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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100(第2页/共2页)

停满大大小小的船。

    其中有?些物资不必送到京城,商人们便就地卸货交易。由此, 钞关附近应运而生了一些服务行业,还有?一整条贸易街——针市街。

    天?都黑了,岸边上依然人来人往, 忙碌非常。

    极目望远, 到处灯火通明?, 很有?现代‘夜市’的感觉, 比管制严格的京城不知道要热闹多少?倍。

    要不是有?官员来接引,我真?想先下去逛逛。

    本地最高行政长官——知州已陪雍亲王下榻客栈, 来接我们的是几个知县。

    从知县们的穿着就能看出本地富庶——他们的官袍都是芝麻纱材质, 所谓芝麻纱,就是上等纱线织成网状, 宛若一颗颗小?芝麻,轻薄柔软透气,比丝和缎还贵。

    陈付氏也给我置办了几件,我嫌太透,没好意思?穿……大概因为钞关灯太亮,透过官服,几位知县的巧克力豆都隐约可见……在这个保守的时代,他们竟然完全不觉得有?伤风化,真?是令人费解。

    有?个知县聪明?地带来他的小?妾,让她照顾我。

    他胡子花白,至少?五十多了,而那穿金戴银的小?妾分明?还是个孩子!

    按捺不住,我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她可能不是良家子出身,身上一股媚态,言语动作一点也不扭捏,朗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再过两个月,奴家就十三岁了!”

    ……

    她那知县老爷笑得得意,其他几个知县还恭维他:“我记得此女刚从戏班子带回去的时候还天?天?哭闹,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如此大方得体,吕大人调教有?方啊!”

    十二岁的小?孩,三观都没形成,可不是你们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恶心!这是个什么万恶的旧社会?啊!

    我没给他们好脸,拉起年晓玲就走。

    她走得慢,被?我拉得有?些狼狈,不免抓着我求饶:“秋大人,你慢些。”

    “不能慢,慢了要被?恶臭熏晕了!”我一直把她拖到客栈大堂。

    大堂已经清空,只留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酒菜,看上去丰盛至极。

    我领导已就坐,旁边坐着个胖胖的,留着八字胡的老男人,想必就是天?津知州了。

    虽然他品级比我大,但地方官好像天?然就高看京官一眼,尤其我还是个‘背景深厚’的女官。

    他立即从座位上起来,快步迎过来同?我打招呼。

    我竭力保持礼仪风度,与他周旋客套了几句。

    只是在几位知县和那个小?妾赶到后,实?在绷不住,又拉下脸来。

    一想到要和这种jian淫幼女的猥琐男同?桌,我就没胃口,随便编了个理由向?雍亲王告假,要先回房间休息。

    他脸色也不好,不过并未为难我,摆了摆手没说?话。

    年晓玲此行的身份是他的婢女,自然没有?上桌的资格,也跟我一起回房。

    到了房间门口,她还跟着我,一问?才知道,不知谁做的主,只给我们俩安排了一间房。

    那怎么成!

    要是因为我这个电灯泡导致她和雍亲王没有?机会?谈人生谈理想,回去之?后,四福晋肯定要怪我不识趣。

    我赶紧下去又要了一间房,特意离她的房间远一些。

    晓玲这个傻姑娘还拉着我不放:“我能和你住一起吗?打地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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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什么?客栈里都是王府的侍卫,外面还有?官兵把守,不会?有?坏人的。”我把她送回房间,看着她楚楚可人的如花美颜,想到我领导日后对年羹尧的倚仗,和史书上有?迹可循的盛宠,把所有?不该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回房没一会?儿,饭菜就送上来了。

    四个小?巧的碟子,分别有?两个凉菜和两个热菜,全是素的,还配了一碗清爽的黄瓜粥。

    和楼下那一桌丰盛宴席,分明?是两种风格,像是专门为我做的。

    我领导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呐!

    吃完饭,洗了个澡,楼下的宴席也结束了。

    我估摸着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便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前敲了敲。

    “谁?”雍亲王果然回来了,就是语气有?点不太和蔼。

    我狗腿道:“王爷,客栈里蚊子好多,我带了清凉膏,您要不要用?”

    领导都先示好了,我总不能毫无表示吧?

