,不动声色打量少女,似狐又似鬼,但遭紫气扫过,上下?竟不见?外伤,仍语笑嫣然,确实有些道行。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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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顾氏,她并未察觉这顾不同寻常的凉意,与少女客气寒暄许久,将话题引到吴熳身上。
两人?大?赞吴熳长相,吴熳只笑笑,回夸了眼前的一人?一鬼几句,便转而说起少女未卜先知,让贺家人?去接他们夫妻之事。
遂作好奇状,问少女道,“都言先生能不药而医,不卜而断,不知对?作法害人?之术可擅长?”
顾氏闻言垂眸掩笑,只少女尴尬,问吴熳为何问起这个。
吴熳只道,“家中?一护院,也不知怎的就惹了狐,头?疼不已,我?家大?爷气不过,正打算找人?反制一番,听闻先生有神通,倒省了寻高人?的功夫,不知先生可愿出手,只要能替我?家大?爷出了这口气,什么代价,我?家都愿付!”
少女周雪月闻言,捏紧了手中?红巾方没失态。
昨日她又闻有人?唤她“狐夫人?”,而不是“贺夫人?”或“圣仙”,便查探一番,发现?竟是贺郎君的故交,那位紫气盈身的贵人?。
周雪月恼怒,她好意提醒贺郎君提前迎他,他却叫人?查她,还用无?礼之语称呼她。
她动不得那贵人?,难道还不能动一小小家仆,遂小惩大?诫一番。
不想今日那贵人?上门,紫气似有意报复一般灼人?,她花了好大?功夫才抵御住,此刻,男人?的妻子竟还当面暗讽于她!
吴熳见?人?明显动怒,却强忍于心,不敢发作,再次感叹胤礽的紫气好用,只主子能忍,她身后的小婢似不能忍。
轻轻吹了口气过来,吴熳已经?历过多次这狐惑之息,早有了抵抗力,何况这小婢之息,比之胡三姐,可差远了。
吴熳眨了下?眼,一圈火焰凭空出现?,围绕小婢迅速蹿高,炙得小婢惊呼失态,目露恐惧。
顾氏看不见?异能,不明所以?,只疑惑看向周雪月,似问这丫头?今儿?怎么了?
周雪月亦是大?惊,那火就在她身后,炎炎烘烤着她,其中?这纯粹的功德之力,便是借贺郎君救助万人?,她也未得万分之一,此女从何得来!
她不由暗恼自己看走了眼,这夫妇二人?,不光男子不凡,此女亦是,随即起身行蹲礼道,“小婢不知礼数,冒犯了奶奶,望奶奶见?谅,饶她这一次。”
顾氏不明就里,但却不能见?儿?子的救命恩人?在她面前行此大?礼,而无?动于衷,只开口欲同吴熳说情。
吴熳却在顾氏开口前,收了异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周先生说的哪里话。”
周雪月见?火焰消失,小婢吓得瘫软在顾氏的婆子肩上,松了口气,借着顾氏大?丫鬟之手顺势站了起来,又与顾氏作辞,只道丫头?无?状,不便久留,便走了。
顾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看出是因吴熳之故,只拉着她的手道,“何苦招惹她?”
这狐女不简单,隔空施术惩戒人?的手段不知用了多少次,便是夫君的同僚也有不少遭过罪,只因夫君在如州位高,暂无?人?敢明示怨言。
她惟恐此女有朝一日惹了不该惹之人?,夫君兜不住,也劝过夫君辖制她一些。
哪知那女子也不是个没心计的,惩戒的多是与夫君政。见?不合,或有意作对?之人?,夫君不以?为意,反大?快人?心,只道他心中?有数,日后回了都中?会注意的。
她一听夫君欲带此女回都中?,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那些事。
不想,贾家人?才来,也着了道。
面对?顾氏关心与担忧,吴熳只叫她放心,她有法子应付,又问起这“周先生”来历,得了与胤礽一样的回复:上上任知府之女。
吴熳便道,“这位周先生既有如此神通,何不寻她父亲去,助她父亲高升,留在如州作甚?”
顾氏一听苦笑,没好气嗔怪她道,“打趣我?不是?你就看不出?”
