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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老师大概是司空见惯,也理解同学们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三瓣用的心理,并不十分苛责这不怎么尊重讲课人的行为,只是在课堂的最后十分钟里布置了一个小游戏,要求同学们放下作业本,权当换换脑子,和她一齐参与一下。

    “谢了。”心内百感交集,他这俩字说得别别扭扭。

    听完要求的沈问津:……

    同桌,你简直和我一样帅。

    齐客是必不可能开口的,破局的关键在于自己。

    沈问津刹那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道该来的迟早会来,果然看见老师微微弯了一下腰,而后很和蔼地问:

    齐客的坐姿很端正,两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他的手指微微蜷了下,而后说:“应该……没什么不同。”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同桌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欣赏互相夸赞。老师希望你们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毕业之后也能常联系常来往,不忘初心,是天大的好事。”

    他或许就能知道老板装哑巴的原因,给《齐客使用手册》再添点东西上去。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算着现在退学是不是有点不划算,忽听耳畔响起一个异常耳熟的、淡漠而低沉的声音:

    头顶的中性光很柔和,那人眼睫垂下的影子很浅。沈问津随便点了两下机械鼠标,听着它清脆地响了几声,而后合着这个声音开口了。

    尴尬是一种能被分担的情绪,见有人陪自己一块儿罚坐,沈问津登时觉得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轻了不少。

    老师的语调很亲和有力,就是过于有力了,让在场俩人——至少沈问津是这么觉得的——两眼一黑。

    为了把自己的别扭藏得好一点,他故作轻松地拍拍齐客的肩,继续说:“要不是你开了个头,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

    沈问津:……这不是好事,是鬼故事。

    沈问津忽就又想到,其实齐客的那句话起了个好头,成功把张口闭口“同桌关系”的老师请走了。

    话闸就这么被拉开了,七嘴八舌的“同桌你怎么吃都不会胖”“同桌你很善良,我看到你昨天喂流浪猫”此起彼伏,海浪似的一阵阵往最后一排涌。

    窗外阳光挺好,斜斜地透过玻璃射过来,被窗帘挡去了一半,给齐客松松握着笔的手拖出了长而淡的影子。

    沈问津听见老板说:“嗯。”

    “你还记得,七年前,你也说过这句话么?”他轻轻问。

    再让人待下去,自己怕是要被老板别扭的劲儿勾出什么毛病来。

    沈问津把手掌从齐客肩头拿下来,便看见,齐客从眼尾丢给自己一个眼神,重新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而沈问津和齐客——

    游戏是——夸赞一下自己的同桌。

    老师并不满足于站在讲台听大家胡说八道,于是蹬着高跟鞋开始在教室内巡视。大概所有老师都有一种“迅速锁定最不情愿回答问题的学生”的能力,只见她满面笑容地绕场一周,最后在沈问津和齐客身边站定。

    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沈问津有点不忍心看。他低下头,余光往齐客脸上瞥去,看见那人也垂着脑袋,一副“老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的架势。

    那……这时呢?

    眼睫下的影子闪了闪。

    直到老师蹬着高跟鞋走开了,他才从喧嚣吵嚷的人声里回过神,想起了自己零零碎碎拼凑出的十个字——

    他的语气不算好,音调里惯常淹着的笑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那是他第一回听到“你很重要”四个字,出自同一个人之口。

    见老师把殷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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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向了自己,问了声“同学,你呢”,沈问津从尸体变成了活死人,终于还是浑浑噩噩地开了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心理老师挂着“没关系,看看咱们谁耗得过谁”的微笑,愣是在俩人位置旁边杵了两三分钟,长篇大论地从“我们要勇敢地去爱别人”讲到了“同桌关系会影响人的一生”,听得沈问津很想跳楼。

    “你还记得啊。”沈问津轻轻笑了一声,“那你现在说这句话,心境和当时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你当时是为了应付老师,现在又没老师给你应付,怎么‘没什么不同’了呢?”