    关系越好的人,越不能让矛盾过夜,及时说?开,才不会?拧成心结。

    开了个不知分寸的玩笑,我得道个歉啊!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这个闭门羹吃定了时,门上响起了插销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不冷不热的邀约:“进来吧。”

    我打开门,只见他这间房,不仅比我那间宽敞通风视野好,家具器皿也高级得多。

    右手边有?一道雕花屏风,雕工细腻,色彩丰富,上面还有?很多许多画……

    呃,要死了,怎么是春宫!

    这些个地方官可真?会?钻营!屏风后面不会?还有?个绝色美女等着伺候吧?

    我可真?天?真?!还旅途寂寞呢!地方官怎么可能允许他寂寞?!要不戏文里那些遗落在民间的龙子龙女是怎么来的?!

    我生硬地撇过头,只见他半躺在窗前的摇椅上,好像正准备沐浴,已脱了外袍,只穿一身薄若蝉翼的衬衣。

    好透啊!幸亏关键部位盖了把扇子!

    “干什么来的?”

    他好像喝了酒,两颊粉粉的,半阖着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神情有?点恍惚。

    我赶紧把清凉膏放到离我最近的桌子上,尴尬道:“给您送这个。”

    总感觉屏风后面有?双眼睛盯着,如芒在背,我不好耽误人家好事?儿,放下就要跑,“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拿过来!”

    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

    等我犹犹豫豫地到了他身边,他伸出胳膊,将袖子往上一撸,关节处,雪白肌肤上一个指甲盖大的蚊子包无比显眼。

    另一手捏在眉心,似在与醉意抗争,嘴里说?着嫌弃又无奈的话:“有?心是有?心,就是不会?伺候人,跟个陀螺似的,不抽不动弹。”

    意思?让我给你涂吗?

    ……这活儿本来也不该我干吧?!

    “王爷教训的是,以后我多学着点。”

    学着光拍马屁不出力!

    我打开清凉膏,挖出一大块,涂抹在蚊子包上。一手垫在他胳膊下面撑着,一手快速匀开。

    肌肤相触的刹那,他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周边一片迅速泛红。

    嘶。

    他抽了口冷气,胳膊跟着往回一缩。同?时猛地睁开眼,眼底红血丝密布,目光深沉压抑,带着几分慌乱恼火。

    怎么,不是你让我动手的?

    “痒?忍一忍吧王爷,换齐天?大圣来涂,您也得痒,和我水平无关。”

    他眉头一皱,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接着重新?闭上眼,把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

    继续捏眉心,含糊地埋怨:“你手凉。”

    大热天?的,我还没嫌你胳膊热呢……

    “要不王爷自己来?”

    他把胳膊往回一抽,翻身坐起,怒视着我:“你这什么态度?不愿意伺候赶紧走!”

    果然变脸比翻书还快!有?些人就是远比近香!

    我本来是要走的!你这么一说?我还怎么走!债主!真?是欠什么都别欠人情!

    “愿意愿意,超级愿意!”我一把将他抓回来,陪着笑狗腿道:“不过这个也涂得差不多了,还有?别处吗?”

    他先瞥了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没动,接着仔细看了看我,似乎在分辨我的诚意。

    我不自觉地瞥了眼屏风,心想你最好说?没有?!要不一会?儿美人泡浮囊了!

    “看什么?屋里没别人!”他简直就是个读心大师,一眼看透我的想法,嫌弃道:“有?的话也不用你!”

    明?明?这么嫌弃,下一秒却?毫不客气地伸出脚来!

    您是什么血型啊,怎么这么招蚊子!从脚面到脚踝,几个大包都快连成片了!

    我蹲下给他细细涂抹着,他痒得不断往后缩,我只好抓住他的脚踝,牢牢钉在地上。

    室内除了风吹卷帘的噼啪声,一时再没其他声音。

    “屈辱吗?”

    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讽刺。

    我就知道,他这个人气性大,没那么好哄。不刺我一顿不算完。

    仰头望过去,他也正盯着我,眸色深沉,审视的目光中带着点刻薄,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较劲。

    “闻名天?下的大清第?一女官,又娇又傲,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连父母都没伺候过吧?”

    他微微扬了扬脚尖,正冲我的脸,赌气似的问?:“伺候我,你觉得屈辱吗?”