外头?谣言漫天,都当她这个贺夫人?不存在,称呼起那女子“小君”了。
顾氏也知夫君英俊儒雅,为官有道,易招惹年轻女子,只这么多年,也就出了此一女,叫夫君如此在意。
若是夫君直言欲将此女纳进?门,纵是凭其能,与她平起平坐,顾氏亦无?怨言,可夫君偏不,且直言诉与她,与那女子并无?男女之情,只是知己、惜才而已。
可那女子如何想?顾氏相信只要长了眼之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那女子屡次相助夫君,且又救过她的孩子,她如何应对?都不是了,何况劝人?离开这等违人?意之事,只得自己忍着罢了。
吴熳只道,“婶子可与世叔袒露过心意?”
顾氏愣住,她如何能与夫君说她善妒之事。
只又听这个侄媳道,“我?观世叔不是好色之人?,与婶子亦是多年恩爱夫妻,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若世叔真将一毫无?干系的女子看得比婶子重,那婶子又何必日日为此忧愁,只管好生教导两个儿?子,坐享儿?孙福气才是。”
顾氏的长子已有十一岁,过几年便成丁了,若贺成瑞真变了心,何苦将心放在他身上,安心教育儿?子才是正道。
吴熳说完,便见?顾氏神色恍惚,屋中?婆子丫鬟皆张口无?言,她只悠悠喝茶。
从前儿?见?面起,吴熳便观顾氏有些郁色,因是哺乳期妇女,她又担心顾氏想不开,患上产后抑郁,这才出言劝导一番,也不知有用没有。
胤礽这头?,亦在言谈中?透出留这位“周先生”在身边,于贺成瑞的危害。
贺成瑞不傻,三言两语便会胤礽之意,他只是不知民间已有此“盛名”,且世人?太过龌龊,他与周先生清清白白,竟被?污蔑至此,面色不虞。
胤礽只叹,贺成瑞所想的那些“污蔑之语”,尚不知是谁放出去的。
两厢话至晚饭,贺家夫妻皆心不在焉,招待疏漏,胤礽吴熳二人?亦不在意,吃饱喝足回了宅院。
一回来,便听兆利抱怨王官儿?,居然将那张人?皮裁了做伞。
第六十二回
且说吴熳胤礽晚间归家, 兆利斟茶伺候,回禀家中一应大小事务,语带嫌弃, 说起王官儿将画皮鬼的皮子裁开做了伞面之事,吴熳心生?好奇。
次日午时, 又闻王官儿设坛做法,继续鼓捣他那人皮伞, 吴熳极感兴趣, 前往一观。
她到时,不该班的护院围了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偏又忍不?住好奇, 交头接耳,踮脚凑眼。
见吴熳走?进,几人躬身行礼, 默默感慨大奶奶这胆量, 一般男子真比不?得。
捉鬼那日, 比他们且镇静, 尚能指挥, 今儿王官儿行这一听就令人反胃之事, 还亲来一观, 真是?叫他们不?知怎么形容才好。
几人转头,又见远远坠着的大爷, 折扇轻摇, 闲庭信步, 矜贵非常,见了那人皮伞, 眼神与他们一模一样,俱是?嫌弃,暗道?,此才是?正常反应!
吴熳见多了破皮烂肉,对这完整干净人皮,还真无感,只认真观察王官儿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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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在香案前,念念有词跳了半天大神,忽的停住,迅速抄起案上?毛笔蘸朱砂,在伞面上?笔走?龙蛇,一条条红长符纹随之显现。
笔尖似有吸力一般,攫取不?知从何处来的金气,一点点嵌入符纹中,每成一符,金光便闪一次,直至十二?褶伞面全部画好,金光大耀一次后,迅速收拢,氤氲全伞,又似被?吸收一般,慢慢沁入伞中。
再一观,便只是?一把?普通的藕荷色带奇怪红纹的皮质雨伞。
王官儿收笔,见法器一次炼成,欢喜异常,因过程极耗体力与功力,一放松便跌坐在地上?,举笔癫狂大笑。
护院们心痒难耐,恨不?得冲上?前查看,只大奶奶在场,不?好造次。
等大奶奶上?前,将那伞举起,转了两圈,他们方勉强看了个?全貌。
吴熳将伞拿在手中感觉一番,比一般油纸伞重上?一些,人置伞下?,隐有清润气息笼罩,顿觉遍体清凉,沁人骨髓。
好物啊,吴熳举着伞掂了掂,问王官儿道?,“王先生?,不?知这皮子可还有剩?”
