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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二合一]

    好几天没有正经见过面, 云织这一顿夜宵吃得有点刺激,她闭着眼轻轻喘气,烫红的耳朵被风吹着,不但降不下温, 还在往上加码。

    围墙前面是晚间热闹的学校, 后面是空无一人的窄街, 她跟他隐匿在高大银杏树的枝叶后面,半遮半掩着身形,好像在人声鼎沸里偷出一个角落尽情厮磨。

    云织心跳得很快,主动抱着秦砚北, 仰头承接不知道第几个吻。

    她身上的外套宽松,有点顺着肩膀滑落, 里面穿的是居家的短衬衫,腰间盖不太严实, 他的手很烫, 把她往怀里带的时候,指腹就不经意直接压在皮肤上。

    云织瑟缩了一下, 他没有离开, 继续向里扣,手指嵌进她柔软的皮肉里, 力气渐渐失控。

    她睫毛颤着,腰间被他按得又热又麻,但也没有躲。

    云织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她不介意他更过分,她喜欢两个人亲密, 无论情感还是身体。

    在遇到秦砚北以前, 她习惯性跟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很抗拒被逾越,但对象换成他,她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打破了云织的外壳,露出更真实的她自己。

    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和平静,她也会默默地想要热烈,从小到大横亘在心里的那道深谷,好像需要数不尽的洪流才能填满。

    云织往秦砚北怀里又靠了靠,努力平复心情。

    她想。

    可是她又害怕在男朋友面前表现得太主动,会很崩人设,担心自己离他最开始动心的那个样子越来越远。

    还是要……矜持一点。

    云织被亲得眼睛有些失焦,错开嘴唇,抵在他肩上喘气。

    秦砚北的手自然而然停住,克制着没有继续向上,他指尖已经要越过薄薄的肋骨,碰上她内衣边缘。

    他掩饰地攥了攥手指,端起旁边蛋糕喂给云织。

    为了让她多吃几个口味,蛋糕的尺寸都不大,做得很精致,吃起来负担不重,但云织被一口一口投喂着,吃完两个也就已经到了极限。

    她眼巴巴地看着后面九个,后悔自己刚才没选好,还有最想试的提拉米苏和蓝莓芝士没来得及尝。

    秦砚北笑笑,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又掀开提拉米苏的盒子,舀了一勺。

    云织赶紧阻止:“我吃不下了,不要浪——”

    费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太子爷慢悠悠把这一勺放进了自己口中,随后揽过她后脑,再一次吻下来。

    云织“唔”的闭眼,提拉米苏的甜甜苦苦就一起充斥进她的口腔,以及他特有的干净冷冽,大肆侵略感官。

    提拉米苏里有酒,她脸色涨红,怀疑自己就是这么容易醉,尝尝味道就已经头昏脑涨,等蓝莓芝士也进攻下来的时候,她彻底失去抵抗力,迷迷糊糊还不忘了小声提醒:“反正……不能浪费。”

    秦砚北很轻的笑声飘在风里,带着疏懒的磁,云织抓着衣角,心跳如雷。

    最终秦砚北听话地把这两份吃完,云织探头一看,还剩七个,她留了三个推给秦砚北:“回家放冰箱里面,我明天再吃。”

    另外四个,她分成两份,不太确定地抬睫看他:“砚北,太多了,我能送人吗?”

    秦砚北敛了敛眸。

    好啊,他翻墙来找老婆,他老婆居然要拿他的十一分之四去送别人。

    虽说心里有数要送给谁,但心眼就针尖儿那么大的太子爷眼里还是透出沉郁,故作淡然地盯着云织,没说话。

    距离原来的订婚日没剩下几天。

    织织果然不会这么轻易爱上他。

    云织特别上道,睁大眼认真交代:“一份给遥遥,另一份想给徐倾,今天大家都被关在学校里,我想给她们分一点甜。”

    她手撑着秦砚北的腿,探身仰头,亲了亲他绷起的下颌,轻声说:“而且是我男朋友不辞辛苦,翻山越岭送来的甜。”