    “怎么会?呢!”我真?诚地看着他:“虽然我在国外长大,从来没接触过大清的奴才文化,但尊师敬长一直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无论?身在何处,这些都是从小?就要学的。在我心中,您是指引我进步的老师,亦是保护我教导我的长辈。我把您当叔父一样敬爱,为您做这些不是应当的吗?正因为这样,我现在已经深深后悔,实?在不该跟您开那种玩笑,您……”

    “出去!”

    他抓起桌上的清凉膏直接扔到窗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却?是风雨欲来,满是乌云:“谁是你叔父?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

    你们皇族不是结婚早吗?你比我大十五岁,努把力,可以生的出啊……

    “王爷我……”

    “出去!”

    粉扑扑的脸瞬间白的吓人,手都开始哆嗦了。

    我生怕再把他气晕,赶紧跑了。

    房门关闭,我又在门前静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起身踱步,锤桌,并未被?气倒,这才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第 94 章

    1715年8月20 日 康熙五十四年 七月初十 晴

    为免有些省府提前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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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饰官员业绩, 巡视名单是保密的,只有雍亲王心里有数。

    昨天他并没通知第一站在哪里,按我的理解, 此次巡视考核是以省为单位的,天津隶属于直隶省, 而直隶省的巡抚衙门在保定, 我们一行应该不会在此停留。

    当我提着小箱下楼,却见其他官员肩上只挂了个褡裢,明显没有要退房的意思?。

    看来起的早的, 已经得到了最新通知。

    他们?不咸不淡地?和我打了招呼,阴阳怪气地?说?雍亲王早就出门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吏部?官员板着脸教育我:“秋童, 在京城你不必坐班, 可以散漫。出来巡查, 代表朝廷威严法度,要是不够严苛认真?,地?方官就不会把你当回事。不仅处处打摆耍赖, 还会想方设法糊弄你。那考核结果如何精准?原本以你的官职办这个差,就有很多人不服,要是再闹个笑话回去, 哼!”

    虽然?不留情面, 倒也中肯。

    我脸一红, 抱拳作揖道:“方大人教训得极是, 之后我一定注意。”

    既然?六点起床算晚的,那我下次四点起, 就不信还能?叫你抓住小辫子!

    方铭淡淡一点头, 招呼众人:“大家快走吧,再过半个时辰, 知州衙门就要开门了。”

    我把小箱交给掌柜,紧跑两步追上他,一边卖力打扇,一边虚心讨教:“方大人,天津只是一个直隶州,知州才五品,之前的考绩都由直隶省负责,这次焉用这么高规格的考核团队?”

    他被我扇得有些受宠若惊,老脸挂不住,脚步放缓,清了清嗓子道:“雍亲王领的皇命是巡视考核,既要巡视各地?财政民情等,又要对当地?官员进行考核。

    考核分两种,一为考满,二为考察。考满是官员任期内的定期考核,一般三年一次,吏部?主办。二为考察,考察是主要是针对有问题的官员,包含八项:贪、酷、昏、老、病、浮躁、不作为和才力不及。凡属这八种人,都要被清除。”

    明白了。考察是有目的的,为了筛除问题官员。看来天津有问题。

    一般小问题,直隶省就能?解决。这次越过省府,直接入驻当地?,恐怕问题不小。

    可是天津离京城这么近,能?有什么大问题呢?难不成真?有灯下黑?

    我们?出京第一站就是天津,查不查都要在这里落脚。天津知州昨晚喜滋滋来来迎驾,知不知道自己要被查呢?

    我正要跟他们?上马车,忽被年晓玲叫住。

    “大人起的好早,险些错过了。”她?跑的有些急,刘海都乱了。

    我生怕这句‘好早’叫方大人听见?,赶紧迎上去,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要去衙门办公,你想同?去吗?”

    她?摇摇头,低声道:“王爷吩咐,让我随你去钞关数船。”

    啊?数船有什么用?

    诚然?,我这个翻译官,原本是用于和海盗对话的,去衙门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是跟着长?长?见?识。既然?他有吩咐,那就听令行事吧。

    不过……起的晚的也有人通知,就我没有!

    我叔他是不是有点公私不分?生气归生气,怎么连吩咐工作都故意略过我……

    真?是个小心眼子。

    这次不哄他了,看他气性?到底有多大吧。我就不信当皇帝的人,还能?因?为不涉及原则的小事儿和下属一直置气!