    而后攥着门把手说:“请吧老板,别妨碍我工作。”

    但是他俩不说,老师就不走。

    余光里,齐客抿着唇,抬手把作业本翻到了下一页,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这人平常看起来一声不吭,不成想关键的时候还挺利索。

    小小悄悄顺着门缝溜出去了,屋内只剩了他们俩。沈问津放完话,蓦地站起身,一径走到门旁,把门开得更大了点。

    “你俩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不好意思吗?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要勇于表达爱。”

    四周寂静,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沈问津看着那人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点,几乎以为那人一直闷沉沉套着的壳子就要被划开一道口子,从里边倾泻点什么东西出来。

    “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请自便吧。”沈问津攥着鼠标说,“我还得干活,你待在这儿只会妨碍我。”

    当时的齐客应该是为了应付老师。

    “嗯?”

    正常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话题于是逐渐变得离谱起来。沈问津从中抓出了好多句“同桌你上完厕所会洗手,太棒了”“同桌你下雨天会撑伞,饿了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太聪明了”,看得出大家精神状态堪忧。

    沈问津:……??!

    那人一贯如此。但许是暗色下的所有情绪都会张牙舞爪、肆无忌惮一些,沈问津便有些收不住火。

    老师满意了,沈问津吓死了。

    沈问津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齐客的下一句话,有点不甘心,于是追着问了句:

    在沉默。

    ……这么傻的话,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口?要是被周景汀知道了,自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沈问津忽地有点气,气那人没头没尾地丢了一句话出来,动机不明,又不肯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非要自己烧心挠肝地去猜。

    夸同桌?夸他那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哑巴同桌?

    沈问津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始计算半夜暗杀齐客的可能性。

    但是要让他夸那哑巴……可能还是退学来得容易一点。

    “同桌,你很重要。”

    班里一开始很沉寂,直到周景汀耍宝似的喊了一声“啊,我帅气逼人的同桌,你真是世界上最好心的人,经常借我作业抄”,大家愣了愣,登时哄堂大笑。

    的百分之二十在明目张胆地写作业。

    这话刚放出去,他就有点后悔了。

    齐客的性格一直如此,八百年没变过。高中时比这过分得多的景况也有过,但他从没冲他发过脾气。

    说到底,那人乐不乐意开口是他的事,没有个逼着人说话的道理。

    那时候都能克制住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反倒不行了呢?

    沈问津哑了声,盯着床脚看了会儿,没想通。

    他松开门把手,往前走了一小步,张张嘴,想说“抱歉没克制住情绪”,却见椅子上那人倏地抬起头,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捏了下指关节,沉声道:

    “对不起。”

    柔和的顶光下,一切物体的影子都浅淡而温柔。沈问津在闹钟极轻的整点报时中一滞,听着齐客继续说:

    “我刚才没管住嘴,说了些让你感到困扰的话。假如可以的话,你把今晚我讲的都忘了吧。”

    “我来是想劝你早点睡。视频不用急,明天下午把粗稿给我就好,精剪部分我来。你第一次独立剪辑,没经验,我还得修改一通,不如直接交给我,你先学着点。”

    “太晚了,先睡吧,明天再做,时间也完全够用。”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第45章 露丝

    齐客从椅子上站起身,攥着手腕转了转,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

    这段话对于齐客来说实在很长,他说着说着就换了好几口气。每说完一句,都得噤声片刻,像是在笨拙地拼凑一些对他来说很难讲出口的只言片语。

    沈问津倚在门边,手已经松开了门把手,有些无所适从地垂着。他的眼很轻地眨了眨,微微敛去了一点眸光,像是在很认真地听,又像是在纯粹地发呆。

    齐客这会儿的情绪怎么这么稳定呢?他想。

    之前明明时不时闹个别扭的,虽然最后又都会莫名自觉地平复下来。

    他安安静静地听到了最后两个字,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于是每当来到话与话的间隙时,房间里就会显得过于沉寂了,会令沈问津走一小会儿的神,然后思绪又被齐客的下一句话拉回来。

    “晚安”两个字落下去后,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动。

    齐客垂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一些意料之中或是意料之外的答复。

    沈问津听着齐客讲到一半的时候,想的是:把视频丢给老板剪,增加他的工作量,不太好。

    可是当他的眸光从老板的脸上晃过去,看见了那人抿着的薄唇,突然又莫名觉得,假如自己拒绝了,老板可能并不会很开心。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他听见自己说:之前没收敛住脾气,语气有点冲,到头来却是齐客道了歉。