    一句话点燃了秦砚北胸口那些郁结,在灼烧里变成灰烬。

    他扬起眉,忍着没有把唇角翘得太明显,镇定说:“想秀恩爱,下次直说。”

    太子爷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小盒子,一掀开,里面一大堆单独包装的巧克力牌子,还是特殊定制的,上头各种情话,最主要的是,一个不漏的都刻着“砚北”和“织织”的昵称,以及两个名字中间巨大一颗心。

    云织简直震惊。

    太子爷极其淡定地挑出四个情话最甜的牌子,往要送人的蛋糕上分别摆了一个,装好袋子交给云织,四平八稳说:“让她们吃之前,别忘了拍照发朋友圈。”

    云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稳住不笑的,只觉得心里突然被塞了一大团蜜,不禁好奇问:“这些巧克力牌,本来是要做什么用?”

    秦砚北盯着她,冷静回答:“晚上回公司还有一场股东会,作为会议前的甜点,他们今天赚了。”

    云织懂了,她秀恩爱是隐秘含蓄的,生怕太过份。

    但她男朋友秀恩爱,就这么无法无天的狂妄嚣张,直接提上会议议程。

    秦砚北把云织抱下围墙,云织提着蛋糕先送去徐倾的宿舍门口,敲了门,放在旁边窗台上,没有跟徐倾面对面,只是在蛋糕盒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们都没有童年。”

    ——“但我们都要儿童节快乐。”

    唐遥拿到蛋糕更打了鸡血,一边咬着勺子大喊羡慕,一边贼兮兮看云织:“请问仙女,目前跟太子爷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接吻肯定的了吧,他在随良陪你那么久,你还在病中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他到底趁机欺负你没!”

    云织抿唇笑,反正宿舍就两个人,也没什么不敢说:“不算太欺负。”

    唐遥八卦得凑近,“啪”把灯一关,直接拉开女寝深夜话题:“他对你的好,我是亲眼看见的,说疯魔都不过分,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太子爷那一款,绝对——”

    她把“重欲”两个字说得很轻,免得织织不好意思。

    云织脸一红,清清嗓子:“……瞎说。”

    也就是……偶尔骚气了点。

    唐遥点着她脑袋:“我眼光很准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确定关系了,早晚要到那一步,你心里愿意吗。”

    云织快高烧了,这要怎么直接回答!

    她捂着额头趴在桌上,内衣那里被秦砚北按过的触感又找上来,灼灼烧着。

    唐遥看她不回答,就已经懂了,神秘兮兮说:“是不是没经验有点怕,没事,有我呢,我给你补补课,不管什么时候准备发生,你总得先了解一下。”

    说完唐遥掀开笔记本电脑,熟练点开硬盘里的隐藏文件夹,一堆文档列表刷出来,看标题个个不堪入目。

    唐遥压低声说:“其实还有视频动漫漫画,不过我们纯情织织还是不能一下子接触太过激的,先从文字开始,我给你挑几个入门级的,你先适应适应,心里有个谱。”

    “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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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遥一脸严肃:“你信我的,好歹先存着,有需要时候可以拿出来救急。”

    她本来要直接发给云织,想了想又停住,点开文档的编辑页面,把小黄文的男主名替换成“秦砚北”,女主名替换成“云织”,还特别贴心地把昵称都改成砚北和织织。

    云织还真没见过这种操作,随便一瞥,就看见屏幕上明晃晃的——

    【“刺啦”一声,秦砚北扯开云织的裙子,绸缎破裂,露出少女雪白的皮肤,他掐着她腿根,让她敞开自己,黑色蕾丝边的内\\裤挂在泛红的膝盖上……】

    云织闭眼,脸是真要烧起来。

    唐遥拍拍她安慰:“偷偷给小说主角换名字什么的是追星狗基本技能,放心,我选的绝对精品,有肉有糖有剧情,你了解一下基础知识,没坏处。”

