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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 试探
◎醉酒◎
“什么?”太子重复了一声, “去哪儿?”
等他听清章启所说的地点后,在心中快速略过了一遍京城东西市,南北坊的布局。
随后摇头道:“啧, 这话可别让父皇知道了,这太医院院判在府中还看不了你了?非要跑那犄角旮旯去。”
话虽如此说, 还是着身边的内侍帮忙扶着人走出了半山亭。
宫中宴会结束的时辰尚早。
宫门洞开, 宫门外停留了不少马车。
太子扶着章启上了一顶青帷华盖的车前, 套车的马还是肃王最常骑的那匹白马。
他不由抚了抚雪白的马头:“委屈你了。”
章启本是骑马来的,这马车还是从东宫现套上的,这也是章启的主意,否则他可不敢给这种烈马套个马车。
内侍在一旁躬身附和道:“再去王府套马总归有些晚了, 王爷的玉兔倒是极乖巧,管家牵去东宫时也一路听话得很。”
“乖巧?那是你没见过这马烈性的时候, 也只皇叔会这么糟蹋马了。”
太子不由想起上次去梁府时,分明大道尚且宽敞,章启非骑着马往水渠中走,还说什么“洗洗蹄子”。
这上过战场得过功勋的烈马硬生生被他皇叔驭成了小白兔。
雪白的马头一侧还套着个箭篓, 太子的视线不由被篓中斜插着几支干花吸引。
——似乎是梅花枝,只是都枯萎了。
太子方踏上矮凳,微微撩开车帘。
蓦然闻见附近响起“嘚嘚”的马蹄声,女子清亮撒娇的声在寒风中隐约传入耳中。
“娘, 今日热闹就许我出去玩一会罢,我与阿烟一起你总放心了罢。”
梁夫人皱着眉望着眼前撒娇的女儿,想着前阵子府上才发生过的事,有些不放心:“外间人多杂乱。”
耐不住梁元星撒娇耍赖, 拉过一旁站着的梁元朗:“娘若还不放心, 便让梁元朗跟着我们, 若是连我们都保护不好,他日后也不必上战场了。”
“怎能直呼兄长的名,你真是……”梁夫人还与再念叨两句,兄妹二人早已走远了。
太子站在车辕上虽没听清,倒是远远循着声儿瞧清了梁家兄妹转身走向一顶毡帘的褐色马车,似乎是虞家的。
——虞家小姐的名儿可不就是“虞秋烟”。
太子继而又回想起那日章启骑着玉兔时的反常,那时马车侧的人似乎正是宋成毓宋大人呐……
章启抚着额靠在车内等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
马车前的人还维持着微微撩开车帘的姿势,也不知在张望些什么。
章启已有些不耐:“梁家人——太子若想去,即刻下车去找梁元朗,许能陪梁小姐逛上一圈。”
太子收回落在那顶马车上的视线,隔着青帷的帘幔对里头的人翻了个白眼:“等会。”
“小元子!”他跳下车喊住了东宫的内侍,附耳轻言了几句。
眼见着小元子领了命转身便朝着那顶毡帘马车小跑而去。
太子方才大马金刀坐进了的车内,对着章启微合的眼眸,意味深长:“说起来,还没谢过皇叔上次破窗相救呢。”
“上次是本宫,这次是皇叔,这盛家小姐还二度落水,倒是稀奇的很,姜一跬还说盛家小姐的目标是本宫,依本宫看,分明是皇叔呐。”
章启睁开眼,双目猩红未褪。
眼见他这副模样,太子怕他发怒也不敢再开玩笑,叹了口气:“皇叔怎么遇上她的?”