王官儿闻言,方止了笑声,只脸上?笑褶怎么也平不?下?去,对吴熳的危险语气一无所觉,答道?,“净剩些边角了。”
这伞面需用大片连在一起的肌革方可做,如今只剩下?手脚与脸等零碎部位,不?过那也是?好物,只等以后寻了别的好东西,再制其他的法器便是?。
不?过大奶奶问这作甚?
只听凉生?生?的声音隔着帷帽传来,“也就是?说,先生?将这件儿别人辛苦得来的好东西,擅自裁用了,还没给主家留下?一星半点儿,是?吗?”
王官儿闻言,脸上?笑意僵住,心虚“咳”了一声,“啊!这、这一张人皮也不?够制两把?伞面”
王官儿一壁说,一壁紧盯着他刚制好的法器,生?怕这位奶奶就此索了去,似又想到什么,谄媚笑道?,“奶奶功德加身,便是?普通纸伞也能制鬼,不?像在下?,功力不?够,只得倚靠些外物,望奶奶大量,将此腌臢之物赐了我吧。”
吴熳闻言,难得哼笑一声,“我无大量,只问先生?拿何来质这张皮?”
王官儿一听可谈价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金银可否?”
这回轮不?到吴熳笑了,那头胤礽轻笑问,“先生?看我家像缺黄白之物的?”
那确实不?像!王官儿心中默回道?,可他除了金银和?一身本?事,身无长物啊!
只闻大奶奶又开了口,“先生?既有此手艺,那下?次再遇好料时,为我夫妻二?人,一人制一件法器如何?”
“当然、当然!”王官儿听此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条件,哪里有不?答应的,心心眼眼都是?他的宝贝伞,须臾反应过来,才犹豫道?,“不?瞒奶奶,好料难得!”
他这么些年?,也就得了烧坛子的骨灰与这块人皮而已。
吴熳倒不?以为意,将伞掷给他,“有缘得之,无缘作罢,先生?只记得有此承诺就好。”
王官儿小心接住他的伞,满口应下?,不?过看看顶上?的皮子,又觉以此二?人的气运,好料会自己送上?门也说不?准。
只大奶奶看了伞也不?见走?,且立在原地,王官儿不?解,听人问道?,“我还有一问,想请教先生?。”
只要不?说伞之事,王官儿都可,忙请人叙来。
便听大奶奶说,“不?知狐仙与一般狐狸精有何不?同?”
此问简单,王官儿侃侃而谈,“二?者皆为狐物生?灵,只有狐不?作恶,一心向道?,待金丹大成,便可称为‘狐仙’,实非仙也,此后勤苦修炼,加之机缘,有机会位列仙籍。”
吴熳又问,“那狐不?惑人,一心想嫁人会有何目的?”
王官儿眼睛一转,恍然想起昨日上?街买伞时,听小贩说起的“圣仙”传闻,又知贾家夫妇与贺知府关系匪浅。
便道?,“除去男女之情外,狐仙入世,只三?种可能,一为历情劫斩尘缘,二?为报恩断因果,三?为攒功德修炼。”
吴熳闻言,沉吟片刻,也不?多待,道?了谢便告辞走?了,胤礽与之并肩。
还没离太远,便听身后传来护院们争相看伞的吵闹声兼询问声:人皮刀一砍就破,如何抵鬼;如何使?等等。
回院路上?,吴熳亦与胤礽说了那伞的奇异之处,只男人不?屑一顾,进门便叫兆利舀了水来,取兰花胰子,伺候她盥手。
吴熳沉默,白瞎她那些口水。
她俯身洗手,且听男人还在她身后道?,“若是?再遇人皮这等东西,白送与王官儿都不?许要。”
吴熳别过脸去不?理,她没那么矜贵,不?嫌弃,男人不?要正好,她一人得两件儿。
胤礽说了半天,才发现被?人当了耳边风,气得牙痒痒。
午后携人出?门时,依旧别别扭扭的。
如州盛产木石,胤礽欲采办些,或作土仪、或回都货卖,说好带吴熳去木石街市上?逛逛。
车上?吴熳若无其事,胤礽一人冷战。
下?了马车,集市上?人车拥堵,胤礽又担心妻子被?冲撞了,张手将人护在怀里。
吴熳轻轻碰了碰男人的玉带,算给了个?台阶,男人会意,两人又似无事发生?一般,好了。
如州木石盛名,外来商贸者多,本?地好摆弄者亦众,各处门市中皆有人高谈阔论。
胤礽带吴熳偶尔驻足倾听,多是?些门外之言,摇头便走?,门市铺子亦看了好几家,都觉巧致不?足,入不?得眼。
忽见一盆小叶紫檀,身姿颇美,枝叶繁茂,忙携了吴熳去看。
不?想,这家铺子无人高谈阔论,倒有店大欺客。
店伙计正呵斥一衣着半旧的男子,“买不?起便别碰,碰坏了尔赔不?起!”