    搞得自己有点……惶惶不安。

    奶奶照常吃照常睡,只是话变得少了些,发呆的时间变得长了些。

    他想那人可能回房就睡,不会看消息了吧,却还是抱着手机等回复。

    他开始删删打打地敲键盘:

    院子里圈了块地,看得出是养生禽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了些没吃干净的、快和沙土融为一体的菜叶。

    此时人多热闹,奶奶被人群簇拥着,看起来高兴了些,顾不得发呆。她努力用普通话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夹杂着五分的口音,众人没能听懂。

    “把你送到房间。”沈问津说,“也送不了更远了。”

    齐客从眼尾瞥过来一个眼神,径直出了门。沈问津欲跟上去,步子还没迈开,就见齐客的掌心挂上了门把手,顺手一带,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了。

    然后他就看着那人昵称下方的“正在输入中”挂了掉,掉了挂,反复三四回,最终发来一个字-

    松下客众人这一去,一是想帮衬着干点农活,二是宽慰一下露丝,三则木子恰好有一美食探店视频可以在那附近拍。

    “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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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我之前的语气好像有点冲。这明明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不对,结果却是你给我道歉,怪不好意思的。你以后想说啥就说啥,不想说就不说,不用顾忌什么。”

    大家在一块儿时有说有笑,像是刻意往家里添上些喧嚣与吵嚷,好叫人多留意着世间,少去牵挂前尘;但分道扬镳后,齐客他们三人打车回酒店时,话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瞧你这话说的。”木子冲她眨了下眼,“我们又不是来做客的。平常都说什么‘松下客是一家人’,怎么的,现在就不认了?”

    齐客:嗯。

    可能老年人早早预料到了生死,也经历过许多段或长或短的告别。他们花上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适应身边人的来去匆匆,于是面对至亲的辞世时,就显得没有那么哀恸。

    原定的去看露丝计划仍旧照常进行,为期三天两夜,周六去周一回,松下客成员自愿参与。

    人一空下来,就会回忆方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并试图从中复盘出什么经验。

    露丝的父亲和姑父在田里干活,妈妈和姑姑去市场买东西,屋里只剩了露丝和奶奶。齐客等人便说让露娜留下陪她们,其余三人下地帮衬着些,露丝拗不过他们仨,轻轻嘟囔了句:

    “好。”

    露丝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们这儿的农活其实挺杂的。那些花力气的已经干完了,剩下的是一些精细的收尾工作,需要一定经验,你们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沈问津有些唏嘘,叹了一口气,说:“年老了是真的经不起折腾。露丝爷爷之前身体挺好的,没想到就是这么摔了一觉,过了几天就没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给露丝夸赞得举世无双,奶奶的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能从眉梢眼角隐约窥见几分年轻时的影子。

    他们已经提前与露丝沟通好,确定了住宿安排。露娜和露丝睡一间房,剩余的三个大老爷们可以在附近的宾馆凑活两晚。

    露丝多请的那一周假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恰巧碰上秋收,再加上爷爷逝世得突然,家里许多事情需要料理,人手不够,于是多留几天。

    他躬身坐上床沿,胳膊架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自己的态度好像不太好。

    齐客的头蓦地抬了起来,眸底被灯光映得亮了一些,以至于沈问津从中看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味道。

    “那你也早点睡。”沈问津重新握上了门把手,把门开得更大了。

    猝不及防被关进自己房间的沈问津:……

    露娜虽只与露丝共事了一年,关系却好得像一个人,假期时被她带来老家做过客。小姑娘见了物是人非的此情此景,不免有些伤怀,上楼后拉着露丝和奶奶红了眼圈。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沈问津倚在门旁的墙上,盯着桌上摆着的样式奇特的闹钟看,手指无意识地慢慢捻着。

    众人帮忙打扫了一下家里的卫生,又承包了今日的晚饭。

    “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露丝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是被爷爷奶奶抱在怀里养大的。小不点扎着冲天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同老人很亲。

    奶奶在旁边慢吞吞点着头。

    沈问津直起上半身,支着腿的手撤开了,把床头的手机捞了起来,迟疑片刻,还是点进了那人的微信。

    奶奶的精神好了一些,坐在摇椅里看着他们说话。

    他看着齐客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总觉得还有点话没讲明白,但又闹不清是什么念想。他于是把目光从老板身上移到了对面敞着门的卧室里,随口开了个玩笑:“送送你?”