    当天晚上,纯情少女云织躺在宿舍被窝里攥着手机,硬是撑到唐遥睡着,才扯被子蒙住头,默默点开她声称绝对不会看的不良小说。

    夜深人静。

    她试探着从中间翻了两章,已经面红耳赤。

    偏偏看到那段——

    【秦砚北舔着云织敏感的耳垂,低声引诱她:“宝宝,睡么。”】

    她手机突然一震,通知栏显示一条新微信。

    云织手忙脚乱点开,是秦砚北发来的一条简短语音,因为忙到深夜,声音显得暗哑,隔着听筒问她:“宝宝,睡了吗。”

    当场小说照进现实。

    虽说语境意思完全不一样。

    但云织听着秦砚北磁沉的嗓音,加上那句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称呼,耳朵在被窝里红的滴血,她犹豫半天,还是很可耻地把小说又翻过一页,同时戴上耳机,把男朋友的这句问话,反复听了十几遍。

    隔天一早,云织揉着发红的眼睛掀开被子,浑身发酸。

    就真的,黄文害人-

    青大一早就开放了封禁,云织跟学院请来的大师开完小灶,刚在画室支起画架,想把电影海报的单人图勾出来,就接到秦砚北的电话。

    秦江川醒过来了。

    云织第一反应是马上过去看看,但等冲动平稳下来,才考虑很多,虽然她是秦砚北的女朋友,但秦江川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老人,她这样不见外地积极过去,真的好吗。

    她跟秦砚北的恋爱,对于感情她是有信心的,也明白他的执着,但这段关系放在别人眼里,总归是离经叛道。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甚至谈起成长和过去,比普通还要更糟糕,正常来说,跟秦氏太子爷确实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世界。

    哪怕谈起少年时候的羁绊,也是砚北对她的拯救,救心,救命,但她……

    好像根本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他一直在不顾一切地执着,抓紧,掏出自己,而她,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给他。

    云织低了低头,昨天整夜浸泡的蜜里掺进了细微的苦涩,她咽下去,还没等回复秦砚北,他又发来微信:“司机去接你,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见了,你不想见我吗。”

    云织手一紧。

    下一条微信随即跳出。

    “但我想。”

    云织成功缴械投降,出校门上了司机的车,直奔医院,她来过一次,知道病房在哪,刚绕过走廊转角就看到秦砚北站在门外等她。

    男人西装革履,气势压人,跟昨夜翻墙给她送蛋糕的少年截然不同,云织知道只有她才能看到太子爷的那一面,忍不住加快脚步,跑到他身边。

    秦砚北攥住她手,拉着她就要进去,云织想起秦江川送医院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应该是跟秦震有关,她可能并不适合旁听。

    是秦砚北对她全面敞开,毫无壁垒,但涉及到秦家,她自己不能没有分寸。

    云织推了推他:“砚北,你先进去,等确定秦董状况稳定了,跟你谈完公事,我再进去吧,我先在走廊等你。”

    秦砚北眸色有些转深,注视她几秒,在她头上按了按,沉默地走进病房,不知有意无意,房门没有关紧。

    秦江川摘掉了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比抢救的时候好了不少,医生轻声叮嘱,说老爷子刚好转,还不能说太多话,要适度。

    秦砚北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椅子上,黑瞳看不透情绪,笔直地跟他对视。

    病房里空气冷凝着,几乎要结出水滴,半晌后,秦江川熬不过孙子,主动开口:“砚北,当年的确是我把你从桐县强行带回来的,你从那医生嘴里问出来的话,也都是事实。”

    秦砚北表情没有变化,垂下眼,盯着手腕上的伤,没接他的话,直截了当问:“为什么后来改变主意,是看我活不长了么。”

    秦江川浑浊的眼里动荡,许久才叹了口气,回答:“是。”

    云织在门外不是有意想听,但声音丝丝缕缕飘出来,她听到那句“活不长”和肯定的答复,心口拧得发疼。

    她虽然就是当事人,了解秦砚北的病情发展,但听到这么说,还是像一下子把“可能会死”和秦砚北真正联系起来。

    秦江川说话还是有些吃力,慢慢道:“既然你已经知情了,我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不管秦震做错多少事,放他一条生路,爷爷也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了,现在董事会都是你的人,那天那场会议,如果不是众口一词要把他置于死地,我也不至于——”

    秦砚北冷笑着打断:“爷爷,我也只有一个云织,她被迷晕带走的时候,您怎么不去劝劝秦震,让他不要这么对我那么绝?”