男子脾气亦豪纵,与伙计辨起“上?门是?客”等言。
胤礽携吴熳在门口看了几息,顿觉败兴,正欲走?,不?想,那小叶紫檀花盆似被?一石子击碎,“哗啦”一声,从花架上?掉落。
店内伙计闻声见景,也顾不?得与人争吵了,慌忙扑过来,将花木捧起,又呼唤店内另一人来帮忙抢救。
胤礽见状,更不?愿久待,转身欲走?,不?想那伙计从地上?捡起一石块站起,跑到胤礽一行面前,拦住不?叫走?,满脸怒容问是?否是?他们砸的?
胤礽沉脸,兆利亦不?能忍,上?前一步与那伙计理论,“瞎了你的狗眼,看看大爷小爷们是?没事会抓个?石子放身上?的人?”
伙计这才顿住,仔细瞧了瞧几人的装束,绫罗绸缎,环佩璆然,身后几人人高马大,腰间带着黑布裹着的长状物,一看就是?刀剑凶器。
伙计一时气短,咽了咽口水,仍强词夺理道?,“门外就你等,不?是?你们还有谁!”只声音小了许多,身形也畏缩些许。
他这幅模样,惹得店内与其争吵的落魄客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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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气得面色紫胀,不?知如何是?好,那盆小叶紫檀摔了,若是?找不?着买主,东家非吃了他不?可,这些人一定不?能走?!
胤礽不?耐,护院会意上?前,要将人拖开,不?想,左侧又飞来一石块,就砸在伙计脸上?。
伙计“嗳哟”一声,捂脸回看,但那石头飞来处根本?无人,不?由悚然,环顾四周。
护院等见状,怀疑又是?鬼狐之物,迅速将两位主子围在身后,全身戒备。
胤礽吴熳隔帘对视,看向空地的某一处。
两方人惊疑站立,只见店内客人走?了出?来,将那石块捡起,递到伙计眼前,嘲弄道?,“如何,还是?这几位砸的?”
伙计正想嘴硬,不?想见一熟人跑来,迅速变了脸,放下?捂脸的手,拨开那客人,一副谄媚样儿迎了上?去,“郑管家,您老怎来了?”
谁知那管家点头后便略过他,只朝落魄客人走?来,气喘吁吁道?苦,“二?老爷,您倒是?等等我呀!”
只听客人道?,“若你跟着,还有甚趣儿。”
伙计听着,如遭晴天霹雳,手上?石子从指缝中漏了出?去,翻滚几下?,仍愣傻着。
郑管家无奈,看了看周遭环境,指着男人刚出?来的店铺,问道?,“您看过这家儿了吗?此间东家乃是?老爷的故交,老爷常与他家订花木的。”
只见那客人哼笑着瞥了状如鹌鹑的伙计一眼,掸掸衣角道?,“看过了,不?甚合意。”并不?言那伙计无礼之言。
这才有空与胤礽问候施礼,又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可要一起逛逛?”
忽的,脸色一变,又反悔,尴尬道?,“小友带着女眷,恐多有不?便,下?次下?次”
如此,便带着那管家讪笑走?了。
吴熳与胤礽只觉那空地处的东西也跟着一齐走?了。
第六十三回
且说随着男子离去, 空地上的非人之物似乎也跟着走了。
胤礽吴熳心照不宣,这一人一物必是?一起的,只这非人之物明显能感知到存在, 却?叫他二人皆瞧不见,尚是第一次遇, 诧异一二。
夫妻二人驻足片刻,动了, 欲到下一家铺子继续看, 转身便见那伙计如劫后余生般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一行人略过不理,只此?次, 他不敢再起身拦截。
胤礽携着吴熳又进了一家人少的铺子, 掌柜伙计热情以待。
兆利见伙计带两位主子看花木去了,倚在柜台上挑眉问掌柜的,那家店是?何情况, 那位管家又是?谁家府上的?