    “怎么送?”齐客的手捻了一下袖口。

    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津哥你饭桌上那句真够帅的,什么‘露丝现在赚的够养活十个她了,用不着无关人等瞎操心’,听得我很想跟一句。但看她姑姑脸有点绿,毕竟在别人家,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就没说出口。”

    费列莱周末得回家一趟,向之、小新和老度也各自有差事,是故队伍人并不多,只有齐客、沈问津、木子和露娜四人。

    露丝帮忙翻译了一下:“奶奶说,看到我有这么多好朋友,能来家里看我和她,她特别特别高兴。但是田里就别去了,你们看起来也没干过什么农活,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伤去了倒不好。”

    露丝的老家盖了三层,吊唁的人早在几天前就踏过了门槛,此时并没有什么宾客来往,偌大的楼内就显出了几分人走茶凉的空荡。

    你能听见她突然用方言叫了一声什么人,却没听着回应,而后蓦地滞在了从窗户斜斜射进来的阳光底下,像是才意识到那人不在了,从眼眶里舍出几滴干涸的泪。

    奶奶关心露丝的工作环境,问的都是些“露丝工作的时候怎么样啊”“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至少沈问津是这样。

    众人于是放弃了帮忙干农活的打算,陪着奶奶聊起了天。

    “就是说呢。还有,露丝他们家里氛围好像也有点怪。”木子说,“我不是背后议论人,就是有点气不过。露丝她那姑姑看起来挺客气,但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明里暗里挤兑露丝和她妈,说她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又说露丝这么大了还不找人嫁了,再老了担心没人要。”

    齐客一如既往地不吭声,只是偶尔会点点头,“嗯”一下。

    向之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管,已经提早在网上预订了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双床房。三人下了车,来到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木子很有打工人的自觉,准备和沈问津挤一屋,把更宽敞的空间让给他们老板。前台登记双床房的信息,他于是向兜里掏起了身份证,却见老板忽然沉默着转向自己,似是有话要讲。

    木子虎躯一震,把将出口的“我和津哥一间”咽回去了。他看着齐客微微蹙眉,问:

    “听小新说……你好像晚上有点打呼噜?”

    木子瞪圆了眸子,下意识想说“我可没有,那龟孙污蔑我”,但对上老板轻轻眨了眨的眼,他莫名顿了下,这句话在舌尖翻腾了一圈,变成了:“可能是吧。”

    木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住进了大床房,刷牙的时候还是有点懵。他皱眉思索一阵,戳开小新的聊天框,叼着牙刷戳键盘。

    木子:你跟齐哥讲我晚上打呼噜?

    小新秒回:我好冤。我明天就去哭长城。

    木子咬了一下舌头,差点把满嘴的泡沫咽进肚子。

    既然小新没讲……那就是老板撒谎。

    可是老板为啥撒谎?

    第46章 宾馆

    宾馆矗立在城乡交界处,旁边是一块很宽的田。刚经历了一番秋收,此刻露着斑驳的地皮,空旷得能作飞机场。

    沈问津打开了窗户,俯身向外看了一会儿。

    这儿的夜晚星火不亮,孤零零的路灯立在小道上思考人生。偶尔有车驶过,开的远光,直愣愣冲过玻璃的时候,会照得楼上的人眯起眼。

    屋里有那么一瞬亮如白昼,又很快地昏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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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来去得过于匆忙,会令人神思一颤,就好像所有人和事物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灯照得无所遁形,包括心底那点连自己也没猜透的念想。

    沈问津转过身的时候,齐客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声不吭地站在桌前摆弄手机。

    他看起来有点无聊,手指翻飞,在各个app之间飞速切着。

    不在工作,也不在娱乐,像是……仅仅为了找点事干。

    沈问津注视了一阵,背后又有车开来,大灯打到了窗玻璃上。

    他看着齐客的身子被暖光裹进去,忽然开口说:“你今天洗澡吗?”