    秦江川面色黯淡,嘴唇动了动。

    秦砚北继续诛心:“至于我为什么针对秦震,爷爷是年纪大健忘么?他设计车祸害我,如果不是我有准备,别说什么残废,我那时候可能当场就死了。”

    “再往前追溯,我们叔侄是怎么走到今天,您不记得?”

    秦砚北语气沉冷,掷地有声:“自从我回到秦家,接管飞机制造生产线,他就恨不得要我的命,不就是因为我挡他财路了吗。”

    “秦震崇拜欧美那些龙头飞机制造商,一心只想当人家的奴隶,私下底以秦氏的名义跟那些公司签订合约,做对方的下线,用对方的技术、图纸、部件,假惺惺做出几架四不像来,再声称国内的水平仅此而已,还是必须依赖欧美,让各航空公司继续高价买人家的飞机,他像狗一样,带领秦氏从中赚取欧美公司赏的分成,不是么?”

    秦江川闭上眼。

    秦砚北靠在椅背上,薄薄的眼帘掀起,瞳中冷光锋利:“作为国内最大飞机制造商,秦氏一旦宣布没有能力独立研发载人客机,那就等于彻底切断希望,至少未来十年,全国在客机这一项上,都得做奴隶。”

    “的确,研发飞机多难,吃力不讨好,就算做不到,也很理所当然,他只想轻松赚钱,做个商人,至于什么骨气,脸面,他都不在乎。”

    “但很可惜,我在乎,”秦砚北直起身,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我不想给人当奴隶,独立研发这件事他做不到,可我能做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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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理由要纵容一个为了钱没有底线的渣滓?爷爷,你千方百计把我带回秦家,就是为了让我继续当条狗吗!”

    秦江川急促喘了两下,秦砚北面无表情地要替他按铃,他已经自己稳下来,神色颓败。

    从前他年轻的时候,也意气风发,发誓要带领秦氏为国家研发出真正的载人客机,就不用再受欧美大公司掣肘,让国家在这一领域能抬起头,不花那些冤枉钱,不受那些气。

    但商场磨砺,最终还是锉掉棱角,失败太多次,他也始终没有找到能胜任的飞机设计师。

    秦砚北被放逐的时候,他重病住院,管不了那么多,但等出院以后,他也没有决心把孙子接回来。

    直到那年十几岁的秦砚北轻松毁掉秦氏生产基地的重要生产线,他才意识到,这个被放逐出去的孙子,是个求不来的天才。

    当时秦煜已经病到无力回天,还在坚持要把这个邪性的儿子弄死,是他亲自动身把秦砚北强行带回来,让他无牵无挂,一心只做秦氏继承人,完成那个没人能做到的目标。

    秦江川低声说:“你确实没有原谅秦震的理由……但至少我把云织还给你了。”

    “一开始你那么执着,我只觉得好笑,十来岁的少男少女,有什么深刻感情,用不了几天就忘了,后来你药石无用,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我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我回到桐县,想去看看那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然而发现……”

    “云织的奶奶,是我的旧相识。”

    秦江川苍老的脸上露出怀念。

    不止是旧相识,是这辈子真正的初恋,就算后来分开,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没感情的妻子再亡故,他都没能忘记过。

    “当初门第相差太多,不是光有感情就能弥补的,我们这样的家庭,谈恋爱可以,哪能接受得了跟一个普通姑娘走进婚姻,就算我愿意,后面面对的阻碍和麻烦实在太多了,她的确对我没有任何助益,只能不断减分。”