“是我轻敌。”
他言简意赅,说完便不愿多提。
太子见他合上了眼眸往后靠着,一副煎熬难耐又死要面子不愿多解释的模样,又翻了个白眼-
虞秋烟被宫女带出宫门外时,整个人都还处于晕晕然的状态。
宴会不了了之,只听见命妇门说着什么“盛玉英”“肃王”,她低头望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半晌也没缓过来。
宫女只觉得这位虞小姐出宫时仿佛格外安静,将人送到了虞府的马车前便回去了。
梁元星看着虞秋烟站在车前一动不动的样子,也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上前抱着她的手,开心道:“阿烟,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娘,今晚可要陪我出去玩,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四个字方一说出口便被梁元朗敲了一下脑袋,梁元星“啊”的一声转身怒目而视。
虞秋烟对着打闹的兄妹二人,抿着嘴微微笑了一瞬,笑容尤带几分羞怯:“好——”
恍然间,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笼烛影晃动,烟视媚行,仿佛悄然风华初绽的雪莲。
梁元朗呆愣了一瞬,收回了敲着元星的手,握拳咳了一声。
“让阿烟妹妹见笑了。”转身又对元星轻声呵斥道,“莫带坏人家。”
梁元星闻声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直接拉着虞秋烟上了虞府的马车。
待坐稳当后,梁元星掀开车帘,对着梁元朗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阿烟根本不想见你。我也就是在娘面前说说,你还真以为能保护我们不成。”
梁元朗听懂了这话的含义,无非是指上次他直指阿烟发间糖渍一事。
元星早已拿此事嘲笑过他无数次,可他今日再听这话不禁耳廓泛红,默默转身调头去牵自己的马。
灯笼随着马车轻轻晃动,马车正要起步却被拦下了。
小元子站在虞府的马车前,喘着气传了太子的话。
虞秋烟扭了扭头,茫然道:“回春堂?”
“正是,我家主子得空,说是时辰尚早,远远瞧见梁小姐好兴致,想与梁小姐同游城南市坊,邀梁小姐在回春堂相见。主子还说虞小姐也可同往。”小元子点头继续道。
梁元星闻言怔愣了一瞬,大兆每逢节日街市十分热闹,有情的男女相约游街倒也十分常见,她与太子本就订了亲,倒也不算越矩。
问题是她和那太子好像并没有私下相约游街的情谊……
元星久久未作声,反倒是虞秋烟睁着大大的眼眸想了一瞬,突然恍然大悟般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张大夫就在回春堂。唔,许久没见张大夫了。”
梁元星听了这话方才掀开车帘,矜持道:“知道了,我会过去。”
小元子得了回复跑开了。
梁元星抓着虞秋烟,一个劲摇:“怎么办,怎么办?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哈咯咯——别摇了别摇了,哈哈哈——我要晕倒了。”虞秋烟笑得停不下来,抱着梁元星的手臂,答非所问,“什,什么意思啊——”
梁元星一心琢磨着太子的用意没察觉身侧人的不对劲,慌了神:“就是啊,什么意思嘛,肯定有阴谋。”
“阴谋?”
虞秋烟满脑子乱糟糟的。
一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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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言带着面具的脸,说要娶她,一会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容,男子盯着厅内的舞女。
最后脑中又浮现侧殿上众人意味深长的一声声“肃王啊”。
长睫如小面檀扇晃动,露出些疑惑。
“一定有阴谋。”虞秋烟重复了一遍。
梁元星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应对?阿烟你得陪着我。”
梁夫人为了让梁元星收敛性子,可谓煞费苦心,就拿梁府上那一遭算计来讲,已经连续数日给她普及了不少后宅隐私手段,让她现在对这份婚事倒多了几分敬畏。
“嗯,我陪着你。”虞秋烟闻言便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不怕的,不怕的。”
这姿势仿佛母亲哄小孩儿,虞秋烟做来自然极了,好像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哄她的。
梁元星被拍了拍背,立即醒了神,坐起了身,整了整微乱的衣襟,正色道:“我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你瞧我最近胆儿都小了,我怕他做什么——”
虞秋烟睁着眼珠子,亮晶晶的,随即眉眼弯弯,笑了。
马车终于停在了回春堂前。
太子的随从早早便在回春堂前候着,眼见着马车停下便迎了上去:“殿下早已吩咐,二位小姐可先下车用些茶点,太子殿下已在堂内候着。”
梁元星与虞秋烟下车后,随从便带着人进了回春堂的屋内。
堂前摆着一排泛着绿意的百草柜,屋内药香阵阵,每一个小木屉边角都贴着一小片毛边纸,纸上用墨写着药名。
随从带着人穿过厅堂往后院行去。
虞秋烟对此间倒是熟悉的很,甫一踏进后院,深吸了一口气,喊道:“张大夫!我来看你啦——”
梁元星这才发觉身侧人一身的兴奋劲儿,心下感到有些莫名,转头看了一眼。
夜色晃晃,虞秋烟眸色清亮,嘴角尤带笑意,歪着脑袋望着廊下悬着的灯笼。
随从出声打断道:“虞小姐,张大夫不在。”
“不在?张大夫去哪儿了?”虞秋烟茫然道。
随从不知如何答,幸好太子从屋内走出来,负手立于院前檐下。
朗声道:“张大夫遇到了知己,会知己去了。”
“什么知己?是男是女?”虞秋烟问。
太子皱眉沉思了一会,道:“张大夫的知己……想来同为大夫,许是遇到了良方,与知己商讨去了,至于男女,本宫倒不知晓。”
“什么良方?”