    为了多看多听,我没有坐车,戴上假发,换上粗布麻衣,扮成晓玲的婢女?,为她?打着伞徒步出行。

    晓玲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容貌气质一绝,在外面绝对支棱得起来。

    不过她?时不时就要回头给我打扇擦汗,搞得主不主,仆不仆的,不伦不类。

    只怪我这顶假发跟帽子似得,太捂汗。

    “有车不坐何苦来?”晓玲很少出门,脚力远远不及我,很快也热得出了一身香汗。

    我打趣她?:“快别给我扇了,要让你哥知道,非得打死我。”

    她?有些尴尬,歉疚得看着我,低声道:“我不告诉他。”

    啧!这没出息劲儿,我都不想说?她?!

    倘若她?不是我领导的宠妃,我定要给她?好生洗脑一番!

    “哎,这谁家的姑奶奶,长?得真?俊来,叫声哥来听听!”

    正走着,斜旁有个提眉横目的泼皮标上来,沿着河边紧随着我们?。

    他歪带瓜皮帽,敞着衣襟露肚皮,脚蹬蓝布袜子、花鞋,辫子接上大绺假发盘在头顶,浑身上下写着无?赖。

    我们?俩后面紧跟着两个王府侍卫,各个威武雄壮,他是没看见?,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把晓玲拉到身后,仔细打量四周,只见?这种打扮的人竟不少。

    尤其是钞关附近,要么忙着指挥早到的船只靠岸等检,要么正吆喝苦工搬上搬下,看着有点权力,但?又不像官兵。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带着千金之躯的晓玲,更得万分谨慎。

    朝那泼皮一笑,随手?抛过去二两银子,客气道:“哥们?早呀,吃早饭了没?我们?初来贵宝地?,到这儿长?长?见?识,请您喝碗早茶,拜托行个方便。”

    泼皮接过去掂了掂,眉飞色舞道:“哟,姑奶奶真?大方,大户人家出来的吧?”

    给够了面子,我没再理他,招来其中一个侍卫,叫他客气地?把这泼皮打发走。

    泼皮得了好处,又确实近不得身,就没再纠缠。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运河两岸的衙署、店铺、街道、守庙、民居等都活泛起来,路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好几个挑着担子叫卖包子、麻花的从我们?身边经过,香气扑鼻,叫人格外有食欲。

    其中一个挑担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后面跟着好几个十岁左右的乞丐,三两个围着她?嘲笑谩骂,还有一个小萝卜丁在后面趁她?不注意偷包子。

    妇人大概是经常受他们?骚扰,早就习惯了这套作案手?法,正骂着忽然?一转身,快如闪电般揪住小萝卜丁纤细干巴的手?腕,像拽破布娃娃一样拽到跟前,冲四散而去的小乞丐们?大叫:“不把包子钱还来,我这就把他扔河里!”

    小萝卜丁吓得哇哇大哭,不断喊狗哥,皮哥,墩子哥。

    妇人照他脸噼里啪啦抽了几个大嘴巴子,好让他哭得更大声些。

    这种事儿可能?每天都要上演,周围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晓玲不忍直视,拉着我道:“快走吧。”

    “稍等!”我从钱袋子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把小萝卜丁赎下来,本想给他擦擦脸,一凑近差点被熏晕过去,只能?让侍卫把他拎着。

    小萝卜丁自以为逃了龙潭,又入虎穴,仍是大哭不止。

    我只能?又从前面买了个糖人给他,他胆怯地?瞧了我两眼,下了巨大的决心,才一把夺过猛朝嘴里塞。本就干涸的嘴唇,立马被戳破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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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玲用帕子挡着眼,唏嘘道:“真?可怜。不如再给他几个铜板放他走,你拘着他做什么?”

    我回头瞥了一眼鬼鬼祟祟跟上来的小乞丐,笑道:“找几个帮咱们?干活的。”

    钞关旁边有一座三层小楼叫魁胜居,专门为过路商人船员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

    我要了个顶楼靠河边的房间,点了一桌丰盛的早点,让小萝卜丁放开肚子吃到饱。

    他明明馋的直流口水却不敢吃,拿了几个豆沙馒头塞进衣服,转头就要跑。

    跑下去没一会儿,就被其他几个小乞丐又架了上来。

    当先一个朝我跟前噗通一跪,重重磕了个头,假哭道:“菩萨姐姐,谢谢您救了我博弟,我大爷家这就这么一根独苗了,要是真?叫人扔河里淹死了,以后等我下了地?,可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啊!菩萨姐姐,您可真?是个大善人!老天保佑您,叫您这辈子无?病无?灾,嫁个高官,生个举人……”

    ……小滑头一个呀!