    “她主动跟我分开,消失再也没出现过,我娶妻生子,人到老年,才在桐县又见到她,才知道,你念念不忘的云织,是她的孙女。”

    秦江川摇头:“这就是我欠的债,欠她的,还欠她孙女的,何况你那时候确实已经情况危急,如果再不想办法救你,我在你身上投注的心血和希望也都将报废。”

    “但你已经混淆了,我如果强行把云织塞给你,只会起反作用,而且我也想试一试,你对她到底有多少情深,成年以后再重新相遇,还能不能动感情。”

    “云织的奶奶还记得你,感念你当初救活云织的恩情,接受了我的方案,我把你的病情,联系方式地址交给她,让她找机会给云织。”

    “没想到这个机会,就是她的临终遗言。”

    “结果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果然不管相隔多长时间,变成什么身份,中间再多人刻意阻挠,你还是会爱她,允许她把你从绝境里拉出来。”

    秦砚北抓着椅子扶手,苍白皮肤下青筋隆起。

    云织在门外长椅上坐着,手指紧紧搅在一起,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喘不过气,她没有继续往下听,忍着胸口的闷胀走远一些,靠在走廊窗边,指尖攥得泛白。

    病房里,秦江川过转头,注视着这个从来不曾在他掌控里的孙子:“砚北,你从小过得苦,长大后的折磨也都是秦家带给你的,你憎恶秦家无可厚非,是我愧对你,可我也把云织送回你身边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么有把握,云织能把你救回来?”

    “不止是桐县的经历,还有云织奶奶交给我的一份日记本,以及云织写过的信——”

    他放慢语速:“是七岁那年的小女孩云织,给秦砚北写过的信,信的落款,她名字不是本名,而是一个编号,十一。”

    秦砚北漆黑眼睛里猛然燃起跳跃的火光,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他大步走到病床边,低头盯着秦江川,皱眉问:“你说什么?”

    秦江川眼底的精明和歉疚交杂,没有直面秦砚北的目光,呼吸又有些吃力,缓了缓才说:“砚北,你第一次严重发病,不是知道你母亲死亡真相的时候,其实比那次更早,是我去随良出差,带你过去,当时情况突然且危急,你被送到就近的医院。”

    “你那次躁狂的症状更明显,攻击性很强,医生一眼没看住,你就从诊室跑出去,以你当时的情况,伤人都是轻的,弄不好就会出大事,然后你在楼外撞倒了一个小姑娘。”

    “我也是看过日记和信,才把云织跟她对应上。”

    “那年云织七岁,她所在的小学跟医院有联合活动,周末可以让学生自愿去康复科义务服务,有奖品,她那父母无利不图,既能学着伺候人,又能得东西,当然让她次次参加。”

    “她的编号是十一,挂在胸前,你撞倒她的时候,她的胸牌掉在你脚边被踩坏,你鬼迷心窍一样,捡起来就再也不松手,让别衣服的尖针把手扎破,流了满手的血,一脸狰狞,但最后也没伤她。”

    “她看你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凶神恶煞样,吓得哇哇大哭。”

    “你蹲在她身边,血糊糊的手去摸人家脸,跟她说……”

    那年他第一次发病,疯狂又恐惧,想毁掉身边一切,却捏着七岁小女孩的脸,盯着她凶巴巴说。

    “这个十一坏就坏了,哭什么。”

    “大不了以后,我给你当十一。”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写到想要的地方,先卡这里,明天周末多写点

    第62章

    几岁的孩子, 陌生的重病突然在身体里爆发,仓惶惊恐得走投无路时,踩坏了小姑娘编号十一的胸牌,为了不让她哭, 答应把自己整个人赔给她。

    病房里窒息的沉默, 年轻男人压抑不稳的呼吸和老人百感交集的叹气混在一起, 像把之前漫长的时光扭碎,那只沾满血的男孩子的手,不停在碎片里翻搅,寻找每一丝有关于云织的, 他不记得的回忆。