“良方——唔,张大夫甚为兴奋,想来是治疑难杂症的良方罢。”
“什么疑难杂症?疑难杂症是什么病?”虞秋烟立即追问。
太子皱了皱眉。没想到虞家小姐如此没眼色,怎还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他咳了咳,在廊檐下踱步,半晌才道:“疑难杂症之所以为疑难杂症,应是没有病名的——”
梁元星听这两人一问一答,快要憋不住笑意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虞秋烟这么仗义,居然为了她这般为难太子殿下。
32 ? 试探
◎醉酒◎
约莫一炷香前, 章启与太子便已到了回春堂。
太子扶着章启从马车上下来时,回春堂前烛火暗淡,张大夫正要关门打烊, 摆着手:“今日不接诊了,不接诊了。”
随从上前出示了太子殿下的牌子, 张大夫方才顿住关门的手, 抬头定睛一看, 见着两位锦袍暗绣,衣着华贵,气势威严之人,即刻跪下行礼。
“大夫快起, 此处不方便讲话,先进屋吧。”
太子抬了手, 扶着章启进了屋内。
张大夫已有些年迈,迈着步子缓缓跟上去,心中还颇有些不解,一开始还战战兢兢, 等到在里屋内替章启把了脉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脉象,望闻问切,一样没落下。
章启闭着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一声“是”或“不是”, 眸色沉沉,渐渐地便有些不耐。
太子眼带怀疑望着这大夫,留了两分心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王爷还是少用此药为佳,若是常用此物时日久了醉生梦死才伤根本呐, 如今所幸剂量不大, 心绪大动易生幻觉, 倒无甚大碍,只是近日殿下不宜再动肝火,老朽看殿下还饮了酒?小酌怡情,但殿下瞧着似还有内伤在身,不该碰酒。且殿下肝火又极旺盛,近日许是多梦,难以静心?老朽为殿下开一剂宁神平心的方子。平日还需保持心情畅快,少些忧思,兼之修身养性……”
太子听罢,忽然笑了一声:“那就好,大夫医术了得。尚未见着药便已诊出皇叔错用之物,那以大夫之见,如何方能心情畅快凝神静心呢?若是见到想见之人可算是让人心情舒畅之举?”
张大夫愣了一下。
“殿下说笑了,知己难寻,自然是心情舒畅。”
太子故弄玄虚地摇着头:“诶——非也,非也,本宫说的可不一定是知己,还可能啊,是个女子。”
“太子。”章启往身侧示意,继续道,“太子殿下先行出去,本王还有他事要问张大夫。”
太子被赶出去倒是不甚在意,心想恰好去看看小元子赶过来没有。
少了个人屋内便显得愈发静悄悄的,只有张大夫手中墨笔擦着毛边纸留下的轻轻的沙声。
张大夫拿起方子递上去,躬身道:“不知王爷来此是想问何事?”
“张大夫常为虞家诊治?”
烛火照着青年人冷毅的侧脸,便是脸上投下半片模糊的阴影也难以柔和此人身上的冷肃之气。
张大夫皱了皱眉,想起虞家,垂眸敛下心神,道:“是。”
……
太子在外间等了一会,便见着张大夫提着药箱推开了门,摆手告别,竟然直直出了院门,口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颇有些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之态。
他不由走进屋内:“皇叔,张大夫手上拿的什么?”
“戚鼎的丹方罢了,”章启从罗汉榻上坐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回罢。”
“这就走了,皇叔来此作甚?”