    我打断他:“跪错人了。我家小姐在这儿,我就是个干活的奴婢。”

    他抬头看了一眼晓玲,却仍朝我磕头:“小的眼拙,认不出贵人,只能?认出救命恩人。恩人,让我们?再给您磕几个头吧!”

    说?完一招手?,其他三个小乞丐刷刷跪了一地?,咚咚咚磕起没完。

    “好了好了,快起来!”我没再纠正他们?,假意要撵:“没多大事儿,都走吧!我们?还有事儿要忙呢!”

    小乞丐们?眼睛黏在一桌子美食上,不断吞口水,脚都不舍得挪一下。

    打头那个小滑头一口一个菩萨姐姐叫着,“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钞关这一片儿我们?兄弟几个熟,针市街哪家铺子实惠哪家老板心黑,我们?都门儿清。要不给您带个路?”

    “不必。我们?真?有事儿,没时间逛街。”

    我拿出笔记本和羽毛笔、墨水,在窗台上摆开,作出要忙碌的架势。

    他们?一心要讨好我,拿出看家本事喋喋不休。不过毕竟还小,见?识多而杂,没法提炼重点关键,全靠我自己分辨。

    我听了半天,只从其中听到两条有用的。

    其一,河边那些穿花鞋的是津领帮的,近些年把持漕运,赚得盆满钵满,势力很大,帮主手?眼通天,和知州关系好,帮众作奸犯科欺男霸女?的,官府压根不管,千万不要招惹。

    尤其是那些穿马褂的。这些人穿的马褂,袖子比别人的长?一两尺,为的是在袖中藏把斧头,最是危险。遇见?一定要绕着走。

    其二,针市街后面有条小巷子,叫仙女?巷,那里有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不过需要引荐人才进得去。

    听完这些,我又问他们?,“天津卫最有名的女?人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他们?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才报出一个人名:大红楼里的头牌,潘七格格。

    这名儿可真?够混乱的。叫格格,好像是满族贵人,可满人又没有这个姓。应该是给□□抬身价,瞎取的。

    之后我让他们?推荐了一个名气最大的说?书先生,接着派魁胜居的伙计去请。

    最后才让他们?揣走吃的,一人给了两个铜板,“浮桥马上就开了,咱们?玩个游戏。你们?下去数一数今日过桥的船数,各是什么船,能?打听到都装了什么货最好,晚上回来这里和我对一对数,要是对准了呢,我再请你们?大餐,如何?”

    小乞丐们?无?有不应的,飞奔就去了。

    他们?一走,我立马把门关上,取下假发套拼命扇风。

    晓玲也过来帮我打扇,柔媚的丹凤眼里有几分揶揄:“王爷让你我数船,你可真?会偷懒,吩咐给侍卫就罢了,还让小乞丐们?帮着核对,自己一点劲儿也不舍得出。不光偷懒,还把说?书先生叫来听书,胆子真?大!”

    我用她?的帕子擦了擦汗,义正言辞道:“这哪能?叫偷懒。便是王爷,日理万机,也都是吩咐下去叫别人干。等你以后嫁作他人妇,或许要管一大家子人,如果事事都躬亲处理,非得累坏不可。要因?势利导,善于调用、培养可用之人,才能?解放双手?,事半功倍。”

    她?脸一红,垂眸道:“恐怕没有那样的机会,我也没有操持一大家子的能?力。”

    哦,差点忘了,贵妃娘娘上面还有个皇后。

    我打趣她?:“那也没什么不好,懒人有懒福嘛!”

    她?笑着嗔了我一眼,目如星辰:“我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外面骂我的,咒我的,甚至想置我于死地?的,可多着呢!”

    她?摇摇头:“你根本不怕他们?!你有勇气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儿!”

    这个话题好像是我们?之前在雍王府对话的一个延续。

    果然?下一秒她?就问:“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我想了想:“在你哥面前的时候不是,其他时候是!”