    秦江川脸色青白,望着秦砚北。

    他这个长孙, 被从小到大的遭遇锤炼出一副铁石心肠,油盐不进, 封闭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唯独云织,不管是小学, 中学, 大学,只要她一出现, 无论什么身份,哪个时间点,都是他的软肋。

    命中注定一样。

    他曾经不惜一切想把这根软肋从秦砚北身体里剃掉,但无一例外的失败。

    秦江川无法直视秦砚北的眼睛,沉声说:“因为那天的意外, 你跟编号十一的小云织认识, 之后一个星期, 我每天让人送你到医院治疗,她都会怯怯地去看你,说也奇怪,连医生都有点怕你发作的状态,她居然不怕。”

    “不大点一个小孩儿,像模像样穿着特制的白衣裳,只要见到你,就追在你后面跑,你发作起来没有理智,几次吓唬她,她只是安安静静哭,却从来不躲。”

    “后来有一次,你受药物刺激,突然严重,把病房几乎毁了,医生要拿束缚带,考虑把你送精神科强制约束,是她过来抱住你的腿,跟你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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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江川匪夷所思地摇头:“她说,你别害怕,会好的。”

    “那时候你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施暴者,别人才是害怕的人,但她居然告诉你,让你别怕。”

    “你就真的渐渐安定下来,用光力气靠在她身上,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你的镇定剂,很可惜,这是我接受不了的。”

    秦江川看向窗外,脸上依稀还有当年的说一不二:“我的孙子,秦家未来可能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控制,我甚至怀疑过,她的出现是不是本身就别有目的,更何况,你发病这件事不能被外界知情,拿出去做文章。”

    “你情况稳定以后,我带你回怀城,你心心念念还在找她,那年我正式组织医生团队,让他们第一次对你用了特殊治疗,药物干预,让你忘了自己在随良的经历,不记得发过病,更不记得什么小姑娘,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好,至少短期几年内不会发病了。”

    “但你偏偏忘不了十一这个数字,不管怎么引导,好像都在你脑海里扎了根,把它当成一个印记,标签,不由自主地喜欢。”

    “云织之后给你写过信,都被我拦下来退回去,一直到我在桐县跟云织的奶奶见面,拿到那些东西,我才知道,云织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时间漫长,后来她自己过得也苦,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了。”

    秦江川放弃一般感慨:“我想不到,你跟她在十几年里,竟然纠葛了三次,我两次干预,快把你逼到绝路,都没能改变你,你还在一步步执拗地走近她,从小到大,也只有她能把你变得正常,我服输了,我既然已经把你接回来,你掌了秦家的权,我就不希望你出事。”

    “砚北,是爷爷对不起你,”老人再次看向床边的秦砚北,眼底挣扎着浮出一抹残忍,“但你明不明白,我之所以今天要告诉你过去这段往事,是想让你知道……”

    “你的这种病,其实不能算心理病的范畴,它就是一种精神障碍。”

    “虽然难听,可你必须承认,你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中午的阳光很足,但病房里遮光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怕晃到病人的灯亮着,照不到秦砚北身上。

    他一动不动,站得笔直挺拔,垂眼注视秦江川的脸。

    秦江川一辈子叱咤生意场,但如今垂暮,面对这个年轻的长孙,心里不得不承认有恐惧。

    他胸口艰难地起伏几下,坚持说完:“你的第一次发病,不是受了母亲死亡真相的刺激,是没有什么诱因,突然就发作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老人自问自答:“意味着,你母亲遗传因素的影响太大了,你出生的时候就是有病的,不用找任何外部原因,你本身就是一个被遗传的,重度躁郁症患者。”

    “所以我想告诉你,”他费尽力气绕了一大圈,终于道出真正想说的话,“砚北,你对下一代的遗传几率也会很大,这一点,你跟云织谈过吗?她知不知道,她如果嫁给你,以后生下的孩子也有很大可能是个病人?”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婚姻里,要面对一个不稳定的丈夫,还要迎接随时可能会发病,不受控制的孩子,她对你有多少爱?理智考虑过之后,真能接受得了吗?”