章启似乎顿了顿,淡声道:“……问话。”
“什么话非得现在问?”太子嘀咕完,撩开衣袍坐下,“再等等吧,本宫突然觉得有些不适。”
“你又做什么?”章启冷声问道。
应着章启怀疑的眼光,太子到底有些心虚:“诶,大夫说了要心情畅快,还不是为了让皇叔心情畅快呐——”-
太子站在回廊下,望着身后那扇微微开着一条缝隙的支摘窗,摇头暗叹。
看到太子殿下摇头,害怕将太子惹怒了,梁元星上前恭敬行了一礼,道:“张大夫常往虞府诊病,因而阿烟方才多问了几句,还望殿□□谅。”
太子凝眸看着廊前挡在虞秋烟身前的女孩儿,眼眸清亮,唇边含笑,十分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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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十分捧场:“原是如此——倒不知虞小姐与张大夫还有此等渊源,自然不怪罪。”
“殿下不知……那殿下怎邀我二人在此会面?”
梁元星还以为太子时知道此事,为了不显得突兀方才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此处。
“额,这倒是巧了,实际上今日来此不过是有些事想问问张大夫罢了。”太子当即应道。
梁元星点点头,有些拘谨。
“是有些唐突……本宫也是方才在宫门前远远瞧见梁小姐才有此想法。”太子坦白道。
看着梁元星一副怔愣的模样,太子又觉不妥,找补了两句:“本宫听闻城南市坊入夜更为繁华,更遑论年关之际,光是小鼓楼的杏脯便是一大特色……因而才起了乘兴而来的心思,正巧又遇到梁小姐便想着顺道邀梁小姐一同罢了,梁小姐不必多想。”
“小鼓楼的杏脯?”梁元星闻言嘀咕了一声,随后极轻笑出了声,“ 太子殿下说的应是小角楼,小鼓楼下最出名的是西施豆花哩,一个在章台街的西南边,一个在东北角哩……”
章台街,京中闻名的花街啊。
好像不是女子该逛的地方,梁元星忽然止住了话匣子。
太子也不接话了。
属实有些失策,他这随口一提岂不是显得自己是那等走马章台的纨绔。
四周有一丝微妙的寂静。
太子回头瞪了一眼廊下的随从,他确实是乘兴才找了小元子去传话,方才在外间才临时找随从问了几句南市商铺,结果随从激动地讲了那么一大圈,莫不全是绕着章台街展开的……
支摘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里头的人显然已然等得有些不耐。
太子握拳咳了一声:“本宫瞧着虞小姐似有些乏了,可要进屋休憩片刻?”
虞秋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同她讲话,眼睛虽睁着却没落到实处,仿佛早已神游天外,被梁元星拉了一下才回神茫然道:“什么?”
“阿烟你可累了?”梁元星附耳轻声问。
“唔,累了,我困死了。”虞秋烟作势还眨了眨眼睛。
梁元星眼带怀疑望着虞秋烟,轻声问:“真的?”
“既然虞小姐累了,便留在此处歇息吧,本宫让小元子在此候着。”
虞秋烟听明白了,当即往屋内的走,步伐踉跄,在门前还笑眯眯地回头喊道:“阿星,不醉不归——我等你回来。”
梁元星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跟着太子往门外行去。
许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人留下了,太子颇有些难以置信,步子行得愈发地慢。
这事情不地道,但不过见一面罢了,若不是瞧见章启那副模样,他身为未来之君哪需要干这种勾当……
若是这事情败露了,那就全赖到章启头上去,反正和他没关系。
太子带着梁元星往外走,步子不由又从容起来,扭头问道:“本宫瞧梁小姐对京中商铺了如指掌,不知今晚可否有幸带本宫同游。”-
“呀!我的帕子不见了。”虞秋烟才进到屋内,只差一步就能掀开卷帘走进房内,突然顿住了步子。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内,娇声道:“我的帕子不见了。”
屋内烛火暗淡,隔着一层回纹卷帘,只有朦胧而模糊的些许浮影,虞秋烟转了身。
小元子身为太子的内侍,听了这话,立即出声道:“小姐莫慌,许是落到了院外,奴才替小姐去寻。”
“那你快去寻。”
小元子无奈只好往外行去,才行了一步便又听得身后一声惊呼。
“快走开!”