    声音很轻,随口一问。

    其实这是句废话。

    如今虽已到仲秋,天气凉了些,但今儿急匆匆赶路,又帮着露丝收拾了家,“什么?”沈问津没听明白。

    然后不待齐客回答,就自作主张地替他安排了——

    齐客敛了眉眼,继续敲起了键盘。沈问津正准备继续刷手机,忽听老板问:“你一个人去?”

    沈问津于是挑了最外边的那张床坐了上了,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他便没有再管,收拾完东西,躬身刷起了微博。

    “你先洗?”沈问津问。

    “你嘲笑我?”沈问津瞪大了眼,气势汹汹,汹到一半却又“嗝”了一下。

    宾馆设施不那么新,卫生间有点老旧,但好在喷头水流挺大,热水不断,洗起来很舒服。

    他这么想着,揣度着老板的意思,又问了一声:“你要去吗?”

    齐客没抬头,只是敲着键盘的手停下了,沉默几息,果然说:“看你。”

    说来奇怪,齐客似乎每回都能从一堆自己接受无良的食物里拣出点能吃的来。

    沈问津想说谢谢又想笑,一时不知先做哪样,结果谢到一半就笑起来了,尾音拐了好几道弯,和窗外的交响乐混杂在了一起,成为了第四声部。

    沈问津“嗯”了一声。

    “上午去,下午回来,然后和你们一块儿去探店,不会耽误拍摄。”

    身上或多或少出了一点薄汗。

    齐客:……

    浴室水汽蒸腾,沈问津抓着一侧的肩,活动了两下胳膊,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

    “试毒”俩字是不是有点过于形象了?

    齐客想说“没有”,但“没”自刚出口就破了功,干脆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声。撑着沙发的手皮肤很薄,显出了些青筋。

    他把腿从床下收上来,盘腿坐着,片刻后听见他那满意的老板说“好”,又说:“帮你试毒。”

    “……”

    “老板。”他开口,“我明天去露丝说的白峰山逛逛。”

    露丝说三公里外有座山,是个3A级景区,山上风景挺好,枫叶红了一半。沈问津好久没爬山,兴致被露丝说得勾起来了,就想着明天去看看。

    头一次来,对周边的店铺不熟,自己不一定能找到合心意的午饭,可能会饿肚子。把齐客带在身边,他可以帮自己挑些自己爱吃的。

    沈问津这么想着,撑上了窗台,果然听见齐客沉沉应了一声:“嗯。”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去,垂头找一次性拖鞋穿。头发半湿不干,往下漏了一点水,在衣服上洇开几道水痕。

    乡下的鸟虫比上海城区多一点,时而能听见一阵阵树上树下的蛩音,这会儿似乎叫得更欢了些。

    “要不然你也去吧。”他说,“我刚刚上微博搜了下,景色真的挺好的。”

    可能是鸟虫合奏的交响乐太过欢快,沈问津有点刷不进去。他的余光又落在角落里静静打着字的人身上,犹豫一阵,决定和老板报备一下行程。

    沈问津擦着头发的手一滞。

    ……人果然不能太乐。

    “午饭。”齐客言简意赅。

    沙发旁边是并排的两张床。

    齐客的眸光从角落飘过来,没应声。沈问津继续说:

    齐客挑着眉看他,表情一言难尽,介于“有这么好笑”和“有点想逃”之间,五官略微扭曲,沈问津抬头一看,笑得更厉害了。

    然后他看着齐客偏开头,从喉咙里滚出了一声闷哼。

    这回沈问津听懂了——

    沈问津这一笑却没收住气,一个不留神打起了嗝。

    上午去,下午回,傍晚看木子拍探店视频,一天的生活挺充实。

    齐客从手机里抬起头,摁灭了屏幕,说:“你先吧。”

    沈问津听着一只鸟两条虫合奏交响乐,“啧”了一声,趿着鞋子走到行李处,余光瞥见齐客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打字。

    齐客的腿往外支了一点,沈问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这个动作里看出了“老板似乎挺满意自己的回答”这个信号。

    更何况齐客有着天天洗澡的习惯。

    计划里是一个人去,但多带一个人他其实也不介意。况且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多一个人作伴也挺不错。

    虽然觉得老板不会计较这些,但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句:“你睡哪儿?”