    “连我都接受不了,我在带你回秦家的时候,以为你能治好,如果早知道你会把自己逼成这样,我根本不敢让你继承秦家。”

    秦砚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像停止,骨骼匀长的手在身侧无声攥住,手背苍白,血管隆得发青。

    他侧过头,沁出微红的眼尾扫向病房虚掩的门,想去关紧,让云织听不见,但已经来不及了。

    秦江川犹豫片刻,还是把最终的目的说出口:“砚北,云织其实没见过你真正发病到恐怖的样子,对你的病况,也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她看见的,都是你在她面前,被她安抚拯救过,美化过的状态,所以她不怕。”

    “但如果,我把你这些年里发病的录像给她看看?尤其是你被强制治疗的那两次,连医生都吓得不敢跟你在一个诊室里待,你想让她直接面对吗?她看了就会知道,她未来几十年要一起生活的人,真实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她要生的孩子,也可能会如出一辙。”

    “砚北,你肯吗?要是不肯,就答应爷爷放你四叔一马,留他条命,别让他坐牢,爷爷保证,那些东西会永远消失,咱们秦家尽快操办婚礼,让云织嫁过来。”

    “她是个责任感强的姑娘,只要婚结了,过后再怎么样,她也没那么容易离开你。”

    长久的凝滞,氧气稀薄到喘气困难,秦江川张口呼吸,已经趋于稳定的心脏又开始剧烈震颤,他依然死死盯着秦砚北的反应。

    只是光线不够清明,他五官隐在半明半暗的灰影里,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不清楚。

    秦砚北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唇边翘了翘,哂笑了一声。

    “人人都爱用云织来威胁我。”

    “都知道,没有她我活不了。”

    “秦董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我,最后兜了一圈,还是想告诉我,不放过你儿子,你就不会放过我。”

    他缓缓俯下身,漆黑双眼盯着秦江川,已经看不出是失望或者痛苦:“不管是谁,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如果拿云织来当筹码,我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回报,秦董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能让四叔走投无路,同样的,我也能不管你的死活。”

    病床上的老人嗬嗬喘气,胸腔出发出破风箱的粗哑声响。

    秦砚北的身影压迫着,笼罩住秦江川的视野,声音放低,如同耳语:“云织是嫁给我,不是嫁给秦家,用不着你操办什么婚礼,她非常爱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不管我什么样子,她都不会改变,你有多少录像随便播,但很可惜,她看一分钟,你儿子身上的罪就会多加一等,不怕秦震在监狱里太早折磨死,你尽管来。”

    秦江川攥住床单,艰难往起抬着身体,想抓秦砚北。

    秦砚北瞳中冰冷,抬手按下医生的呼叫铃:“放心,不会让秦董死在我手上,云织要嫁给一个精神病人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再添上杀人犯的罪名。”

    “无论你后不后悔,秦氏已经是我的了,我不做任何人的奴隶和走狗,等国内第一架自主研发的大型客机上天试飞的时候,希望你还活着,能亲眼看见。”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那个传家的玉镯,我会让人转交你。”

    医护往这边赶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秦砚北转身,离开病房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秦董,我这辈子没亲缘,孑然一身,多谢你,把云织还给我。”-

    云织听到一半就已经有点受不了,默默走出病房的范围,站在走廊窗边透气,后面有关童年经历和遗传的话根本没有听到。

    她爷爷早逝,奶奶很年轻就独自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地生活在小县城里,唯独对她亲近,但也不是那种温存慈爱的类型,奶奶对她有期许,偶尔也会严厉,到今天她才知道,奶奶有那段往事。

    门第悬殊的恋人,要走进婚姻太不容易,不是冲动的爱就可以抹平一切,即使秦砚北跟秦江川完全不同,他不会受制于任何人,但她要和他谈婚论嫁,就跟秦江川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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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给他减分。