“你踩到我的帕子了。”
小元子赶紧跳开。
虞秋烟奔到屋门口蹲下,将手帕拎起一个角——上头赫然一块脚印,眉毛皱成一团儿,眼带控诉望着小元子。
这一下子就连小元子都呆住了:“奴才该死,奴才竟没瞧见小姐的帕子……”
虞秋烟却不听,兀自拎起手帕的一个角,眨巴着眼睛似乎即刻便要哭出声了。
小元子一下慌了神,想到太子殿下的嘱咐更加慌了。
“小姐,您快起来罢……都是小元子的错踩到了小姐的帕子,奴才不知小姐的帕子在地上,是奴才眼瞎——诶,小姐您别哭啊……”
屋内原本捻在茶盏边缘上的指节蓦然摁在了茶盖上,发出“哒”的一声。
33 ? 醉酒
◎摸到了◎
卷帘被人从内掀开, 露出一张背着烛光的颀长身影,锦袍加身,革带朝靴还没来得及更换。
“你出去罢。”章启哑声朝着小元子道。
小元子想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务必以虞姑娘为先, 若是她不愿见王爷就着人送她回府。
看了一眼神情恍惚尤带三分控诉的虞秋烟,小元子有些犹豫, 心道, 这算不算不愿呢。
“出去!”
这一声扬高了几分, 触及章启冷厉的眸子,小元子直觉自己还不走就要被杀人灭口了,立即抬步退到了屋外。
没多久便听得屋内又响起一声哭诉。
“我就不出去!”
那声儿比肃王吼得还大——
不及小元子暗叹虞小姐好胆色,紧接着又听见章启轻声道:“不是让你出去……”
颇有几分哄人的意味。
小元子啧啧称奇, 站的远了些。
章启并未再走动,只站在卷帘一侧, 垂眸远远看着地上缩着的一团影子,心下生疑,问道:“你方才,知道我在里头?”
——所以才会闹着不进去。
蹲在地上的人却并未作答, 静了一会后,突然闻见“啪嗒”一声,是水滴落到地面上。
章启这才抬步走上去,微微蹲下身去察看。
浮动的烛光下, 小姑娘眼尾泛红,面上双颊酡红一片,就连瘪着的唇瓣都红艳艳的。
虞秋烟察觉他的眼神,赌气一般将脑袋埋起来, 将头顶留给他。
“怎么了?”章启还是不由愣了神。
“我不出去——”虞秋烟嗡声道。
“不是说你, 是让小元子出去。”章启看着眼前的人, 愈发软了声,“别蹲在此处,进屋罢,今日是太子行事不妥当,你若不想见我,我先行回府……”
章启无奈站起了身,可蹲着的人却还是未动,他微微伸出手又将手蜷成拳头缩了回来。
等了片刻,虞秋烟又拎着帕子掉了一滴泪。
又抬着脑袋泪汪汪望着他,继续道:“小元子踩了我的帕子,我不要了——”
仿佛对刚才的话完全没听见。
听着隐约的哭声,章启终于察出了不对劲,弯腰凑到了虞秋烟的身侧,离得更近些,能闻见她腰间香囊暗香浮动中混着一丝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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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启哑然失笑:“你醉了?”
“你才醉了——”虞秋烟立即反驳道,仍觉得不够,睁着双眼继续污蔑道,“你身上都是酒。”
一弯冷月斜挂在没有一片树叶的秃枝之上,寒夜如潮,凉气浸骨,
她的双眸仿若盛着一片湖水,眼尾一圈绵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软的红痕直直蔓延到双颊,神态无辜又妩媚。
她蹲在地上,微微往他身上倾靠过来,掀着眼睫,一字一句:“你——是——醉——鬼——”
章启不禁笑了。
被这样望着,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违心道:“嗯,我也醉了……蹲久了难受,起来罢。”
他理了理衣袍站起身。
“起不来了——”虞秋烟腿软了。
她突然毫不芥蒂地伸出手,一副要人拉的样子。
她抬手时,手臂微微张开,衣袖从手腕上滑下少许,露出半截手腕线条在暗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玉瓷,纤细的指尖上泛着一点蔻丹的色泽。
章启愣了片刻。
“我腿软……”她娇滴滴道。
章启伸出手搭上去,轻轻往上一带,将人拉起来,双手一触即分。
她的手冰凉一片。
虞秋烟趔趄了一下,刚站稳,倏地凑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章启的眼尾,抬手指着——
“你这里好红!”