    她?咬了咬唇,怅惘道:“二哥他也是为我好,是我懦弱,没有为你解围。”

    我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直言道:“不是的。真?正为你好的人,会尊重你,更不舍得让你为难。凡是让你为难的,都是把他自己的利益,摆在你之前的。当然?,这并不是你哥一个人的问题,这时代绝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听过,有个男子锤杀自己的母亲,只因?为他那守寡多年的母亲,为了有个依托想嫁人,他觉得丢面子。晓玲,男人指望不得。不管是父兄还是丈夫、儿子,都不行。只有你认清这一点,才可以做个真?正的懒人。”

    她?好像被吓到了,怔忡了半晌,分辩道:“可女?子本来就该从一而终,不能?改嫁的。”

    “你可以这样想,但?如果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以这个理由举锤砸你呢?或者,你父兄儿子,非要逼你改嫁呢?只要你的想法和他们?的利益冲突,你就必须牺牲退让,这才是最难受的。要么,你学会说?不,要么,彻底放弃,什么都不想,全由命。”

    “可是女?人,生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你,早晚也要嫁人不是吗?其实十四爷……”

    我合掌朝她?拜了拜:“别提他,拜托。”

    她?叹了口气,“好吧。可是,能?配得上你的男人,怎么可能?从一而终呢?就算他不想,也总有人打着各种名目往他屋里塞女?人……”

    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看了眼侍卫,凑到她?耳边,极小声地?问:“你说?的四爷吧?”

    她?红着脸点点头,接着又摆摆手?:“不光是他,还有我父兄。二哥屋里,每隔几个月就要添新人,有些就是别人硬塞进来的。”

    所以他就学人家,把你硬塞给雍亲王……

    “只要他收了,就没有不想的。硬塞是不可能?塞进去的,不信塞个丑八怪试试?你二哥屋里有丑八怪吗?雍王府有丑八怪吗?”

    她?掩嘴一笑,摇摇头,红着脸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四爷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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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闺蜜话题再聊下去就要破尺度了,我赶紧往纯爱方向拉一下,“你现在开始喜欢他了?”

    “我只是说?说?我看到的。”她?赶紧摇头,脸上带着娇羞的红晕,眼里又有几分落寞忧愁。

    她?不好意思?说?,我也不想见?证他们?俩的神仙爱情,更不想参与,干脆起身,来到窗边数船。

    来中国的路上,我和郎世宁学过素描,属于人菜瘾大。数着数着,顺便勾勒了一下钞关的热闹场景。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说?书先生到了。

    有晓玲在,我让人搬了块屏风,让老先生隔着屏风,讲了几段最近常说?的段子。

    根据受欢迎程度,排名前三的题材分别为:大户人家的乱搞、山野志怪传说?和历史戏说?。

    他让我点一个。

    “那就说?一段,山野志怪传说?吧。”

    像蒲松龄的志怪小说?,就反映了封建社?会的黑暗,揭露了政治腐败、豪强横行等社?会现实,我满以为也能?听到一个有深度的故事。

    没想到,从头到尾除了女?妖精吸男人精血,就是男妖精和乡村寡妇不舍昼夜大战三百回合,故事情节粗糙,所有设定都为爽服务,含黄量极高,且用词大胆得令人咂舌。

    老先生还会口技,一声绵软娇苏的‘官人不要’来得毫无?征兆,害得我把茶叶呛鼻子里去了……

    晓玲更是满脸通红地?捂住了耳朵。

    叫停之后,又浅试了一段历史戏说?,也是杨贵妃和唐明皇在华清池里共浴的片段……

    起初我以为说?书先生知道屏风后是俩姑娘,故意耍流氓,叫来店里的伙计一问,才知道确实流行这样的。

    我再次见?识到了封建时代的文化割裂。一方面保守至极,另一方面下流无?底线。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山洪暴发般的反抗啊。

    所谓饱暖思?淫欲,看来这里普通老百姓的物质生活已经基本得到满足,城中没有尖锐的社?会矛盾和阶级压迫。

    再一细问,果然?如此。

    老先生对本届知州的评价很高。

    “莫大人原是静海知县,康熙五十一年升任知州,在任三年,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刑名案件比三年前少了四分之三,交给朝廷的税款增加了一倍,人口涨了七八万,学堂多开了三十三所,米面粮油的价格降了三分之一,是难得的贤能?之才!听说?朝廷来了人正在考核他,说?不定很快要升任到京里喽。”

    我编了个谎话诈他:“哪有您说?的那么好,我来这儿半个月被津领帮的混混儿堵了三次,一次勒索钱,一次要摸我,还有一次要把我拐走卖到妓院……啧啧,太可怕了。报官也不管!”