    午饭有了着落挺不错,就是……

    他捏了下喉结,笑着把笔记本挪开,兀自站起来,向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床边递给青年。

    “喝点水压压。”他说。

    沈问津瞥他一眼,伸手接过水瓶,目光顺着那人骨骼明晰的手往上移,和老板微微弯着的眼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眼底映着床头灯,笑意湾在很浅的地方,浅到能被光照到,一眼就能看清。

    老板很高兴。沈问津想。

    而自己……可能因为方才痛痛快快笑了一阵,心情也不赖。

    心情不赖的沈问津当即设下了七点半的闹钟,并和齐客约定——

    明早七点半必起床,谁起不来谁是狗。

    然后第二天七点半,齐客站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沈问津和床头一直唱歌的手机,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沈问津吹牛不打草稿不要紧。

    要紧的是,自己居然信了。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瞪了会儿变成狗的青年,伸出手去,准备把他手机上设着的闹钟关掉。

    第47章 缆车

    沈问津在梦里被人追着骂。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睡前心心念念周日中午要发的视频,这一觉就睡得不是很踏实。

    梦里黑粉有点多,不止骂他视频质量低,还骂他博流量,骂他曾经不踏踏实实拍戏,甚至把他的微博小号扒了出来,从头到尾一条条数落。

    骂到一半,天边传来了一阵流水声,伴着欢悦的莺啼鸟鸣潺潺而来。骂声渐渐被水声掩盖,梦里的自己也逐渐心平气和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发现——

    那是自己定的闹钟。

    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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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了啊……

    困得很,脑子还是昏的。

    他这么想着,睁开眼,准备摁掉闹钟,却看见一片影子轻轻晃过来。而后大概是发现自己醒了,它顿了一小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落下去。

    闹钟停了。

    沈问津怔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那片影子是齐客的手。

    窗帘不厚,规规矩矩拉着,挡掉了一小部分光。那只手修长宽大,被暗色压得看不清细节,只能瞥见不甚明晰的轮廓。

    昨晚他玩着手机睡着了,手机就被丢在了枕头旁边。齐客的手落下来关闹钟的时候,和他的脸凑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蹭了一下。白峰山很高,山上种了好几片枫林,此刻漫山红叶黄花,夹杂着还没完全褪尽的绿意,颜色很热闹,显出了几分秋天特有的烟尘气来。

    他眨了一下眼,抓着被子坐起来,问:“几点了?”

    这口吻……不像老板啊。

    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还有点儿。”

    沈问津清朗活泼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不过没愣多久,沈问津就听齐客道:“可能是衣柜里的檀香包。”

    算了。他想。

    齐客眉心拢了一下,迟疑着把后半句话讲完了:“要是我执意不坐缆车,你就跟着我爬山?”

    沈问津一滞,无意识地捻着红叶柄转了一圈,待被西风吹得乍然回神后,才发现自己忘了炫耀了。

    “还是不了。”沈问津思索片刻,摇摇头说,“昨晚说好了七点半不起是小狗。”

    周日人不少,熙熙攘攘地往台阶上涌。沈问津刚到山脚就犯了懒,抬着脑袋看了眼望不到头的峰顶,磨磨蹭蹭地不想上。

    但他没有证据。

    沈问津在队伍里等得无聊,抬头看见一片翩跹着落下来的红叶,遂快准狠地出手给它擒住了。

    “嗯?”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去坐缆车得走这条路。”

    于是当木子浑浑噩噩地于十一点醒来,点开老板的微信框,发了一条“下午啥安排”过去时,很快收到了一条语音条。

    他对着那白色的语音条瞪了会儿眼,点了上去。

    他和齐客挨得很近,差了一个发顶的身高差就显现了出来。木质香从不知何处往外涌,沈问津松松抓着红叶,倚上了旁边的栏杆,忽然问:

    齐客抿了下唇,眼看着就要回答,沈问津抢先一步说:“别扯些有的没的,你高中的时候就没有这味道。”

    沈问津捏着红叶等了会儿,没等到下一个字,遂催了催:“我怎么了?”