章启偏过头躲开她的指尖,掀开卷帘快步走进了里屋。
她跟上去,像是发觉了好玩的事情,抓着他的衣袖,不满嗔道:“你干嘛呀?走那么快。”
这人喝醉了看着倒是与常人无异,乖乖巧巧的,却不讲道理得很。
见他停下来,又十分熟稔地去抓他的手,还将自己冰凉的手钻进他掌心取暖。
“你,做什么?”章启吸了一口气。
“你走太快了!”她无辜的指责,继续蹭着,“我手冷。”
说着她愈发得寸进尺,两只手都凑过来抓着他——这是拿他当暖炉了。
仿若两块冷玉贴上来,章启却愈发觉得手心发热,虚虚握着,没有挣脱。
“你都不给我暖手了,你变了!”她又不满了,楚楚可怜地指责道。
章启面沉如水,定睛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虞秋烟却毫不退却,她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抓着他两侧手臂的衣摆,整个人踮起脚凑上去。
几乎在那纤细轻软的身段贴上来的一刹那,章启便噤了声。
白露披霜,秋水盈瞳,那张他会不动声色避开视线的面容毫不讲理地贴上来,映入他眸中。
靡颜腻理,遗视绵些。
随后,那两片嫣红的唇瓣瘪了瘪,蒲团一般的长睫扇了一下。
虞秋烟踮着脚撑着他的手肘继续向上攀,甚至连自己衣领上的盘扣脱开一颗都浑然未觉——
她整个人前倾得仿佛要压倒在章启身上,踮起的脚尖还有些站不稳,发丝尾在粉色的衣衫后轻轻晃动。
那双纤弱的手最终堪堪停在章启双肩之上。
章启不觉伸手托起她晃动的腰,醒过神来又欲将人推开。
虞秋烟却抓着他的肩头,愈发挣着往他怀里凑。
软玉入怀,温香浮动。
章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双目猩红未褪,残余的药效在顷刻间卷土重来,手上不由使了几分力道。
说出的嗓音极为沙哑。
“虞秋烟,你把我认成谁了?”
四目相接,虞秋烟却歪着脑袋懵懂道:“认出你了啊——”
灯烛明灭,女子的披帛褶裙与墨色的官袍曳撒贴在一块。一时只有丝绸布料摩挲的声音。
女子缩靠在身前人的阴影之下。
半片烛火在男人的脖颈上投下一条暗影,脖颈线条随着话音缓缓滚动。
虞秋烟视线定睛其上,像是一只被吸引了视线的小猫,最终抬了手轻轻按上去,如愿感受到指尖轻微的颤动。
这动作由她做出来熟稔无比,仿佛轻车熟路。
——和上次一样。
章启蓦然想起上次在梁府的暖阁之中的情形,相似的经历。
她每次喝了酒都会如此么。
不由章启分神想明白。
喉间划过一阵仿佛被羽毛来回抚过的触感。
激得他喉间发痒,章启伸手抓住那作乱的手指,却抓不到。
他低头,径直将人死死抱住嗓音低沉:“虞秋烟,你喝醉了。”
虞秋烟想要挣脱开,可手肘都被人擒住——她动不了。
低沉的气息擦过她的耳侧,引得耳廓暖暖的。
“以后参宴不许再喝酒,上一次……”
章启话尚未讲完,便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拿住她的双手便不再胡作非为,可她竟真的像猫一般——
他的脖颈一侧,被人咬了一口。
脖颈间一团濡湿,绵软的触感停留其上。
女子双颊嫣红,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从脖颈侧蔓延开,嫣红的面颊蹭着他肩头的绣纹。
一室昳丽。
章启浑身紧绷,仿佛有一把火从脖颈蔓延开。
呼吸骤然紊乱。
案上烛火微弱的抵抗着如潮的黑夜。
丝绸摩擦的声音令章启顷刻醒神,他将人用力推开。
咬人的小猫却赖在他身上,继续踮起脚凑过来,仿佛要从他的脖颈钻进去,却不得其法。
最后虞秋烟不满地拍了一下。
含糊道:“你好吵呀!”