    “那是您没找对人!帮派的事儿帮派管,津领帮的堂会就在钞关西边那条街。但?凡被帮里的人欺扰,都可以去敲鼓告状,他们?帮规很严格,调戏妇女?打二十棍,抢劫钱财打四十棍,买卖妇女?直接阉割!早前,天津卫里好多帮派,的确横行霸道,欺压乡里,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后来莫大人借助津领帮的势力,将那些散帮逐一清除,又给津领帮管理漕运的肥差,皆大欢喜。”

    听起来很牛逼啊。不过,把对朝廷至关重要漕运交给帮派管理,甚至让帮派自我约束,听起来有些乌托邦。和小乞丐们?说?的也不太一致。

    就算不考虑税收透明与否,哪天京师缺粮,漕运却被帮派卡住,怎么办?

    向老先生打听了一下,津门最有名的女?人,叫宁子珍,恰巧就是沽佬帮的帮主夫人。

    早几年,沽佬帮的势力比津领帮还大,帮主残暴贪婪,为恶乡里,经常带人去知府衙门打杂威胁,简直无?法无?天。

    后来官府联合津领帮把帮主杀了,宁子珍扛起帮中大旗,带领余部?又嚣张了一年多,最后被招安骗降,如今关在知府衙门大狱里。

    据他形容,宁子珍原是娼妓,很是貌美风骚,沽佬帮很多人都是因?为睡过她?,才听她?指挥。她?恶毒残忍,比帮主更甚,是直隶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嗯,好想认识一下……

    浮桥关闭之前,我又带着侍卫出去转了一圈。

    钞关附近的店家、搬运工,确实都对帮派成员很客气,似乎从未被迫交过保护费。

    早上调戏晓玲那个泼皮也没再见?过。

    浮桥关闭后,我把侍卫反馈的数据和小乞丐们?搜集的情报对了一下,基本大差不离,爽快地?给他们?叫了一桌大餐,又给了他们?一人两个铜板。

    临走,他们?满怀期待地?问:“菩萨姐姐,明天你还来吗?”

    “你们?别管我,继续数船,数完去唐盛客栈找我对数。”

    “还有钱拿吗?”

    “当然?!”

    他们?一蹦三尺高,喜滋滋地?走了。

    回到客栈,洗完澡,雍亲王才回来。

    我拿着做了笔记的本子,带上晓玲去找他汇报今日见?闻。

    这一次,他还没来及的脱衣,穿的板板正正的,就是鞋子和裤腿上都是泥土,脸也晒得通红。

    我有芦荟膏,可以修复晒伤,但?我不敢说?,怕他让我涂……

    晓玲到底是在他手?底下待了几个月,眼明手?快地?给他泡了杯冷茶。见?他疲惫地?捶肩,便要去接手?。

    我识趣地?说?:“我一会儿再来。”

    “现在说?。”从我进来,他就没正眼瞧我,这会儿挥开晓玲,语气生硬:“一会儿就睡下了。”

    种地?去了吗?累成这样?

    我刚要说?,他忽然?拾起茶碗对晓玲道:“你来说?。”

    晓玲一愣……她?看了一天热闹,哪能?记得住什么,一下紧张得满脸通红。

    我赶紧把笔记本递给她?,让她?照着里面的摘要回忆复述。

    起初倒也顺利,后面也许是我写的太潦草了,她?认不出来,开始磕磕绊绊。

    听得我叔直皱眉,伸手?把笔记要过去自己看。

    ……别扭什么呢,干脆让我说?多省事儿呢!

    看着看着,眉头疏解了,好像对我记得内容很满意,翻过一页,忽然?抬起头,神色怪异地?看向我。

    怎么?又要嫌弃我字写的难看?

    不对,他疲惫的目光中怎么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啊……想起来了,百无?聊赖时,我在纸上写了好多雍,好多四,还画了几个小人头……

    简笔画不可能?多像,但?勾勒出一个人的神韵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自己。

    热烘烘的夜晚,我后背起了一片冷汗……别翻下一页,拜托了。

    下一页,除了小心眼子就是小作精……还有画个圈圈诅咒你……

    耶稣保佑我!保佑不了我就得硬抢了!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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