因着方才动静大, 他是?瞧见这家铺子中?亦有人看热闹的, 猜测掌柜怕是?知道个大概。
果见这掌柜引颈朝外看了看, 方低声与兆利说起那铺子, “也不是?甚密事, 如?州人皆知, 那铺子东家与学台张大人有几分桑梓之谊,供了不少好东西至学台府, 学台大人因此?在人前夸过几次, 如?州学子、小官、小吏为了巴结学台, 都好订他家的花木,
有了这金字招牌, 铺子自然不用揽客了,您瞧,那伙计可不就养出一副嚣张气焰来?”
说着,掌柜还啐了一口,想是?受过那伙计的气,末了,又似幸灾乐祸,又似遗憾,道,“方才那位郑管家,便是?学台府的大管家……”
兆利灵动的眼睛转动,“哦?”了一声。
这么说来,那位落魄的客人可能?是?张学台的兄弟,而那铺子里?的伙计恰巧得罪了东家的大靠山,但又亏得人不计较,放了他一马,难怪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胤礽一面看花木,一面听着兆利询问掌柜之语,同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会意,点头躬身出去了。
如?州学政张道一,进士出身,翰林院侍讲,多次钦点为学政,也算圣眷在身。
只此?人与父亲和他都无交集,胤礽还真不了解,便叫心腹去查上一查。
这一下午,吴熳陪男人转了许多铺子,才寻出三五株入眼的,二人又在外头酒楼用了些如?州特色菜,方回了家。
进了院,男人兴致不减,搬了其中?最满意的黄杨盆景置于花架上,亲自修剪摆弄,口中?不住与吴熳赞着此?木的雅致、难得之处。
吴熳只静静听着,也算陶冶情操。
薄暮时分,心腹回来,立在外间门口,禀告张道一之事。
张道一至如?州一年多,督学、科考之事无功无过,无甚稀奇,只隐传出他与贺成瑞因狐仙之事起过龉龃,但已冰释前嫌。
胤礽一闻又是?这女鬼,不由?蹙眉,极为不喜,叫心腹将此?事细细道来。
“张学台听说狐仙神?通,又闻她貌美异常,曾上门求见,不过狐仙不愿见,直接拒了。
被?驳了面子,张学台心中?不忿,归家后,私下斥狐仙贪慕虚荣,看中?贺家与治国?公府权势等等,叫狐仙知道了,便施法惩治了他一回,
症状似与奴才无异……”
心腹如?此?说着,胤礽便想起那日他疼痛难忍,抱头打滚的模样,眼神?晦暗,沉声道,“后来呢?”
“张学台使人至贺大人府上,请贺大人帮忙说情,后方痊愈。此?后,贺大人又以狐仙名义,赠了几本古籍珍本予张学台,此?事便了了。”
胤礽听到此?,才放松一二。
张道一再如?何也是?三品学政,受此?难堪,又低声下气求一四品知府,难保不会怀恨在心。
贺成瑞不至于连这都想不到,张道一口不择言在先?,因此?受难,想他也没?脸将此?缘由?公之于众,如?此?行事也全了他脸面,料理还算妥当?。
至于今日遇上那衣着落魄之人,胤礽只听心腹回道,“乃张道一仲兄,名张虚一。其人只是?路过如?州,顺道看望兄弟,又知如?州木石盛名,欲寻一株送至交好友,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胤礽对此?人无恶感,闻其与贺成瑞无挂碍,稍稍放心,随意问道,“可曾查到此?人有何异处?”