    齐客没应,片刻后问:“还困么?”

    因为它真的很有沉淀着的故人旧事的味道,又和轻飘飘的气味挂上了钩,一轻一沉辗转缠绵,就荡出几分旖旎的颜色来。

    树头的一片梧桐叶被秋风吹落,飘摇着砸到俩人之间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你平常用的什么香水?”

    话里话外都是拉齐客和他一起坐缆车,好像真的没考虑自己一个人坐车,让齐客爬山的可能性。

    “是么?”齐客挑了下眉,“可是你本来就没准时起来,已经是小狗了。”

    这句话说完,俩人俱是一愣。

    “也是。”沈问津点点头,“让他好好睡吧,别吵他了。”

    声音很轻,语调迟缓。

    “不如多睡会儿。”齐客煞有介事地评价。

    “听你方才的意思,你并没有独自坐缆车的打算。”

    “我?”齐客微微侧了一点头,说,“不用香水。”

    “坐缆车。我请你。”

    齐客站在两格台阶上,垂着头回身看过来。可能是问题太多了吧,他一时有些无从回答,于是沉默了几瞬。

    双床房与大床房并不在一层,沈问津临走时才想起了木子的存在,问了一嘴:“要不要问一下木哥?”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还是装哑巴更可爱一点。

    木子一愣,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个人睡了一晚,怎么就被大部队抛下了。

    “你说的要爬山。”齐客瞥他一眼,“‘爬’这个词从何而来?”

    齐客犀利地评价完,迈着长腿连上了两级台阶,吓得沈问津再次一把揪住他,连放四个问句:

    大概是怕自己没听懂,这人没装哑巴,又很快地补了一句:“闹钟响了三分钟。”

    沈问津咬牙切齿地抓起枕头,振臂一挥,抡了个半圆往那人身上砸,被齐客稳稳当当接住了。

    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有个舍友,每天定六点半的闹钟嚷着要早起,结果闹钟闹醒了寝室所有人,除了那舍友自己。

    “不可能。”沈问津蹙着眉,“那你这香味儿哪儿来的?闻上去还挺像阿玛尼的一款。”

    自己这会儿的行径与他那大学舍友无异。沈问津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把头发,低低说了声“抱歉”。

    他语音转文字了一下,看见那边说的是:“木哥我们在白峰山,下午你自己安排吧,傍晚我们回来,再去拍探店视频。”

    “你……”他说了一个字,而后像是没措好辞,并没有接着往下讲。

    好像被孤立了。

    “再睡会儿?”

    沈问津拽了下他的书包带儿:“?你什么意思?”

    可能是这一扔的动作活动开了身子,也可能是被气着了,沈问津彻底清醒,想睡也睡不去了。

    “那肯定啊。”他说,“哪有员工自己坐缆车,让老板啃哧啃哧爬山的。况且咱俩一起来的嘛,肯定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身旁行人来来往往,俩人重新混入了人流,一前一后地走至目的地,买完票,排上了坐缆车的队。

    沈问津:……

    “他在睡觉。”齐客说。

    木质香和自己的鼻息纠缠在一起,片刻后又错开。

    沈问津觉得齐客的关注点有点偏,但他仔细回想了方才情急之下蹦出的四个问题,竟发现——-

    沈问津:……

    声音有点哑,还带着晨起时不甚清醒的黏糊劲。

    沈问津哑然片刻,想出了些合理的理由。

    沈问津:……

    他于是仔仔细细读了这段话,试图从中挖出些信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沈问津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丝无可奈何的味道。他“噢”了一声,讪讪松开那人的书包带儿,咳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那什么,那你带路吧。”

    沈问津:……

    缆车下风景如画,只是上山的时候脸冲着山顶,若想从高处往下看,得把脖子转半圈。

    他的瞳色很深,天光偏又在最深处镀上了一抹亮色,直愣愣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了悟的感觉。

    沈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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