    她没有妥帖的家庭,自己也不够强大,对外提起,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会是,秦氏太子爷怎么能娶她。

    云织深深吸气,至少……

    至少应该等她拿到全国大赛的金奖。

    等她确实在自己的领域里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位置,这样无论对谁说,秦砚北的未婚妻,甚至太太,站在他身边,都不至于那么违和不相配。

    电梯在云织的左侧面,这时候“叮”的一声门打开,里面站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哭得眼睛通红,可怜巴巴抿着嘴,一看到云织就摇摇晃晃跑出来,扑到她腿上。

    云织一怔,小家伙抱着她委屈地抽气,话也说不全,她弯腰摸摸他头,轻声问:“是跟家长走散了吗?”

    小孩儿重重点头,问他家长叫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一个劲儿黏着云织,张开短短的小手想让她抱。

    云织无奈,蹲下身拿纸巾给他擦脸,准备哄一哄就送去护士站,小孩儿却一点不认生,软乎乎靠进云织怀里。

    秦砚北走出病房,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云织,那一刻的脚步突然乱了,他刚要打电话,转过拐角就看到她半蹲在阳光倾泻的窗边,怀里温柔搂着一个陌生孩子,颊边有笑意。

    心口上鼓胀到极点的那个血泡,在病房里,秦江川说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他都能撑得住,但这一幕突然出现在眼前,云织耐心给孩子擦脸的轻缓动作,如同长满倒刺的利器,把他贯穿。

    云织感觉到灼人视线,一抬头对上秦砚北的眼睛,赶紧站起来,没等说话,另一部电梯就打开门,方简匆匆出来,一见着那孩子,长舒口气,再一瞧揽住孩子的是云织,有些啼笑皆非:“是你啊,抱歉抱歉,我小侄子,给你添麻烦了。”

    “方医生?”

    方简把小孩儿拉过来,跟她解释:“听说秦董醒了,跟砚北见面,我怕万一有什么话会刺激到砚北,不放心就干脆来医院守着,底下那些人认识我,就放我上来了,只是这小屁孩今天没人看,我本来带他过来是想请护士帮个忙,没想到他——”

    话音未落,他就芒刺在背,扭过脸正撞上秦砚北的目光,吓了一跳:“砚北你出来了,没事吧。”

    秦砚北没回答,拧眉扫了眼哭哭啼啼的小孩儿:“把孩子领走,别缠着她。”

    云织直觉他情绪不对,对小孩儿好像抗拒到厌恶,她上前两步握住他手,一摸才发现凉得过分,于是用双手把他包住,想用自己体温给他暖过来。

    秦砚北低头看她,把她往怀里带,扣着她腰。

    力道太大,她腰间有些疼,没有挣扎,安慰地抚了抚他绷直的背。

    秦砚北哄着云织先下楼回车里等他,等电梯下行,他才看向方简,低声问:“我的病,是不是彻底没有办法了。”

    方简见他严肃,也正经起来,沉默一会儿说:“药物确实不起什么作用了,不过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MECT你还没做过,这个我们以前就达成过共识,没到最走投无路,你自杀可能性太大的时候,绝对不碰。”

    “你也知道,MECT是电休克疗法,属于比较极端的治疗方式了,处理不好,或者承受能力不够,容易造成脑损伤,记忆也会受影响,虽说英国那边针对这个有突破,但你的头脑太重要,生产线上那万众目睹的大飞机还等着你最后收尾,你不能涉险。”

    “再说了,有云织在,你的状态应该可以稳住,再说这不就快订婚了吗?”

    “如果订婚还不够,就抓紧结婚,等彻底安定下来,你就更能好转了。”

    秦砚北站在窗口渗进的日光里,全身却像结满冰棱。

    织织还不爱他。

    甚至还不知道,他至今奢想着她会愿意嫁给他,没有取消订婚。

    她很可能已经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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