章启忍着心头悸动,摁住女子的头将人推远。
他不可置信地轻嘲一声,沉声道:“虞秋烟!你看着本王。”
虞秋烟却伸手又拍打了他一下,眸中湖水仿若涨了潮,黑葡萄一般的瞳中起了一层雾,蓦地落下泪来。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你了,我刚刚摸过了,亲过了,就是你,你还骗我……”
“呜呜,你还说你没有家室,今天就有一屋子的人,你还说你脸上有疤,呜呜呜,都是骗我的……呜呜,她们都说,都说你胡作非为……你都是骗我我。”
她说话颠三倒四,期间还几次三番又想伸手探向他的脖颈。
章启推开她,她又继续扑上来,碎碎念个不停。
“呜呜呜呜……你骗我,你还推开我……”
章启停了手,只好任由她抓着他的袖摆靠过来。
她倒是会得寸进尺,理所当然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整个人扑在他怀中,还要仰着头委屈道:“呜呜……我腿麻了,你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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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启一点点的,艰难的从她的哭声中分辨出她讲的话,到最后也没听明白,只见她眼尾红彤彤的,宛如一圈胭脂被蹭得愈曳愈长。
他压下心头躁动,闭了一下眼眸,挪开眼睛,捞起桌案上的茶盏,扣着盏盖喂她喝了一口茶。
哭诉着的人许是讲渴了,就着喂过来的杯缘小口小口喝着。
又像小猫一样乖巧。
惹得人心头软软的。
“别哭了,好不好?”
喝完一杯茶后,她的啜泣声终于慢慢停下。
章启循循善诱:“你方才说的一屋子人是什么?今日宫宴?”
“宫宴……一屋子人都是为了你,你还说你没有……呜呜……”
章启约莫有几分醒悟过来,试探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乖一点,莫要再哭了。”
“你就会哄我,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哄我的——”
眼见着又要掉眼泪,章启无奈道:“没有哄你……是真的,今日是圣上安排,我暂无成家的打算。”
“那你,那你后……你后来,还和别的女子纠缠……”
“我何时同别的女子纠缠?”话落,章启便回过神来,看着虞秋烟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她纠缠,你若想知道,我明日便可以解释给你听。只要你明日还想知道……”
“你就有,人家跳舞的时候你都挪不开眼睛……”
“本王何时挪不开眼睛了?”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你了,我刚刚摸过了亲过了,就是你,你还骗我……呜呜呜呜呜呜……”
她又说了一遍重复的话,翻来覆去。说着又要泪水涟涟,水汪汪的眼眸中满是委屈。
章启的手臂还被她抓在手中,上头沾着两团湿润的痕迹。
虞秋烟擦过泪水,抬起头:“我不管,你不许看她……”
“呜呜呜……也不许看别人……不许看……你答应我……”
“嗯,答应你。”
章启任由她拿着自己的衣袖擦眼泪,脑中一片混沌——怎么就成了这般局面。
她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讲出这些话?
他虽心下无奈,可若是往常,这样无意义,叫人烦躁的重复之话他疲于应对大概会直接出手将人敲晕。
更何况不过一个醉鬼的话罢了……
可是今日这样一闹腾,心口原本烦躁不已的感觉竟奇异地平复下来,他甚至一时想不起盛玉英说出那些话时他是因何生气。
“你做什么去?”虞秋烟拉着章启的衣袖,着急的跟着他站起了身。
“茶水没了——”章启指了指空荡荡的茶盏,“我去去就来,你坐在这。”
“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手指稍稍松开。
章启转过身尚未行出两步,便顿在原地,垂眸看着手心覆上来的,纤小的手掌,胸腔漫开一阵异样,心想,或许喝醉的是他。
虞秋烟抓着他的手,丝毫没有要留在此处的意思。
她倏地凑上去,哭花的脸上又抿出笑意:“我找到你了——”
“你不可以走。”
即便知道她是无理取闹,可这感觉叫他不忍心动手将眼前的人敲晕。
带着人行至支摘窗下,章启撑开,对外喊了小元子。
吩咐完,章启又回头添了一句:“煮一些醒酒汤来罢。”
虞秋烟及时补了一句:“再酿一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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