心腹闻言摇头,“如?州内无任何消息,张虚一前日刚至如?州,消息极少,若大爷要查,奴才传信至山东,派人去其老家莱芜……”
“不用了。”
心腹一语未了,胤礽便出言打断。
没?必要,萍水相逢而已,虽有异物相随,但不曾对他们有恶意,不必刨根问底。
只没?想到,胤礽不查,次日,那人便投刺上门了。
胤礽拿着名帖出神?,吴熳难得没?空关心。
她不得空暇,顾氏昨日送了帖子来,邀她去郊外放纸鸢,可能?要在庄子住上一宿,她需收拾些日用之物。
只收拾毕,胤礽仍无动作,名帖放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谴责她独留他一人在家一般,吴熳无奈,“想见就见,不见便罢,郊外若你?也想去,我叫兆利进来收拾东西?”
贺家的庄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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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腾不出一间房来与他,这般幽怨模样作甚?
哪知人不领情,站起身抖抖衣袍,长叹一声,“唉,区区怎可扫了大奶奶的兴,还是?不去罢!”说完,便拿着名帖出了内室门。
吴熳只听那人吩咐兆利好生伺候,又叫护院请张虚一去前院。
她抬头,便见兆利在外间门口,笑脸侯着她,又听小丫头进来报,贺家派人来接她了。
吴熳透过窗棱,望了望院门,不见男人,垂下眸,只叫兆利使人来,将她收拾好的东西搬马车上去。
后只出门前吩咐了其中?一护院,告知男人一声,便上车走了。
前院,胤礽见到张虚一,一如?昨日,衣着朴素,性情豪爽,举手投足不似纯粹的读书人。
一见他来,先?打恭作揖,致歉昨日之失礼。
胤礽一笑置之,邀他坐下。
贺家备下的小童,伺候周到,迅速献上茶点,胤礽方问起他来意,没?想到,是?为他好容易寻到的那盆黄杨。
只见张虚一面带愧色道,“按理说,某不该夺人所好,可寻了许久,不见心喜之物,启程在即,亦不想叫友人失望,只厚着脸皮,到老弟府上求一求了。”
胤礽见他直言不讳,态度诚恳,姿态极低,不用其弟之势压人,又忆起昨日为他们分证之景,心生好感。
那黄杨虽难得,也不是?甚举世稀品,与他个方便,亦无不可,遂应下,命门口侍立的护卫去取了来。
张虚一愣住,没?想到胤礽如?此?爽快,后又欣喜万分,站起身连连打恭,谢他高义。
胤礽起身携住他,只道不必如?此?,张虚一仍感激不尽,直言不会叫他吃亏,定?将金银如?数奉上。
胤礽只笑,不甚在意,二人再坐,正事已了,话起闲事,互相交流走过之地的人文风貌,相谈甚欢。
午间,胤礽留饭,两人把?酒言欢。
酒后,张虚一方说起他那位友人,“某与胡四相公相识,亦如?老弟今日,美酒珍馐,酬酢议论,可与老弟这仆人满院不同,胡四相公乃仙人,某酒后思茶,念动,香茗已至,凡有所思,无所不来……”【1】
后胤礽又听张虚一娓娓叙起,他带胡四相公的小狐仆,破除一靠狐仙之名渔利的巫婆骗局之事。
闻小狐仆便是?如?昨日一般,隐身用石块收拾那巫婆。
胤礽一切明了,想昨日亦是?那狐仆相随,而胡四相公也是?一狐狸,且是?一年岁颇长,法力高深的狐仙,好在其无害人之心,与张虚一相交也算赤忱。
吴熳这头,在马车上行了半个时辰,方到贺家庄子上,与顾氏碰头。
此?次见面,顾氏精气神?截然不同,双目熠熠,神?采飞扬。
吴熳浅笑,想是?与贺成瑞摊开谈过了,且结果不错。
不过,她没?想到那位周先?生也来了,跟在顾氏身后下车,见了吴熳态度恭敬,似那日冲突从未有过一般。
倒是?她的小婢见了吴熳,似心有余悸,瑟缩后退,迅速低眉耷眼,不敢抬头,周雪月见状,微致歉意,叫她下去,不必伺候了。
三人互问寒暖后,先?各回各房安置,下午日头不那么毒辣,再去放纸鸢。
吴熳带了贺家备下的一丫鬟与兆利,只叫兆利帮着丫鬟收拾,便去了顾氏房中?,询问周雪月是?何情况。
顾氏拉她坐下,亦不解,只道,“她说许多年不曾放过纸鸢了,难得有此?机会,便寻了我,叫她也凑个趣儿,我不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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